35 云朵聚集
「喀喀喀!」
狮鹫的尖声吶喊划过院子的铿锵声。我坐起身，没命地咳嗽。我听到殭尸的咕哝和易脆骨头的劈啪爆裂声，但我眼前只是一片黑暗和红点。
吸气。
躯体飞过我头上，我强迫肺部呼吸。
我用力眨眼。我左边是马帕的躯体，动也不动地仰躺着。他的青铜拐杖掉在身旁，迷你雪花石膏陵墓从拐杖顶端断裂。他的束腰外衣烧得焦黑，缕缕辛辣烟雾从他躯体升起。史菈琪跪着俯身看他，在摸脉搏。
那是我做的吗?
我吓坏了，连忙爬走。我的脚丫在地上一滑，地面潮湿，我感觉到头上有水滴。
我蹒跚走向城墙时，设法抬头往上看。盘旋在院子上方的是灰色穹苍中的一圈完美黑暗，形成一个蘑菇状云朵。阿尔特米西亚在墙边飘浮离开地面，双眼紧闭，手臂高举。
她在唱颂，聚集云朵。
我从地上捞起火把。好在雨还没大到将它浇熄。我用另一只手举起马帕的拐杖，它原本雕刻繁复的顶端现在是凹凸不平的雪花石膏碎片。殭尸从四面八方向我包围过来。
我边倒退边挥舞拐杖，挡住连连挥打的殭尸。我从眼角余光可以瞥见狮鹫试图起飞，但不断在湿滑的石头上滑跤。凯斯仍然坐在红色怪兽的背上，抓得死紧，拍拍牠的毛发，热切地在牠耳边说话。另外两个影子抓紧狮鹫的另一条腿，尝试爬到凯斯那，他们的重量拉得怪兽只能蹲伏着。
「杰杰杰克!」
亚莉的声音从殭尸拱廊里传来。
我匆忙向那个声音冲过去，挥舞着拐杖挡开殭尸。从门内迎面扑来死亡和腐烂的臭味，气味之强，彷佛被正面痛击。在火把的微弱照耀下，我看见沿着墙壁有成堆的骨头、可能是蛇或老鼠滑动的残影，以及飘浮在远处的晶亮小眼珠。
我进入一个幽暗的小房间时，我的脚丫踩在某种坚实的东西上。
「好痛!」亚莉尖叫，「那是我的腿。」
她坐在潮湿的地上，手臂被铐在墙壁上。「抱歉。妳没事吧?」
「小心，杰克!」她大叫。
我迅速转身，不禁扔掉火把，从一个奔跑的殭尸旁边跳开。在他撞上亚莉前，我挥舞马帕的拐杖，打得他连连倒退。
他瘫倒在墙壁旁，我屏住呼吸。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包围过来，亚莉和我会被困住，我得赶快想出对策。
「把妳的双手拉离墙壁。」我说。
「什──什么?」亚莉说。
「照我的话做。」
亚莉退到铁链让她能倒退的最远处。我高举青铜拐杖过头，用力往下一挥。
第一击什么作用也没有。第二击将手铐的固定处打松，它现在离墙壁有两公分半左右远。
我需要更多力气，更快的速度。
是变成马可的时候了。
「咯咯咯!」我狂吼，使尽吃奶的力气用力一敲。
固定处整个松开，砰地掉落地上。亚莉震惊地站着，手铐挂在她手腕上。「站着不要动，张开手臂。」我说，准备将手铐从她手上敲松。
「你在开玩笑吧?」亚莉迅速抽回手臂。「我可不想被打断手。我可以打开这些锁。我们来将这场骚动闹得天翻地覆吧。」
她捡起我的火把，冲回拱门，链子一路铿锵晃荡。
我们出现在院子里，在烂泥土地上踉踉跄跄，不断滑行。整个地方挤满摔倒的殭尸，躯体蠕动，呻吟哀嚎，没办法站起来。我们冲向狮鹫。「想想这烂泥里有什么!」亚莉大叫，「被宰杀动物和人类的鲜血、内脏，被大雨打出来浮到表面。」
「这下我胃口全没了。」我说。
凯斯的声音在我们靠近时划破喧嚣。「快点!」
狮鹫现在处于歇斯底里的疯狂状态，用牠没被抓住的脚跳上跳下。一个殭尸紧紧依附着牠，下巴咬进牠的肋腹。狮鹫用力一踢，将那个殭尸抛进院子。四颗牙齿插在牠皮革似的皮肤上，宛如玉米粒。
「我无法……」凯斯大叫，「……让牠静止不动……」
我丢下马帕的拐杖。我的手指趁狮鹫的翅膀用力往下挥时，抓住翅膀顶端。
红色狮鹫惊讶地尖叫。牠失去平衡，身体一歪往旁边飞。牠掉落地面，砰咚重击的力道撼动院子。
我爬上翅膀，抓紧湿透的羽毛。当我抓住牠的毛发时，狮鹫尖叫以示抗议，几乎将我抛下，但我设法将自己拉过牠的脊椎，举高身躯。我在凯斯后方坐稳，用力将腿夹住狮鹫，我感觉到亚莉砰地坐在我后面。「全都上来了!」我大叫。
亚莉的双臂搂住我的腰。我从眼角余光瞥见史菈琪在对阿尔特米西亚大叫。仍在飘浮的女王转着圈，往下降至地面。她的双眼睁开，结束出神状态。滂沱大雨立即止歇，云朵消失进白灰色天际。
狮鹫跳着，发出震耳欲聋的聒聒叫声。她狂吼：「抓住他们!」
我感觉到一只手握住我的左足踝。我试图将攻击者甩开，但他抓得死紧。狮鹫蹒跚摇晃，不断碰撞宫殿的石头堡垒。城墙裂开，喷发出一团尘土和岩石。「把他踢开!」凯斯吶喊，「我们需要高度。」
「我在试啦。」我回答。
但殭尸的紧握像金属夹子。他挂在我下方，脚丫在离地面不远处晃荡。我的眼睛集中注意着青铜拐杖，它现在躺在我下方，毫无用处。我现在就需要它。
但在我能想出怎么拿回它前，殭尸伸出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往下捞起马帕的武器。他毫不迟疑，对着我挥舞拐杖。我用腿踢开这一记，破碎的雪花石膏顶端刺到狮鹫的侧腹。狮鹫发出刺耳惨叫，用力挥动翅膀，陡然往上窜起。殭尸丢下他的武器。
我们在往上腾。凯斯和亚莉都发出胜利的叫声。
但攻击我的殭尸仍旧紧抓着我的足踝，我根本拿他没辄。我光是避免从狮鹫滑溜溜的背上滑下来，就耗尽所有力气。
「Astrapobronto(闪电打雷)!」阿尔特米西亚的声音回荡着。
「那是什么意思?」亚莉嘶吼。
一道摇晃的白光点亮天际，伴随着轰轰雷鸣，劈啪作响。
「那个意思。」凯斯说。
狮鹫发出凄厉声音，听在我耳里像是恐惧。闪电很近，我可以感觉到亚莉的脚跟嵌进怪兽的肋腹。「你办得到的，飞啊!」
闪电划过潮湿的地面时，在我们下方的院子滋滋作响。我可以听见阿尔特米西亚的影子们惊讶地咕哝，也可以闻到皮革肌肤的烧焦味。
「你们逃不走的!」史菈琪的声音盖过那片喧嚣，回荡着。
毁灭者将会统治。那是牛顿那封信里说的话。它讲的是阿尔特米西亚，不是摩索拉斯。她冷酷无情。
但牛顿从来没遇到过选民。
我感觉到殭尸的手指将我足踝握得更紧。我将凯斯抓得死紧。那东西现在将我重重往下拉，但我不会摔下去。我往下看，眼神飘过他晃荡的躯体，然后看进一大片单调灰色的矮小繁茂树林。我们已经离开宫殿区域。
「我们离开宫殿了。」凯斯大叫，「我们会成功的!」
「现在上哪去?」亚莉狂吼。
「东北象限。」凯斯转向我们，展露大抹微笑。「那是我们进来的地方，它就在史菈琪的地图上。我记得耶，我记得!」
他用力用右脚跟踢了踢狮鹫，狮鹫立即左转。我们现在朝一片浓密森林飞去，那里有参天大树，暗红色红杉像刺矛般纷纷往上刺出耸立。
但狮鹫正在失去高度。我的手指一松，往左滑，歪向紧抓着我的殭尸。亚莉抓紧我的腰际。「杰克，你不能把他甩掉吗?」她大叫。
「我看起来像能甩掉吗?」我说。
我听到凯斯对红色怪兽轻声细语。「妳不习惯载这么多人，对不对?太重了，嗯?我们会设法解决这个难题。直飞向那些树顶端，我们马上就会没事。准备好了吗?」
凯斯往下指着，狮鹫听命俯冲。现在，抓着我足踝的殭尸正朝着浓密、尖锐的树木顶端直接冲去。那些树最高，高挺于其余矮树之上。殭尸的身体随着动力往前摇晃。
我往下看，这是我第一次瞥见殭尸的脸。他以空洞、狂野的动物眼神瞪着我，花白的胡子绕着他扭曲的表情。
我几乎从狮鹫背上摔下去。我很熟悉那张脸。
「住手，凯斯!」我大叫，「那是贝格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