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篱笆
我们的厢型车慢斯条理地停进一个长满杂草的空旷停车场，托金将车停在有金属波浪板墙壁的仓库建筑入口旁边。一块硬纸板告示歪歪斜斜地挂在前门。上面用粗笔写了三行字，分别是希腊文、土耳其文和英文，最后一行写道：摩索拉斯侏儒秘密协会。
「汝瞧。」卡纳瓦说，脸因骄傲而皱成一团。
「我因敬畏而颤抖啊。」凯斯拖长音调说着。
「非常秘密。」我对亚莉耳语。她压下一声爆笑。
我们从厢型车涌出时，卡纳瓦步履轻快，一下子走到前门，手忙脚乱地弄着生锈的密码锁。几次尝试都失败后，他用力踢门一下，门砰地打开。
他伸手进房内，打开一个灯光开关。一连串光秃秃的灯泡照亮一个散发霉臭的大房间。沿着墙壁排列着金属书柜、档案柜、纸堆、上面有没拼完的拼图游戏的桌子，和一罐凝结的橘色液体，标签上写着沙棘汁[1]。沿着地板有黑色斑纹蠕动，无法辨识的小生物正跑着寻找掩护。
「爱死这个气味啦。」凯斯说，「是发霉，或老鼠?」
卡纳瓦直接走到一个桌上型电脑前，萤幕像个小型狗屋那么大。他按下一个巨大中央处理器的按钮，等着萤幕闪出：Windows 98。
「甚至连电脑都是古董。」亚莉说。
卡纳瓦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啡呢──啡呢──啡呢声，我后来才发觉那是笑声。「啊，年轻人，汝无法想象一个没有电脑网路的光明世界。我现在要用滑鼠垫上的滑鼠启动文件匣……」
亚莉滑到他身边，坐进一个凹凸不平的椅子里。「我来。」
她瞪着萤幕片刻，动也不动。我吞咽口水，想起我们和怀念之河的邂逅。「亚莉。」我说，「妳办不到的话没关系，妳能再次重建妳的技巧的……」
亚莉朝我的方向扬起一边眉毛。「老兄，那只狮鹫把我们吓得半死。不管我失去了什么，现在都回来啦。」她转身，非常有自信地敲着键盘。「这里有很多资料。船难……声纳扫瞄……信件……拍卖记录……期刊档案……」
「对。那个──档案!」卡纳瓦脱口而出，「当然大部分是以土耳其文书写，但多亏我的英文造诣，我尝试汇集许多从国际媒体翻译来的报导。请汝等注意一份一九六二年三月的新闻报导……」
「找到了。」亚莉说，按下一个PDF档，它马上打开，占据整个萤幕。
「发光的蓝球。」凯斯说，「可能就是那个。」
「他可能喝多了麦酒。」亚莉说，「你有庚赛这家伙的任何资料吗?」
「当然有。」卡纳瓦说，对亚莉指着另一个标示着研究：个人窃盗的档案。
萤幕上打开另一个PDF档，亚莉大声念出一大堆模糊的打字名单。「『一九六二年因在公共场所行为不检遭到逮捕……一九六一年因冒充公务员遭到逮捕……一九六三年因以毕托.林哥.史塔之名签假支票遭到逮捕……一九六五年因攻击一位叫狄特.贺伯斯特的知名德国艺术古董商遭到逮捕……』那之后就没有庚赛的资料了……」
「狄特.贺伯斯特?」凯斯说，「我超喜欢那个名字。」
「艺术商为什么会和庚赛这种小偷来往呢?」我问。
「篱笆[2]。」托金嘟哝。
凯斯搔搔头。「他们击剑决斗?」
「篱笆是销赃的人。」老爸大声说，「和小偷私下交易的人。因为篱笆不是直接偷东西的人，他就能宣称不知道赃物来源。篱笆是群很低劣的人，但有时他们经营外表体面的生意。」
「听起来那两个男人发生争执。」布瑞德医生说，「也许一场交易变得不欢而散。卡纳瓦，你有收集贺伯斯特的任何资料吗?」
「没有，但我相信他有一个……汝怎么叫它?网页?」卡纳瓦回答，「汝可以在网路上连接到他的网页。」
亚莉翻个白眼。「多谢指点。」
没多久，亚莉就在浏览一个设计不良的网站，似乎很多年来都没人上来浏览了。「他的生平不多。」她说，「网站上没有日期，它看起来像是在HTML发明那天设计的。一九六一年开店，但我无法判断他是否还在做生意。我猜我们可以打电话或寄电邮给他。如果他还活着，他应该已经很老了……」她迅速打开一个新浏览页，在搜寻里打进「狄特.贺伯斯特讣闻」。她的脸一沉。「二○○四年去世。在一个拍卖会进行竞标时去世，拍卖公司叫非……非凡……」
「非凡圣遗物公司。」托金大声说。
凯斯的嘴巴大张。「你能念出那个德文?」
「贝格德教授……」托金开始说，但说到教授名字时，他发出压抑的啜泣声，揉揉眼睛。「抱歉……嗯哼。有时教授叫托金去拍卖会。收藏家贩卖遗物，托金买。大部分是两家拍卖公司。史密斯斐尔德和非凡圣遗物公司。」
亚莉已经打开那个公司的网页。「这个网站酷多了……」
我倾身从她肩膀看过去。「妳有可能找到六○年代的记录吗?」
「我不会抱太大希望。」她边说，手指边快速敲着键盘。「除非他们扫瞄了一些档案，放在FTP。」
一个视窗跳出，数字开始快速卷动。在大概二十秒钟内，亚莉突破防火墙，在公司档案结构里到处寻找原始档。
卡纳瓦倒抽口气。「令人惊叹的才智和速度，天使般的动作，这稚嫩的孩子拥有什么样的炼金术?她的灵魂有何种神秘巫术，能接触未知世界──」
「鬼话连篇。」托金说，「闭嘴。」
「哇呼!」亚莉几乎跳离座位。「看这个。」
「太棒了。」老爸说。
「老贺伯斯特很忙耶。」凯斯说，「而且是在小亚细亚──土耳其以前的名字。」
「这家伙在九月买了一大堆东西。」亚莉说，「他在同一天将它们卖掉。」
「但他不擅长做生意。」我补充，「看看其他卖家──海勒和汉森。他们的古物售价和开价差不多，有时更高。但贺伯斯特每次都以低价卖出，看起来他很无能。」
「或者，」亚莉说，「他想赶快脱手。如果他知道那些是赃物，可能就会想急着脱手。」
「石头球古物。」我说，「那可能是颗魔球，我猜。以四千块卖给AMNH。那是……」我抓住滑鼠，将萤幕往下滑到缩写名单。「纽约市的美国自然史博物馆(The American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
「太太太棒啦!」凯斯说，「布伦希尔达这下要飞去大苹果纽约。」
我们朝门口走去时，托金大叫：「等等!」
我们转身。他抓着卡纳瓦的衬衫衣领，将他举高，伸手将他朝向我们，活像他是一只小猫。「得和卡纳瓦说谢谢。他帮助完成了贝格德教授的工作。」
「这没什么。」卡纳瓦说，喉咙被衬衫衣领扼住，声音几乎窒息。「请汝好心放下我好吗?」
托金放下小家伙，我们轮流和他满是节瘤的手握手。「再见，卡纳瓦。」凯斯说，「我们该怎么还你的恩情?」
卡纳瓦朝我们古怪的扭曲一笑。「当汝等成功满十四岁时，记得返回博德鲁姆给我这值得欢欣的好消息。」
「会的。」凯斯说。
「我们保证。」我补充。
老爸朝仓库门走回。「我们现在去准备装运些好吃的土耳其食物吧。」他说，「纽约市的食物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