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善
他们挤在潮湿的小树丛里，俯视底下的农场。
那里面有一幢石制的建筑，已经很老了，陷在地里，从积雪的屋顶上升起一道轻飘飘的烟，令雅维联想到食物与温暖的模糊回忆，他的舌底生津，皮肤刺痛。另一幢建筑里时不时传来羊叫，是圈羊的畜棚，它看来似乎是利用一条未完工的船的船体建成的，尽管他不知道，在这深深的内陆地区究竟要怎么才能弄到这条船。剩下的都是些简陋的小屋，湮没在大雪中，几乎都看不见，屋子与屋子之间的缺口用一排削尖了的木头围着。
就在入口外，一个小男孩在冰上开了一个洞，将钓竿架在一对棍子上，裹在毛皮里，时不时大声地擤擤鼻子。
“我有点担心，”裘德悄声说道，“那里会有多少人？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
“只知道他们是人类，而人类永远不可信任。”“什么都不是”说道。
“我们知道他们有食物，有衣服，还有地方可以遮风避雨。”雅维看着苏梅尔，她身上裹着他们能掏得出来的每一根线，但却还是远远不够。她抖得那样厉害，牙齿发出咔嗒声，嘴唇灰蓝如同板岩，眼睑下垂，闭上，睁开，又再次下垂。“他们有能让我们活下去的东西。”
“那就简单了，”“什么都不是”解开了他剑柄上裹着的布，“钢铁才是一切的答案。”
雅维盯着他：“你要去杀了那个男孩？”
鲁尔夫不适地动了动肩膀，而“什么都不是”则只是耸耸肩。“若这是个选项，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那么没错，我会杀了他，还有下面的所有人。他们可以享受到我的歉意。”他站起身来，但雅维抓住他衣服下摆的破布，将他拉回来，雅维发现自己正望着他那双冷峻而直接的灰色眼睛。雅维靠近他，那双眼睛里看起来毫无理智。只有理智的反义词。
“你也是一样，厨子家的男孩。”“什么都不是”低声说。
雅维咽了一口口水，但他没有转开眼睛，也没有让“什么都不是”行动。苏梅尔曾经在南风号上为了他而承担生命危险。而现在，便是回报的时候。除此之外，他也厌倦了做一个胆小鬼。
“我们先试试谈话。”他站起来，试着回想起一些动作，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像个深陷绝境、衣衫褴褛的乞丐，他失败了。
“要是他们杀了你，”“什么都不是”说道，“钢铁会是答案吗？”
雅维叹了一口气，形成一些蒸汽。“我希望如此。”他滑下斜坡，走向房子。
四下寂静。除了那个男孩之外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雅维在离他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
“嘿。”
那个小东西猛地惊起，摔下鱼竿，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差点摔倒，直接跑进屋子里。雅维能做的只有等待，以及瑟瑟发抖。他发抖是因为寒冷，还有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的恐惧。你实在没办法期待生活在这样严酷的土地上的人能表现出多大善意。
人群从石质建筑里涌了出来，就像蜜蜂飞出破损的蜂巢。他数了数，一共是六个人，全都裹着毛皮，手拿长矛。其中三把矛上安的不是金属的矛头，而是石质的，但所有的矛都被人以最冷酷的意志紧握着。他们静静地半包围住雅维，长矛指着圆心。
雅维所能做的只有高举起他空无一物的双手，让手远离污秽的帆布包裹物，无声地向和平之神祈祷了一句，然后嘶哑地说道：“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站在中间的人示意他们将矛柄插在雪地里，慢慢走向雅维。她将兜帽向后掀起，露出一头棕灰的头发和一张因为劳作和天气而备受折磨的脸。有好一会儿，她一直观察着他。
而后她向前走了几步，赶在雅维避开之前，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是西达瓦拉。”她用通用语说道，“你是一个人吗？”
“不，”他轻声回答，竭力想控制自己，不要因为松了一口气而流下泪水，“我的划桨伙伴们和我一道。”
要是在托尔比城，这样的人会被认为是极度贫困。但现在，这房间却显得极为富足。木与骨质的工具在墙上挂着，分门别类，分别用来狩猎、钓鱼、挖掘遮蔽所、将活物从冰下引出，除此之外，墙上还挂着狼、山羊与熊的毛皮，每一张上都盖着印戳。一位长着浓密棕色胡须的主人掀开罐子，给裘德又递上一碗，大个子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闭着眼睛陷入狂喜。
安克兰倾过身子靠近他。“我想我们把他们的晚饭吃完了。”
裘德的手指还在嘴里，他的动作冻结了，大胡子大笑起来，越过火堆倾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很抱歉。”雅维将他手里的碗放在一边说道。
“你们比我们更饥饿，我想。”西达瓦拉说道，他们的话里有奇怪的口音，“而且还有很多路要走。”
“我们正在从班亚到伍尔斯加德的路上。”安克兰说道。
老妇人想了一会儿。“那你们显然确实在路上，但我觉得你们的路线有点奇怪。”
雅维能做的只有表示同意：“要是我们知道这条路有这么难走，当初或许该选择另一边。”
“所以你们有很多选择。”
“但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走到底了。”
“什么都不是”靠近雅维，压低声音说道：“我不信任他们。”
“他想感谢你们的慷慨招待。”雅维快速地说道。
“我们都要表示感谢，”安克兰说道，“感谢你们，还有你们屋子里的神。”
雅维拨开灶台边祈祷石上的灰，念出上面的铭文：“感谢拂雪女神。”
“你推测得不错，念得也很不错。”西达瓦拉眯起眼睛，“在你们来的地方她是个微小神，嗯？”
雅维点了点头。“但在这儿她很崇高，我猜。”
“就像很多其他的东西一样，诸神也是，当你靠近的时候，你会发现它们比你想象中要高大得多。在这儿，拂雪女神就在我们的胳膊肘边。”
“我们应该将醒来的第一个祈祷献给她。”安克兰说道。
“聪明。”西达瓦拉说道。
“而我们的第二个祈祷将会献给你们，”雅维说，“是你们拯救了我们的性命。”
“在这里所有的生命都必须结为盟友。”她微微一笑，脸上深深的皱纹让雅维想起了戈德琳女祭，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突然非常想家。“我们有冬天这一个敌人就足够了。”
“我们懂。”雅维将视线转向苏梅尔，她在火边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用毛毯裹住肩膀轻轻摇摆，脸上有部分已恢复血色。
“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等冬天过去。”
“我不行，”安克兰猛然说道，“我必须去找我的家人。”
“我也是。”雅维说，尽管他的迫切需求是将一个家人杀死，而不是将他们救离苦海，“我们必须前进，但我们需要太多东西……”
西达瓦拉看着他们窘迫的状况，抬起眉毛。“你们确实需要。我们会很乐于交易。”
当她说出“交易”这个词的时候，她的儿子们微笑了，赞同地点点头。
雅维看着安克兰，安克兰则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我们没有可供交易的东西。”
“你们有把剑。”
“什么都不是”的眉毛皱得更深，将剑抱得更紧，而雅维痛苦地想起，在没多久之前“什么都不是”曾表示乐于将这些人全都杀死。
“他不会和剑分开的。”雅维说道。
“你们有样东西对我来说很有用处。”棕色大胡子男人的视线越过火堆，落在苏梅尔身上。
裘德的身体僵硬了，鲁尔夫不悦地低吼一声，而安克兰的声音则变得有些刺耳。“我们不会出售伙伴的。任何价格都不会。”
西达瓦拉笑了起来。“你们想错了。我们这儿缺的是金属。”她走到火堆的这一边坐下，将手伸向苏梅尔闪耀着光芒的项圈和它后面那一长段锁链。“这才是我们想要的。”
雅维感觉微笑在自己的脸上绽开。他觉得十分愉快。“要是这样的话……”他解开破破烂烂的帆布围脖，扯出他那根链子，“你们应该也会想要这个。”
大胡子用手掂了掂链子的重量，双眼闪亮，而当“什么都不是”解开领口的时候，他的下巴都要掉了下来。“还有这个！”他说着拖起沉重的链条。
现在所有人都微笑了。雅维靠近火堆，像母亲一样拍了拍手。“让我们来交易吧。”
“什么都不是”贴近他，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我告诉过你，钢铁将会是答案。” 最后一声清脆的击打落下，那条生锈的项圈从“什么都不是”的脖子上剥了下来，他的领口空空地敞开着。
“这条特别顽固。”大胡子皱眉看着自己损坏的凿子。
“什么都不是”有些不确定地从砧板上站起身来，用一只哆嗦的手抚摸脖子，他脖子上的皮肤经多年磨损而红肿发炎。
“我戴着它有二十年了。”他轻声说道，眼角闪烁泪光。
鲁尔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戴了三年项圈，但卸下来之后我依然觉得自己轻得就像空气。你现在一定觉得自己能飘起来。”
“对，”“什么都不是”轻声说，“我会飘走的。”
雅维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脖子上项圈带来的旧伤，看着安克兰小心翼翼地打包他们用锁链交换的物品：一根鱼竿和一个鱼饵；用麋鹿的肩胛骨做的铲子；一把青铜小刀，古老得看起来就像是创世神分裂后不久的遗物；给鲁尔夫的弓配的九根箭；一个饮水用的木碗；生火用的干草皮；羊毛编成的绳子；奶酪、羊肉和鱼干；还有毛皮和用羊毛粗制的大衣，里面以羊毛填充；装满这些东西的皮袋子；甚至还有一个可以拉起这堆东西的雪橇。
曾几何时，这些东西看起来是如此愚蠢，净是些乞丐的垃圾，而现在，它们却是一笔莫大的财富。
苏梅尔用一块厚重的白色毛皮将自己裹到下巴，她闭着眼睛，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在她嘴唇的凹陷中露出了白色的牙齿。
“感觉不错？”裘德问她。
“我觉得暖和了。”她依旧闭着眼睛，回答道，“要是我在做梦，别叫醒我。”
西达瓦拉将“什么都不是”解开的项圈哗啦啦丢进放着其他人项圈的桶里。“要是你们需要建议——”
“总是要的。”安克兰说道。
“那么你们往南，再往西。两天后你们会到达一片地底有火焰在燃烧的土地。在那儿的边界上散发着蒸汽，有温暖的水源，还有大量的鱼。”
“我曾经听到过这样一片土地的传说。”雅维说道。他回想起戈德琳女祭在火堆边单调低沉的声音。
西达瓦拉点点头。“愿诸神与你们同行。”她转身想走，但“什么都不是”突然双膝跪地，抓住她的一只手，将皲裂的嘴唇贴在上面。
“我绝不会忘记您的友善。”他边说边用手背擦去泪水。
“我们所有人都不会。”雅维说道。
她微笑着将“什么都不是”扶起来，轻轻拍拍他斑白的脸颊。“这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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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面有一幢石制的建筑，已经很老了，陷在地里，从积雪的屋顶上升起一道轻飘飘的烟，令雅维联想到食物与温暖的模糊回忆，他的舌底生津，皮肤刺痛。另一幢建筑里时不时传来羊叫，是圈羊的畜棚，它看来似乎是利用一条未完工的船的船体建成的，尽管他不知道，在这深深的内陆地区究竟要怎么才能弄到这条船。剩下的都是些简陋的小屋，湮没在大雪中，几乎都看不见，屋子与屋子之间的缺口用一排削尖了的木头围着。
就在入口外，一个小男孩在冰上开了一个洞，将钓竿架在一对棍子上，裹在毛皮里，时不时大声地擤擤鼻子。
“我有点担心，”裘德悄声说道，“那里会有多少人？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
“只知道他们是人类，而人类永远不可信任。”“什么都不是”说道。
“我们知道他们有食物，有衣服，还有地方可以遮风避雨。”雅维看着苏梅尔，她身上裹着他们能掏得出来的每一根线，但却还是远远不够。她抖得那样厉害，牙齿发出咔嗒声，嘴唇灰蓝如同板岩，眼睑下垂，闭上，睁开，又再次下垂。“他们有能让我们活下去的东西。”
“那就简单了，”“什么都不是”解开了他剑柄上裹着的布，“钢铁才是一切的答案。”
雅维盯着他：“你要去杀了那个男孩？”
鲁尔夫不适地动了动肩膀，而“什么都不是”则只是耸耸肩。“若这是个选项，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那么没错，我会杀了他，还有下面的所有人。他们可以享受到我的歉意。”他站起身来，但雅维抓住他衣服下摆的破布，将他拉回来，雅维发现自己正望着他那双冷峻而直接的灰色眼睛。雅维靠近他，那双眼睛里看起来毫无理智。只有理智的反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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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维咽了一口口水，但他没有转开眼睛，也没有让“什么都不是”行动。苏梅尔曾经在南风号上为了他而承担生命危险。而现在，便是回报的时候。除此之外，他也厌倦了做一个胆小鬼。
“我们先试试谈话。”他站起来，试着回想起一些动作，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像个深陷绝境、衣衫褴褛的乞丐，他失败了。
“要是他们杀了你，”“什么都不是”说道，“钢铁会是答案吗？”
雅维叹了一口气，形成一些蒸汽。“我希望如此。”他滑下斜坡，走向房子。
四下寂静。除了那个男孩之外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雅维在离他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
“嘿。”
那个小东西猛地惊起，摔下鱼竿，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差点摔倒，直接跑进屋子里。雅维能做的只有等待，以及瑟瑟发抖。他发抖是因为寒冷，还有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的恐惧。你实在没办法期待生活在这样严酷的土地上的人能表现出多大善意。
人群从石质建筑里涌了出来，就像蜜蜂飞出破损的蜂巢。他数了数，一共是六个人，全都裹着毛皮，手拿长矛。其中三把矛上安的不是金属的矛头，而是石质的，但所有的矛都被人以最冷酷的意志紧握着。他们静静地半包围住雅维，长矛指着圆心。
雅维所能做的只有高举起他空无一物的双手，让手远离污秽的帆布包裹物，无声地向和平之神祈祷了一句，然后嘶哑地说道：“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站在中间的人示意他们将矛柄插在雪地里，慢慢走向雅维。她将兜帽向后掀起，露出一头棕灰的头发和一张因为劳作和天气而备受折磨的脸。有好一会儿，她一直观察着他。
而后她向前走了几步，赶在雅维避开之前，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是西达瓦拉。”她用通用语说道，“你是一个人吗？”
“不，”他轻声回答，竭力想控制自己，不要因为松了一口气而流下泪水，“我的划桨伙伴们和我一道。”
＊＊＊
屋子里非常低矮狭窄，充满汗水和烟熏的臭气，但看起来仿如宫殿。一小碗泛着油花的羊肉杂煮从一个熏黑的罐子里被分盛出来，倒入一只使用多年而泛光的木碗中。雅维用手指蘸着汤，觉得自己从未品尝过如此美味的食物。长凳沿着圆形围墙摆放，雅维和他的朋友们坐在嘶嘶燃烧的火堆一边，主人们坐在另一边——西达瓦拉和四个被她当作儿子的男人，还有那个之前在冰上钓鱼的男孩，他正盯着苏梅尔和裘德，表情就像他们是从神话中蹦出来的精灵。要是在托尔比城，这样的人会被认为是极度贫困。但现在，这房间却显得极为富足。木与骨质的工具在墙上挂着，分门别类，分别用来狩猎、钓鱼、挖掘遮蔽所、将活物从冰下引出，除此之外，墙上还挂着狼、山羊与熊的毛皮，每一张上都盖着印戳。一位长着浓密棕色胡须的主人掀开罐子，给裘德又递上一碗，大个子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闭着眼睛陷入狂喜。
安克兰倾过身子靠近他。“我想我们把他们的晚饭吃完了。”
裘德的手指还在嘴里，他的动作冻结了，大胡子大笑起来，越过火堆倾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很抱歉。”雅维将他手里的碗放在一边说道。
“你们比我们更饥饿，我想。”西达瓦拉说道，他们的话里有奇怪的口音，“而且还有很多路要走。”
“我们正在从班亚到伍尔斯加德的路上。”安克兰说道。
老妇人想了一会儿。“那你们显然确实在路上，但我觉得你们的路线有点奇怪。”
雅维能做的只有表示同意：“要是我们知道这条路有这么难走，当初或许该选择另一边。”
“所以你们有很多选择。”
“但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走到底了。”
“什么都不是”靠近雅维，压低声音说道：“我不信任他们。”
“他想感谢你们的慷慨招待。”雅维快速地说道。
“我们都要表示感谢，”安克兰说道，“感谢你们，还有你们屋子里的神。”
雅维拨开灶台边祈祷石上的灰，念出上面的铭文：“感谢拂雪女神。”
“你推测得不错，念得也很不错。”西达瓦拉眯起眼睛，“在你们来的地方她是个微小神，嗯？”
雅维点了点头。“但在这儿她很崇高，我猜。”
“就像很多其他的东西一样，诸神也是，当你靠近的时候，你会发现它们比你想象中要高大得多。在这儿，拂雪女神就在我们的胳膊肘边。”
“我们应该将醒来的第一个祈祷献给她。”安克兰说道。
“聪明。”西达瓦拉说道。
“而我们的第二个祈祷将会献给你们，”雅维说，“是你们拯救了我们的性命。”
“在这里所有的生命都必须结为盟友。”她微微一笑，脸上深深的皱纹让雅维想起了戈德琳女祭，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突然非常想家。“我们有冬天这一个敌人就足够了。”
“我们懂。”雅维将视线转向苏梅尔，她在火边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用毛毯裹住肩膀轻轻摇摆，脸上有部分已恢复血色。
“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等冬天过去。”
“我不行，”安克兰猛然说道，“我必须去找我的家人。”
“我也是。”雅维说，尽管他的迫切需求是将一个家人杀死，而不是将他们救离苦海，“我们必须前进，但我们需要太多东西……”
西达瓦拉看着他们窘迫的状况，抬起眉毛。“你们确实需要。我们会很乐于交易。”
当她说出“交易”这个词的时候，她的儿子们微笑了，赞同地点点头。
雅维看着安克兰，安克兰则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我们没有可供交易的东西。”
“你们有把剑。”
“什么都不是”的眉毛皱得更深，将剑抱得更紧，而雅维痛苦地想起，在没多久之前“什么都不是”曾表示乐于将这些人全都杀死。
“他不会和剑分开的。”雅维说道。
“你们有样东西对我来说很有用处。”棕色大胡子男人的视线越过火堆，落在苏梅尔身上。
裘德的身体僵硬了，鲁尔夫不悦地低吼一声，而安克兰的声音则变得有些刺耳。“我们不会出售伙伴的。任何价格都不会。”
西达瓦拉笑了起来。“你们想错了。我们这儿缺的是金属。”她走到火堆的这一边坐下，将手伸向苏梅尔闪耀着光芒的项圈和它后面那一长段锁链。“这才是我们想要的。”
雅维感觉微笑在自己的脸上绽开。他觉得十分愉快。“要是这样的话……”他解开破破烂烂的帆布围脖，扯出他那根链子，“你们应该也会想要这个。”
大胡子用手掂了掂链子的重量，双眼闪亮，而当“什么都不是”解开领口的时候，他的下巴都要掉了下来。“还有这个！”他说着拖起沉重的链条。
现在所有人都微笑了。雅维靠近火堆，像母亲一样拍了拍手。“让我们来交易吧。”
“什么都不是”贴近他，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我告诉过你，钢铁将会是答案。”
“这条特别顽固。”大胡子皱眉看着自己损坏的凿子。
“什么都不是”有些不确定地从砧板上站起身来，用一只哆嗦的手抚摸脖子，他脖子上的皮肤经多年磨损而红肿发炎。
“我戴着它有二十年了。”他轻声说道，眼角闪烁泪光。
鲁尔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戴了三年项圈，但卸下来之后我依然觉得自己轻得就像空气。你现在一定觉得自己能飘起来。”
“对，”“什么都不是”轻声说，“我会飘走的。”
雅维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脖子上项圈带来的旧伤，看着安克兰小心翼翼地打包他们用锁链交换的物品：一根鱼竿和一个鱼饵；用麋鹿的肩胛骨做的铲子；一把青铜小刀，古老得看起来就像是创世神分裂后不久的遗物；给鲁尔夫的弓配的九根箭；一个饮水用的木碗；生火用的干草皮；羊毛编成的绳子；奶酪、羊肉和鱼干；还有毛皮和用羊毛粗制的大衣，里面以羊毛填充；装满这些东西的皮袋子；甚至还有一个可以拉起这堆东西的雪橇。
曾几何时，这些东西看起来是如此愚蠢，净是些乞丐的垃圾，而现在，它们却是一笔莫大的财富。
苏梅尔用一块厚重的白色毛皮将自己裹到下巴，她闭着眼睛，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在她嘴唇的凹陷中露出了白色的牙齿。
“感觉不错？”裘德问她。
“我觉得暖和了。”她依旧闭着眼睛，回答道，“要是我在做梦，别叫醒我。”
西达瓦拉将“什么都不是”解开的项圈哗啦啦丢进放着其他人项圈的桶里。“要是你们需要建议——”
“总是要的。”安克兰说道。
“那么你们往南，再往西。两天后你们会到达一片地底有火焰在燃烧的土地。在那儿的边界上散发着蒸汽，有温暖的水源，还有大量的鱼。”
“我曾经听到过这样一片土地的传说。”雅维说道。他回想起戈德琳女祭在火堆边单调低沉的声音。
西达瓦拉点点头。“愿诸神与你们同行。”她转身想走，但“什么都不是”突然双膝跪地，抓住她的一只手，将皲裂的嘴唇贴在上面。
“我绝不会忘记您的友善。”他边说边用手背擦去泪水。
“我们所有人都不会。”雅维说道。
她微笑着将“什么都不是”扶起来，轻轻拍拍他斑白的脸颊。“这就是最好的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