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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英古兰爵爷的信到得很早,夏洛特都还没坐下吃早餐。而且不是一般邮件,是由私人快递送达。

  夏洛特没被崔德斯探长闯入上贝克街十八号的行为吓到,她比较惊讶的是他选择的时机──她以为还要再等一阵子他才会质疑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性别这类基本问题。但是另一名入侵者的存在着实使她愣了好一会。

  马伯顿太太绝对脱不了干系。

  苏菲亚.隆戴尔绝对脱不了干系。

  可是为什么?她为何要涉入?夏洛特真想找上艾佛利夫人和桑摩比夫人,撬开她们的脑袋,寻找一切与苏菲亚.隆戴尔有关的记忆。

  「亲爱的,早安啊。」华生太太愉快地打招呼,坐下来伸手拿茶壶。

  她身上这套日装让夏洛特联想到满山遍野的金凤花──春意、希望、新生。担任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生意伙伴后,华生太太忙得团团转;同时也充满活力。夏洛特觉得这样再好不过──

  她在心里赏了自己额头一掌。她怎会如此大意,错过了庞大的情报来源呢。华生太太曾说社交界与娱乐界间的屏障充满孔洞。她知道夏洛特的身分,也知道英古兰爵爷的婚姻。夏洛特怎么没向她问起苏菲亚.隆戴尔呢?

  「华生太太,和妳说,我最近得知曾有人与我落入相同的境遇,不过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她的家世比我还显赫,而且她不只被放逐到乡间,甚至从家族里除名。」

  「妳说隆戴尔家那个女孩子?是的,我还记得。当时流言传了好一阵子。」华生太太的茶杯停在半空中。「妳会提起她还真是有意思。」

  「喔?」

  「妳猜猜是谁毁了她的清白。」

  夏洛特感到很紧张。有可能吗?华生太太正要说出给予案情重大突破的线索?「是谁?」

  华生太太喝了一口茶。「雪瑞登爵爷。」

  □

  夏洛特这辈子第一次见过如此俗丽的客厅。她抚过艳紫色灯罩的金色流苏,拎起挂在红丝绒躺椅椅背上的虎皮,拍拍摆满椅面的橘蓝配色靠垫(刚好十二个),看是否足够蓬松。

  没错,实在是太铺张了。如果拿掉一些靠垫,五、六个就好……

  「这里是班克罗夫特的巢穴之一?」她向英古兰爵爷询问。

  「是的。」

  「请告诉我实话,这里以前是妓院吗?」

  「不,以前住的是很普通的一家人,是非常规矩正经的住户。」他板着脸,但表情像是在憋笑。

  「你的意思是班克罗夫特的手下重新做了这些装潢?」

  「手下?这是班克罗夫特的杰作。」

  夏洛特又东张西望一圈。「呃,我完全没想过班克罗夫特的品味如此奢华,他本人实在是……没什么色彩。」

  「妳当着那个可怜虫的面说他是妳遇过最无聊的对象。」

  「这是赞美──你会希望让他这种毫无特色的官僚来打理帝国台面下的事务。但这间客厅让我改观──等等,你是说班克罗夫特在追求我的时期,迎合我的品味布置了这些东西?」

  「他差点成功了,不是吗?我和他说要是拿掉一半的靠垫,妳就会觉得宾至如归。」

  夏洛特哼了声──他太了解她了。

  「我也和他说过让妳看到这屋子之前,先别向妳求婚,否则赢面太低了。他自然是把我的金玉良言当成耳边风。」他瞥了她一眼。「这可是家族特色。」

  这是间接暗指他不顾夏洛特的忠告,执意娶了唯利是图的英古兰夫人?

  「他成为遭到妳拒绝的追求者之一,我差点要为他感到难过。」似乎发现自己不该乱说话,硬是改变话题。「看你们两个永远绑在一起绝对是世界奇观。」

  「喔,我总说班克罗夫特的求婚是我最爱的一次。」

  并不是因为班克罗夫特本人,而是那件事对他弟弟的影响。她永远忘不了两人之间首度陷入蕴藏怒气的沉默,听着毫无间断的寂静,听见他没有说出口的一切,那股在她心中泛开的喜悦与痛苦。

  那种沉默有时如同剧场帘幕般降下,有时则是像晨雾似地悄悄逼近。她踏出回忆,发现自己又落入了那种沉默──他凝视着她,而她面对红丝绒躺椅,把玩靠垫上的扣子。

  门铃响起,打破不平静的沉默。

  夏洛特坐进那张躺椅,向面无血色的崔德斯探长打招呼。英古兰爵爷请他告知夏洛特昨晚在上贝克街十八号发生的事情,她微微挑眉,静静听着。

  崔德斯探长有点不太对劲。显然他已经领悟世上没有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人,也知道夏洛特.福尔摩斯的丑闻──他对此则相当不以为然。这份情绪也稍微延伸到英古兰爵爷身上,他曾经以为这位爵爷毫无缺点。

  但是这些内心戏,无论是拆开来看还是放在一起,都无法解释他的沮丧。

  是因为那位挚爱的贤妻?

  英古兰爵爷不置可否地望向朋友──近年来他的情绪越藏越深,特别是在与妻子疏远之后。

  崔德斯探长终于说完前晚的事件,英古兰爵爷掏出整迭他从马伯顿房间里偷来的感光板洗出的相片。

  「你在贝克街看到的是这名男子吗?」他向崔德斯探长出示史蒂芬.马伯顿的影像。

  「不是,那个人留了胡须。」

  英古兰爵爷又递出一张相片,同样的年轻人,身穿相同的服装,站在同一个地方,姿势不变,只是长出了一大把胡子。

  崔德斯探长眼睛一亮,仔细研究这张相片。「我是听说过能对相片动手脚,但从没亲眼看过。」

  「以前我常常在家兄班克罗夫特的相片上添加犄角,不过至今我依旧是他最爱的弟弟。」英古兰爵爷平淡地说道。「我想这也不是你见到的男子?」

  「我不认为他是。」

  「那这个人呢?」英古兰爵爷又递出另一张胡须男的相片。

  夏洛特瞪大双眼。这名男子身穿正式服装,姿态随兴,除去那把胡子,他的五官与法兰西丝.马伯顿如出一辙。

  「对,就是他。」

  「今早上教堂前,我和萧伯里先生谈过。」英古兰爵爷说道:「他认为就是这个人驾驶出租马车,神秘地在他母亲过世前晚载她出门。」

  崔德斯一一打量眼前的相片。「我会派人拿这些照片给村民看。你们已经知道动机可能是什么了吗?」

  「早上我和华生太太谈过。」夏洛特说道:「得知毁了苏菲亚.隆戴尔的情人正是雪瑞登爵爷。」

  英古兰爵爷皱眉。「他至少大她二十五岁吧。」

  「她是他女儿的密友。根据华生太太的理解,丧失克拉拉小姐的悲伤令他们变得亲近,到了某一天,彼此安慰竟然擦枪走火。」夏洛特解释道:「不过我们把情境修改一下。如果毁了她的男人其实是萨克维先生呢?如果雪瑞登爵爷替弟弟担下恶名,那就可以解释之后他们为何会疏远了。」

  「我还从华生太太口中知道另一件事──是萧伯里夫人把苏菲亚.隆戴尔的丑事传得人尽皆知。要是英古兰爵爷能好好问一问艾佛利夫人或是桑摩比夫人,很有可能挖掘出艾梅莉亚.德鲁蒙夫人与苏菲亚.隆戴尔的关系。」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苏菲亚.隆戴尔有足够理由突然出击,心怀冷血计画,要多年前冒犯她的人付出代价。她的名声一败涂地,即使事隔数十年,她的双手仍旧沾染污点。

  英古兰爵爷以拇指和食指托着下巴。「这是很完美的解释。但为什么妳听起来有点犹豫?」

  「因为我仍不懂雪瑞登夫人涉案的理由,感觉我们还没挖出她那趟旅程的目的──」

  她闭上嘴。崔德斯探长的报告曾告诉她某件事──就是他首度来访时,交给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报告。到底是什么呢?

  她以掌心抚摸丝绒躺椅的面料。「探长,你找邻村的白区医师访谈时,曾提到哈里斯医师进城了,当天他已经准备好马车,要去村中旅店诊治需要吗啡的年长旅人。」

  「你可以在巴斯近日的报纸上找到雪瑞登夫人的照片,她参加过YWCA中心的开幕仪式。我想若是向白区医师和旅店店主出示她的照片,他们可以证实她就是该名年长旅人。」

  □

  当天下午,麦唐诺警长被派去德文郡。隔天早上十点左右,他以电报回复调查结果。年轻的马伯顿二人组确实就是经过村子的旅行摄影师和助手。崔德斯探长派出两名警员到克拉里奇饭店,但他们从饭店来电报告马伯顿一家已经退房,没有留下通讯住址。

  不到十五分钟,麦唐诺警长的第二份报告来了。

  亲爱的崔德斯探长,

  我和白区医师及他妹妹白区小姐谈过了。两人都指认雪瑞登夫人正是留宿巴顿十字村旅店的年长患者布洛班太太。白区医师得赶去柯里之屋,便由白区小姐带吗啡到旅店,替雪瑞登夫人注射。

  白区医师离开柯里之屋,前去探望雪瑞登夫人时,吗啡起了效用,她已经好多了,但还是相当不适。他提及方才绊住他的急事,她激动起来,问了好几个问题。

  白区医师记不得是否在雪瑞登夫人面前说了萨克维先生的名字──应该是有。白区小姐补充道:注射吗啡之后,雪瑞登夫人请她从提包里拿出放着女儿照片的相框。白区小姐往提包里一摸,还没碰到相框,却摸到一把手枪。

  麦唐诺敬上

  □

  崔德斯探长抵达雪瑞登宅邸时,艾迪森先生没有领他进客厅,而是直接带他到雪瑞登夫人的卧室。

  「医生刚来过,她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仆役长的精神看起来比几天前萎靡许多。「探长,请长话短说。」

  雪瑞登夫人半躺半坐,背后靠着一大堆枕头。她放下发髻,头发灰白,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崔德斯进门时,她示意正在拿汤匙喂她肉汤的白帽护士离开。

  「探长,恐怕我无法回答太多问题。」她缓缓说道:「我刚才服用了不少鸦片酊。」

  「夫人,很快就结束了。您要如何解释为何会在萨克维先生过世那时,出现在离柯里之屋第二近的村庄里?」

  「巧合。我随时都会死,为了往日的情谊,我想见见这个小叔最后一面。」

  「您为何独自前往?为什么不请雪瑞登爵爷同行?」

  她苦涩地哼了声。「他又不是大限将至。」

  「若您只是为了拜访亲戚,为什么要隐瞒如此简单又合情合理的事情?」

  「不这么做,雪瑞登爵爷就会知道,对吧?」她眼皮垂落。当她再次望向崔德斯,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费了她超乎寻常的精力。「他一定会质问我干嘛破坏他与弟弟疏远的高尚行为,我可没空陪他胡扯。」

  「还有您随身携带的手枪?」

  这回她闭上双眼,唇边勾起奇异的微笑。「女性独自旅行时总要格外留心。」

  崔德斯升上警长后不久,他曾回巴罗因弗涅斯探望母亲。当时她身体健壮,但是当他向她说再见时,他心中浮现预感,觉得这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几个礼拜后,她死于突如其来的重感冒。在他岳父咽气前几个小时,众人都相信他能够完全康复,除了爱丽丝。不过崔德斯也有同样的预感。考辛先生在当晚过世。

  已经没有更多问题要问雪瑞登夫人了;两人最后一次会面就此结束。

  他鞠躬致意。「谢谢您,夫人。再见。」

  □

  崔德斯探长回到苏格兰警场,发现霍吉斯的手写供词放在他桌上。崔德斯轻轻一弹那张纸,被上头的笔迹勾起兴致,格外扭曲的g、压扁的o,大写的a也特别尖锐。

  他在哪里看过这样的字迹?

  接着他细看霍吉斯写下的内容。他待在坎伯维尔的旅店,这可是在伦敦,离他渡假的目的地怀特岛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离萨克维先生过去七年来每个月造访两次的兰贝斯倒是很近。

  崔德斯跳起来,抽出他收纳公事书信的档案夹。没错,他曾收到两封告发兰贝斯某间屋子内有不法情事的信函。一模一样的笔迹。第一封的内容有些暧昧不明。两个月前收到的第二封信则是充满怒气,像是在大吼大叫,警告纯粹的恶行、对于无辜无助者的剥削,诸如此类。

  他赶往兰贝斯,到信中提及的巷子,站在烧成骨架的遗址前,这屋子大到足以供十二口之家居住。在这里站了几分钟,他发觉隔壁的屋子匆忙进出的人多得有些反常。

  家乡的新闻也好不到哪里去,得知福尔摩斯「出事」当晚,爱丽丝曾经这么说过,当时她靠着崔德斯的桌子边缘,翻阅晚报。为了爱尔兰自治法案失败互踢皮球。兰贝斯的一场火烧掉一栋房子,两人死亡,警方持续搜索嫌犯。

  他是怎么回答的?我知道兰贝斯那栋房子。苏格兰警场里每一个探长都收过告发信──那里是签赌的据点。关了一间,下一间马上在两条街外开起来。

  隔壁才是签赌据点,进出的人士是收集赌资、下注押钱的车手。

  这栋烧成焦土的屋子里究竟出过什么不法情事?是什么样的不法情事能让霍吉斯这种见识过各种黑暗面的男子,变成狂热的十字军?

  □

  崔德斯下令逮捕霍吉斯,将他押到伦敦。麦唐诺警长在当天深夜把这名贴身男仆送进崔德斯的侦讯室。

  这回霍吉斯的神态不再从容。遭到逮捕、屈服在公权力之下,剥去了这名男子的傲气。侦讯室贫瘠的白墙使得脆弱的心灵更是无所适从。

  「霍吉斯先生,是你对萨克维先生下毒。他在兰贝斯造访的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令你震怒,你配合他前往伦敦的时机对他使用砷毒,让他痛苦万分,无法去执行原本要做的事情。」

  「你没有证据。」

  少了傲气并不代表他忘记如何挑衅。

  「是没有,但这信上是你的笔迹,苏格兰警场每一个探长都收过你的信,信的内容大声疾呼,说那栋屋子里正在发生不能容忍的恶行。接着那栋屋子神秘烧毁,造成两人死亡。霍吉斯先生,这足以将你以纵火与谋杀起诉。」

  苏格兰警场当然没有逮到其他嫌犯。调查持续了几个礼拜,负责的警官依旧无法确定屋里到底住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在烧成灰烬之前有没有人住过。

  「我没有放火烧那栋屋子。」霍吉斯咬牙回答。

  「你很难证实这件事。」

  「我人在德文郡。」

  「说不定你在伦敦有同伙。」

  「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屋里有孩子,年幼的孩子!」

  霍吉斯狂暴的声音在房里回荡。他双手握成拳头,喘得如同从柯里之屋一路狂奔而来似的。

  崔德斯觉得自己彷佛被人头下脚上地吊起,剧烈摇晃。「告诉我那些孩子的事情。」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格外飘忽。

  「他们带来给我的小女孩还不到九岁,她说她在那间屋子里待了至少一整年。她还说有些男孩女孩至少比她小三岁。」霍吉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对,我在他下一趟出门前下了砷毒。但我不是要杀他──我不是杀人犯。我想争取一点时间,等警方做些什么。什么都好。」

  「你信上的门牌号码是错的。」

  霍吉斯将脑袋埋入手掌间。

  这是很容易犯下的错误。那两栋屋子里只有一栋在外墙标上号码,虽然看起来是标在两扇门中央,其实是属于赌场那边。

  「你什么时候决定改用水合氯醛?」崔德斯的语气依旧冷静。

  在这种时刻,他感觉体内的某种机制轰然启动,将自己包裹在一层层麻木之下。

  「我没有动过水合氯醛。那个礼拜我不在,去伦敦了。我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那个地方关门,可是当我抵达时,屋子已经烧光了。」霍吉斯用掌根抹过双眼。「没有人知道那些孩子的下场。没有人。」

  □

  隔天早上,崔德斯又来到上贝克街十八号。他注意到领他进房的男仆,与前天在那栋俗艳豪宅替他开门、带他见英古兰爵爷和福尔摩斯小姐的是同一人──必定是英古兰爵爷派来守护福尔摩斯小姐的保镖。

  福尔摩斯小姐面色凝重。上回的会面有如酷刑,深知在她看似无辜的大眼前,他内心的苦闷丝毫无法遁形。但现在他不在乎了。

  现在麻木占了上风。

  他转述霍吉斯在苏格兰警场供出的实情,换作是平日的他,一定会尽力在女士面前遮掩那些恶事。她一动也不动地听着,甚至没有伸手倒茶,等他说完,她依旧安静了好一会。

  他有些好奇这对她来说会不会难以承受──她的女性心灵面对如此沉重的邪恶行径,会不会化为碎片。

  「现在想来,贝琪.毕多的证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低喃:「萨克维先生对她感兴趣只是因为她身材娇小,发育不良,让他以为她还没进入青春期。等到发现她的月事来了,他完全失去──」

  她从椅子上跳起。「雪瑞登爵爷的女儿。她是怎么死的?」

  他急忙起身。「麦唐诺警长查过她死亡证明书上的内容,抄了一份回来。我刚好带在身上。」他打开随身携带的档案盒。「充血性心脏衰竭,签名的是──伯纳多.莫特雷医师。他是崔德斯太太娘家的家庭医师啊。」

  福尔摩斯小姐从他手中抢过那张纸。她紧紧盯着纸张,脸皱成一团。「你还记得之前透过英古兰爵爷传来的案子吗?有个年轻女孩的奇特死亡事件?透过莫特雷医师传来的?」

  「妳断定是她把冻结的二氧化碳带回房间自杀身亡的那件事?」和这次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雪瑞登家中是不是储存了不少二氧化碳?」

  「我和雪瑞登家的仆役长聊过,他提到以前家里会买好几罐二氧化碳来调制苏打水。」

  「就是她,自杀的女孩就是克拉拉.萨克维。」她语气笃定,不容质疑。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终于刺穿麻木的厚茧。「妳的意思是萨克维先生对侄女下手?他的亲侄女,那个小女孩?」

  福尔摩斯小姐坐回原处,举起茶壶倒茶,双手毫无动摇。崔德斯忙着披回他的保护壳。「而苏菲亚.隆戴尔是她的挚友。」

  崔德斯还是有点晕眩。「她为了克拉拉而杀害萨克维先生?」

  「这不就可以解释雪瑞登夫人提包里的手枪了吗?她原本打算亲自动手,但还来不及见到他,他就已经死了。」

  有人敲门。「福尔摩斯小姐。」男仆说道:「有人寄信给您。您说要立刻将任何信件带过来。」

  「是的,谢谢你,巴克利。」她扫了信封一眼。「是马伯顿太太──我的名字和住址是用她第一次请我破解的密码所使用的打字机打出来的。看看她想对我说什么。」

  亲爱的福尔摩斯小姐,

  两个月前,我回到睽违多年的英国,来见一位命不久长的老朋友。在她过世前,她把另一位逝去已久的老朋友的日记交给我。垂死的老友从未读过克拉拉.萨克维的日记,因为克拉拉请她在她双亲都死去后才能翻开。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人比这位老友还信守诺言了──因为她也一直为我守住秘密。

  但我总是抵抗不住好奇心。在老友的葬礼之后,我读了克拉拉的日记,一边看,一边哭泣、尖叫,气得把墨水瓶往墙上丢,为了世间的残酷与不公颤抖不已。

  同时鄙视自己怎么没有猜到这个乱伦的真相。

  克拉拉对她的叔叔既敬爱又信任。他利用这份信任与亲爱,扭曲她取悦旁人的天生欲望。光是想到她有多么孤单与害怕,我就无法承受。他利用她满足自己的异常心灵,同时也让她远离了她重视的人事物。

  她越是坠入内心的地狱,就越想爱上他。爱情是她抵抗即将到来审判的武器,爱情是唯一的借口。

  但是当她进入青春期,她对他就没有半点用处了。她彻底毁灭,信任遭到背叛,在上帝眼前犯下罪大恶极的淫行,知道要是没被他抛弃,她会继续堕落。更别说他还是家中成员,每个人,特别是她的双亲,预期她会永远敬爱这个叔叔。

  她没有毁掉这本日记,于是我知道她希望真相总有一天能见到天日。我照着她的心愿行事。选择权掌握在萨克维先生手上,他可以选择面对丑闻,或是选择不要面对。

  至于妳将那两名夫人之死与此事套上关系,是的,确实有关。艾梅莉亚夫人和萧伯里夫人曾经撞见克拉拉和萨克维先生正在行那苟且之事。克拉拉在日记里写道她怕她们会向双亲揭露,但她叔叔对她保证不会有事。艾梅莉亚夫人的丈夫欠萨克维先生一大笔钱。萧伯里夫人没有财务问题,但她只知道逢迎谄媚,没有胆子违抗艾梅莉亚夫人。

  那件事发生时,克拉拉还不到十一岁。那两个女人彻底辜负了她,完全没有从萨克维先生的魔爪下保护她,从来没有。

  我给了她们和萨克维先生一样的选择。

  他们全都选了水合氯醛,全都是胆小鬼。

  雪瑞登夫人已经过世。期盼整件事能早日公诸于世。

  真诚的

  仰慕者

  附注:诚心祝福妳身为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人生。

  附注二:我暂时照顾萨克维先生常到伦敦光顾的那间屋子里的孩子,希望他们──或是至少其中的几个人──能够长成正直的人。

  附注三:雪瑞登夫人和我是碰巧相遇。我习惯资助帮助女性的机构。她是基督教女青年会长久以来的赞助者。我们在贝斯纳绿地的机构外碰面,我可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社交界的夫人。

  对于这次重逢,我们都相当讶异,不过很快就聊开了。我总是后悔以前曾经伤害过她。而我到那时才知道她全心投入守护不幸女子的慈善事业,全是受到我的遭遇启发──她认为我遭受的惩罚太重了。

  聊到后来,我们开始缅怀克拉拉。她说她从未信过医师给予的解释,只是为了丈夫装装样子。克拉拉生前的身心状况很差。雪瑞登夫人曾经尽了全力想提振她的精神,为了无法挽救她的性命深感内疚。

  我内心天人交战,最后决定告诉她真相──也向她保证不会让罪人安然脱身。

  但是雪瑞登夫人依然决定自己动手。除非苏菲亚.隆戴尔的计画完美执行,否则无法阻止她在人生的最后一刻犯下谋杀案。

  「所以那三个人是自己服下水合氯醛。」崔德斯听见自己的低语。

  「苏菲亚.隆戴尔一定坐在萧伯里夫人过世前晚搭上的出租马车里头。」福尔摩斯小姐说道:「不知道她是不是亲自找艾梅莉亚夫人谈判。」

  「但是无法证明她曾接近过柯里之屋。」

  「我相信是那两个年轻人回报陌生人在那个区域有多显眼之后,她选择透过邮寄下手──要伪装成一般的包裹不难,比如说包装好的杂志之类的,仆人一定不会察觉。就算事迹败露了,旁人也只会找到一张列出萨克维先生变态兴趣的打字纸张,没有署名也没有笔迹。不过呢,萨克维先生当然早就销毁了一切。」

  崔德斯点点头。「妳觉得苏菲亚.隆戴尔后来是不是有点急?艾梅莉亚夫人和萨克维先生的死亡日期隔了将近两周,但是萨克维先生死后只过了一天,萧伯里夫人也死了。」

  「她可能失了耐性,也可能想利用我的丑闻。」福尔摩斯小姐微微一笑。「一个健康的女性在对儿子勃然大怒后再也没有醒来,总比无端暴毙还要合理。」

  崔德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不懂福尔摩斯小姐的丑闻。这样冰雪聪明的人,竟然会做出如此愚蠢、堕落的决定,实在是没道理啊。

  她喝了一小口茶。「贴身男仆霍吉斯呢?他要面临什么后果?」

  他很乐意不继续谈论这个丑闻。「等到雪瑞登爵爷得知真相,我不认为他会提告。如果他放弃起诉,我想苏格兰警场也没有理由代他打官司。」

  福尔摩斯小姐折好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收回信封。「我有种预感,在揭露克拉拉的悲剧时,苏菲亚.隆戴尔会把复仇计画推到她过世老友头上──就是那位收藏克拉拉.萨克维日记多年的女士──不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

  「若是没有特别的理由,一般女性是不会大费周章安排诈死事宜的。探长,可以请你不要公开她涉案之事吗?」

  崔德斯想了想,答道:「好的。」

  「探长,你如此积极协助此案,我欠你一大笔人情。」

  崔德斯点头致意,起身准备离开。他长久以来对妻子的错误认知与福尔摩斯小姐无关,但他已经下定决心,这阵子别和夏洛克.福尔摩斯扯上关系。

  彷佛是听见他的思绪,福尔摩斯小姐将包装得漂漂亮亮的包裹塞进他手中。「这是给崔德斯太太的玛德莲,请向她转达最诚挚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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