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多明沙鲁姆
333 AR 秋
在他们离开伐木工和林木军团的代表团，骑马行走在陡峭的岩壁石道上时，汤姆士问道。“再说一次，你这么确信这不会是个陷阱?”
黎莎和汪妲骑马跟在伯爵的身后，再后面是罗杰和阿曼娃，加尔德殿后。瑞娜骑马走在亚伦右边，伯爵则在他左边。
“你自己的属下都确认过上面只有八个人，包括一个女人和一个老人。”亚伦说。
“也可能有人躲在看不到的地方，”汤姆士说。“那些卫兵也说了山顶南方一英里外的一个山谷驻扎着一支部队。”
亚伦指向逐渐接近的岩壁。斜坡上只有一条窄路，其他地方都是光秃秃的岩石。“你认为其他人可以藏在哪里?伯爵阁下。他们会像风恶魔从云端俯冲下来攻击我们吗?”
汤姆士纳闷地紧皱眉头。亚伦发现自己让他在黎莎、加尔德和洼地其他属民面前有些难为情。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他就会开始阻碍自己的行动，以展现权威。
“伯爵阁下，你多虑了，对于他阿曼恩·贾迪尔，我是太了解了。”亚伦说。“他宁愿跳下山崖摔死也不会违反多明沙鲁姆的规则，再次在我面前干那种昧心的事。”
“你现在说的人，和在背后捅你一刀的那家伙可是同一个人吗?”瑞娜问。
“在背后捅刀子，那只是象征性的说法。”亚伦说道，不耐地看了她一眼。她笑嘻嘻地面对他的目光，弄得他也有点想笑。“事实上，他是当着我的面捅我一刀。”
“这样讲感觉好多了。”瑞娜喃喃说道。
亚伦看得出来汤姆士依然心事重重。他叹了口气，压低音量悄声说道。“伯爵阁下，其实你也不必要以身犯险，你可以派亚瑟或海斯牧师官代替你来见证这场公平决斗。”
他当然不希望如此，但是在所有策略都没用时，挑战他的勇气往往具有激励效果。汤姆士顿时抬头挺胸，灵气再度充满稳定与自信，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
“我们应该全部回头。”黎莎说。“这根本是个野蛮的仪式，透过一堆毫无意义的规则赋予谋杀文明的假象。”
“当大家都知道有我无他，有他无我时，这是个公平的解决之道。”亚伦说。“而且这些规则深具意义。七名证人，让所有会受到决斗结果影响的人能看清事实。这么险要的场地让人难以安排偷袭。同时，在所有人都开诚布公、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时，再决斗，能使证人在决斗结果出现时不必要大规模兵戎相见，伤及更多无辜。”
“总之，这些算不上什么文明规则。”黎莎说。
“你宁愿看到成千上万的人战死沙场吗?”亚伦问。“只要人们还得吃饭拉屎、生老病死……”
“……我们就永远达不到真正的文明。”黎莎把话接完，让他吃了一惊。“当你们强迫朋友和家人看着你们自相残杀时，少用造物主的话向我说教。”
“你也不必跟来。”亚伦说。“你如果无法承受，就去叫妲西·卡特来……”
“喔?闭嘴。”黎莎大声说。
贾迪尔看着绿地人骑上斜坡。正如英内薇拉所见，来人里有黎莎·佩伯、他的女儿及新女婿，加上自称统领洼地部族的绿地王子。这样很好。等帕尔青恩倒地后，一切的结都可以随之解开，以逸待劳。阿曼娃的信里这么说——他还是很高兴在分开六周后再次见到黎莎。
他打量着绿地人的带队人，尽管外形改变，贾迪尔还是立刻就认出他的阿金帕尔。他骑马的英姿、一举一动、机警的眼神。他和阿邦一样，在绿地人身旁会有安全感，也很清楚自己在他心中占有多重的分量。
喔，我的兄弟，贾迪尔悲伤地念道。如果我必须杀你两次，那看来艾弗伦肯定真的想考验我的决心。
绿地人纷纷跳下马来，将马拴在克拉西亚人的对面。贾迪尔和他的七名证人站在悬崖边面对他们。
“好久没见，别来无恙啊，帕尔青恩。”他在绿地人迎上来时招呼道。他没办法在白天看清帕尔青恩的想法，但贾迪尔能感应到阿金帕尔体内充沛的力量，外加沙鲁沙克大师的意志。杰夫之子手持上好的魔印长矛，但是由木头与钢铁矛头所制，肯定没法与自己手中的卡吉之矛相比。“你气色不错啊。”
“托兄弟你的洪福啊。”帕尔青恩打趣道。“就算再过一千年，我还是不想见到你那张脸。”他朝贾迪尔脚下吐口口水，这个侮辱之举令贾迪尔的随行人员异常激愤。
他举手阻止他们，接着看向暴怒的贾阳训道。“今天是我跟阿金帕尔久别重逢叙叙旧，顺便处理些私事，你们只是来当证人的，任何人不准动手。”
他的注意力从贾阳转回帕尔青恩，刻意忽略鞋子上的唾液。“你还记得我的吉娃卡，当然，还有卡菲特阿邦、阿山达马基以及山杰特。”他指向其他人，“其他人是玛嘉部族的阿雷维拉克达玛基，我儿子贾阳和阿桑。”
帕尔青恩扫视众人点点头。亚伦转向站在他右手边穿着暴露的瑞娜——相比之下，英内薇拉顿时成了端庄的贵妇。瑞娜和亚伦一样身上满是魔印。她的目光中透着疯狂的野性，不似帕尔青恩那般沉稳。她盯着贾迪尔的目光中透着深深的仇恨。“我的妻子，瑞娜·谭纳。这位是安吉尔斯堡林白克公爵的弟弟、洼地郡的汤姆士伯爵阁下。我想其他人你都认识，就免了一一介绍了。”
贾迪尔点头。“开始之前，我想与我的北地未婚妻私下谈谈，确保她没有受到你们的虐待。”
“而我也想和我女儿聊些体己话。”英内薇拉插嘴道。贾迪尔无奈地看她一眼，但她毫不理会。
“未婚妻?”汤姆士惊奇地问道。他看向黎莎的那种目光让贾迪尔得意地眯起双眼窃笑。
黎莎不等任何人允许就走了上去，片刻过后，阿曼娃也跟了上去。贾迪尔把黎莎拉到没人听得见他们的谈话的地方之后，他上前抱她。“我的心肝，我想你想到快疯了……”
黎莎推开他，侧向一旁，避开他的手臂。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道。“我们上次独处可不只是拥抱啊。”
黎莎点头。“但我们此刻不是独处，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该做那种事，阿曼恩。我不会让你像狗一样在我身上插红旗，我已经明确拒绝了你的求婚。”
贾迪尔微笑。“只是还没答应而已。”
“不，不是还没答应。”黎莎大声说。“我和你上床，没错，但我不是你的私有财产，而我永远不会嫁给你。就算你与你的妻子离婚，并且回你的沙漠之矛老家去，或是杀光自由城邦所有公爵和子民，自封为提沙之王都不会——永远不会。”
“这就是你背叛我的原因?”贾迪尔问。“被你下毒的战士带着阿曼娃的信回到艾弗伦恩惠，我知道你在路上做了些什么。”
这话似乎令黎莎收敛了些怒气。他本来期待她会辩解，但结果她却松了一口气。“喔，感谢造物主，他没有死。”她低声道。
“你觉得这是好事?”他困惑地问道。
“我不像达玛丁那样喜欢用剧毒。”黎莎说。“而且我旨在警告你的同胞，这并不算背叛任何人。”
“说起下毒和背叛，”黎莎继续说道。“你女儿的信里提到过她在镜宫里试图以黑叶粉毒杀我的事吗?或是我们第一次做爱那晚，你妻子把我绑去毒打的事?”
贾迪尔感觉自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伸手牵起她的手，在阳光下感应她的灵气。他希望能找到撒谎的证据，但他感觉得出来她说的是实情。他怒火中烧，便接着感应到另一讯息，顿时怒气全消。
“你有身孕了!——”
黎莎瞪大双眼。“什么?我当然没有。”贾迪尔不必刺探这话的真假。她的眼神和灵气都明白显示她想回避。她和他一样清楚她的体内有个新生命。
贾迪尔抓起她的手臂，用力握得她面露痛苦，将她拖往岩壁的阴影下。“不要对我说谎，是那个可悲的绿地人……”他仔细打量她体内的生命。“不，这是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而你却去和那个青恩王子混在一起站污他。你还不打算让我知道?你以为我会让这个家伙，或是任何人，阻止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要把他的睾丸割了拿去喂狗。我要——”
“你什么都不能做。”黎莎抽回手臂，另一手则保护性地放在肚子上。“这孩子不是你的，阿曼恩!我也不是你的!我们是人，不属于任何人。”
“你像卡菲特一样通过玩弄文字自欺欺人。”贾迪尔说。“你不打算让孩子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黎莎大笑，笑声尖锐刺耳。她的灵气充满无尽蔑视，他心痛地发现她对自己竟如此不屑。“你有超过七十个孩子，阿曼恩，而你把他们当作麦酒一样买卖。这些子女中，你真正认识的有几个?”
贾迪尔迟疑，黎莎的灵气浮现找到对手死穴的得意。她对他露出嘲弄似的冷笑。“说出你所有子女的生日，我现在就在这里嫁给你。”
贾迪尔咬牙切齿，伸展手指，让自己拥抱一切讽刺，以免它们握成拳头。
原来这就是她味道不同的原因。看着贾迪尔和黎莎交谈，亚伦敏锐的双耳将每一句话都听了进去，不自觉地喉咙中发出无声的吼叫。他诅咒自己。如果像对付其他人一样深入查探她，自己早就知道一切了。
她该告诉我的，他心想。如果我知道，决不会带她来。或许这就是她不告诉我的原因。此事如果泄露出去，一切就完了。这不是他第一次怀疑这个女人究竟站在哪一方。
“你说你对黎莎·佩伯已经没有感情了，我也以为那承诺是真的。”瑞娜小声地咕哝道，将他拉回到现实中来。
亚伦看了她一眼，接着又转向黎莎和贾迪尔。他在贾迪尔抓起她的手臂时紧张了一下。“那并不表示我想看她和那个曾经试图想杀我的男人当着大家的面缠绵悱恻，还玩亲亲。”
瑞娜哼了一声。“计划中并没有说你不能在开始决斗前先给他点颜色瞧瞧。”
“我正打算这么做。”亚伦说着上前一步。“聊够了吧，贾迪尔!该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贾迪尔放开黎莎的手。“等我打发他之后，再来继续这个话题。”
“你得先打赢才行，阿曼恩。”黎莎说。
这话令他十分痛苦，但他拥抱这一切，将之暂且放在一边，转身大步走向帕尔青恩所在的地方。尽管夕阳已经偏西，但是还会有很长时间才会下山，大家围观的山顶在天色全黑之前都会处在夕阳中。离开岩壁的阴暗后，他的王冠视觉随即消失。
双方的证人们各站在一边围成弧形，他们则背对着悬崖。决斗的规则很简单——他们就在这个圈子里决斗，直到其中之一投降，或是掉下悬崖。他们只能使用矛和沙鲁沙克，两个人都高举双手，让山杰特检查杰夫之子有没有挟带其他武器，加尔德则检查贾迪尔。
“没有不敬的意思。”绿地壮汉在搜身时说道。
“在我眼中，你的一举一动充满荣誉，史蒂夫之子。”贾迪尔笑着回应道。
他敏锐的双耳听见山杰特对杰夫之子所说的话。“帕尔青恩，你不感谢我主人饶你一命，还跑来找死。”
“你也该感谢我不会迁怒一条按照主人吩咐去乱咬人的疯狗。”帕尔青恩说。
山杰特轻蔑冷笑。“沙达玛卡会对那晚的事做个了结，帕尔青恩。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那你何必在衣袖里暗藏凶器?”亚伦问道。“有格的话就拿出来试试。”
战士面色一僵。贾迪尔心知帕尔青恩所言不虚。“山杰特!”他趁自己的妹夫有机会自取其辱前叫道。“退一边去!”
等到沙鲁姆退开后，贾迪尔和帕尔青恩相对鞠躬行礼，角度和时间都一模一样，在艾弗伦之前展现对彼此同等的敬意。
“我应邀前来，杰夫之子。”贾迪尔说。“在所有集聚于此的人们，以及有权评判世间一切的全能艾弗伦面前大声说出你的指控。”
“你手中的长矛不是你的，”帕尔青恩说。“我冒着生命危险将它带回世间，并且第一个就带来给你看，我的沙拉克兄弟，与你分享它的魔力。但是分享它的秘密并不能满足你无止境的贪欲。当你发现它的力量货真价实后，立刻密谋从我手中夺走它，于夜里在大迷宫的圣地上布下陷阱偷袭我。你的手下围攻我，而你夺走长矛，然后把我推下恶魔坑里让恶魔杀我。”
双方人马纷纷开始交头接耳，但贾迪尔毫不理会，任他继续控诉。他已经把这个秘密放在心里太久了。让大家面对面把话说开，彻底做个了结，对大家都是一个解脱。
“当我杀了那头沙恶魔，爬出恶魔坑时，我说你要杀我就要亲自动手。”亚伦说。“但结果你却选择打昏我，把我丢在沙漠里等死。你那时就该知道会有还债的一天。”
贾迪尔点头。“你说的都是事实，帕尔青恩。我不否认曾经做过那些事，但我否认犯罪。从小偷手中拿回属于自己的财产，那不叫偷。”
帕尔青恩大笑。“你的财产?我在离你数百里的地方，已经无数个世纪无人涉足的地方找到它的!”
“你忘了，卡吉是我的祖先。”贾迪尔说。
杰夫之子嗤之以鼻。“你的说法有一定道理，但他有数千名后裔，分散在世界各地。从这里到密尔恩的高山间所有小村落里都有他的子孙。”
“但只有我们克拉西亚人还保有他的语录与传统，帕尔青恩。”贾迪尔说。“安纳克桑城是圣地。你亵渎圣地，窃取其中的财宝。”
“你攻击活人居住的城市，却为了我对一座死城所犯的罪想要置我于死地?”亚伦大声问道，眯起双眼。“你从哪里弄来那顶王冠的?我的老兄。你亵渎了那座圣城里多少圣地才找到它的?”
贾迪尔觉得脸颊发冷，因为他的部队在离开沙漠的途中洗劫了那座城市。但亚伦不可能知道……
但是杰夫之子笑了，仿佛他能看穿贾迪尔的心思。“我回去过那地方，我的朋友，我见识过你们是怎么亵渎你们所谓的祖先的圣地的。我以远比你们崇敬的态度对待那一切。结果你造访圣城后为世界带来了什么?强暴、掠夺和杀戮。”
“秩序，”贾迪尔说。“统一。我让克拉西亚再度统一，要不了多久全世界都会团结起来。”
亚伦摇头。“等你死后，你的部族又会开始为了一桶清水自相残杀。除掉你是我进攻地心魔域之前必须完成的最后一件事。”
贾迪尔微笑，握紧长矛。“你怎么会以为你杀得了我?亚伦。”
亚伦也面露微笑，举起他的长矛。不管杰夫之子做过什么事，他都是个彻头彻尾的沙鲁姆，他的灵魂已经取得安宁，随时可以踏上孤独之道。
在艾弗伦的餐桌上，咱们算是同桌之客，我真正的朋友。贾迪尔在展开进攻时想到。
贾迪尔的攻击来得异常迅猛，快到亚伦原以为在白天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即便如此，亚伦还是比他更快，魔法在他的皮肤下嗡嗡作响，赋予他的敌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力量与速度。他挡下对方的刺击，顺势展开反击。他打算先以矛柄狂揍贾迪尔，让他颜面尽失，然后再彻底结束这场决斗。
但贾迪尔的应变超乎预期，以非人的速度转动武器，挡下他的攻击。他们一再出击，每个动作都与下个动作相互融合。两人有攻有守，不过一旦分开之后，却是谁也没有占到上风。贾迪尔眼中不禁浮现一丝敬意。亚伦也发现自己过于轻敌。
他借助卡吉之矛在白天也能获得魔力。亚伦察觉到。
“你比我印象中有些进步了，亚伦。”贾迪尔微微冷笑着点头致意，灵气在黄昏的光芒中没有透露丝毫情绪。“我再次低估了你。”
亚伦微笑。“你每次都这么说。”
“相信不会有下一次了。”贾迪尔说。“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于是他果真全力出击了。克拉西亚第一武士再度进攻。亚伦必须竭尽全力才能阻挡他的攻势。亚伦的速度稍微快上一点，但贾迪尔的战斗技巧就连亚伦也难以匹敌。他努力压制贾迪尔的矛尖，但矛柄和矛托却在贾迪尔透过魔法强化的力量和冲击魔印的加持下开始击中目标。
尽管无法在阳光下使用魔法，亚伦却能随心所欲地使用皮肤防御层之下的魔力。他的骨头比魔印加持的玻璃坚硬，肌肉和骨骼像钢铁一样坚韧。对方的攻击确实击中了他，但伤害不大，所有伤势都瞬间治愈。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像预期那样取得压倒性的优势，而且在旁观者眼中，他正节节败退。
“我依然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亚伦。”贾迪尔说。“承认你的罪行，臣服于我。我会大发慈悲，还是愿意在沙拉克卡中与你并肩作战。”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慈悲，”亚伦说。“如果你真的在乎第一战争，你就会停止这一切没有意义的高调作风。你难道不懂吗?我们在吸引心灵恶魔。他们不怕军队，他们只怕其他心灵恶魔。他们会持续进攻，直到我们死去。人们将会为了我们而受苦。”
“这就是我们现在必须团结的原因。”贾迪尔说。
亚伦咬牙切齿，怒气爆发，再度展开攻击。武器在两人跃起、转身、扑倒、交击、互摔时化为残影。贾迪尔施展一系列突刺加旋转的招式，亚伦尽数化解开来，结果却在最后关头发现它们都是虚招。贾迪尔一脚踢中他的矛柄，穿凉鞋的脚在一阵魔爆中将他的魔印木柄如同玉米秆般踢成两段。
亚伦跌开数步，双脚站稳，两手分持半根断矛，但他一瞬间稍微疏于防守，让贾迪尔有机可乘。卡吉之矛插入他的肚子，亚伦失声惨叫。
造成他惨叫的并非肉体上的伤害。亚伦曾被刺伤过，他能在战斗中忽略那种程度的痛楚。这一矛的效果远远超越肉体的伤害。矛尖上的魔印启动，灼烧伤口，汲取他的魔力，使矛头更加锋利，并且增添冲击的力量。魔法在他体内激荡，造成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他的灵魂即将遭受剥离。
贾迪尔在感受到魔力窜入体内时惊讶得双眼圆睁，于是也在那一瞬间里疏忽了。亚伦以断矛的矛托重击他的脸部，将对手逼退数步，截断足以致命的魔力外泄。
亚伦抛下半根断矛，伸手捂住伤口，当他摊开手掌时，掌心沾满明亮的鲜血。人群中传过来吃痛与胜利的呼声，但他忽略他们，迫切地试图利用仅存的魔力疗伤。伤口持续灼烧，无法完全愈合，但是鲜血已经开始凝结，减缓失血的速度。
这会留下疤痕的，亚伦知道。
他望向西沉的落日，希望它可以沉得快一点。他已经不期待能逆转战局，一心只想撑过接下来的半个小时。
贾迪尔重重落地，但立刻翻身而起，精神上的震惊大于肉体上的伤害。他的颊骨和下颌都被打裂，但是亚伦反击时，他的体内充满魔力，伤势几乎立即痊愈。
他看着亚伦，脑中浮现阿邦说的话。他是我印象中的那个人，但又有所不同。
的确，如今的亚伦采取全新的打斗方式，融合沙鲁沙克以及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战技。他的力量与速度甚至超越贾迪尔，更重要的是，他显然已经习惯运用这些优势，而贾迪尔却还在摸索阶段。
但他迟早都能摸清对方的路数，彻底击败他。他原以为上一回合过招时已经击败他了，却没想到卡吉之矛会像刺穿阿拉盖王子一样突然间吸收大量的魔力。
亚伦是奈的使者吗?这似乎不太可能，难以想象，但难道还有其他解释吗?
他汲取大量充斥于长矛上的魔力，带着全新的怒气展开攻击。
亚伦跳掷腾挪，尽力闪避致命的矛尖。放弃所有攻击的念头让他更加轻灵快捷，但在众人眼中看来无疑是垂死挣扎。贾迪尔技高一筹，永不疲惫，现在还利用亚伦自己的力量来对他进行彻底的压制与封锁。他主导着接下来的打斗，围观众人全都提心吊胆屏息以待，致命一击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随着太阳沉下地平线时，战斗的规则悄悄发生了改变。他看见贾迪尔的王冠及长矛绽放强大的魔光，但他吸收自四面八方浮出地面的魔雾，感受到力量回归体内。
贾迪尔再度出矛时，卡吉之矛透过亚伦的身体而过，仿佛刺进一团魔雾。这一矛依然产生灼痛，矛身魔印发光，吸收他的魔力，但当亚伦踏步上前，狠狠击中贾迪尔的喉咙时，那点痛楚简直就跟小虫子咬了一口似的。他以手臂勾住卡吉之矛的矛柄，突然凝聚形体，接着矮身一扭，夺走贾迪尔的长矛，将它摔在地上。
贾迪尔一跃而起，转身徒手面对亚伦，心念电转，试图弄清刚才一刹那发生了什么。
“你或许能够暂时夺走卡吉之矛，亚伦，但你无法保有它。”他发誓。
“保有它?”亚伦冷笑着问道，神色轻蔑得无以复加。“我根本不需要它。世界没有它会比较好。”接着他做出令大家都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转身将卡吉之矛踢下山崖。
贾阳大叫一声，冲出队伍，去寻找卡吉之矛。亚伦转身，凭空比画一个热魔印，在岩壁上轰落一堆碎石，阻挡了他的去路。
“决斗结束前，没人可以离开!”他的声音洪亮如雷。
“很好，你个恶魔的奴才。”贾迪尔愤怒道。“让我们做个了结。”他集中精神，在前进时将王冠的防御力场向外扩张，打算利用它的力量把杰夫之子逼出悬崖，把他送回奈的深渊。
但他以为能够驱逐所有阿拉盖的王冠魔法对亚伦完全起不了作用，于是两人展开了贴身肉搏。贾迪尔立刻占了上风，牢牢地锁住对手，但亚伦再度化身烟雾，逃离他的掌握，并瞬间凝聚形体，接连数拳击中贾迪尔，打得他晕头转向。
“我不是奈的奴才，”亚伦朗声叫道。“我只是对于偷来的魔法研究得比你和你那些掷骨骰的达玛丁更加透彻。”
贾迪尔大吼一声，爬起身来，再度进攻，一边挡下快如闪电的拳脚，一边展开试探性的反击。有些攻击被亚伦架开，有些则以烟雾迎接铁拳。
这种能力似乎是种恶魔般的优势，但贾迪尔成年之后从未输过任何一场打斗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记下亚伦动作的规律，当他凝聚形体，打算轻松反击时，贾迪尔早有准备，闪向一旁，使劲击中他的肚子。他在对方弯腰时又以膝盖顶中他的喉咙，双掌拍击他的双耳，直打得他头昏眼花，灵魂出窍。
“看来你需要聚精会神才能完那些吟游诗人的变身法。”贾迪尔说着一头撞上亚伦的鼻子。鲜血溅洒在他脸上，但贾迪尔持续进逼，双手紧扣绿地人的喉咙。
亚伦突然往前逼近，钢铁般的手指随即握住他的喉咙。“我不需要魔法。”他说着将贾迪尔推出数步，奋力跃起，带着他一起坠落山崖，追随卡吉之矛而去。
“这个世界也不需要我们。”他在两人下坠时说道。
亚伦感到耳边呼呼作响，神志清醒过来。即使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和贾迪尔依然不停地拳打脚踢，试图控制对手。
但贾迪尔招式纯熟，在落地前尽力将亚伦压在下方。这样做似乎毫无意义——不管谁上谁下，从这么高的山崖摔下来都必死无疑。但亚伦从贾迪尔的灵气看出他那标榜胜利者的得意劲儿——让对手会比自已早死一瞬间，那也算胜利，就够本了。
亚伦不再挣扎，拥抱下坠的冲势。贾迪尔的灵气中胜利的光芒越来越浓，但就在一瞬间亚伦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了，贾迪尔则在沉闷的撞击声中坠落地面，粉身碎骨……
《白昼之战》全书完·敬请期待续集《骷髅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