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滴──答，滴──答，滴──答。

　　隐形的时钟指针不停地移动。

　　这是虚无缥缈、无名之地，时间依然存在，指针移动的声响彷佛在提醒这里是无可逃避的虚空状态，明明其他人、其他事物存在的空间里，时光之河总是无情地往前奔流。在这个虚空状态中，已离世的人只能黯然躺下，被掩埋在未知当中，再也无能为力，这是何等的折磨。

　　除了思考，还是思考，似乎身处在房间中央。说是房间、四周却没有墙，没有地板、没有天花板，也没有任何实质或具体的形状，唯一有的就是我那混乱、勉强成形的意念。

　　难道这就是生命的原始状态，当生命终止，便再也没有任何尘世的力量得以介入，现在我就是这样的感觉。

　　但话说回来，有人把钟放在这里。

　　思绪支离破碎，这感觉令人窒息，但是不管怎样，我依旧奋斗不懈地专注思索，烙印在记忆深处中最细微的痕迹，就算凤毛鳞爪也好。另外，谁能够堵住那吵得人快要发疯的滴答声。

　　隐约有个奇形怪状的物体──小小厚厚的、顶端的边缘呈锯齿状──闪过脑际。

　　我聚精会神地想，还是想不出它是什么东西。

　　物体时隐时现、形状模糊，但脑袋依旧不肯释放记忆，我命令它仔细想、记起来。

　　国王，一个单字浮现，国王，它还有名字。

　　现在它存在了。

　　滴答声又钻了进来，噪音让我难以专注思考，不知怎么，指针移动的声音越来越显著。

　　国王，国王，国王。唱名的节奏跟指针的节奏同步──四平八稳，抓住影像不放。

　　将军，一个新单字又成形。将军，我的国王陷入险境。我的国王。

　　我。

　　我。我不是我，我什么都不是，我不存在，这个念头开始扩散……

　　莱拉……

　　这两个字宛若有自己的生命力，不断地重复──莱拉……

　　名字，东西不存在就没有名称可言，但是我有名字，还曾经信誓旦旦强调永不忘记。

　　莱拉……

　　奇怪……房间另一头突然出现一个圆圈。

　　滴答滴答的声响越来越快。

　　窗户，一扇玻璃窗圈住了一个画面──一位英俊的男人坐在床尾，我认识他，他面前的桌子摆了一副棋盘。

　　我专注去想国王，一道曙光射入心间，虽然开始有了一点头绪，模糊的意念紧接着又淡淡化去。阴郁的感伤罩上眼前那张脸，影像渐渐模糊了。

　　「不!」我的嗓音撞在四周逐渐成形的墙壁上被反弹回来。「不!」我再次喊叫，这时国王突然自己动了起来，脱离陷入困境的局面。

　　掌控决定权。

　　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一股寒意从下方往上窜升。

　　屋里地板浮现，我有脚。

　　滴、答、滴、答、滴、答……时钟加快速度，每动一下就轰隆作响，震得我几乎耳聋，大脑再度陷入沉默。分针每一移动，我的感觉就像被人揪住后脑杓去撞刚成形的墙，头好痛。

　　身体彷佛被禁锢在巨大的老爷钟里面，变成时间的囚犯，形体荡然无存，但我开始再次产生存在感，时间必须稍做停留，我才能够被释放。

　　现在我的手也出现了，有手有脚。忽然间地板崩落，天花板塌了下来，我用双手急忙撑住玻璃窗，紧盯着他的脸庞。

　　空间忽地上下跳动、左右摆荡。玻璃被震碎，他的影像跟着碎片一起散落，随即被新的窗户取代，那是返回世间的途径。

　　沉重的木头轰然倒下，差点压在头上，我死命推挤，硬是钻了过去，俯瞰虚无的时空，然后挺直身体，踩上金框的边缘。

　　三个圆球整整齐齐排成一列，第一颗白得发亮，第二颗是宝蓝和翠绿的综合体，第三颗黝黑如墨，灰云翻腾的感觉彷佛球里面正刮着暴风雨。

　　空间裂开时，我在右边看到一个数字──9。上方砂石尘土纷如雨下，我费力地保持平衡，勉强望向左侧，又有一个数字出现──3。此时，平面裂开，数字崩落。

　　我被石头砸到脑袋，头痛欲裂，脚下摇摇欲坠，我勉强支撑住，时钟的指针却转得飞快，速度超乎想象，一切开始旋转起来。

　　我要掌控决定权，现在就得做决定。

　　「我要回家!我要活下去!」我对着虚无的时空吶喊，没有针对任何人。

　　指针终于慢下来，悬宕在12的位置，沉重的铜制钟摆左右摆动，第十二声钟响的时候，意味着新的一天已经到来，禁锢我的框框这才绷断裂开。

　　我闭上眼睛，他的脸庞蓦地浮现，那人的名字悬在意识边缘，我陡然一惊，整个人从牢狱边框上直线坠落。

　　时钟驻足、停止声响。

　　世界上每一座时钟都陡然不动，是因为我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