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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三天
风暴餐厅的“努力工作”快餐篮好几年前一位由比西蒙更聪明的人设计出来的,现在在客户中也是颇受欢迎。西蒙向送货人道谢并大方地给了她小费,他还悲哀地做了个预测,自己会在维多利亚到达办公室之前把这一整个篮子都吃得干干净净。
维多利亚告诉他要看看自己做的梦。西蒙一整晚都忙个不停,这显而易见,因为他醒来的时候很疲惫。他没有特地记住这些梦,但他还是不能很好集中精力,在维多利亚来到之前没法好好做任何事情。虽然他的确给她发了一条短信,以防她也起得很早。
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努力工作”快餐篮移动到离易碎物品比较远的地方,接着写下一些可能很重要的事宜,胡乱写下一些像是那么王储怎么样了?圣殿骑士在哪?还有是哪一把见鬼的剑???这样的问题。
维多利亚在九点时准时出现。“在我的努力之下,我认为还剩下了一个马芬蛋糕和一些茶,如果你想吃的话吃一点吧。”他说着,指着那个篮子。
她缓缓在一张皮沙发上坐下来,举起一个大号的外卖杯子。“我已经有咖啡了,不过还是谢谢。”
“咖啡是魔鬼的饮料。”
“那可是我认识的魔鬼。”她耸了耸肩膀,靠近地盯着他看。“你看上去筋疲力尽。”她观察着说。
“忙着做梦,”他回答道,“当我回到阿尼姆斯的时候,我就完全没问题了。”他在她旁边坐下,把他的笔记递过去给她看,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一起阅读了。“好吧,这是接下来我们的贞德要经历的事情。德·梅兹的确安排了她和他主人的一次会面。这个德·博垂库尔也算是一个聪明人。他——噢,美国人都是怎么说的来着——‘把这个锅推给了’他自己的主人,洛林公爵查尔斯。这个公爵相当希望要见到她。”
“你觉得这个公爵有可能会是刺客吗?”
“我对此高度怀疑。”他在维多利亚输入信息,手指在她的平板上飞舞着的时候说道。“我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深入地查过了他的资料。在1429年的时候,他已经六十五岁,病入膏肓了。老实说,这有可能是他同意要见贞德一面的理由。关于这个预言的传言正在翻腾,所以他有可能认为贞德可以施展出一些能治愈他的神奇法术。对他而言,很遗憾的是,贞德所做的只是请求他的女婿雷内和其他人陪同自己,然后还因为他在道德上的不检点而责难他,让他摒弃自己的情妇,回到妻子的身边。”
“哈!那他有这样做么?”
“不,但是他的确允许了贞德前往希农,还派遣了好几个手下护送她。老实说吧,如果我是一个生命只剩下两年的老人,有这么一个脾气刚烈的女子走进来胆敢对我说这种话,我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也许这是那个老家伙在这么多年以来最能娱乐身心的事情了。”
“那么贞德和她的护卫队接下来就要前往希农了,是吧?”
“还没那么快。在他们出发之前……我们要去看一眼贞德的神剑。”
1429年2月22日,星期二
早在1428年贞德首次造访之后,关于这个洛林少女的传言已经传遍了整个沃库勒尔。当这个长着一头黑发和一双始终固执地保持警惕的发亮双眼的姑娘来到这里,希望能得到一个与德·博垂库尔见面的机会时,她已经自由地和任何愿意聆听她的目的和号召的人说过话了。当她从南希回来之时,镇上的居民们都已经为她准备好了衣物和补给,让她旅途得以平安。
贞德、德·梅兹和另外一名侍从贝尔特朗·德·普朗吉已经在德·博垂库尔府邸的前厅内等待了一段时间。当此刻,贞德走出大厅,身穿男装的短上衣和紧身裤,黑色的长发被剪短地如同一个士兵时,西蒙的心漏跳了一拍。
德·梅兹建议贞德换装的时候,加布里埃尔有点惊讶,但是他的提议特别在理。他们将要穿行的是危险的地方。如果贞德第一眼看上去像是个男人的话,他们整个队伍就不会那么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对贞德来说,穿男装还可以让她在没有长裙和下摆的阻碍下更方便地骑马。她站立在那里,脸色通红,对人群为她欢呼时所吸引的注意力感到有些不自在。而且她在加布里埃尔从人群中开出一条走向她的路,牵着一匹被精心梳理过的温顺棕色马给她时,似乎忍住了泪水。
“这是爸爸的马。”他告诉她,西蒙感到了这个小伙以他的父亲为傲。贞德在人群中寻找着迪朗的身影,用手捂住嘴巴,强忍着不哭出来。
“加布里埃尔,你的家人——还有这些善良的人们——你们没法负担得起——”
“少女,”德·博垂库尔说道,“请不要为你的表亲和沃勒库尔的好心人们的慷慨感到担忧。我将会为他们对你的爱戴和对你肩负使命的信心而补偿他们的。”
他说的真好听,维多利亚的声音说道,但是他看上去肯定不像是会分享情感的人。的确,西蒙想起来贞德有一次在博垂库尔让她特别心烦意乱的时候曾戏称他为“苦瓜脸”,在今天这个时候,这个外号就更加贴切了。但是让·德·梅兹的神情却十分愉悦。他在自己的领主点头示意下站了出来。他伸出来的双手上拿着用德·博垂库尔家族的黑色和金色包裹着的一样东西。
“少女,我把你托付给了妥当谨慎的人。”德·博垂库尔说,“我将为你能安然无恙到达我们的国王身边而祈祷。但我也要把你的第一件武器交给你。希望你不需要用上它,但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它会效忠于你。”
这就是了。西蒙感觉自己的身体绷得就像弓弦一样紧。现在在瑞金办公室的那把剑是完好无损的。一件无价的古老武器,是的,但仅此而已。它目前所保留的唯一威力已经被其他的剑所分享。但如果这就是第25号伊甸碎片的话——它会不会跟现在的状态有所出入?西蒙能否看到它的特别之处,它能否被使用,纯净的力量是否能释放出来?
贞德举起了那件武器,人群在疯狂为她欢呼。
这肯定不会是第25号伊甸碎片。该死。
“那么,请出发吧,”在贞德的队伍骑上马,把马头调转至城门方向时,德·博垂库尔大喊道,“迎接可能会出现的一切!”
迎接可能会出现的一切,的确如此,西蒙想。我的降职,这是肯定的。或者会更糟。
刺客让·德·梅兹在她的左侧,而她忠诚的加布里埃尔在她的右侧。圣女贞德走过了法兰西的大门,走出了她谱写历史的坚实第一步。这个时刻对西蒙来说本该是十分令他激动的,但是他的心情已经被失望感毁掉了。至少,加布里埃尔是很开心的。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我很抱歉,西蒙。维多利亚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眼前的场景被浓雾所吞噬,西蒙对此感到很高兴。这个情景太过乐观,充斥着太多的期待和希望,但只要这两个天真的人第一次体验战争的恐怖和背叛的痛苦,就很快转变为苦涩了。
浓雾重新自己组成了形状。一轮明亮的月亮把寒凉的光亮撒在覆盖着白雪的大地上,建筑在夜空中缓慢地移动。当浓雾变得更为真实的时候,西蒙从这栋建筑映照着屋内烛光的染色小窗中发现,这是一座教堂。很快,剩下的浓雾就形成了贞德和加布里埃尔行走中呼出的雾气。现在还不是守夜的时间,但他们二人就像是被召唤似的醒了过来。
贞德的小队从沃库勒尔出发前往希农的旅途已经进行了十一天。虽然他们从边缘经过的几个镇子都被敌人所占领,旅途路程也超过了四百英里,但贞德关于他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大胆预测是正确的。
今晚,整个小队都安全地暂住在一个小屋里,因为圣卡特琳德菲耶尔布瓦被法兰西的军队占领了。但在其他的夜晚,前往希农的旅行者们曾被迫睡在田地或者是森林里。有时,贞德没有和男士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会说一些关于她的荤话,还有如果不是宣誓要保护她的话他们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起初时,加布里埃尔还会愤怒地突然站起来跟他们理论,但是让·德·梅兹让他冷静下来,把他支开。
“只管等待,观察。”他小声地告诉他,又补充道:“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会把让她陷入危急状况的人的手砍下来。”
当然了,贞德会到达这里,在他们之中安定下来,就像她还和家人一起时一样的满足和无畏,而那些士兵们——都很年轻、强壮,对她身体曲线的欣赏也是十分露骨——看上去像是失去了对她的所有兴趣,他们脸上的表情会从猥亵的笑容转变为真实温暖的微笑,言语也从粗鲁变成端庄得体。当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加布里埃尔盯着他们看,然后转头看向了德·梅兹,疑惑地扬起眉毛。
德·梅兹笑着说:“我知道会这样,因为这也发生过在我的身上。她是那么美丽,那么优秀,不过……只要待在她的身边就足够了。”
加布里埃尔点点头,转头看着贞德的笑容。她完全信任着这些男人,并且在这种信任中安然无恙。不应该是这样的,但这还是发生了。贞德自己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惊讶。
教堂的门锁打开了,他们走了进去。在那天的早些时候,这一小队人得以在旅途中进行仅仅是第二次的弥撒。贞德已经口述了一封给未来国王的信——她一直称呼他为王储,而不是国王。她坚持要继续这样做,直到她把他护送到兰斯为止。其中一名骑士已经在前往兰斯的路上。
现在这个寂静的时刻,贞德和加布里埃尔像是在教堂里有事情要做。贞德盯着圣凯瑟琳的雕像,但是女孩全神贯注的脸在加布里埃尔灵魂深处的意义要比雕刻出来的形象更加深刻。他们在行走的路途中没有说话,到现在也一直保持着沉默。当他们接近圣坛的时候,加布里埃尔感觉疲劳正在离他远去,就像是一件被丢弃的斗篷那样。贞德在他眼中容光焕发,他们更加靠近圣坛的时候,他的心感觉到了温暖和满足。他紧跟着贞德的动作,在圣人面前跪下,安静地祈祷。
接着,宁静被贞德的声音意外地打破了。
“我觉得,你应该要知道,”她说。加布里埃尔感到了疑惑,睁开双眼后发现贞德在凝视着他,他们的脸距离仅仅不到几英寸。她的双眼倒映着烛光的光亮。
“他们让我选择,是不是要告诉我的家人我要离开。关于你他们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在五月的时候,我差点就在我们都起身守夜的时候要告诉你了。但是我很害怕。来自其他人的怀疑和蔑视,我都能接受。但是你,不行。”
加布里埃尔不知怎么的,他就是知道,贞德将要向他揭示启示,以他不能预料到的方式永远地改变了他。但难道她不是已经这样做了吗?
贞德深吸了一口气。“你已经听我说过,我知道上帝想要我做什么。但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要接受就好。就像我一样。”
她身上的光芒似乎在增强,加布里埃尔和西蒙都看得入迷了,他们已经被震撼到彻底不能用语言来形容现在的景象。西蒙知道贞德将要获得神的启示了,这让他内心的最深处感到兴奋战栗。
“第一次这样的时候我才十三岁,”她说着,声音变得小声而虔诚,“当时我在父亲的花园里。”她低头看着右手小拇指上的戒指。加布里埃尔知道这是她的家人给她的礼物。她要他写信给他们,为了她的行动而请求他们的原谅。她还没有收到回信。现在,在说话的时候,她不停抚摸着这枚朴实的戒指。
“那时是夏天。我听到一个声音,我知道那是上帝之声。这声音从我的右边而来,那里是教堂的方向。当那个声音在和我对话的时候,还有一股极其强烈,甚至是刺眼的光芒。我被吓坏了,但是那个声音却十分温和。”
加布里埃尔的呼吸加快,变成了快速的喘息。“它说什么了?”
“开始的时候,只是说要做个好孩子,去做任何让上帝高兴的事情。不要恐惧,因为他会帮助我。接着,我发现一开始跟我说话的是圣米迦勒。然后我——我看到他了。”她两眼发亮,在说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我跪了下来,抱住了他的双腿,就像是孩子们对父母做的那样。他告诉我,圣凯瑟琳和圣玛嘉烈也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上帝赐予了我一个使命。”她转过头,向上看着拥有这座教堂的圣凯瑟琳雕像,微笑着。
“贞德……”
“圣米迦勒告诉我,现在的法兰西正处于可悲的境地,我应该要去辅助合法的国王。这样的话,我不得不离开我的家。我不想这样,我很害怕,但是我内心的声音坚持要这样做。他们告诉我,去找德·博垂库尔指挥官,他会为我提供人马与我一同前进,去帮助国王——而如果他第一次拒绝了我,我不能放弃。所以我不停回到那里,不能让我被他拒绝。上帝会让他聆听我的。”
加布里埃尔的嘴就像稻草一样干涩,他花了很大力气才咽下口水。他几乎要害怕到不敢在如此神圣的场所问问题,但是他还是情不自禁。“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真正的天使?”
一个能彻底压倒他的微笑出现在了贞德的脸上。“我是从这里知道的。”她说着,把一只手按在了加布里埃尔的心脏位置,“没有魔鬼能让我感觉到如此……如此的平静。如此被爱着。”
温柔的接触让他颤抖起来。他开始说话,让想说的话全都倾泻出来。“贞德,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光芒。那一定是守护你的天使,让你闪光发亮,就像是他们向你说话时那样。他……他们也会对我们其他人说话的吗?”
她身上的光芒更亮了。“噢,是的,”她轻柔地呼吸着,声音空灵,更像是优美的低语,“但是其他人却不是总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贞德不是第一个吸引了加布里埃尔眼球的姑娘。但是他就是马上知道了贞德是不一样的,她的声音、双眼和魂都有一些甜美和奇异的地方,他知道自己不能忍受没有它们的时候。他疯狂地想知道,自己对她的这份忠诚热爱是不是从他内心里发出来的,还是从天使的低语而来,又或者,这两者是不是相同的。
他发自内心地说出了这些话:“不要让我离开你的身边。千万不要。求你了。”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湛蓝的双眼诉说着悲伤。“我不能保证我们永远不会分离。只有上帝才会知道。而且我还有很多别的事情不能对你做出承诺。”她温柔地把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我已经发誓只要还能取悦上帝,就继续成为洛林的少女让娜,我怎么能同时再成为妻子让娜呢?我在三年前就已经做过承诺了。我的身体,我的心……我的声音现在需要我的全部。”
毫无疑问,如此不顾一切地坚持说“现在”,是一个鲁莽而不顾一切的傻瓜的标志。但是加布里埃尔很早就已经接受自己的确是一个鲁莽而不顾一切的傻瓜了。“只管让我尽可能陪你走到最远就好。”
她冲动地靠近他,抓住了他的两只手。“亲爱的加布里埃尔……这个……只有这个,我可以用我的全部身心自在地承诺你。我的声音很高兴我告诉了你。他们说,你是被选择来跟随我的。你会成为见证人,与我形影不离,只要有必要,你需要多久都可以。”
加布里埃尔的眼中全是泪水。西蒙的心为这个蓝眼少女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疼痛。她是一个多么欢快和朴实的姑娘,但自认为被神所指引。
这……会变得很困难。西蒙想。到结尾的时候。
阿尼姆斯不是一个时光旅行机器。他只是一个乘客,而不是它的操纵者。而他,和加布里埃尔一样,在这里只是一个见证者。
他们的双手触碰到一起,紧紧地相握。加布里埃尔抬起头看着圣人,感到心里变得一片宁静。他想要离那个圣人像更近一步,想要站起来径直走到祭坛那里,要去——
接着,如晴天霹雳般,西蒙知道了伊甸神剑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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