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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拉告诉自己,她心里翻腾,只是因为那天早上没吃东西。丹特在森林里睡了一夜,但他那双擦得锃亮的靴子上连一片草叶都没有。他穿着一身墨黑色的衣服,甚至都没有松松垮垮系一条领带,他看上去如同一个折翼的黑暗天使,从天上被抛了下来,这会儿双脚着地,落在地上。
泰拉突然想起他在昨晚的派对上接近她时的情形,心里不由得再次泛起涟漪。当她第一次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的反应很是冷淡,几乎算得上不理不睬。但后来她发现他在另一边看着她,只是不时瞥她一眼,然后,他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还吻了她,弄得她膝盖发软。
“请不要为我停止这么有趣的对话。”他说,把她带回到了当下,“我敢肯定,我听过比这更花样百出的脏话。”
“你是在指责我说脏话吗?”
“我想我是要你多说点骂人话。”他的声音很低,泰拉发誓说,她衣服后面的丝带都随之卷了起来。
但他是丹特。他对所有女孩都这样说话,露出他那毁灭性的微笑,满口都是邪恶的花言巧语,哄得她们解开上衣的扣子或撩起裙子。然后他假装她们不存在。她在卡拉瓦尔秀中听过他的那些事。所以泰拉本来很放心,满以为过了昨晚,这个男孩再也不会和她说话,而这正合她意。
泰拉喜欢和他接吻,也许放在从前,她会盼着能和他多吻几次。但更多的吻会带来更多的感情,比如爱。泰拉不愿意和爱扯上关系;她早就知道她的命运里没有爱这一项。她给了自己自由,想亲吻多少男孩就亲吻多少男孩,但绝不吻一个男孩超过两次。
“你想干什么?”泰拉问道。
丹特睁大了眼睛,表示他很惊讶她竟然如此不客气,但他的声音仍然和蔼可亲,他说:“你昨晚把这个丢在森林里了。”他伸出一只大手,手心上有一枚厚实的黄铜硬币,上面的浮雕图案有些杂乱,像是半张脸。
他找到了她的硬币!泰拉真想一把把硬币抓过来,但她怀疑表现得过于急切并不明智。
“谢谢你捡了我的硬币。”她冷冷地回答,“这东西不值钱,但我喜欢把它当护身符,随身携带。”
她伸手去拿硬币。
丹特把手缩了回去,把铜板抛向空中,然后一把接住:“把这东西当护身符,真是有趣啊。”突然,他显得更严肃了,浓密的眉毛在漆黑的眼睛上方皱在一起,同时一遍遍地把硬币抛来抛去,用带有文身的手指把玩着:“我在卡拉瓦尔秀上也见过不少奇怪的玩意儿,但我从没见过有人用这东西当护身符。”
“我想我喜欢做第一个。”
“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他那圆润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前更愉快了。
“你认为那是什么?”
丹特又把硬币抛了起来:“据说,这些硬币都是众命运锻造的。人人都管它们叫‘倒霉硬币’。”
“难怪它就没给我带来过好运。”泰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她竟然没认出这东西,实在愚蠢至极。
自从找到母亲的命运魔牌,泰拉就一直对众命运十分着迷。纸牌一共有三十二张,包括一个由十六位拥有不死之身的命运组成的宫廷、八个地点和八个物件。每一个命运都掌握着一种特殊的法力,但这并不是他们在几个世纪前统治世界大部分地区的唯一原因。也有人说,凡人是杀不死他们的,而且,众命运的速度更快,也更强壮。
几个世纪前,命运魔牌里描绘的众命运在消失之前,像诸神一样统治着大部分土地,他们个个心狠手辣。泰拉把她能找到的一切资料都看了一遍,所以她确实听说过倒霉硬币,但现在承认这一点,她觉得很可笑。
“人们说这些硬币会带来噩运,因为找到它们,总是不祥之兆。”丹特道,“据说这些硬币有魔力,能追查人的行踪。众命运偷偷把它们塞进别人的口袋,比如人类仆人、他们的情人,或者任何他们想要跟踪、保持密切联系或控制的人。我没有过这东西,但我听说如果转动倒霉硬币,你就能看到它属于哪一个命运。”
丹特把硬币放在附近一张长椅的边缘。
泰拉的背上直冒凉气。虽然丹特知道很多秘史,但她还是看不出他是否相信众命运的力量,但她相信。
据说死亡少女预示着失去爱人或亲人。就在她把牌翻过来,看到那个少女的头被困在珍珠里的几天后,她的母亲就不见了。她很清楚,认为翻开纸牌就是母亲失踪的原因,确实有点幼稚。但并非所有幼稚的想法都是错的。她的母亲曾警告过她,命运总有办法扭转未来。泰拉就亲眼见过卜算镜一次又一次地预测未来并次次应验。
丹特突然扭转硬币,泰拉屏住了呼吸。
呼呼,呼呼,呼呼。
硬币旋转着,过了一会儿,两面的蚀刻图案呈现出了实实在在的形状,像中了魔法一样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一个时髦的年轻人带着血淋淋的微笑,满脸凶相,泰拉联想到牙齿咬进心脏和嘴唇贴着被刺穿的血管吸血的画面。
虽然硬币很小,泰拉却能清楚地看到图像。这个残忍年轻人的一只手放在尖下巴边上,手里紧握着一把匕首的柄,眼睛里流出了红色的泪水,和他嘴角的血渍一样的颜色。
盗心王子。
他象征着得不到回报的爱和不可挽回的错误,而且,他那恐怖和病态的魔法一直叫泰拉无法忘怀。
斯嘉丽把童年的一半时间都用来迷恋莱金德和卡拉瓦尔秀。但自打泰拉从母亲的命运魔牌中把盗心王子抽出来,他预言了她的未来里没有爱,她就对这位盗心王子着迷了。
据传说,能得到盗心王子的吻,就算死也是值得的,泰拉经常想知道这样一个致命的吻是什么滋味。但随着她长大成人,亲吻了很多的男孩,她便意识到,没有一个吻值得为之而死,泰拉开始怀疑那些故事只是寓言,用来说明恋爱很危险。
还有人说,盗心王子不会爱,因为他的心很久以前就停止了跳动。只有一个人能让它再次跳动,这个人就是他唯一的真爱。他们说,他的吻对所有人都是致命的,只有她除外,她是他唯一的弱点。他一直在寻找她,一路过来留下了无数尸体。
泰拉的脖子再次直冒凉气,她一手按住硬币。
“这么看来,你对盗心王子没什么兴趣吧?”丹特问。
“硬币看来要掉下去了,我只能接住。”
丹特的嘴角向上翘起;他似乎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话。
还有一点也没有逃过泰拉的注意:他刚刚提到盗心王子,就好像他和其他命运还在帝国四处走动,并没有消失了一个多世纪。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硬币带在身上。”丹特说,“但你要千万小心。众命运触及的东西都不会带来好结果。”他举目望着天空,仿佛众命运正从上面注视着他,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暗中监视着他。
然后,泰拉还没反应过来,丹特便自信地走开了,只留下泰拉拿着一枚硬币。那枚硬币贴着她的手心,是那么灼热。她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这个英俊男孩有很深的底蕴,并不像她最初以为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