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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蒙普司 7-9

7

身为团长的确光阴似箭,大概是因为二十四小时实在不够他用。除了和凯特在一起,他还要努力争取儿子小安迪的信任,毕竟此前安迪没跟爸爸一起生活过。之后不久,女儿娜翠那诞生,她是玺维有史以来最漂亮的一个小孩。
玺维与艾锡隆签订了补偿条约,战争画下句点,可代价不小;议会对此大为震惊,认为是国耻。不过,大法官蒙普司却持相反意见:议会没有授权给政府足够的战争经费,自然不能期待有什么好结果。另一方面,和贝马克的争端仍然一面倒,海贼在沿岸地带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掳掠毫不留情,玺维无力还击,因为贝马克是珊瑚礁包围的贫瘠群岛,人口稀少分散,又可说固若金汤。有鉴于此,议会终于同意拨款建造六艘快速战船,却被贝马克人在港口截住,一把火烧得精光。安布罗斯国王在人民眼中,一时威严扫地。
不过,杜朗达依旧确保禁卫军编制充足、枕戈待旦。他本人在国王平日办公或出访时都会随侍在侧,只有在国王前往大漠时派斯内克护送。第一次安排制约仪式时,他就请蒙普司间接提醒国王:如果“杜朗达”这个铁堂之父的名字出现,说不定获得的掌声会比国王更热烈。安布罗斯听懂了这番话的含义,并不坚持指挥官亲自陪同。
这期间他赢得了两次国王杯,然后决定退出剑术竞赛。但他不会忘记:一直以来只有禁卫军能拿冠军,若这个传统被人颠覆,那他必定要上阵扳回一城。
在士兵们列队严阵以待、号角声响彻四方的场合里,杜朗达一直离国王最近;陛下接见议员、大使,为大地主调停纠纷时,也是他提剑在一旁保护。对于大胖子国王控制国政的种种手段,杜朗达相当佩服。他的职责之一是枢密院开会时在厅内担任护卫,所以国政机密他一清二楚。
然而一路走来,在阴暗角落里永远有个令人厌恶的家伙——柯络门。他不断延伸自己掌控的那张网,连蒙普司也成了构陷的目标。不放过别人任何错误的他,自己似乎每步棋都走得完美无缺。这场斗争先天就不公平,大法官凡事都会暴露在公众面前,但机要秘书多数时候像国王的影子,别人根本没法把他当成目标。不过双方交锋,御剑士这方还是小有斩获,大审问官身亡,安布罗斯接受蒙普司推荐的人选接任,而非柯络门的亲信。
这段时间也有喜事,王后哈拉尔达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小王子,欣喜若狂的陛下宣布全国庆祝一个月,还让小王子继承自己的名字;但也有不幸的事发生,王后一个星期后就病殁,蒙普司代替国王处理了半年国政,直到国王重新打起精神为止。
这么重大的伤痛让安布罗斯对于魔法怨恨更深,他这种厌恶根源于早已过世的莫妮珂女伯爵;白色姊妹其实已向国王解释多次,但安布罗斯一口咬定是谋反的魔法师以法术害死了王后。这种执著导致了后世称为“国王重令”的一连串事件,也让大法官蒙普司走上末路。

8

那次关键的枢密院会议在幽塘宫举行,时间是初冬的一个阴郁清晨,雪雨打得窗户噼啪作响。安布罗斯的脚踝已经没法长久支撑庞大的身躯,几年前机要秘书柯络门弄了张适合国王身份的椅子进来,他就顺理成章地坐在上头。在场大臣中不乏有人年纪比国王更长,可大家都站着,即便四周还有很多空位。
枢密院的构成很复杂,有名头响亮的上议院世袭贵族,也有精明干练、真正在做事的下议院代表——包括海务大臣、纹章院院长、国土治安官、森林处助理等等,年龄从三十岁到八十岁不等,这些臣子除了蒙普司之外,都非常畏惧安布罗斯。
会议进行得并不顺利,国王与吉维利国狄尔妲公主结婚这件事,已经商讨了好几个月,状况却愈来愈复杂,直到现在才针对木材出口及捕鱼权拟定一些草约。蒙普司主张怀柔安抚,其他大臣并不反对,但国王不同意,双方不断争辩,最后国王还是自行其是,蒙普司也只得听令送出强硬回应。
据待在门边的御剑士观察,安布罗斯明显是故意找茬,目的是想看看蒙普司有没有做好功课、为自己的意见坚持到底。只不过国王一旦与人争辩,通常相当固执,常常变成要人执行自己原本并不想施行的政策。杜朗达怀疑,也许蒙普司早就预见到这种情况,所以开始故意主张错误的政策目标;这不无可能。
国库大臣的报告中提到:玺维财政状况愈来愈差,国库日渐空虚,请求召开议会投票决定是否增税。蒙普司以上议院议长身份提出建议,认为国内局势不稳,议会更希望进行所谓“矫正案”,就是要政府给予人民更多福祉,福利这东西说着容易做得吝啬……诸如此类。安布罗斯愈听愈是面红耳赤,首席御剑士在一旁跟自己打赌,看陛下何时会火山爆发。
“一派胡言!”国王终于怒吼起来,“议会?这帮摆地摊的还想来‘矫正’一下!大法官,为什么不让全国上下征税标准一致?有五分之一的国民因为我们的治理受惠,却连几个铜板都不愿吐出来资助国家运作,这样公平吗?这能叫正义吗?”
虽然杜朗达看不见蒙普司的面孔,不过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静:“抱歉,陛下,我不太懂您的——”
“机要秘书,把你先前做的报告大声念出来。”
柯络门拿起桌上那堆文件中最上面一份,挪到冬日里幽暗的光线下,“陛下,各位大臣,针对各法师院以及法师会所拥有的土地,初步调查结果如下:法师院及法师会总共占据玺维境内约百分之十九的耕地及牧地。例如古德汉修道院持有汀波郡一半的土地,以及周边郡内的大笔地产。渥斯金郡内的忠贞法师院掌握了东方诸郡三分之一的羊毛交易。母爱姊妹会——”
“是淫欲姊妹会吧!”国王炮声隆隆,“那些女人在卖魔法春药!忠贞法师会也在买卖丧失心神的性奴隶!大家带着大笔金子去找这些恶贯满盈的法师,要他们对人下咒、迷惑良家妇女,可这些法师居然不用缴税!为什么?告诉我,大法官!”
蒙普司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没那么镇定了:“吾王,我不知道。这方面的问题我现在才注意到,既然机要秘书柯络门有时间去调查——”
“那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国王趾高气昂地说,“因为没人有魄力提出不同的见解!在我祖父的时代,这件事的确无关紧要,但现在问题像脓包一样一点一点冒出来,结果变成肿瘤了。这帮蛀虫侵蚀了多少肥沃的土地!把这件事搬到议会去,大法官!如果我们开始对法师会收税,其他百姓将不用增税,我们一样可以增加国库资产。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这个构想相当惊人,不过吾王——”
“没什么‘不过’的!你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我居然得靠一个小小的秘书来提醒我社会上有不公存在?嗯?”国王靠着椅子,诡异地笑道,“看吧,你们也想不出反对的理由!”
杜朗达背脊冒出一股寒意。
“陛下,也有很多法师会表现良好,”蒙普司辩驳道,“例如治疗的法师会,还有一些协助作物生长、解决干旱问题、处理——”
“他们可以一边缴税一边工作!我无法理解为什么王室都快没钱了,这些人却可以愈来愈富!大法官,召开议会,写好法案针对法师征税。”
蒙普司一鞠躬,其他大臣也只好像绵羊一样乖乖照办。
 
会议结束后,杜朗达回到办公室,把原本想请陛下解除八位御剑士制约的报告撕掉,又看了一遍铁堂最后的报告书内容,然后提笔写了封信给大师,又写信要求与王家魔法学院的大法师阁下会晤。后来,他又去拜访了白色姊妹教母。
之后那个星期,枢密院发布召开议会的公文,可是国王的主张已经传开来,因此杜朗达一直留心国王的安全问题。
 
柯络门很久之前就把王宫内侍撵走,自己霸占前厅做办公场所,大家都知道如果不能讨他欢心,想见到国王难如登天,不过禁卫军指挥官不吃这一套。有一次柯络门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把杜朗达挡在外面不让他见国王,结果杜朗达把一整罐墨水泼在了他身上。
这次遇到的当值御剑士是福尔肯,资历颇高,另一个是霍尼;杜朗达一进来他们都挺直了胸膛。
“现在谁在里面?”
“报告长官,是港务总长阁下。”
好极了,这位总长只是个嚼舌根的家伙,陛下之所以容忍他,不过因为前王后哈拉尔达是他侄女。“这下史库利可辛苦了!可怜的家伙,我还是进去帮帮他好了。”说完杜朗达便径自走进会议室。
柯络门用他那对死鱼眼带着怒意瞪着杜朗达,绕过书桌说:“你不可打断——”
“那你挡住我啊!”
杜朗达开了门,年纪还很轻的史库利被吓了一跳,像只青蛙般跳了起来。总长大人自得其乐地讲着话,国王则在窗边自己想事情,眼睛望着外面沾了霜的枝桠。发觉有人进来,陛下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一眼。接下来会怎样就看陛下的反应了,杜朗达只能先叫史库利闪一边去,由自己递补护卫位置——这种行为有违礼仪,不过称不上忤逆国王——这场赌局看样子是他胜利了。
“指挥官!”国王大声嚷嚷,“总长阁下,请你包涵,杜朗达爵士有重要消息要呈报,我想我得花些时间了解。”他把大手放在大吃一惊的港务总长肩上,硬推他走向门口,接着用锐利的目光把史库利吓了出去,然后关上门,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只剩下杜朗达了。
“我们的‘提高警觉指挥官阁下’,”国王含糊地说,“你真有要紧事吗?”国王语气里的笑意变成了怀疑。
“就算不紧急,也是件重要的事,陛下。”
国王更疑惑了,“到底什么事?”
“禀告国王,您等于向全国法师宣战了。”
“这事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全国一半以上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的职责就是做好万全准备,预防可能的报复行动。”
接下来几分钟,国王大发雷霆的程度跟杜朗达预期的差不多,一方面说自己不相信有人胆敢以魔法对付他,另一方面又对此十分忧虑。他不希望禁卫军在身边唠唠叨叨,可禁卫军的工作就是这样。然后国王强调说自己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他真正害怕的是被人当成胆小鬼,要是议会听说他增加护卫人数,说不定就不愿意通过法案等等。
杜朗达最后跪地请求:“吾王,这样的话,我得请求您卸除我指挥官的职——”
“可恶!太过分了!不准,我说什么也不会解除你的职务,给我站好!我怎么会一直容忍你这种傲慢的态度呢?玺维境内还没有人敢像你这样藐视我的,冲这点我就应该把你给革职!”
他紧盯着杜朗达,过了一会儿,目光柔和了些,“听起来不太合逻辑,对吧?”
狡猾的问题。“陛下说的话太精微了,超过我的理解力。”
国王大笑一声,拍拍御剑士肩膀,“我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我在回心转意之前已经先把你的脑袋给砍了。这次我要怎样才能把你赶走?最低限度是什么?”
“陛下明察,我一直让禁卫军的人数少于实际需要,平时这么做可以让大家绷紧一点,不过我想接下来一段时间不能称做‘平时’了。铁堂现在有八位老手做好了准备。”
“八个?我上次看到报告不是说三个吗?”
“大师会同意让八位学员离开铁堂,还有教母也会另外招募十二位白色姊妹——”
“要多少钱,嗯?那些可恶的女人会把国库掏空的!”国王那对小小的琥珀眼从一团肥肉中望出来,“如果我跟你去铁堂,然后多聘用六个嗅探法师,是不是就可以封住你的嘴?”
杜朗达一鞠躬,“目前没问题,陛下。”
“退下吧!”但御剑士才走到门边,安布罗斯又叫道,“我之所以让你称心如意,只不过因为你帮我把那个饭桶给赶走了,明白吗?”
他忽然有股冲动……“那么陛下,他什么时候还会来谒见?”
“滚出去!”国王大吼。
 
议会如期召开,国王对到场的贵族和平民代表宣读演讲稿时,杜朗达守在旁边。演讲结束后,状况变得很糟。
上议院对于国王的见解多数表示同意,因为贵族是大地主,对法师院蚕食鲸吞也很不高兴,如果国王有办法钳制他们,对贵族来说是何乐而不为。
但下议院可不这么想,对他们来说,征收法师的税金根本不算优先事项,风险也高,不值得考虑。在平民眼中,法师院对商业发展很有帮助,大家都需要治疗魔法。话题转到催情护身符或魔法春药那些东西时,保守的中产阶级也会刻意转移焦点;更不用说,很多在场的代表身上都带着幸运符。下议院代表更感兴趣的是如何解决商业垄断、提高进口税、降低出口税,最重要的是赶快中止第二次贝马克战争,因为战事已超过十年。
各方络绎不绝地发言,日复一日地开会,最后总算形成结论——下议院的意见是:他们不欣赏国王选出来的政府首长。原本大法官的工作是要压迫议会,让议会执行国王的决策,现在倒过来了,下议院开始对大法官反攻,税金太高是他的错,建无忧宫榨干了国库也是他的问题,垄断是他管理不当,说不定连农产欠收也跟他有关。当然补偿条约这回事他绝脱不了干系,贝马克那些狂徒能化海岸为荒土他也得负责。
接下来,议会因长夜节庆典暂时休会。国王气得半死,杜朗达倒松了口气。
蒙普司承诺在节日过后,一定立刻采取行动,当然他也真的言出必行,通过公然威吓以及集体行贿的方式让法案闯关成功。一月初就通过议会二读,只要再拿下一票,国王就可盖印。
如果真有什么事会发生,大概就是现在了。

9

杜朗达已经就寝,现在他原则上每天都会去床上躺一会儿,不管是为了做爱还是为了跟凯特拥抱一下——虽然已经结婚六年,他还是一样,几乎每天跟凯特享受鱼水之欢,这也算是传奇故事的一部分吧!凯特睡着后,杜朗达会去做些无关紧要的事,处理公务、练剑、读书、跟人喝酒,等凯特快醒了他又会回去床上。不过今天,他穿裤子时刚套上一条裤腿,凯特忽然尖叫起来。他一把掀开床幔,凯特坐起身,杜朗达在黑暗中看不见她的表情。
“在哪里?”他连忙问。
“到处都是!”她又叫起来,“好恐怖!快去阻止他们!”
他马上抓起长剑和魔法灯笼——这是他跟法师学院施压才拿到的——冲向门口。如果是一般男性,这时抛下妻儿不顾,应该会遭人唾弃,可身为御剑士,他别无选择。凯特明白这点,而且她是因为惊吓才有这种反应,并非因为害怕,她可以应付。
杜朗达跑过孩子的房间,五岁的小女儿跟十岁大的儿子听见尖叫也惊醒过来。于是他叫道:“安迪!照顾妈妈跟妹妹!”接着冲过客厅。在幽塘宫,卧房、儿童房和客厅这三个地方就是他私生活的全部,装潢也比其他禁卫军的房间稍稍豪华些。等他到了外面走道,才想到自己除了裤子外,几乎没穿衣服,要是凯特早五秒尖叫,他可真要全裸上场了。
在魔法灯笼摇曳的灯光照耀下,他快步奔至国王的住处。整座宫殿昏暗寂静,不过杜朗达认为所有的白色姊妹现在应该都跟凯特一样——只是宫殿太大,所以他还没听见其他叫声。他要走过一条长廊、爬上两道阶梯才能找到国王。
他到目前为止还不是很担心,因为国王私室在一间警卫室后面,要通过三个值勤御剑士才能到达;而且从三个月之前,国王就寝后的值勤人数就增加到十二人,只是国王本人并不知道有一打御剑士躲在他楼下站岗,且一楼庭院中还有更多人把守着寝室窗户。目前禁卫军共有八十七人,应该会在几分钟内就蜂拥而至,另外还有七十二位退休骑士被请回来,偷偷驻守在城里。
 
杜朗达刚到楼梯口,黑暗中忽然有东西朝他直冲而来,他手上的丰收剑本能地刺出,正中那黑影的胸口。
借着灯笼的光线一看,竟然是一只狗。
不管哪座宫殿附近都会有好几十只狗,有大如猎鹿犬的,也有小巧可爱、像团毛球一样的。刚刚袭击杜朗达的那只狗,大小跟绵羊差不多,看不出品种。不对,这不是普通的狗……它只用后腿行走,这也是为什么杜朗达可以像对付人一样一剑戳下去。怪物突然朝杜朗达的手咬下来,杜朗达大吃一惊,低呼一声连忙放开剑。怪物一击不中便趴到地上,一边咆哮一边继续张开大口朝杜朗达袭击,杜朗达跳来跳去避开怪物的嘴巴,直后悔为什么没穿双厚靴子出来。
此时,头顶两层楼的地方传来一阵骚动。而刚刚那只狗无视伤口还在喷血,用后脚站立起来,朝杜朗达扑过去。杜朗达顺势用灯笼敲在它下巴上,疯狗马上改变战术,低头朝杜朗达的下盘攻去,不过这回杜朗达学乖了,捡起丰收剑,没用刺的而是用砍——正好划过怪物的眼睛和耳朵,削掉它的脑袋。
怪物倒在一片血泊里,可居然还没死,杜朗达向后一跃躲开攻击,反手一劈,鲜血喷在灯笼上,怪物的头就这么被他砍下来,但它的身体竟然再次站起,挥舞爪子想撕裂杜朗达。杜朗达只好使劲来个回旋斩,将怪物的身体一分为二。断成两截的身体无助地抖动,那颗头还在不断地空咬着,不过这只怪物已经无法移动了,所以杜朗达丢下它连忙冲上楼。
上楼途中警铃终于响起,这是杜朗达之前安排好的信号。等他爬过第一道阶梯,就听见长廊两端都有守卫拥过来——男的不断咒骂、女的不断尖叫——他现在什么也管不了,除了直接冲上去看看国王的状况。刚刚那只疯狗一看见他就攻击,也就是说,虽然袭击目标应该是国王,但所有人都可能遭到毒手。
第二道阶梯爬到一半,他就听见背后有爪子在地板上刮擦,不过他没回头,直接往上冲过通道。前方灯光摇曳,朦胧照耀出一群人跟怪物作战的场面,地板上已有尸体了——喉咙撕裂,被切成碎片的疯狗在地上依旧不断地抽搐着想发动攻击。还好,看样子人类这方占了上风,走道另一端也杀出一批人。
“全体注意!”杜朗达叫道,“御剑士留下来保护国王!”不这样做不行。“骑士去追踪其他敌人,将王宫彻底搜一遍!”
刚刚跟在他后面上来的那群怪物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骇人的光芒,有牧羊犬、獒犬、牛头犬、狼犬,还有一些小型犬;不过它们恐怕已经不是正常的狗了——疯狗们都用后腿摇摇晃晃地站着,而且大多数膨胀到跟人类差不多大小,有几只甚至比人还高大,牙齿阴森,嘴巴滴着涎水。看到现场已有二十来个御剑士,杜朗达二话不说跑到第一扇门前,飞快地在门板上敲出暗号——三下、两下、一下。
锁打开,露出一道缝隙,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窥视着外头,然后打开门让杜朗达进去。今天守门的是福尔肯,他长着朝天鼻,杜朗达几年前将沃夫拜特的剑归还铁堂时就见过他。现在福尔肯已经升为禁卫军的小队长,靠的多半是剑术而非判断力。指挥官进来后他赶快把门大力关上锁好。
杜朗达穿过国王住处的前厅,地上有两个护卫的尸体和四条疯狗的肉块;等他到寝室一看,陛下的床幔已被扯坏,床上坐着一个女孩,抓着被子捂住下巴。她坐在一堆高高的床垫上,所以虽然床前站了一圈人,杜朗达还能看到她那张苍白的脸孔、睁得大大的眼睛,还有失去血色的嘴唇,一副想尖叫但却喘不过气的样子。
国王披着一件紫色长袍站在床脚边,稀疏的头发乱七八糟,手里紧紧抓着一把阔剑,表情好像在告诉大家:有人要为这件事以死谢罪!可能要杀好多人!一群御剑士和骑士围在国王身边。地上那堆肉可以拼成四条狗,每个部分都还在挣扎着要攻击人,它们原先的体型应该都很巨大。除此之外,地板上还有很多血,空气里飘着鲜血跟内脏的腥味,昂贵的地毯大概就这么毁了吧!
隔着门板,远方传来警铃和尖叫,可房里忽然一片静默。
“指挥官,你怎么会衣衫不整地跑进来呢?”国王陛下不想让人看出他震惊的程度,他基本上还算镇静,而且好像从这种场面中找到了乐趣。这死胖子!
“有人受伤吗?”
“都没有大碍。”说话的是卓诺,他继斯内克之后成为副指挥官,手臂和浅棕色胡子都沾着血,左腕绑了一条简易绷带。“不过先前在外头折损了几个人。”
“我看到了。”杜朗达在心里很快计算了一下,在场保护陛下的大概有三十人左右,如果这些人都不够,那他不知道到底多少人才挡得住疯狗的攻击了。幸亏国王不喜欢跟狗一起睡觉,已故的王后可喜欢了,还会一次抱着四五只呢——还好她是“已故”的王后!
他开口说:“报告陛下,它们的目标似乎不只是这里,看样子会攻击所有见到的人,我想保护陛下的安全现在不成问题,可其他地方恐怕会有伤亡。”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吼叫,几乎盖过警铃声,就像是呼应杜朗达的话。从这阵吼叫声听来,好像有几千只狗在外头一样。
国王好不容易才露出的笑容再度消失,“有没有人知道王宫里到底有多少狗?”
“比以前少了很多。”菲楚低声道。
“指挥官,你一定要把这些狗都处理掉!”
“我会安排的,陛下。”
杜朗达还没说完,近旁的一扇窗户忽然炸裂开来,飞射出满天玻璃、铅框和木屑,然后有个形状像狗的东西穿过窗帘出现,它大小跟头牛差不多,犬齿、爪子都几乎有六英尺长。四个剑士围上去,另一扇窗户又碎裂开来。
杜朗达连忙跳到国王身边,把他推到房间角落。安布罗斯是个大块头,本能地想反抗,宁肯丢掉阔剑也不肯让杜朗达把他推走。可杜朗达毕竟力气大,加上还有制约的效力,他把自己的君主推进角落的衣柜,“啪”的一声关上门。
国王使劲推门,杜朗达则用全身重量压住,“待在里面!等我说可以出来才出来!”
第一只怪物已经变成一团肉块掉在地上,它被四个御剑士砍成了碎片,第二只现在也被众人夹击,但它仍然找到空隙咬下了一个人的头。被咬的是谁?这个房间有四扇窗户,他马上开始针对另外两扇窗户做部署,如果这些猎犬妖怪可以爬上三层楼冲进来,那王宫的围墙根本挡不住它们。整个纶敦城里有多少狗?这种魔法的范围有多广?这些狗最后会变得多大?
到底有几扇窗户通到国王私室?“弗林特,守住隔壁房间!”
这时第一扇窗户又闯进一只怪物,菲楚瞬间斩下它的爪子,然后这只狗坠了下去,在黑暗之中发出刺耳的哀嚎,摔到下面玫瑰园时戛然而止。
“干得好!”杜朗达跑过去朝外张望,只见王宫四周大小窗户纷纷亮了起来。一团团黑影像蚂蚁一般沿墙向上爬,忽然间,一张血盆大口亮着森白的牙齿朝他迎面袭来,他立刻向后一弹,手里的丰收剑刺了出去。
接着传来更多窗户被打碎,甚至一块门板被撞破的声音,这么说来走道上所有的护卫都已经或死或伤,抵挡不住了,看样子今晚会非常漫长。他马上下令每个窗户边都要有人把守,还安排候补人员去支持,顺便清理场地,让人们有空间出招。国王也从柜子里钻了出来,不过是跑到床上去把吓晕的女孩抱进柜子,然后跳出来对杜朗达绷着脸说:“我就待在这儿吧!如果它们真的过来,我再躲进去。”
杜朗达对自己的回答也有点诧异,他听见自己笑道:“如果它们来了,我跟陛下一起躲进去!”
许多守着窗户的人同时大叫:“闪开!”
然后血花四溅,弄得地板一片湿滑,房间里充斥着猛犬分尸后的气味,非常难闻。怪物接踵而至,不过御剑士已经找出有效的办法——先砍疯狗的鼻子、顺势削它的下颚,然后往下继续把腿给剁掉。被切碎的肉块还会扭动,却不能伤人了。
更衣室那头传来御剑士的叫声,弗林特一群人且战且退,跟那群有如食尸鬼的怪物从更衣室直打到国王寝室,一路堆满尸体。
杜朗达看到这种场面反倒安心了些,因为这证明他一开始的猜想是错的:如此密集的攻势表示敌人的苗头对准国王,否则每一扇窗都有那么多狗跳进来,那全玺维国的狗加起来应该也不够。所以,除非对手现在有办法把石墙拆掉,不然守住这个房间应该不成问题,因为御剑士在保卫护主的情况下,激斗几天几夜才会不支倒地,这些疯狗断难和他们相提并论。
不断杀吧!状况不会更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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