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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曲 身体不适的赞助人

1
“乔凡诺,”洛克说,“是你——”
“是我,”杰诺拉嗓音嘶哑,“他企图……企图……”
“他企图撕掉她的衣服。”金用手臂搂住杰诺拉,“我进门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地上了。”
“我没想伤害他的,但……他喝醉了。”杰诺拉说,“他扼住我的喉咙,要掐死我……”
洛克小心翼翼地在波利达齐身旁蹲下,拔出皮鞘里的匕首。男爵胸膛起伏,血流不止,没有出手阻止他。洛克在巴萨维大佬的决斗场上见过肺部受伤流血,九成九是致命伤,但死亡来得很慢。波利达齐还有足够的力量,能对他们造成严重的伤害。那他为什么不反击呢?他眼神恍惚,瞳孔扩张得不自然。带着气泡的鲜血从插在胸口的剪刀周围不断涌出,他似乎觉得很好玩,全无濒死的惊恐。
“他不只是喝醉了。”洛克说,“还有你下的药。”
“混蛋。”萨贝莎靠在门上,“都怪我。”
“你们几个在说什么?”金问。
“波利达齐的酒。”卡罗说,“我们加了些料。免得他去纠缠……维瑞娜和卢卡萨。”
“妈的。”萨贝莎说,洛克不忍直视她的表情。
“行了。”他说。“半个该死的剧团这几周就没清醒过。双胞胎见了酒瓶酒桶就会丧失理智。他们怎么没去强奸别人?”洛克指着波利达齐说,“要怪就怪他,不关别人的事。”
“他说得对。”卡罗按住杰诺拉的手腕,“你做了一件卡莫尔人做的事情。你做了正确的事情。”
“正确的事情?”杰诺拉推开卡罗,抓住金的双手,“我这是给自己判了死刑。我让贵族流血了。”
“现在还不算谋杀呢。”盖多说。
“他是死是活无所谓,”杰诺拉,“反正我会因此被处死。他们会找理由尽量多杀几个剧团成员,但我是死定了。”
“这显然是自卫!”金吼道,“我们有十几个证人。我们召集整个剧团,排演好全套说辞——”
“但他们还是会处死她。”萨贝莎说,“她说得对。我们有一百个证人也没用,乔凡诺。她是黑皮肤平民,我们是外地演员,合在一起杀害了一个埃斯帕拉贵族最后的继承人。假如我们被逮住,他们会把我们碾成灰,撒在田野里。”
“正如我兄弟指出的,”盖多说,“他现在还不是尸体呢。”
“不,已经是了。”洛克轻声说。他的双手稳定得可怕,连自己的理智都为之惊讶。他摘下波利达齐染血的绶带,塞住男爵的嘴。受伤的男人挣扎喘息,但似乎依然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事。
“天哪,你在干什么?”杰诺拉说。
“必须要做的事情。”洛克说,冰冷的兴奋感油然而生,他身为卡莫尔人的本能推开了克制和怜悯。“假如他向其他人说哪怕一个字,我们就死定了。”
“诸神啊。”杰诺拉轻声说。
“我很乐意送他上路。”金说。
“不。”洛克说。他判断男爵必须死;锁链会希望他担起这个重担。他解开男爵的细皮带,缠住微微颤抖的双手。金、萨贝莎和桑赞兄弟挂在埃斯帕拉绞刑架上的画面闪过脑海,他的双手变得和神庙石墙一样稳定。他拿着皮带的手移向波利达齐的脖子。
“等一等!”萨贝莎说。她在波利达齐身前跪下,他此刻的模样悲惨又可笑:胸口插着一把剪刀,嘴里塞着自己的绶带,一个瘦削的少年拿皮带去勒他的气管。“你不能勒他的脖子。”
“我说能就能。”洛克咬牙道。
“一个人会因为许多原因吃刀子,”萨贝莎说,“但既被刀捅又被勒脖子,看上去就不可能是意外了。”
她抓住剪刀,动作温柔;眼神里毫无怜悯,犹如夜晚的大海。
“替我按住他。”萨贝莎悄声说。
洛克解开皮带,抓住波利达齐粗壮的手臂。萨贝莎使劲一推杰诺拉的剪刀,向上、向内。波利达齐呻吟一声,在洛克的手下猛地一挺,但没有什么力气。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心灵也还是远离现实。
他瘫软下去,双腿的抽动越来越无力,最后终于不再动弹。萨贝莎向后坐在小腿上,断断续续吐出一口气,伸出血淋淋的右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清洁它。洛克抽出男爵嘴里的绶带递过去,然后将波利达齐沉重的尸体放在地上。只要处理得当,洛克觉得他们能让大部分血液留在男爵体内——至少不会沾得到处都是。
杰诺拉把脸埋进金的肘弯里。
“现在我们可以随便布置现场了。”萨贝莎说,“争吵,激情犯罪,什么都行。我们可以找个说得通的地方放下他,编个好故事。现在我们只需要想出这个故事了。还有,呃,必须在接下来的几个——”
有人捶了一下房门。
洛克拼命控制住自己。听见这意外的响动,他的皮囊险些脱体而去。他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其他人也都吓得惊魂未定。
“波利达齐主人?”这个发闷的声音属于布雷格,男爵的保镖兼杂役,“主人,你在里面吗?一切都好吗?”
洛克盯着房门。为了解决波利达齐,萨贝莎从门口走开了。现在离门最近的是卡罗和盖多,但他俩离门也还有三四步。门闩没插。要是布雷格决定开门,哪怕只是推开一条缝,他首先看见的就会是波利达齐的尸体。
2
萨贝莎的动作犹如离弦之箭,她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撕开罩衫。
还没等洛克的嘴完全张开,萨贝莎就已经在门口了,赤足的她轻快如鬼魅。
“喔,布雷格,”她喘息道,“喔,稍等片刻!”
她朝波利达齐的尸体打个手势。卡罗和盖多扑过去帮助洛克,他们只花了几秒钟就把尸体推到了床底下。金用毛毯挡住一半炼金灯球,光线变暗。片刻之后,卡罗、盖多和洛克贴在了萨贝莎背后的墙上,只要门不完全打开,他们就会处于门口的视野之外。
萨贝莎只一甩头就弄乱了头发,她打开一条门缝,布雷格冷不防见到的是个玩得正欢的年轻女性。她用一只手捂住罩衫,露出一丝胸口的春光。
“是你啊,布雷格,”她假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忠于职守的好人!”
“啊,维瑞娜小姐,我……我的主人,他——”
“他忙着呢,布雷格。”萨贝莎咯咯笑道,“他这会儿非常忙,估计还要忙好一会儿。我看你还是去楼下等着吧。他有最合适的人照顾。”
她没有给布雷格机会再说什么,充满风情地轻轻一挥手就关上门,顺手插好门闩。
煎熬的几秒钟慢慢过去,洛克听着布雷格沿走廊离开的脚步声。萨贝莎重新穿好罩衫,靠在门上,长出一口气。
“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肯定都会满头白发。”盖多说。他和卡罗刚才都拿着匕首准备好了,此刻又重新收起熏黑的钢刃。房间里突然充满了血腥和紧张的汗水气味。
“要么我们现在就逃跑?”杰诺拉说。
“你想去哪儿?”金说。
“卡莫尔!”她轻声说,“诸神在上,我知道你们能……做点什么!我知道你们不是真正的演员。”
“冷静,杰诺拉。”洛克望着波利达齐从床底下伸在外面的一只皮靴,“你可没那么不起眼,肯定会有人注意到你在我们登台表演前就溜走了。再说一路上我们怎么藏你?”
“那就坐船?”
“你要是逃跑,”萨贝莎说,“不管我们怎么编故事解释,都会留下一大破绽。再说这一走就会把麻烦丢给你姨妈!假如我们想不出一个符合逻辑的好故事,女伯爵的手下肯定会来找替罪羊的。”
“就算你能编个符合逻辑的好故事,”杰诺拉说,“我们也还是完蛋了。我们有应付款,对吧?清沟人、卖点心的、麦酒商、坐垫出租人。这部戏要是不上演,光是欠他们的钱就够大家进号泣塔了。”
“不可抗力呢?”卡罗说,“要是忽然刮来龙卷风,或者老珍珠垮塌,应付款就不存在了吧?”
“当然。”杰诺拉说,“但无论你有什么能力,我看恐怕都不会有这个本事。”
“对,没那么大,”卡罗说,“但舞台是木头搭的。”
“一场火!一场大火!”盖多说,“交给我们两个就行。进去出来就像影子。用不了两个钟头。”
“舞台的木料是用炼金术固化的,”杰诺拉说,“不会随随便便着火。你需要几车木料引火才行,就像他妈的围城战。”
“所以我们无法摧毁老珍珠。”萨贝莎说。
“也不能逃跑。”金说,“会引来各种各样的麻烦,而且我们只怕谁也回不到卡莫尔。”
“要是我们留下,但不登台表演,就会因为欠债而坐牢。”洛克说,“欠债还是最小的麻烦。”
“因此,符合逻辑的路就只剩下一条了。”萨贝莎说。
“长翅膀?”卡罗说。
“假装一切正常。”萨贝莎边说边弯曲手指数要点,“我们必须把布雷格赶出旅馆,否则我们就没有活动空间了。我们必须上台演戏——”
“你疯了!”杰诺拉说。
“……等戏演完,我们再让外面的人知道波利达齐已死的事实,把环境布置得不会牵涉到我们关心的任何人。”
“我们该怎么处理这王八蛋的尸体?”盖多踢了尸体的皮靴一脚,“如果留在这儿当纪念品,你也知道到明晚会有多臭。”
“而且会很难看。”卡罗说,“傻子都看得出伤口的时间。”
“用火就能解决。”洛克说,“我们可以烧了他!烧得分不清他是一小时前还是一周前死的。”
“该怎么控制火候?”金问,“要是烧得认不清……”
“别担心。”洛克举起他从波利达齐身上抽出来的匕首,正是男爵用来在他脸上比画的那一把。刀刃非常锋利,但刀柄镶着黑色石榴石与精致的铁边白色景泰蓝。“这个,再加上他的各种零碎玩意儿,辨认身份不成问题。”
“该怎么藏那东西?……我指的是男爵。”杰诺拉说。
“不,说那东西就行。”金冷冷地说。
“味道嘛……我有香丸和玫瑰粉,可以撒在尸体上。”杰诺拉依然惊魂未定,但意志已经坚定了起来,“应该能行。至少一天没问题。”
“好想法。”卡罗说,“至于藏在哪儿,就塞在床底下是不是太简单了?”
“他妈的绝对不行!”
“我们可以让席尔瓦纳斯在它身上坐一个晚上。”洛克说,“在他再次清醒之前,什么都不会注意到。哎呀,其他人会注意到的。要么藏在道具和戏服堆里吧?”
“就把他当作道具藏起来。”萨贝莎说,“这部戏里充满了尸体。给他换一身合适的衣服,戴上面具,在别人看来他只是背景而已!这样我们可以一直藏到——”
“——我们不在老珍珠的时候,也不需要担心会有人发现他!”洛克说,“对啊。这样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难题了……他要陪一大群带随从的绅士看戏。”
“真不愿在狗屎大餐上再加一坨屎。”卡罗说,“但这并不是最后一个难题。我们该怎么告诉剧团的其他成员?”
“为什么要告诉剧团的其他成员?”杰诺拉反问。
“虽然我也不乐意,但我们必须拉大家下水。”萨贝莎说,“他们会出现在各种地方,穿戏服用道具。要是没有他们协助,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该怎么让他们合作?”金问。
“逼他们成为同谋。”萨贝莎说,“让他们明白,他们的脑袋也同样有危险。因为事实如此。”
“Singua solus.”盖多说。
“正是如此。”萨贝莎贴着门板仔细听了一小会儿,“Singua solus.”
“什么意思?”
“卡莫尔的古老传统,专为一帮计划做蠢事的家伙准备。”洛克解释,“说起来,这方面我们有许多老传统,你会明白的。”
“吉亚科莫,卡斯蒂亚诺,”萨贝莎说,“你们醉得有多厉害?”
“离醉还远着呢。”卡罗说。
“我们谈得够久了。”萨贝莎说,“你们两个去休息室,找到所有剧团成员。有必要就抢走他们手里的酒杯,从床上拽起来。等我们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时候,我希望所有人尽可能地头脑清醒。”
“抢走佳思莫和席尔瓦纳斯的酒杯。”盖多叹道,“好吧,还不如逃去卡泰因学习巫术——”
“快去!”萨贝莎说,“我先看一眼外面,免得布雷格没走远。”
桑赞兄弟既不说俏皮话也不抱怨,这就足以反映出这个烂泥塘有多深了。萨贝莎悄悄拉开门,扫了一眼走廊,点点头。双胞胎闪电似的蹿了出去。
“杰诺拉,”萨贝莎说,“剧团的文件里有没有波利达齐的签名?只要是他写的就行。”
“呃,有……有的。”她指着角落里的皮公文包说,“他占剧团股份的证明文件,还有一些指示。他……他文笔很好,喜欢炫耀。”
“我知道。”萨贝莎捡起公文包,扔在金和杰诺拉身旁,“翻一遍,找出那些文件。我没有时间练习了,但应该能模仿得像是他的笔迹。理论上说他喝醉了,而且很……疲惫。”
“死者似乎要说话了。”洛克觉得有点难堪,因为他没有想到伪造男爵笔迹写信这一招。
“足够赶走布雷格了,”萨贝莎说,“同时修改男爵给家里的指示,让他们以为他最早也要到明晚那场戏结束后回家。那么,杰诺拉——你的香丸和其他道具在一起吗?”
“对。”
“感谢诸神给我们的小小方便。那么,我们只需要搬动他一次,给他洒上香水,就足够平安等到明天剧团全体集合了。”
洛克点点头。沿着走廊经过三个房间,就是存放道具的地方。要是有金帮忙,几秒钟之内就能把浑身肌肉的波利达齐搬过去。但这是生死攸关的几秒钟!洛克拿起床上的一块旧毛毯充当裹尸布。
金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抱住杰诺拉,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不。”她说,“不,不要因为这事就把我当成孩子……那头该死的猪。我来帮你们。”金扶着她摇摇晃晃地起身,她花了好一会儿整理被撕破的罩衫。
几分钟后,他们开始行动。杰诺拉领头,洛克和金抬着裹在毛毯里的尸体,萨贝莎断后,蹑手蹑脚,心惊胆战。休息室传来叫喊声和狂欢声。金轻而易举地抱着波利达齐的上半身,但等杰诺拉为两人打开道具室的房门时,洛克已经憋得满脸通红。
事情一瞬间就办完了。洛克扯掉裹尸体的毛毯卷成一团,免得吸饱了污血没法处理。波利达齐以刚死不久的诡异软瘫姿势躺在地上,像是填满细沙的人偶,一脸吃惊的表情。
“我们得留下一个人看着。”洛克不情愿地说,“就这么扔下不管太危险了。必须有一个人插上门闩,彻夜待在这里。”
“呃,”金说,“我可以的,但——”
“我明白。”洛克咽下一声呻吟,因为他明白这个活儿只有一个候选人,“你应该陪着杰诺拉。你们两个快走吧。”
金捏了捏他的肩膀。杰诺拉小心翼翼地避开男爵的尸体,从洛克背后的一堆破衣服里拿出一个旧灯球。她晃了两下,灯球发出暗淡的光线,然后递给洛克。片刻之后,她和金都出去了。
“谢谢你。”萨贝莎悄声说,眼神里的同情和敬佩超出了洛克的承受范围。他转身瞪着波利达齐的尸体,她紧紧地抱住他,他发现自己无法抗拒。萨贝莎的嘴唇在他的嘴唇上停留了一次心跳的时间。
“我要去写信了,”她说,“但你不能逃跑。只是推迟而已,我们会再找到机会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机会。”
他想说点机灵话安慰她,但智慧已经彻底耗尽,便只凄凉地挥了挥手,她随即悄无声息地关门离开。洛克叹了口气,插上门闩。
绝大多数戏服和零碎物品都整理得井井有条,他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杰诺拉的玫瑰粉和香丸。洛克捞了几把味道甜腻的炼金粉末撤在男爵身上,呛得险些打喷嚏。
“现在高兴了吧,猪头?”洛克压低声音说。怒火越烧越旺,他气急败坏地踢了尸体一脚,掀起一小团玫瑰粉。“死了都他妈要搅和我的好事!”
洛克靠着墙慢慢坐下,感觉两腿的力量和愤怒一起消退。居然要在这儿过夜!十几个幽魂面具在墙上俯视他。十几个想象中的死者为一具真正的尸体组成法庭。
洛克闭上眼睛,尽量赶走脑海里的死亡面具。在呛人的玫瑰香味底下,他依然能辨认出萨贝莎的一丝气息,那味道在他的嘴唇、头发和皮肤上挥之不去。
他喟然长叹,开始了多年来最倒霉的一晚所谓休息。
3
“硬拖着我们起床,卡莫尔人,是又想把大家推进什么狗屎地狱吗?”
第二天上午十点,佳思莫·蒙克莱因显得格外半死不活。席尔瓦纳斯只能算小半个人类,驴子似乎在默默祈求死亡,伯特兰和香塔尔互相支撑。在彻夜狂欢的所有人里,似乎只有阿隆度还比较像样。
剧团坐在格洛里亚诺夫人最大的房间里。绅士盗贼帮花了大半个小时将浪荡子、妓女、寄生虫和看热闹的人赶出旅馆。临时演员得到命令,前去老珍珠集合。整个旅馆几乎全空了,插上门闩,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们绝对不会受到打扰。
“我们的爵爷和赞助人做了一件需要我们讨论的事情。”萨贝莎说。她和另外几个卡莫尔人再加上杰诺拉,在其他所有人和桌子之间站成了一堵墙。桌上放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香喷喷的物体。
“他干了什么要我们把玫瑰粉撒在罩衫上?诸神啊,真他妈难闻。”蒙克莱因说。
“我们要给你们看的,”杰诺拉声音颤抖,“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
“以各位的人格,”洛克说,“以你们对彼此的承诺,以你们的灵魂,请你们发誓绝对不要尖叫或惊呼。我非常认真。大家的性命危如累卵。”
“把演戏的精神留给舞台和今天下午吧。”香塔尔打个哈欠,“到底搞什么名堂?”
洛克的嘴里忽然干得没有一滴唾沫,他吞了一口空气,点点头。包裹前的人群向两边分开;金和桑赞兄弟挤过其他人,守住门口。大家就位之后,洛克轻轻一抬手,掀开裹尸布,男爵的尸体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阵可怖的死寂,恐惧像是吸走了所有空气。蒙克莱因的脸上精彩纷呈,洛克敢发誓这甚至都超出了一名老戏骨的能力范围。
驴子瘫软在墙角里,双手扶墙,开始呕吐。
“你们干了什么?”蒙克莱因声音嘶哑,“诸神啊,我老母的诸神啊,你他妈的害死我们了。他妈的卡莫尔小杀人狂——”
“是一场意外。”杰诺拉的双手绞成一团,洛克能听见指节的咔咔脆响。
“意外?怎么,他……一刀插在自己的心口?”
“他喝醉了,”萨贝莎说,“企图强奸杰诺拉,杰诺拉自卫。”
“你自卫?”蒙克莱因盯着杰诺拉,嘴都合不拢了,就好像她刚刚凭空出现,“没脑子的臭娘们,你害死了我们所有人。你应该躺下好好享受,让他爬起来自己出去!”
萨贝莎怒目而视,香塔尔吃惊得像是挨了一巴掌,杰诺拉愤然向前走了一步。但奇怪的是,半秒钟后,却是席尔瓦纳斯的拳头落在了蒙克莱因的下巴上。
“你忘了你自己!”老先生吼道,“几周前你险些杀了那个没用的糙汉,只可惜当时你手里什么都没有!你他妈是只没信仰的孔雀!”
席尔瓦纳斯挤过佳思莫,佳思莫捂着下巴,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先生。席尔瓦纳斯从喉咙深处使劲咳了一声,把一团粉红色的浓痰啐在男爵尸体的胸口。
“所以躺在这儿的是我们的性命。”他说,“那又怎样?当席尔瓦纳斯·奥利维奥斯·安德拉休斯的朋友没什么好处,但至少有一条——假如你说你必须这么做,杰诺拉,那么我相信你;假如你为了保卫尊严而杀了这混球,那我还要为你骄傲呢。”
杰诺拉紧紧抱住老人。席尔瓦纳斯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后背。
“杰诺拉,”蒙克莱因说,“我……我很抱歉。安德拉休斯说得对。我忘了我自己。诸神知道,我没资格劝别人受到……刺激要保持冷静。但现在我们必须分头逃命。我们顶多有两三个小时。下午三点会有几百人在老珍珠等着我们。”
“我不能逃跑!”驴子惊呼道,他站起身,用罩衫袖子擦着嘴说,“我不能离开埃斯帕拉!这是发疯!我甚至……我们去自首,就说是意外,他们会理解的!”
洛克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他最担心的就是驴子;说服他的关键全看他有多爱护他的表弟了。
“他们什么都不会理解的,”伯特兰叫道,“会有一群外乡人、戏子和黑皮供他们随意惩罚。”
“强克哈,伯特兰说得对。他们根本不关心谁有罪谁没罪。”洛克说,“所以咱们谁都不能逃跑或自首。我们有个计划,你们要是还想活到明天,也不用进监狱,就必须发誓按计划做事。”
“别管我。我要走!”佳思莫叫道,“打扮成祭司,打扮成一匹马,要是可以,甚至打扮成女伯爵!有几条出去的路可以不经过城门,除非你的计划里有盟契发誓帮忙,我宁可——”
“那么我们要处理的尸体就不是一具,而是两具了。”萨贝莎说。
卡罗和盖多的手伸进罩衫袖口,意图再明显不过。
“你们这些小把戏还真他妈喜欢发号施令。”蒙克莱因说,“这是发疯,这是做梦!我们不能和尸体玩游戏。我们要以最快速度撇下它逃跑!”
“你这个该死的胆小鬼,佳思莫。”杰诺拉说,“给他们一个机会!是谁把你从监狱里弄出来的?”
“诸神!”佳思莫说,“他们都是变态,我就是他们这会儿的玩具。”
“够了。现在的局面叫singua solus,”洛克说,“也就是‘同命运’。有人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蒙克莱因只是瞪着他。香塔尔、伯特兰和席尔瓦纳斯点点头。驴子摇摇头,阿隆度说:“我,呃,必须承认我不懂。”
“是这样的,”洛克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杀人和谋逆的共犯了,可喜可贺。不可能全身而退。所以我们必须咬牙挺过难关,否则就是大家一起上绞架。我们发誓效忠于这个计划,我们说同样的谎,把真相带进坟墓。”
“要是有人违约,”席尔瓦纳斯冷酷地说,“要是有人想去自首,供出其他人以交换好处,我们发誓一定复仇。剩下的人会竭尽全力追杀背叛者。”
“十二神慈悲,”驴子啜泣道,“我只是想上台找点乐子,就这么一次。”
“乐子也有代价,表哥。”阿隆度搂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倒下,“只是我们的代价比较高而已。来,让我们告诉诸神,我们是有勇气的。”
“你怎么能这么冷静?”
“冷静个屁。我吓得撒尿都撒不成直线了。”阿隆度说,“要是卡莫尔人有计划,那就肯定比我的办法强,我愿意扑上去抱着不放。”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萨贝莎说,“需要一点勇气。首先第一点,大家要记住,今晚的戏要照常开演。”
众人的反应不出洛克意料:惊恐、喊叫、咒骂和威胁、更多的惊恐。
“十三诸神在上!”卡罗吼道,让他们安静,“我们没有回头路,却有一条出路。要是我们不假装一切正常,登台演戏,那就不可能逃过这一劫。你们落在我们的手上了,我们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我们撒尿能撒出完美,放屁能放出欢乐结局。”盖多说,“信我们,得一条命。好好听卢卡萨怎么说。”
洛克简明扼要地说了下去,对一切问题和抱怨报以白眼。他仔细阐述昨晚他们讨论出的计划,加上在漫长的守夜时想出的几个新转折。等他讲完,除席尔瓦纳斯之外的所有人都像是老了五岁。
“这不是比刚才更糟糕了吗!”驴子叫道。
“不幸的是,你看得出你是走不掉的。”洛克说,“你加入只是为了在舞台上被杀,但要是不配合,就会真的被杀。”
“该……该怎么处理尸体呢?”香塔尔说。
“烧掉。”萨贝莎说,“布置得像是事故。我们已经有了计划,演出结束后下手。我们会控制焚尸的火候,能隐藏真实死因,但又不至于无法辨认身份。”
“钱呢?”佳思莫说,声音沙哑而紧张,“赞助人死了,第二场演出怎么办?就算能清偿所有商户的损失,我们也会陷进去——陷得很深。”
“这就是我的最后一条好消息了。”洛克说,“我们有男爵签名的复本和他的印章戒指。我们拿到第一场演出的所有收入,然后回旅馆碰面。你,佳思莫,签一张假收据,内容是男爵有权在分账前拿走的那部分钱款。然后他死在大火里,钱悄悄进了咱们的口袋,我们假装不知道波利达齐在死前怎么处理了那笔钱。”
“我们去拿钱?”蒙克莱因说。
“当然。”洛克说,“杰诺拉应该可以——”
“我们不能去拿钱。”蒙克莱因说,“昨晚波利达齐醉得无法思考之前,他和我吵的就是这个!他叫了个什么人来,听他的命令处理钱款!”
“什么?”洛克和萨贝莎异口同声道。
“就像我说过的,你们这帮自以为是的小毛孩。波利达齐的人虽然死了,但他已经指派了专人替他收钱。我们连哪怕一个铜子儿都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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