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1955年，又是新的一年在前方等待着我们。如以往一样，我们要专门停下来为过去十二个月所取得的进步表达自己的感激：最高法院对“布朗诉教育委员会案”进行了公正的裁决;在军队之中废除种族隔离制度这一举措几经推迟，终于落地;当然还有其他方面所取得的胜利，虽然没有过多宣扬，但并不意味着无关紧要。我们还会继续对并不遥远的将来满怀期待，等到那时，所有的旅行者都会被一视同仁。在那辉煌的一天到来之前，让我们下定决心勇敢前行，为前路会遭遇的任何挑战做好万全的准备……——《黑人旅行安全指南》，1955年春季版
“当然，我可以问问他。”利蒂希娅说道，“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他会答应。”
“我们可以相互帮忙嘛，当然是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希波吕忒说道。
三月初的一天上午，二人坐在希波吕忒家的厨房里聊天。中间的桌面上放着一张纸，上面是希波吕忒画下的一幅八行八列的数阵方格图。其中几个方格里已经填上了数字——暂时是用铅笔写的——不过大部分还空着。
利蒂希娅用手指点着那张纸：“你确定吗?那个女人可是想要杀了你呢。”
“她是想保护自己的女儿罢了。”
“那么你觉得她会因为你把珀尔遭遇的真相告诉了她就感激你吗?”
“不，很可能不会。”希波吕忒并不否认，“不过就把她留在那么远的地方似乎也不对啊。”
“也许吧。”利蒂希娅说道。她看了一眼桌上其他的纸张：都是芝加哥大学还有其他两所更偏远一些的大学的宣传材料和申请表，这三所大学都有天文学专业课程。“那你再跟我说说，你这么折腾是不是只为了再试试那台机器?”
希波吕忒笑了起来：“要是我能把传送门开在这里，周围也没人把守……”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想起了那域外星系的鲜红日出，还有斯库拉。“当然，我们还是得小心谨慎一些。不过到那时，我想来一次探险。事实上，我不会上瘾的，再来一次就好。”
利蒂希娅对此表示怀疑，这样的话她已经从别人口中听过很多次了。不过她还是说道：“好吧，我会跟温斯洛普先生聊聊，看他愿不愿意把这些数字组合都告诉我。”
“谢谢，”希波吕忒说道，“如果你不告诉乔治的话我会更加感谢。”
“好的，我明白。放心好了。”
希波吕忒起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露比最近怎么样?”
“要是你看到她，或许你能告诉我她的近况。”
“她最近一直没露面吗?”
“上个星期天她去教堂了，不过礼拜到最后的时候她就走了，我没来得及跟她说上话。我觉得她是在生我的气。”
“为什么啊?”
利蒂希娅耸了耸肩：“我猜她是在为自己感到难过。我们解决了布雷思维特就意味着让她又丢了一份工作。这样就像是她因为不得不做的事情而受到了惩罚一样。”
“她受到了惩罚，而你却得到了温斯洛普公馆。”
“我早就告诉过她我愿意跟她分享这一切。”利蒂希娅说道，“可她就是不愿意。露比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这才是她真正的问题……可那不是我的错啊。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你说是吧?可就算是不公平，你该怎么办呢?”
这天中午，她站在大楼的前厅等人。她的满头红发刚刚被剪成阿梅莉亚·埃尔哈特的发型。这一次她可没忘了穿袜子，还穿了一身新礼服，脚上的一双新鞋是专门为了这次的场合而购买的。提包里有她新获得的身份证，这可花了她不少钱，是通过父亲以前的一位赌桌上的朋友给办成的。
“莱特布里奇小姐?”一位女士刚刚走出电梯，她就开口说道，“打扰一下，莱特布里奇小姐?”
乔安娜·莱特布里奇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像看老朋友一样对着她笑逐颜开的女士。“不好意思，我们以前见过吗，这位小姐?”
“我叫海德。希拉里·海德。你并不认识我。很抱歉这么唐突地在这里等你。我之前是预约过的，不过贵公司的前台说我只能见到你的一位助理。他们都很优秀，对此我毫无疑问，不过我确实是很想跟你本人谈谈。”她打开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叠起来的剪报。“我看了上个月《芝加哥论坛报》对你的采访，可真让人心潮澎湃啊。”
“我倒是真不会那么说。”莱特布里奇有些面色不善，“我甚至都不觉得那算是次采访。”
“记者对你太粗鲁了。那些涉及你为什么不结婚的问题，我觉得并不合适。但是你回答得非常棒。我能看出来你肯定还想说更多东西——可能你已经说出来了，只是他没在报道里面写下来罢了。”这时，一个邮差从街上进到大厅里，还推着个装满包裹的手推车，两位女士齐齐闪身给他让路，结果二人就靠得更近了。“莱特布里奇小姐，一年多以前我的母亲去世了，”她继续说道，“从那时开始我就经历了许多变化。我不想说太多细枝末节来占用你的时间，不过我想说的是，这一切让我意识到，我其实对自己之前一直从事的工作并不满意。我现在还是单身，而且近期也没有要成家的打算。对于我不想做的事我知道得很多，但是对于我到底想干什么，其实我心里并没有底。看了你的采访之后，我才发现似乎我自己的人生经历跟你竟有些相似。我知道你很忙，不过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抽出哪怕一丁点儿时间，或许能帮我指条明路，能让我多少明白些该怎么开始去追寻我正在追寻的东西。”
乔安娜·莱特布里奇这会儿笑了出来。“海德小姐，对吗?”她说道。
“叫我希拉里就可以了。”
“希拉里……吃过饭了吗?”
“不，还没呢。我很愿意请你吃顿午饭。”
“那就好，希拉里，我请客。”
乔治一开始想用个又大又显眼的保险箱来着，那种保险箱得凑齐一帮人才能抬动，但是蒙特罗斯却说那保险箱的钢板就算有一英寸厚也不顶用，因为小偷会拿枪顶着你的脑袋——或者你全家的脑袋——要挟你把密码说出来。于是，乔治便让蒙特罗斯把他的一个文件柜带到机械车间里去想办法进行了一下伪装改造。文件柜上面的两个抽屉是正常使用的(里面装着西弗吉尼亚州、威斯康星州和怀俄明州的实地考察报告)，不过底下那两个抽屉可就是幌子了：拉开一面装有合页的盖板之后，就会露出里面那个用螺栓固定在柜子底板上的两英尺半高的保险箱来。
“那真的有三万块钱吗?”看着保险箱里那一叠钞票，贺拉斯问道。
“现在没那么多了。”乔治说道，“不过培养你上大学是足够了，连奥菲利亚的孩子上大学的钱都够了。”
“还有你上大学的钱。”蒙特罗斯看向艾提克斯说道。
“还有妈妈上大学的钱。”贺拉斯插嘴道。
“对，当然给她也够用了。”乔治说道，“等把这些要花的钱都花掉了，还能剩下多少咱们就拭目以待吧。不过等你完成学业之后如果还想出版漫画的话，可能咱们就需要安排一笔商业贷款了。”
“你是说真的?”
“这得等你毕业拿到学位证书之后再说。”乔治说道，“不过即便到了那时候，你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明白吗?”
“我明白。”贺拉斯应道。
乔治关上了保险箱，又把那块伪装用的盖板放回原位，然后四个人一起回到了前面的办公室里。墙边堆着一摞纸盒子，里面装的都是1955年春季版的《黑人旅行安全指南》。乔治拿起一本翻了翻，使劲儿闻了一下里面崭新的油墨味道，心中又一如既往地开始想，到底还需要多久他才能不用再印这本书，然后把自家买卖的名字改成那个普普通通的老字号“贝里旅行社”呢?
可能还得几年时间吧。
“你走之前，”他转向艾提克斯，“我还有些新的消息线索想让你去核实一下。”
“在哪儿?”
“孟菲斯。那有个游客之家，在阿肯色州，要过密西西比河。”
“好的，”艾提克斯应道，“我这周末就去跑一趟。”
“我能去吗?”贺拉斯问道。
“我觉得不行吧，”乔治说道，“你这周末不是还有作业要写吗?”
“我可以在车里写啊。”
“那里也是吉姆·克劳的地盘啊。”
“我知道。”贺拉斯说道。
“吉姆·克劳可不是游乐场啊。”蒙特罗斯说道，他对自己侄子的语气颇为赞赏。
“我知道，”贺拉斯说道，“可我一定得去看看。”他看向自己的父亲，“下个月我可就十三岁了。”
乔治和蒙特罗斯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艾提克斯开了口：“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愿意带他去。而且，你也可以一起去啊，老爸。”
“我?”蒙特罗斯有些诧异。
“当然是你啦，”艾提克斯说道，“有你在就可以确保贺拉斯在这一路所见所闻之中学到他应该学的东西。就像你当年对我做的一样。而且我很喜欢咱们一起作伴去的。”
蒙特罗斯面露不悦之色。不过他并没有拒绝。
“你真要去的话我觉得就更好了，”乔治说道，“要是到时不忙的话，我也想一起去呢。”
“好嘛，老爸。”艾提克斯恳求道。
“行啦，去就去。”蒙特罗斯说道，“不过得我来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