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在西
大部分停泊在敦刻尔克港的船只在镜中世界的海上航行时,仍然需要依靠风力。那些
船从世界各地运回各式各样的货物,海风刮过船只的桅杆,带来不同货物的气息:银胡
椒,会窃窃私语的木料,用来装点洛林和弗兰德贵族私家动物园的珍奇异兽……这份清单
无穷无尽。开往阿尔比恩的渡轮已经用烟囱取代了桅杆,向风中傲然喷吐着肮脏的蒸汽。
尽管如此,雅各布和狐狸乘坐的那艘渡轮仍然需要超过三天的时间来横渡阿尔比恩和
大陆之间的大海峡。海上波涛汹涌,船长一再下令让发动机减速,以便提防巨型乌贼。几
周前,这只乌贼将另一艘渡轮拖入了深海。
雅各布感觉时间如沙,从指间滑走。狐狸站在船舷栏杆旁,望着翻涌的海浪,仿佛这
样能早点盼来海岸线的出现。雅各布对乘船的厌恶不亚于石人。与他相反,狐狸自如地站
在摇晃的舱板上,好像她就是在那上面出生的。她是渔夫的女儿。关于自己的出身,她就
向雅各布透露了这么多。狐狸和雅各布一样,仍然不乐意谈及自己的过往。雅各布只知道
她出生于洛林北部的一个村庄里,亲生父亲不久后便去世了。她的母亲再婚了,她有了三
个异父兄弟。
第四天,和镜外世界一模一样的白垩岩终于出现在灰色的海浪之上。和镜外世界不同
的是,阿尔比恩的白色岩壁上,七位国王和一位女王的雕像正俯瞰着即将到来的船只。每
一座雕像都巨大无比,天气晴好时,从好几里外就能望见。含盐的空气无情地侵蚀着雕像
的面容,就像镜外世界的汽车尾气侵蚀着纪念碑。一副脚手架覆盖着现任国王雕像的面
部,十几名工匠正在脚手架上忙着翻修国王的胡子。这胡子给他带来了“海象”的绰号。
狐狸如临大敌般地注视着阿尔比恩的海岸线。那儿的城市剧场里,观众会起哄让台上
的变形者变成驴或狗;那儿青绿的丘陵间,人们狂热地猎杀狐狸。因此,雅各布让狐狸保
证,不在阿尔比恩穿上那身皮毛。
阿尔比恩……夏努特曾说过,那儿早年间的神奇生物比洛林和奥斯特雷恩加起来还要
多。可如今,工厂在阿尔比恩潮湿的草场上拔地而起,发展得比天鹅堡还要快。雅各布驭
马穿过在渡轮码头等待的货运马车,仿佛已经在周围的丘陵上看到了和镜外世界一样繁荣
兴起的城市。然而眼下,那些丘陵上仍然覆盖着魔法森林。和伴随着雅各布与威尔长大的
那些街道和公园相比,这些森林更能代表雅各布的心声。雅各布常常问自己,爸爸是不是
也爱着镜中世界这未驯化的野性,还是只为了在这儿以自己的名义发布镜外世界的那些发
明创造。
雅各布和狐狸向西北方向走,选了一条交通不太繁忙的路。道路蜿蜒着经过田野和草
地,让人忘了在如今的阿尔比恩,拇指人与长脚鹬已经和当地土生的霍布矮人一样罕见
了。还有那些长着鳞片的水马,仅仅几年前,人们还能在每一条河边见到它们吃草。最后
一只金乌鸦被制成了标本,放在博物馆的陈列柜里。独角兽只存在于皇家徽纹上。在历史
悠久的首都伦德拉,人们建造宫殿,用于膜拜新的魔法:科学与技术。不过雅各布的目标
是四十里外的另一座内陆城市——潘德拉贡。
潘德拉贡的塔楼和伦德拉几乎一样多,由于历史悠久,围绕着建造年代的争议一直没
有止息。除了塔楼,潘德拉贡还拥有阿尔比恩最负盛名的大学。一块巨石标记出市中心所
在,石头的表面被数不清的手摸得光滑无比。就连狐狸在经过时也勒停了马,摸了摸石
头,这才接着赶路。传说亚瑟·潘德拉贡从这块石头里拔出了一把魔法宝剑,从而成为阿
尔比恩的国王。他的时代要远远早于吉斯蒙德,再没有哪个镜中世界的国王如亚瑟一般,
被一张由真实和传说交织而成的厚网所笼罩。传言他由女妖所生,他的父亲是传说中永生
不死的赤杨精。赤杨精一族与女妖族反目,将她们彻底灭绝,从此阿尔比恩再也找不到女
妖的踪迹。亚瑟不仅以自己的姓氏命名了潘德拉贡城,还亲自建立了那座最著名的大学。
大学的奠基石被赋予强大的法力,古老的围墙在夜里熠熠生辉,无需灯火照明。
大学的建筑群犹如一座被诅咒城市的遗迹,在铁栅栏的包围中已屹立了数百年。日落
时分,大门便会上锁。狐狸在夜色中倾听片刻,然后从大门上跳了过去。负责这片地区夜
间巡逻的守卫已工作多年,早该光荣退休了。不过他们看守的本就是无数旧书和旧日的气
息,这股气息犹豫不决地与新时代发展的芬芳杂糅在一起。
塔楼和山墙由灰白色的石头建成。双月的光辉被黑色的窗户所吞噬。雅各布热爱潘德
拉贡的这座知识迷宫。他曾在巨大的图书馆里消磨了无数光阴,在古老的阶梯教室里聆听
关于小矮妖和洛锡安女巫方言的课程,在击剑馆里学习新的(龌龊得要命的)假动作……
他一再发觉,比起他出生的那个世界,他更渴望了解镜中世界。他用来寻找失落的魔法宝
物的这些年让他感觉自己成了一名守护者,守护着镜中世界的居民已不再珍视的过往。
历史系的大部分窗户和其他楼一样黑暗,只有二楼还亮着灯。罗伯特·刘易斯·邓巴喜
欢工作到深夜。
雅各布走进邓巴的办公室,对方连头也没抬。书桌上铺满了书本,几乎完全挡住了书
堆后的邓巴。雅各布好奇,这一回他正流连于哪个世纪。作为一个纯种鼠精的儿子,要成
为一名才华横溢的历史学家是很难的,他必须比所有人类同行都要出色。不过这从来都难
不倒邓巴。
他从父亲那儿遗传了一条老鼠尾巴和覆盖着浓毛的皮肤,但没有遗传老鼠的尖嘴。他
母亲的美貌给了他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大部分鼠精都来自阿尔比恩那好战的邻岛菲亚
那。它们会隐身,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卓绝记忆力。
“雅各布……”邓巴依然没有抬头。他翻过正在读的那页书,挠了挠多毛的脸颊。“为
什么我们大学的领导层会雇用那些既聋又瞎的守夜人?这真是本校的谜团之一。幸好你海
盗般的步伐只此一家。我可没听见你的脚步声,狐狸!”他抬眼望去,冲狐狸微微一
笑,“潘德拉贡的宝剑为证,小狐狸长成大姑娘了!你还耐着性子待在他身边呀?”邓巴合
上书,嘲弄地瞥了雅各布一眼。“你这回要找什么?哈伯特萝特织的衬衣?鹰头狮?你该
改行了。灯泡、电池、阿司匹林,这些才是当今的魔法。”
雅各布走到书桌旁,打量着那些书册。邓巴夜夜沉迷于书本,流连于纸张构成的风
景。“《毛里塔尼亚史》《飞毯》《魔灯国度》……你想要去旅行?”
“也许吧。”邓巴捉住一只苍蝇,直接塞进嘴里。没有哪个鼠精能够抗拒一只嗡嗡飞过
的昆虫。“一个历史学家在一个只信仰未来的国家能做什么?如果我们把生活交给指针和
齿轮来支配,又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雅各布打开其中一本书,注视着一张飞毯的插画,飞毯上驮着两匹马和它们的骑
手。“相信我,这还只是开始。”
邓巴心领神会地冲狐狸眨眨眼睛。“他太喜欢扮演预言家了,对吧?可如果我问他究
竟在未来看到了什么,他又会顾左右而言他。”
“有朝一日我可能会告诉你吧。”如果雅各布要对谁说起镜外世界,没有人比邓巴更合
适。每一次他见到邓巴,都会想象他那双近视眼在看到摩天大楼或喷气式飞机时骤然睁大
的情景。虽然邓巴对镜中世界的发展持批判态度,但雅各布没有见过哪个人如他一般,在
掌握了如此丰富的学识和智慧的同时,还能拥有孩童般永不满足的好奇。
邓巴办公室的每堵墙上都竖着深色的木头架子,上面堆满了书。他捧起一堆书向书架
走去。“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在找什么?”
雅各布把那本关于飞毯的书放回到书桌上。他多希望自己找的是飞毯一般单纯无害的
魔法宝物。
“我在找吉斯蒙德的头,就是那个女巫杀手。”
邓巴突然站住了,一本书从他胳膊上滑落下来。他弯下腰,把书捡了起来。
“那你得先找到他的陵墓。”邓巴的声音冰冷得出奇。
“我已经找到了。吉斯蒙德的尸体上少了头、心脏和右手。我认为他把头送到了阿尔
比恩,给了他的大儿子。”
邓巴默默地把书本一一塞回架子里,然后转过身,背靠着书本的皮革书脊。雅各布从
未在邓巴脸上看到过如此强烈的敌意。他一如既往地穿着一件遮住他老鼠尾巴的长款小礼
服,只有那明亮的红色出卖了他鼠精之子的身份——鼠精几乎只穿红衣。
“和那把十字弓有关,对不对?我知道,我欠你人情,但这件事我不会帮你的。”
几年前,几个喝醉的士兵想点燃邓巴的毛取乐,是雅各布保护了他。“我不是来这儿
讨债的。可我必须找到那把十字弓。”
“为了谁?”邓巴的毛像一只好斗的狗般竖了起来,“农民在古战场上耕地时,仍然能
从地里翻出人骨。你拿良心交换了一袋金子?你会偶尔想一想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吗?你们
这群寻宝人把这个世界上的魔法变成了只有达官显贵才买得起的东西!”
“雅各布没打算卖了那把十字弓!”
邓巴没有理会狐狸的反驳。他走回书桌旁,心不在焉地用手翻弄着笔记。“我对头颅
的事一无所知。”他没有看雅各布,“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与此相关的事。你肯定会去问其他
人,但我希望没有人会把你在寻找的答案告诉你。幸好这个国家已经失去了对黑魔法的兴
趣,这至少是一种进步。现在容我说声抱歉。明天我有个演讲,关于阿尔比恩在奴隶贸易
中的角色,那是另一个悲伤的篇章。”
他坐到书桌后,打开了摆在面前的一本书。
狐狸无可奈何地看了雅各布一眼。
雅各布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门口。
“抱歉,”他对邓巴说,“我原本就不该来。”
邓巴的目光没有离开书本。“雅各布,有些东西还是永远找不到更好。”他说,“你不
是唯一一个喜欢忘记这个道理的人。”
狐狸想要反驳,却被雅各布拉到门外。
“邓巴,我并非像你以为的那样,常常忘记这个道理。”说完,他关上了门。
现在怎么办?
雅各布望着黑洞洞的走廊。
狐狸的脸上写着同样的疑问和同样的恐惧。
走廊尽头出现了一盏摇摆的提灯。提着灯的守夜人几乎和这栋建筑一样老了。
雅各布没有理会守夜人愕然的目光,一言不发地从他身旁走过。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双月在屋顶投下锈红和银白的光斑。他们再度站到那扇大铁门
前,狐狸这才开口说话。
“你总有备用方案。说来听听。”
没错,她很了解他。
“我去给自己弄些带血的碎片。”雅各布想从门上翻过去,狐狸却拉住他的胳膊,粗暴
地把他拽了回来。“不行!”
“什么不行?”雅各布并非有意用这种被激怒的语气说话,但他实在太累了,也厌倦了
从死神手中逃亡。雅各布,你忘了一些事。害怕。你害怕。
“我必须找到那个头颅,可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更别提心脏和手了。唯一一个我寄
予希望能帮助我的人,觉得我是个丧尽天良的白痴。目前看来,我最迟三个月后就要躺进
棺材里了!”
“什么?”狐狸的嗓子破了音,真相宛如一片碎片扎进了她的咽喉。
该死,雅各布。
狐狸将他一把推到铁门上。“你说过你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对不起。”
狐狸不情不愿地让雅各布抱住自己。她的心因恐惧而跳得飞快,就像当初他将她的伤
腿从陷阱里拔出来时一样。
“你现在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不是吗?”
狐狸挣脱了。
“我们共同进退。”她说,“当初不就是这么计划的吗?别再骗我了。我受够了。”
黑女妖的反噬
有些东西必须去污秽之处寻找。贫穷的气息将人引入那些远离煤气灯和体面房屋的黑
暗街道,引入那些弥漫着垃圾和腐坏食物臭味的后院,引向那些邪恶的事物。一个男人正
蹲在门廊处向捕来的精灵勒索精灵粉末,那种银色粉末是危险的避世手段。雅各布向他问
路,他给他们指了一家商店。
那家商店的橱窗里没什么可疑之物。时间已过午夜,雅各布找的那件东西最好在夜幕
的掩护下购买。在阿尔比恩,魔法物品的买卖受到严格管控。然而只要找对了地方,就能
买到几乎所有能在大陆上买到的东西。
雅各布敲了敲那扇乳白色的磨砂窗户,霍布人的尖叫声破门而出。作为阿尔比恩土生
的矮人,霍布人有着胡萝卜色的头发,双腿比他们在奥斯特雷恩的远亲长许多。为他们开
门的女人努力装出一副女巫的模样,然而她的瞳孔是人类女性的圆形,她往低胸领口里洒
的草药香水也和阿尔玛周身的森林气息截然不同。霍布人蹲坐在大门上方的笼子里,只要
定时喂食,他们就是可靠的守卫。和自由的生活相比,被关起来也不会让他们的心情更糟
糕。狐狸一走进店里,那个霍布人的红眼睛就盯着她不放,他嗅出了变形者的气息。
假女巫一边把门闩上,一边用估价的目光扫视着雅各布的衣装。她从衣服的剪裁和上
好的衣料判定雅各布是有钱人,便冲他展颜微笑,那笑容和她的香水一样虚假。店里充斥
着风干的沼泽百合的气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沼泽百合经常被拿来冒充女妖百合。挂
在天花板下的海绵蘑菇被当作春药出售,却只能引发持续终身的幻象。不过,雅各布也在
柜子里发现了一些似乎真有魔力的东西。
“我叫格尔蒂洛克斯,不知能为两位美人做点什么?”沙哑的笑声暴露了她磕魔法扁豆
的习惯,那种扁豆能满足女人的灰姑娘情结,让她们做上几个小时的公主梦。她冲狐狸露
出了猥琐的微笑:“你们需要一些东西来重燃旧日的激情吗?莫非你们之间出现了第三
者?”
雅各布真想灌她喝下她店里最毒的药水。她的卷发确实是金色的,不过是那种黏糊糊
的金色。假女巫喜欢聚在一起熬制金色染料,来改变头发和嘴唇的颜色。
“我需要一枚血碎片。”雅各布往肮脏的柜台上扔了两枚金币。他口袋里那块金币手帕
近来越来越不好使了,有的地方薄得快破了,很快他就得去找块新的。
格尔蒂洛克斯用手指摩挲着金币,检查了一番。“贩卖血碎片可是要判处五年有期徒
刑的。”
雅各布又往她手里加了一枚金币。
她把钱塞进围裙口袋里,消失在了一面破旧的帘子后。狐狸脸色苍白地望着她的背
影。
“血碎片并不总是有效。”她说着,没有看雅各布。她的声音几乎和老板娘一样沙哑。
“我知道。”
“而且你会流好几个星期的血!”
狐狸绝望地注视着雅各布。刹那间,他想抱住她,吻去她脸上的恐惧。雅各布,这
是怎么了?架子上的污秽之物——爱情水,廉价的护身符,放在口袋里就能催情的指骨
——蒙蔽了他的头脑?还是说,这是对死亡的恐惧所带来的连锁效应?
格尔蒂洛克斯带着袋子回来了。雅各布从袋中取出一块比酒瓶底稍大一些的透明玻璃
碎片。
“我怎么知道它是真的?”
狐狸从雅各布手中取过碎片,用手指抚摸着玻璃,然后盯住假女巫。“如果他受到伤
害,我会来找你,”她说,“无论你躲在哪儿。”
格尔蒂洛克斯讥诮地撇了撇嘴:“小宝贝,这可是一块血碎片,当然会伤害他了。”她
从围裙里取出一只小瓶子塞到雅各布手中,“往伤口上涂点这个,血就不会流得那么厉害
了。”
霍布人目送雅各布和狐狸离去,格尔蒂洛克斯重新闩上了门。
一只老鼠沿着黑暗的街道飞跑,远处传来马车车轮驶过鹅卵石路面的咔嗒声。
雅各布走进最近的一个门廊,把袖子捋高。他自己还从未使用过血碎片,但夏努特曾
在他们寻找一柄巫师魔杖时弄来过一块。必须尽可能详细地想象出要找的东西的样子,然
后将血碎片深深割进自己的身体,直到像看望远镜一样在玻璃中看到要找的那件东西,并
且有希望看到它所在的地点。血碎片只能显示与黑魔法有关的东西,女巫杀手的头颅肯定
符合这一条件。
见雅各布把碎片按到皮肤上,狐狸反感地别过头去。“你们那时候找到那根魔杖了
吗?”
“找到了。”雅各布没说的是,夏努特差点血尽人亡。这是一种凶险的魔法。
雅各布正要将碎片刺入皮肤,一阵剧痛就钻进他的胸膛。这是一种雅各布从未体验过
的疼痛,就像有什么东西用牙齿咬住了他的心脏。碎片从他手中滑落,他一声哀号,引得
街对面的一扇窗户打了开来。
“雅各布?”狐狸抓住他的肩膀。
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慰狐狸,却只能发出喘息声,全靠狐狸的支撑,他才能站着。他太
骄傲了,不愿向她展示曾经那个脆弱而无助的自己。然而疼痛没有停止。
呼吸,雅各布,呼吸。会过去的。
黑女妖的名字有六个字母,可他现在只记得其中的五个。
他靠着身边的那扇门,用手抵着胸口。他相信下一秒就会有鲜血从他的指间流出来。
疼痛逐渐减弱了,可一想到那种痛楚,他就呼吸加速。
说什么“那滋味可不好受” 。阿尔玛,你可真能轻描淡写。
狐狸捡起那块碎片。它已经破了,但上面没有血迹。狐狸难以置信地望着那片干干净
净的玻璃,把雅各布的手从他胸口上拉开。他心口那只飞蛾的左翼上多了一个小骷髅形状
的斑点。
“黑女妖在收回她的名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感觉那声疼痛的哀号依然卡在嗓子
里。
雅各布,你要振作。唉,他那该死的自尊心。他伸出颤抖的手。“把碎片给我。”
狐狸把碎片塞进外套口袋里,拉下他的袖子遮住裸露的小臂。
“不给。”她说,“我不信你有力气把它从我这儿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