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艾琳掀开她房间的窗帘一角,俯瞰底下的街道。薄纱般的雪花朦胧了视线,但她看得出底下那一长串的马车和汽车正在让客人下车。
「妳在浪费时间,」布菈达曼缇坐在扶手椅中说。「双方的重要人士会最后才抵达,妳又不是不知道这类事情怎么运作的。」
「当然。」艾琳压抑着不快说道。窗户周围缝隙渗进来的冷空气让她微微发抖,但她不想放下窗帘转身离开。「我也知道刚才段正和史特灵顿都在执行安全检查。就我所知,他们可能还没结束。」她打了个冷颤,不完全是因为觉得冷。「我一想到可能出什么乱子……」
「希望这次不是赛博格短吻鳄。」布菈达曼缇皱着眉头说。
「是啊,我想我们应该庆幸这个世界没有热爱那类科技。」艾琳放弃试图由宾客的雨伞或大衣辨认他们的身分,放手让窗帘垂下。「我宁可去楼下帮忙安全检查。」
「这话妳已经重复好几遍了。艾琳,越过人家的肩膀探头探脑有可能让人紧张、感觉绑手绑脚的,即使妳是调查小组的头儿也不例外。」
「我只是负责协调工作。」艾琳纠正她,她希望严正厘清这一点。「我们还是可以先下去吧?早到总比迟到好。」
布菈达曼缇扬起一道弧度完美的眉毛。「妳不是要告诉我妳现在把局面控制得怎么样了吗?」
艾琳试着估计这个女人的情绪有几分真实的不快,又有几分是习惯性的嘲讽。「我们不是说好至少要试着合作吗?」
布菈达曼缇放下报纸站起身,回应的话显然已到嘴边。然后她似乎泄了气并叹口气,稍微啦。「艾琳,我知道妳本身还没有过这类个人经验,但是看着别人升迁为顶头上司,空降到──老实说──妳不确定他们能胜任的位置,让人有一点点难以接受。给我一点不爽的空间吧,我向妳保证下楼以后我会笑脸迎人。」
「妳并没有让我相信我可以仰赖妳,」艾琳说。「妳坦承妳个人非常……不爽,然后又在他人面前说会当我的好姊妹,这或许是一种新型态的诚实,但我心里不是很舒坦。」
「我并不关心妳的心里舒不舒坦。」布菈达曼缇回答时夸张地耸肩。在灯光照耀下,她白皙的肩膀和颈项十分美丽──在文学作品中会将它形容为有如天鹅一般。她和艾琳都穿着时下最流行款式的晚礼服,换言之有裸露的肩膀和几乎裸露的胸部、很紧的腰身里有骨架很紧的束腹,还有得小心照料裙襬的长裙。艾琳的礼服是深绿色波纹绸,布菈达曼缇的礼服则是镶着闪亮珠饰的黑色。艾琳有点遗憾她们没赶上上一波时尚风潮,那时候的服装有更多层厚重的布料和非常安全的紧身胸衣,更别说可以藏得下一座兵火库的泡泡袖和垫肩。她并不是特别介意裸露身体,但是在现在的状况下,任何程度的掩护她都很欢迎──哪怕只有一小部分的范围。
尤其当席尔维或凯在场时。普鲁特科夫先前说的话仍令她耿耿于怀,就像她脑中的一根刺,每次一想到就会痛得缩一下。
「如果我舒不舒坦不重要,那妳关心的重点是什么?」艾琳问,并且把自己从那不愉快的念头中拉出来。
「帮妳。」布菈达曼缇说。「破解这桩谋杀案。阻止开战。如果妳忘了,我可以列一份清单给妳。毕竟我是被派来协助妳的。」这次她的不快无庸置疑,话中带刺。
艾琳努力思索能用什么方法安抚这个图书馆员的情绪。该死的普鲁特科夫,我根本不想找这个麻烦。「听着,」她说。「我们已经认识好几年了。我知道妳对我的评价并不是很高──」她举起手阻止布菈达曼缇用犀利的评论打断自己的话。「但是说真的,妳认为我有那个政治手段或兴趣,试着刻意策画这一切吗?讲讲道理吧。我和其他图书馆员根本没在联络,我对大图书馆的权力结构不感兴趣,我并没有想提升自己的地位。我当驻地图书馆员当得很开心。」
「因为有附加福利。」布菈达曼缇狡狯地接口。不过她脸上隐约浮现皱眉的表情。「我承认……妳说得或许有道理。我可以给妳安上不少罪名,不过试图玩弄系统并不是其中之一。」
「等妳明褒暗贬我过瘾了……」艾琳喃喃道。她很想问布菈达曼缇对普鲁特科夫有什么看法,但她现在发现自己深陷于一种新的情绪中──被害妄想。如果布菈达曼缇向普鲁特科夫打小报告,说她问了这种问题,他会有什么反应?毕竟他没有做错任何事,针对大图书馆的未来发表个人意见本身并不是罪。
艾琳很想骂脏话。她已经有够多事要烦恼了,不用再加上被害妄想这一项。「我们下楼吧,」她说。「如果韦尔来了,我想找机会在入席之前先和他谈一谈。」
布菈达曼缇点点头,随她走到走廊上,然后下楼梯。艾琳感觉到周围空气中有抽象的混乱,源自于双方代表团所带来交杂的秩序与混沌,她因而打了个冷颤,完全和温度无关。
晚宴地点在仓促下由庞巴度沙龙改成杜乐丽沙龙,毕竟要求龙族代表团在任顺的尸体被人发现的会场进行社交活动有点不近人情。(事实上,就艾琳所知,他们还没能把地上的尸体轮廓给清干净。)这种安排很合理,却也让本来就很棘手的状况更加复杂。龙和妖精一抵达酒店,就被迎到沙龙,但走廊仍挤满趁机交谈的人──艾琳怀疑他们是不想进到杜乐丽沙龙,忍受双方大眼瞪小眼。双方的人类仆役,包括贴身男仆、贴身女仆、贴身保镳,都在走廊上团团转,努力不离自己主子太远。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噢,是妳啊。」艾琳转身,看到图书馆员更级在她后头。和艾琳上一次在龙族旅馆看到她时相比,现在更级看起来利落而正式,她穿着一袭黑色和服,整件衣服朴实无华,只有五个白色小家徽和一条金色锦缎宽腰带作为点缀。「妳可以帮我清空走廊吗?旅馆腾出两间接待厅,让没在用餐的人可以待在里头,而现在两间房都满了。万一有火警的话,只能祷告了。」
「妳一定要这么悲观吗?」布菈达曼缇嘟囔。她显然认识这个女人。「既然妳在这里,敖闰已经到了吗?」
「想得美。我看他和公主在进行一场非正式比赛,比赛叫『看谁能最晚到来显示自己更重要』,当然他们两人都不会承认。」更级转向艾琳。「妳朋友韦尔来了──他在庞巴度沙龙检查东西。」
「谢谢。」艾琳感激地说,然后趁着有人抓她去管理人群之前开溜。
庞巴度沙龙悄然无声,厚重的门和窗帘使它与走廊上的嘈杂隔绝。韦尔跪在地上检视地板上的轮廓──它果然还在──而且他把所有灯光都开到最亮。「温特斯,有什么新消息吗?」她把门带上时他表示。
「没有新的谋杀或绑架未遂事件,如果你是这个意思。」艾琳挖苦地说。「看来你撑过陛下的关注了。」
「他没有什么时间见我,」韦尔说。「幸好我也没什么问题要问他──至少目前是这样。晚点我可能会有更多疑问。」
艾琳站在那儿,低头望着他。「真希望我能帮上更多忙。」她终于说。
这是最保守的说法了。她年轻一些的时候超爱侦探小说,常幻想自己协助大侦探办案──提供关键证物,或是提出重大的推论。现在她身处于谋杀案调查工作中,却只能呆站在那儿谈些政治问题,让韦尔负责实际的工作。
这是颗难以下咽的药丸;尤其是她内心幼稚的一面在抱怨她错过了所有好玩的部分。有时候艾琳真希望她能剪除自己个性中小家子气的部分。这可不是某种游戏,而是很严肃的事情。
「别妄自菲薄,温特斯。」韦尔建议。「目前妳做的正是我所需要的。」
「我做了什么?」
「石壮洛克常用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啊,对了,『排除障碍』。」韦尔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尘。有人提供他整套晚礼服;他能完美地融入其他穿着黑白色礼服的绅士之间。「如果双方的显贵不停要求关注和答案,我根本不可能好好调查。妳在我们陷入的这个状况中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尤有甚者,妳在席尔维大人和牡丹女士面前拥有某种程度的权威,这是我所缺乏的。别因为妳施展不出妳从来就没有的才华而自责了。」
艾琳才刚开始庆贺自己做了些有用的事,而且做得很好,结果他的最后一句话立刻刺伤她的自尊。「我们该准备去会场了,」她冷淡地说。「主角随时都会抵达。」
「我很期待能观察他们。噢,顺便告诉妳,今天稍早我和石壮洛克依照任顺口袋里字条的线索,去地狱夜总会察看过了。」
「你们怎么没带我去?」艾琳质问,觉得被排挤了。
「妳在分析证词啊。」韦尔淡淡地说。「而且人太多会引人注意。别担心,温特斯,妳没错过任何好戏。石壮洛克说那里的混沌程度高得不寻常,而显然最近有个年纪很大的占卜师常去那个地方,她声称自己是女巫,不过我们没有进一步发现。没有秘密地窖,没有谋杀案,只有一些穿着颇为蹩脚的红绒布戏服的男士,以及索价高昂的饮料。石壮洛克挺失望的。」
「即使如此,」艾琳喃喃道。她暗自怀疑这两个人是想保护她,才不带她同行。这里需要保护的人才不是她呢。但如果她试着这么说,他们只会否认。她不甘心地决定不去追究。「最后一件事,韦尔……」
「嗯?」他问,伸出手臂让她挽着。
「你要当心普鲁特科夫。」艾琳边说边挽住他。「我不是说他不可靠,但我认为他在这整件事中着眼于个人利益。」
「我不用由妳提醒才会注意到这件事。」韦尔表示,艾琳忍不住好奇普鲁特科夫已经对他说了什么。不过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出庞巴度沙龙,混入拥向杜乐丽沙龙的人群,没有机会再私下交流。
杜乐丽沙龙是另一首由金色、水晶和白色谱成的幻想曲──许多枝形吊灯太过明亮地闪烁着,让人无法舒适地欣赏。优雅的陌生人映在镜子里的倒影塞满整个空间,小桌子以几张为一组沿着房间的长边排列。艾琳并不意外看到图书馆员坐在中央的几张桌子边,龙族在一边,妖精在另一边。和平会议或许有所进展,但她还是很难想象进展得如此顺利,以致妖精和龙会愿意坐在同一桌。
空气凝滞得足以令人噎着,原因不光是几十个人共处一室制造的热气与紧绷,甚至不是混杂的气味──香水、烟草,以及隐约预告的餐点香味──而是交织的力量,就像蒸气室一样沉重而紧密地包围每个人。艾琳发现自己在幻想;这感觉就像躺在浴缸里,一端注入热水,一端注入冰水,然后喷出上百道小水柱。力量的刺激使得她的大图书馆烙印麻麻痒痒的。但是与此同时,置身这种交杂的力量中又有种让人感到兴奋的效果。这里感觉就像宇宙里的小宇宙,一端是秩序,另一端是混沌,全都被压缩在单一空间里。
她从低垂的眼帘下偷看韦尔,看他是否还撑得住──毕竟他是人类。他或许是房间里除了服务生和仆人之外,唯一不是图书馆员的人类。至少绝对是唯一有机会影响这场会议结果的凡人。「你还好吧?」她喃喃道。
「没什么要紧的。」韦尔回答,他这么说的话,大概表示他有严重的头痛,不过还能忍耐。「告诉我,这场晚宴可能具有任何风险吗?」
「厨房里有来自三方的人在检查食物。」艾琳说。她和韦尔找到了他们的座位──都在中间那一组桌子旁比较次要的位置,而且彼此相邻──坐下。轻声交谈声盈满整个房间,他们不必担心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我想不必担心下毒的问题。」
「我不是指那个:我考虑的是妳称为形而上的那类事情。」韦尔环顾在场者──化为人形的龙族完美得像雕像,妖精则像是还没读过的故事里的插画。夹在中间的图书馆员比任何一边都要平凡许多,无疑是人类,不完美的脸上有岁月的痕迹。宾客间有不同肤色与发色,让整场盛会呈现出多元种族与文化──艾琳仔细想想,事实也确实如此。尽管不是本地巴黎路人可能猜想的那种种族与文化。「有鉴于妳以前说过关于混沌和秩序的事,让这么多来自两个极端的人近距离接触是安全的吗?」
「我们做了预防措施。」艾琳说。「整间旅馆都藏了许多用语言写的确认稳定性与平衡度的文字,它们有助于缓和任何力量的累积,或是任何不适当的反应。是布菈达曼缇告诉我的。当然,我们不能公然用语言在墙上到处写字,旅馆人员一定会抱怨的。但是我们可以写在小纸条上,藏在各处。这间旅馆可能是目前全巴黎最稳定的地点,甚至可能是这整个世界最稳定的地点。」
「如果在我的世界里,把这类物事放置在席尔维大人家周围,会发生什么事?」韦尔若有所思地问。「当然,我纯粹是出于科学方面的兴趣才这么问。」
「他大概会派个仆人去把它们都清掉或涂掉。」艾琳遗憾地说。「唉,凡写下的必可被抹去。」
接着房间两端的门附近同时传来窃窃私语声,突然间每个人都安静下来,并且站起身。随着力量迈着人形双足,同时从前后两扇门走进房间,艾琳胃里扭曲的紧绷感又提升了一个层级。每个人都彷佛遵从看不见的指挥家引导,欠身行屈膝礼或鞠躬。冷空气由艾琳右侧吹过来,拂过她的肩膀──敖闰正从那个方向走进来;她并不用转头确认──但她左边的空气似乎变得比较柔和而温暖,彷佛被春天碰了一下,然后转成了夏天。
她并没有试着直视刚抵达的人,而是望向对面的镜子。她出于好奇而试着先去看公主,不禁纳闷──只是一点点啦──镜里的影像是否真的反映出现实。因为光是她的倒影已让人难以承受。
即使在这明亮的空间里,公主仍然光芒万丈,有如普通水晶间的一颗钻石,或是星辰间的太阳。那并不是肉眼可见的亮度──而且具有强烈的存在感。相较之下,其他人似乎都融入了背景。想要明确看清楚她的模样,比把枢机主教看清楚更难。她的发色可能是金色、乌黑、霜白或火红之中的任一者,肌肤也可能是完美无瑕的黑檀木色、白里透红或雪白。关于公主只有一件事确切无疑,那就是她貌美无双,以及──艾琳极度不想承认,但这种认知一波波袭卷她──这个女妖精真的很善良。她很甜美、很清纯、很真切、很诚恳,而且这些都是真的。她是不假思索就会停下来帮助老太太的那种少女。她或许为了救她的哥哥们(或是其他亲戚)而整整七年闭口不语,编织荨麻衣──童话故事的情节是这么说的。任何癞虾蟆一靠近她,都会直接变成玫瑰和钻石。
艾琳把自己的思绪由天马行空的想象中拉开,强迫自己在心智上与情感上退后一步,除了直接看着公主之外,也看看她周围。枢机主教陪在她身边,他穿着朴素的黑色长袍,与她华丽的礼服──如同星月般耀眼──形成强烈对比。这句形容词是艾琳的脑袋自动由老故事中借用来的,其实她根本不确定这件礼服的颜色和款式为何。
房间另一头的敖闰昂首阔步地走到座位旁。他穿着正式的礼服,艾琳曾看过他的弟弟穿着类似服饰──有刺绣图案的白色锦缎长袍,丝质腰带和袖口都是与他眼睛相衬的鲜红色。凯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外,穿着巴黎式的晚礼服,低垂着头,显然是以侍从,而不是任何平起平坐的家庭成员身分出席。他们带来的冷风在镜面上留下冰晶,使女性宾客裸露的肩膀浮起鸡皮疙瘩。
龙王和妖精公主在同一瞬间抵达座位边,两人同时入座。
在窸窸窣窣的裙襬和燕尾服下襬摩擦声中,云集的宾客也随之坐下。服务生安静地在宾客间穿梭,在酒杯中倒入香槟。一时间,液体中的气泡声是室内唯一的声响。
接着科西切站起来。「各位贵宾,」他开口,声音粗哑、苍老而充满人性。「我们在此时刻齐聚一堂……」
艾琳趁着这免受双方力量夹攻的一刻,在脑中隔绝科西切的嗓音,好好打量周围。与她同桌的另两个图书馆员都与她同龄或比她年轻──她认出其中一人是今天早上见过的荣格迈,亦即更级的助手,她猜另一人可能是被派驻在妖精旅馆与他同等地位的角色。她在房间对面的妖精行列中看到史特灵顿,她戴着遮住手和手臂的长手套,绿领巾和紫领巾(她一定得找时间查出他们的名字)在她附近,席尔维则在对他身旁的女人施展魅力。在龙族这一边,段正就近地坐在敖闰的桌子附近──大概是出于安全考虑──牡丹和他同一桌。李明和梅凤竟然都坐在敖闰那一桌。李明穿着男性服装,符合他选择的性别,梅凤则穿着紫水晶色礼服,深紫色丝绸飘逸地披在她身上。科西切、考琵莉雅和普鲁特科夫都坐在一起,位于房间中央的那张桌子一定就是「首席图书馆员桌」了。
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中。她试着不要太明确地存有这种念头,担心会莫名地招来灾难,不过暂时没有任何不顺利的事发生……
科西切的致词接近尾声──结语很枯燥地陈述和平之美并赞扬在场全体,因为顾忌当地服务生的缘故,内容大概多有保留──迎来一阵掌声。掌声相当热烈。当拍手的声音响彻房间,艾琳在想是不是因为没有人想成为第一个停止鼓掌的人。
谢天谢地,服务生端着餐盘和餐碗进场,打破了这个僵局。艾琳伸手拿香槟杯时,转头看着同桌那位她不认识的女人。她抢眼的红发──染的?──扎成高高的丸子头,与她身上单调的灰蓝色洋装和手套形成强烈对比。「抱歉,我们还没有互相介绍过。」艾琳开口。
「噢,别在意。」那女人说。「我叫美狄亚,目前在布莱斯底下工作──他是驻守在妖精旅馆的大图书馆联络人,不过妳大概已经知道了──他说如果我比他先见到妳的话,要我向妳道谢。」
「为什么?」
「妳那时候进房间,救他脱离与枢机主教的另一盘西洋棋棋局。他不是不喜欢下西洋棋,其实正好相反,可是对手是枢机主教?」美狄亚打了个冷颤,扶了扶金框眼镜。「和他下棋有太多意义了,我很庆幸他对我看不上眼。」
「真希望他对我也是如此。」艾琳喃喃道。一碗香味四溢的汤送到她面前,因此饥饿方面的实际考虑压过了对妖精影响力的抽象顾虑。「妳和荣格迈见过韦尔了吗?」
「我已经和荣格迈先生面谈过了,不过我还没机会向这位美狄亚女士请教问题。」韦尔说。「既然我们被安排在同一桌,我很高兴有这个机会。当然,除非还有更多人要致词。」
「我和你打赌,每上完一道菜都有一个人致词,一赔十。」荣格迈说。「在喝咖啡和白兰地时,每个人都会致词,一赔二十。」
艾琳拿起汤匙。「人生中有比忍受饭后致词更惨的事,我颇为确定就连妖精都无法使致词具备杀伤力。」
有个服务生像是在她身边凭空现形。「温特斯小姐?」他低声道。
「对,我就是。」艾琳边说边放下汤匙。「有什么事吗?」
「外头有点小状况,要麻烦您去一趟。」
「要我一起去吗?」韦尔问,一边把面包撕成两半。
「只请温特斯小姐过去,」服务生解释。「这是普鲁特科夫先生的指示。」
「我尽快回来。」艾琳边说边站起身。「一切都在掌控中」到此为止,她早该知道自己这样想会招惹灾难。
段正手下的其中一名人类仆人在杜乐丽沙龙外等候,他穿的晚礼服看起来比较偏实用性质而非装饰性质。不用说,段正本人在亲自守护着敖闰。「温特斯小姐?很抱歉把妳找出来,但我们遇到一个问题,如果妳能协助,我们感激不尽。」
「我能帮什么忙?」艾琳开门见山地说。虽然现在隐隐有麻烦了,而且她从可能好几小时都很枯燥乏味的活动中脱身,但她内心有一小部分还是挂记着放在她座位那盘渐渐冷掉的汤。她好饿。
那男人看来松了一口气。「有可能──不确定,只是有可能──有些食物有毒。普鲁特科夫先生说,如果有任何危险或紧急状况就要通知妳。我希望妳能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