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赫丽丝特把赛伊尔之剑深深插入达妮菲弓起的后背，用力扭绞着，前战俘在痛苦中喘息着。赫丽丝特愉悦
于达妮菲的每一次痉挛，每一下吃力的喘息。在达妮菲身后，昆赛尔·班瑞惊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赫丽丝特
完全无视了她。她的眼中只有她的战俘。高阶女祭司毫不相干。
晨星从达妮菲的掌中落了下来。
“主人....莫兰。”她轻轻的呻吟了一声，声音虚弱不堪。
赫丽丝特决定在达妮菲死去之前再看看她的脸。她放开了赛伊尔之剑，让她的前战俘转过身来。
三分之一的赛伊尔之剑象一面血淋淋的旗帜一样从达妮菲的胸膛穿了过来。达妮菲美丽的灰眸中却流露着
与她的痛苦表情完全不协调的脉脉温情。她仰视着赫丽丝特，露出满口血污的牙齿，竭力笑了一下。
“永远不要再称我为主人。”赫丽丝特冷酷的说道。
达妮菲丰满的嘴唇因痛苦而扭曲。她抬起了一只手，似乎想要触摸一下赫丽丝特的脸庞。这个动作令她忍
不住瑟缩了一下。
“赫丽丝特。”她轻声说道，每一个单字都伴随着一下痛苦的喘息。“我很....抱歉。”
赫丽丝特愣了一下才理解了她的意思，她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无法自已。闪电般的，她回忆起她和达
妮菲曾经分享过的一切，她的秘密，她的野心。她们曾经那样的亲密如一体，曾经通过誓缚对彼此是如此的了
如指掌。她惊奇于自己竟然会为一切最终发展到这个地步而满怀憾恨。
“抱歉?”赫丽丝特喃喃的说道，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抱歉?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
达妮菲勉力点了一下头。鲜血沿着剑尖滴了下来。赫丽丝特并没有刺中她的心脏。
“我知道。”达妮菲虚弱的说道，仍然竭力向她的前主人伸出手去。
无法自控的，赫丽丝特也想伸出自己的手，但最终还是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我想念您，主人。”达妮菲虚弱的柔声说道。
赫丽丝特眨落泪珠，最后还是伸手握住了达妮菲的手掌。
“我也想念-”
如同蝰蛇般迅疾，达妮菲突然抓住赫丽丝特的另一只手臂，把她猛拉进怀中，用刺过胸膛的赫丽丝特自己
的长剑同样刺穿了她的身体。
钢铁的剑身首先刺穿了她的锁甲，然后是她的血肉，赫丽丝特沉重的喘息着。她感觉到剑尖擦过她的肋
骨，从后背穿了出去。温暖的血液浸透了她的魔斗篷。
她本来应该知道的。她本来应该知道的。
她的目光越过达妮菲的肩头，看向昆赛尔。
班瑞家族的女祭司面露笑容，满怀欣喜，鞭子在她的手中嘶嘶作响。
达妮菲用双臂紧紧搂住赫丽丝特，用力挤压着她。尖锐的痛楚贯穿了赫丽丝特全身。
“我不为任何事情而抱歉。”达妮菲在她耳边咝咝的说道。
赫丽丝特在痛苦中挣扎，重新落入达妮菲的怀抱，难以挣脱。
两个人都在剧烈的痛楚中艰难喘息。
她们的身体被同一柄长剑所贯穿，紧密的贴靠在一起。她们的鲜血混为一体，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束缚再次
把她们连接在了一起。
赫丽丝特以一种奇怪的温柔姿态，把头轻轻的枕在达妮菲肩上。
“我恨你。”她轻声说道。
达妮菲抬手轻抚着赫丽丝特的长发，就像以前无数夜晚她曾经做过的那样。
“我知道。”达妮菲柔声回答道。
无论发生过什么，赫丽丝特仍然同样爱着她。
“我知道。”达妮菲又一次说道，她的拥抱忽然变得温柔起来。
赫丽丝特无法再忍受下去了。她轻哼了一声，猛的推开了达妮菲，当利刃从血肉中抽出的时候，她痛苦的
尖叫了一声。这个举动使得她们失去了平衡，两人一起跌落在地上，赛伊尔之剑仍然插在达妮菲的身上。她们
两个躺卧在罗丝的地面上，血流如注，气喘吁吁。
昆赛尔·班瑞恶意的注视着她们两个。
“这就是结局。”她得意的说道，同时向达妮菲走去，蛇首鞭闪闪发光。
一阵突如其来的咝咝声和灼烧声令赫丽丝特转过头去，也令昆赛尔转头看去，就连鞭蛇们也纷纷转头寻找
着声音来源。
聂卡罗斯魔出现在她们四周，它们是从下方的战场中传送上来的。一只，三只，八只，十二只-它们中最
小的一只也要远高于昆赛尔，纠结的肌肉在密布鳞片的皮肤下波动，每一只都高举着一把附魔巨斧。它们的口
鼻扭曲着，咆哮着。
绝望扭曲了昆赛尔的脸庞。她看向聂卡罗斯魔，看向达妮菲，也看向赫丽丝特。赫丽丝特可以看出她眼中
的游移不定。这种游疑最后化为了彻底的憎恨。
“如果不是你的话!”班瑞家族的女祭司向达妮菲大声咆哮着，声调尖锐。
她不顾聂卡罗斯魔们所带来的危险，高举鞭子打算挥出致命一击。然而就在此时，在罗丝城市那奇形怪状
的高顶上，蛛后神堂的双重殿门轰然洞开，紫罗兰色的光线从神殿中巨浪般的倾泻而出。
对于赫丽丝特来说，时间似乎停止了，运动也停止了。在罗丝城市视线内的一切存在-尤哥罗斯魔，卓尔
精灵，恶魔，以及魔裔卓尔-全都静滞不动。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无尽之网，转向了蜘蛛神后的城市。
聚集在平原远端的蛛形生物队伍中掀起了一阵波浪，一阵预期的混乱。它们骚动的声音令赫丽丝特想起了
她在地表世界听到过的倾盆大雨的声音。
她的心脏重重敲击着，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紧紧握住手中的新月之刃，用力如此之大，以至于她害怕自己
的皮肤会因此而裂开。她几乎感觉不到身上的伤口。达妮菲就躺在几步之外，面对着城市，眼睛大大的张着，
呼吸浅短，她的斗篷已经被鲜血浸湿了。一段轻柔的治疗祷文，非常强大的祷文，从战俘的唇间悄然流过。赛
伊尔之剑从她的肉体上滑落下来，伤口愈合了。赫丽丝特重复这个祷文，也治愈了她自己的伤口。
昆赛尔丝毫也没有留意她们两个。她笔直的挺立着，回首凝视着罗丝的城市，一动不动，她的鞭子仍然高
高的举在空中。
数不清的灵魂高悬于魂火平原的上空，咝咝的灼烧着，痛苦的翻腾着，从它们永恒的形体中一点一滴的净
化着软弱。
一阵突如其来的微风从远方的神堂中向外吹出。转眼变成了一阵狂风，又变成了尖啸的飓风，在呼啸的风
声中，罗丝的声音开口讲话了，那是由七个嗓音混合而成的声音，是在赫丽丝特的幻境中曾经出现过的七个声
音：“Yor'thae。”
在她们四周，聂卡罗斯魔们彼此对视了一眼。赫丽丝特看到了它们眼中的恐惧，以及游疑。
毫无预兆的，它们伴随着一阵闪光消失不见了，传送回了它们的出发之地。这场撤退迅速波及到下方幸存
的军队，它们也紧跟着逃之夭夭。克鲁瑞奇魔，它全身伤痕累累，一只钳子也折断了，然而它的巨口中仍然咬
着满满一嘴梅佐罗斯魔，也同时在闪光中消失不见。蜘蛛虫群四分五散，这些生物寻路返回了它们在山脉上的
巢穴。被超等罗斯魔活化的不死梅佐罗斯魔们纷纷栽倒在地面上，象软泥一般悄无声息。
寂静的魂火平原上到处横尸累累。费瑞恩·米兹瑞姆飘浮在破碎大地的上空，奇怪的静止不动。赫丽丝特
没有看到杰格拉德·班瑞身在何方。
“她已做出选择。”达妮菲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赫丽丝特也站了起来。
一阵轻微的颤栗贯穿了昆赛尔·班瑞的躯体，不过那到底是迷醉还是恐惧，赫丽丝特无法说清。
费瑞恩无法移动或讲话，不过他还能够通过心灵指令，利用自己的戒指来控制飞行。两肋由聂卡罗斯魔所
造成的伤口中，鲜血不断的滴落。
他已经听到了罗丝的召唤，也看到了她的神殿打开了大门，但这些都不是他所关心的。如果他无法得到一
名罗丝女祭司的帮助的话，很快，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他在空中调整着身体的姿势，以便能够看到地面。地面上的动静吸引了他的目光：杰格拉德从一堆梅佐罗
斯魔的尸体中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遍体血污，一只内臂齐肘而断，一只眼睛也变成了血洞。魔裔卓尔并没
有看向罗丝的神殿，而是返回到通往夺魂要隘的小径上，跑向三名女祭司立足之处。
赫丽丝特·莫兰不知何故跟随他们而来。
昆赛尔，达妮菲，以及赫丽丝特高高的站在杀场之上，眺望着罗丝的神堂。她们肃穆的姿态使费瑞恩想起
了正在巡视自己国度的女王。
在费瑞恩周围的空中，灵魂仍在紫罗兰色的火焰中灼烧。在忍受一段时间的净化之后，它们就继续飞向罗
丝的城市。
费瑞恩知道这些女祭司也在经历净化。他也是如此。同样，以他自己的方式，杰格拉德亦是如此。
他向她们飞去，惊奇于她们竟然没有自相残杀。
费瑞恩猜测，这是因为罗丝的召唤要比她们对彼此的憎恨更加强烈。蜘蛛神后的声音控制住了她们之间的
冲突，正象她的信仰控制了卓尔社会中的冲突一样。
他的视线模糊不清，但是他坚持不让自己丧失意识。他非常虚弱，他想要呼唤昆赛尔，但是却无法讲话。
他飞落向下方的小径。
女祭司们看到了他的到来。赫丽丝特从地上拾起了一把长剑，但是她们没人上前帮助他。他让自己落在了
昆赛尔面前。
从身后的下方，他听到杰格拉德正在大步奔向岩架。
“你的男性已经回来了。”达妮菲带着虚伪的笑容说道，尽管费瑞恩发现她正因为疼痛而瑟缩。
“你的也回来了。”昆赛尔的声音从肩头上传来，她指的是杰格拉德。
班瑞家族的女祭司研究了费瑞恩片刻，她的脸上挂着一副奇特的神情。从昆赛尔的表情中，巫术导师发现
自己的生命正在剑刃上翩翩起舞。
“你能够飞行是因为你的戒指，除此之外你完全不能动弹吗?”她问道。
费瑞恩无法回答。
“一个反制法术就可以解决问题。”昆赛尔继续说道。
如果能够的话，费瑞恩也许会安慰的叹一口气。
昆赛尔开始施展法术，然而当她结束法术之后，费瑞恩仍然不能动弹。
高阶女祭司的脸上咧出了一个恶毒的微笑。
“现在也不能飞行了。”她悠然说道。
他试探着，以心灵指令呼唤着戒指将自己升起来，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条母狗反制了他戒指上的魔法!
“女神召唤于你，米兹瑞姆导师。”高阶女祭司阴险的说道：“你已经完成了你的工作，就像所有男性一
样。但是现在你的灵魂属于她。”
杰格拉德大步跑了上来，气喘吁吁，鲜血横流，断裂的手肘上仍在不断的渗出深红色的液体。
“主母。”魔裔卓尔向达妮菲说道，同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恨注视着昆赛尔和费瑞恩。
达妮菲看看杰格拉德，看看费瑞恩，然后又看向下面的魂火平原。
“女神召唤我们，昆赛尔·班瑞。”她对昆赛尔说道。然后，她转向杰格拉德，吩咐道：“把米兹瑞姆导
师带到下面的平原上，把他留在那里。就像昆赛尔主母所说的那样，他的灵魂属于蜘蛛神后。”
费瑞恩想要大声诅咒，想要施展法术，想要厉声痛斥，但是他什么也不能做，他的心脏在胸膛中激烈的跳
动着。
杰格拉德毫不迟疑。他恶意的斜睨着费瑞恩的面孔，伸出自己的战斗手臂想要抓他。
一股汹涌的力量从法师身上流过。超等罗斯魔并没有解除费瑞恩身上的意外术。只要魔裔卓尔一触碰到
他，一只魔法手掌就会立刻出现。费瑞恩可以用心灵指令控制它。他紧张的等待着。
杰格拉德却忽然抬起头，向后退开。
“他说他会施展一个意外术。这样的话，如果我碰触他....”杰格拉德瞪视着费瑞恩，声音低沉了下去。
费瑞恩的心脏沉了下去。为什么这头魔裔卓尔只在这个时候才显现出一点智慧?
达妮菲不耐烦的啧啧有声：“你总是太显而易见了，米兹瑞姆导师。”她一边说一边施展了一个反制法
术。当她结束施法之后，费瑞恩的意外术被解除了。
“现在，杰格拉德。”她吩咐道。
“永别了，男性。”昆赛尔补充道，她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杰格拉德用战斗手臂抓起他，大步跑下小径。当他抵达平原的时候，他拎起费瑞恩，让两人面面相向。
“我很乐意亲手杀死你。”魔裔卓尔咆哮着说道：“怎么?没有无礼的回应了?”
魔裔卓尔大笑起来，他恶臭的呼吸一直喷到费瑞恩的脸上。
巫术导师无法相信他生命中最后的感觉竟然就是杰格拉德肮脏的喘息。
杰格拉德又向前跑了一段，把费瑞恩丢在一块岩地上。他仰面躺着，注视着无尽之网，以及罗丝的城市，
也注视着正在向魂火平原集结的蛛形生物。
从他身后的上方，他听到了达妮菲的声音：“如果可以的话就自寻活路，杰格拉德·班瑞。我已经受到了
神堂的召唤。”
伴随着这些话语，费瑞恩听到了施法的声音。片刻之后，三名女祭司以灰色蒸汽的形态从他头顶飞掠而
过。仿佛竞赛一般，她们快如闪电，最终一起向罗丝的存在加速飞去。
当三名女祭司消失在远方之后，聚集在平原远端的蜘蛛大军开始骚动。费瑞恩想起了以前遭遇到的集结，
那幅画面令他不寒而栗。
毫无预兆的，蜘蛛们如巨浪一般蜂拥上前。费瑞恩惊恐的注视着它们的接近，一面由眼睛，爪子，长腿，
以及毒牙组成的巨墙。它们滚滚而来的声音犹如洪水一般震颤着大地。当它们移动之时，它们一路啃噬着地上
的尸体，瞬间就把血肉之躯变成了嶙嶙白骨。费瑞恩只希望在它们到达之前，他的伤口就让他失血而亡。
在他后面，他听到杰格拉德大声诅咒着，紧接着就是魔裔卓尔惊惶失措的退回到通往夺魂要隘的小径的声
音。
这个呆子最终还是学会了一点理性，法师想道。
费瑞恩甚至无法闭上眼睛。他只能绝望的注视着逐渐接近的巨浪，等待着被活生生的吃掉。失血并不能及
时杀死他。
他注视着蜘蛛大军从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上撕去血肉。然后，他知道自己最后的感觉将不是杰格拉德的恶
臭。
是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