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疑问
罗纳德王子走后，皇家花园里忽然充满了尴尬的寂静。
莉莉丝慢慢后退了两步，和玛利亚拉开了距离。
王子离开是因为辛西娅公主闯入了会议厅，强行加入了国王和贵族们讨论的话题，这次讨论的问题是粮食，南方粮食逐年减产，几乎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有了起义的苗头。
这种关系到国家根本的事情，国王本来不希望辛西娅公主参与的，可是辛西娅公主打听到了消息，闯入了会议厅，并在莉莉丝走后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那么为了保证“公平”，就必须得把罗纳德王子也叫过去。
在这个前提下，莉莉丝有了和玛利亚在花园里会面的时间。
这段时间就有莉莉丝想要确定的事情。
在玛利亚路线中，莉莉丝在这个独处的时间里扇了玛利亚一个嘴巴，之后玛利亚借助选项，使自己捂着红肿的脸，双目含泪的模样被巡逻的骑士安东尼奥看见，事情传出去后，罗纳德王子对莉莉丝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而在莉莉丝路线，事情则有了变化，莉莉丝可以选择欺负玛利亚，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如果选择后者，玛利亚会自己摔倒，摔倒的样子也会被安东尼奥看见，之后根据玛利亚含糊不清的话语和以往的印象，安东尼奥误以为是莉莉丝推倒玛利亚泄愤，连带着王子也误会了莉莉丝，很久以后，莉莉丝在多琳的证明下才洗脱冤屈。
是的，虽然和之前有些差异，但这是第二个剧情选择点。
莉莉丝远远地看着玛利亚。
按照流程，这个时候，眼前就会出现选项画面了。
虽然之前为了稳妥，莉莉丝按照故事发展背了台本，但她现在其实一点都不在乎什么贵族不贵族，也不想管那个金毛皇子和玛利亚的爱情故事，她只是想确定那个曾经被她打碎的选项还会不会出现。
她只想确定她的自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那个选项没有出现。
谢天谢地，莉莉丝想，那个破东西终于永远地消失了。
既然选项消失了，那她也就没有必要继续按照剧情走下去了，没必要为了吃醋扇玛利亚嘴巴，也没有必要承担玛利亚摔倒所被冤枉的委屈。
莉莉丝转身，对多琳说：“走吧。”
“莉莉丝小姐！”玛利亚忽然出声。
莉莉丝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玛利亚。
她的金发和礼裙在风中微微飞扬，背后是大片的花朵，清澈的眼睛像是最纯净的蓝宝石。
不可否认，玛利亚是很美的女主角，她就像画中走出来的纯洁圣女。
玛利亚搅着自己垂在裙子前的手指：“你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莉莉丝问：“什么话？”
“比如说，王子殿下的事。”
“无所谓，我不太在乎那个。”
玛利亚展现出了一个善良女主应有的柔软和无措：“可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应该进宫的，也许我伤害到了你。”
“没关系，”莉莉丝笑了起来，“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这不是假话，莉莉丝想，自己也玩过玛利亚路线，玛利亚做过的选择，她自己也做过。
仔细想想，现在的玛利亚，就是过去的她。
在这种立场下，任何对玛利亚的指责都会变得很奇妙。
玛利亚看着她，湛蓝的眼睛中充满疑惑。
“啊……”莉莉丝正要走，却又停下了脚步，“说起来，我真的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什么？”
“遇到那只熊魔兽的时候，你当时害怕吗？腿软了吗？”
“不……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在毫无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冲出去抱住那个陌生的孩子？”莉莉丝问，“你可以抱起他走，也可以吸引魔兽的注意力，可是你冲过去了，却只是蹲下来抱着他，这样不是会平白无故地增加一名牺牲者？或者说……你是确信有人会救你，你才会那样做？”
“我……”玛利亚愣了，“我没有想那么多。”
轮回得久了，看到玛利亚的举动，莉莉丝时不时会陷入疑惑。
她不是不能理解舍己救人，她只是不能理解玛利亚用放弃自己的姿态护住那个孩子的状态。
玩玛利亚路线时，选过这个选项，但是她当时并没有深究，一旦深究，就怎样也想不明白。
如果没人救助，他们就会一起死。
如果这不是游戏，被救无异于发生奇迹。
有些时候，莉莉丝想到这个选项，心中产生的并不是慷慨赴义的感觉，而是一种将要上祭坛的献祭感。
这一段剧情中，前半段展现了玛利亚的善良，勇敢，但是后面她却扔掉了勇敢，呈现出一种放弃的状态。
“我一直不太懂，”莉莉丝喃喃道，“这是真正的高尚，还是程序使然？”
还是相信王子一定会到来，奇迹总是能发生。
玛利亚呆呆地看着她：“什么？”
“没什么，听不懂就算了。”莉莉丝笑道，“也许是我不够善良，站着说话不腰疼，大概是我心眼太坏才会有这些想法。”
只不过是三流游戏满是漏洞的剧情，只不过是游戏里人物而已。
“莉莉丝小姐……”
“不要过来了，你鞋跟不稳，小心摔倒，还是待在原地等罗纳德王子过来吧。”莉莉丝背对着玛利亚扬了扬手，“他很快就会过来的。”
多琳看了一眼待在原地的玛利亚，急急地跟了上来：“小姐，你应该教训一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她竟然和罗纳德王子……”
她的声音因为迎面而来的骑士们而停顿了。
迎面而来的三个巡逻骑士，最领头的就是第五骑士团团长安东尼奥·莫尔。
科尔里奇国新一代里最有名的骑士，因为实力出众和出色的长相而被称之为“王国雄狮”的男人。
有这样的头衔，这人毫无疑问，也是可被攻略的男主之一。
与尊贵的罗纳德王子不同，一头红发的安东尼奥是代表刚毅，力量，忠心的角色。
“阿博特公爵小姐。”骑士们行礼的时候，莉莉丝明显感觉到了安东尼奥投射过来的冰冷不屑的目光。
既然是体力好的角色，那肯定听到了多琳那毫无遮掩的声音。
莉莉丝点头还礼，用同样的目光瞥了一眼安东尼奥，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小姐，是安东尼奥大人！”多琳星星眼地看着骑士们走过去，“每次看见他都觉得他好帅啊，他的身材太好了！啊，他不会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吧？”
“是的，他听力很好。”莉莉丝说，“你再乱说话，小心他砍断你的脖子。”
多琳笑了起来：“怎么会呢，小姐，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啦。”
并不是玩笑，在某些坏结局里，多琳作为莉莉丝的亲信，真的会被安东尼奥砍断脖子。
不过这次没有玛利亚摔倒事件的误会，所以这个可能性变小了一点。
会议厅的会议刚刚结束。
迫不及待地往花园的方向走的罗纳德王子正好和莉莉丝打了个照面。
“莉莉丝。”罗纳德王子无视莉莉丝的行礼，“你没有说让玛利亚小姐难堪的话吧？”
“不好意思，殿下，我看不懂人心，也不知道我说过出的哪些话会让人难堪。”莉莉丝笑道，“殿下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亲自去问问她。”
罗纳德王子瞥了莉莉丝一眼，加快了脚步，朝皇家花园走去。
不远处，阿博特公爵正看向这边，莉莉丝向公爵走去，手臂却被人拽住。
随意的身体触碰是一件很失礼的事，莉莉丝疑惑地看了一眼抓着自己手臂的人：“辛西娅公主？”
“不好意思，我差点摔倒，只能扶一下你借力。”丝毫不像失去平衡的辛西娅公主笑道，“对了，莉莉丝小姐，我对你刚才在议会厅上说的，女性之间的射箭小活动十分感兴趣。”
莉莉丝也扬起了笑脸：“那是非常有趣的活动，下次有机会，希望公主也能来参加。”
“是吗？我原来以为贵族女性的聚会只是下午茶和闲聊之类的，没想到还会有这样有趣的活动，看来这个小活动相当锻炼人呢……”辛西娅公主靠近莉莉丝，在她耳边轻声说，“按照莉莉丝小姐的手臂上的肌肉，什么样的弓都能拉开吧。”
莉莉丝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辛西娅公主拉开距离，笑道：“那么，期待公爵小姐的邀请。”
莉莉丝有点不寒而栗。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被这个毒蜂一样的女人。
“辛西娅公主似乎很关注你。”回去的马车上，阿博特公爵忽然说道，“你们之前有什么交集吗？”
“不，我很久没有见到公主了。”
“你毕竟是罗纳德王子的未婚妻。”阿博特公爵说，“国王一直想把权力从公主手中收回来，扶持王子上位，如果你和公主走太近……”
莉莉丝问：“那么，父亲，我需要跟公主拉开距离吗？”
“不……”阿博特公爵想了想，“暂时先维持这样，虽然国王更倾向于罗纳德王子，但是辛西娅公主也未必毫无胜算，她代理国王处理政务太久了，据说在平民里人气很高……你可以适当拉近与公主的距离，当然，也不要疏远了王子，我们的重点依然是罗纳德王子，毕竟王子是你最喜欢的人，我也希望你们能顺利成婚。”
嘴上说着是为了女儿好，其实是想利用女儿的社交做好双重保险吧。
在两个对立势力之间周旋，是何其危险的事。
经历了无数次被家族舍弃的坏结局之后，莉莉丝很难被这个假惺惺的老狐狸打动了。
莉莉丝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之后，笑着应了：“好的，父亲。”
女仆长和管家在公爵府门口迎接。
一下马车，女仆长便打量着莉莉丝：“欢迎回来，公爵大人，今天是否顺利？”
对上她不怀好意的视线，莉莉丝才回想起来自己今天早上拒绝了她们用力的束腰和高跟鞋。
她守在这里，急匆匆地提问，就是想等着公爵说出小姐的失礼之处，然后顺便告状。
“当然，府中有什么事吗？”阿博特公爵轻松地问道。
“……”女仆长的脸变了又变，“府中也一切正常。”
莉莉丝憋了很久，直到回到自己房间，才倒在床上，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女仆长的那个脸色。
太好笑了。
那些强迫她束腰的人怎么都想不到，不只公爵，她今天见了许多的人，国王、公主、王子、玛利亚、骑士、贵族和仆人们……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不够用力的束腰和高跟鞋。
也没有一个人因此责怪她的礼仪。
女仆长在乎的东西，就好像国王的新衣，滑稽又无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
莉莉丝的笑声越来越小。
她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看着床帏。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她本应该松一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觉得好笑，有点开心，却又有点难受。
她感觉不到完全的痛快。
明天她还得穿上束腰和裙撑。
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让她的痛快显得不完美，甚至有些可悲。
这种诡异的心情，让她比起笑，更觉得有些胸闷气短。
奇怪，怎么会这样呢。
为了压抑住这种感觉，莉莉丝把头蒙在了被子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至少，明天，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拿起弓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