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致命 35 同时灌注的叠加压力
当他们依照每个结合种类不同的天性，决定个人掌控的领域之后，也称呼它为「纳海联系」，因为它能够影响被它掌握住的灵魂。在如此描述下，每个人都与推动罗沙的力量直接相关，十种波力，有各自的名字，两两成军。从这个角度来看，可以看出每支军团都会与其比邻共享一种波力。
──收录于《灿言》，第八章，第六页
雅多林抛出他的碎刃。
使用这武器不只需要练习招式，还要习惯手中重量过轻的剑身。真正的碎刃大师知道该如何运用与剑之间的联系。他学会把剑抛下之后，能命令剑待在原处，知道如何从拾起剑的人手中把剑召唤回来。他学会某种程度上，剑跟人是一体的，武器会成为灵魂的一部分。
雅多林学会了用这种方法控制他的剑。通常都是这样。可是今天，剑几乎一离开他的手就消散了。
银长的碎刃变成白烟，维持了形体片刻，像是一个烟圈，然便消散在一道扭曲的白色气流中。雅多林烦躁地吼了一声，在台地上来回踱步，手往旁边伸出，重新召唤碎刃。十下心跳。有时候，这段时间久得像是永恒。
他穿着碎甲却没戴头盔，头盔放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所以他的头发在清晨的风中自由飞扬。他需要碎甲。他的左肩跟左半身是一团紫色的瘀青，脑袋还因为昨天晚上被杀手攻击、撞上地面而隐隐疼痛。没有碎甲，今天他根本不可能那么灵活。
况且，他需要碎甲的保护力量。他不时转头东看西看，觉得杀手会再出现。昨天晚上他一夜没睡，坐在父亲房间外面的地板上，穿着碎甲，双手抱膝，咬着裂皮草根来保持清醒。
他曾经这么一次没穿碎甲被人见缝插针，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可是你要怎么办呢？碎刃出现时，他正心想。随时都穿着？
问出这些问题的一部分自己是理性的。他现在不想要理性。
他甩掉碎刃上凝结的水珠，然后一转手把剑往前一抛，同时传递出要剑保持形状的意识命令。可是武器再次一脱手就变成白雾，甚至没飞到他瞄准石块的一半距离。
他是怎么了？好多年前他就已经掌握了驾御碎刃的要领。没错，他不常练习丢剑──决斗不允许这种事，他也没想到自己会需要用到这种招式，但那是在他被困在走廊天花板上、无法跟刺客直接搏斗之前。
雅多林走到台地边缘，望着破碎平原崎岖的大地，三名挤在一起的桥兵在附近守着他。太可笑了，如果白衣杀手回来，三个桥兵有什么用？
雅多林心想，但战斗的时候，卡拉丁是有用的，比你有用。那个人实在是厉害得让人起疑。
雷纳林说雅多林对那个桥兵上尉不公平，可是那个人真的很怪。不只是他的态度──每次跟人说话都摆出一副好像是你求他的样子。还有他似乎看待什么都很悲观，对这个世界感觉愤怒。很简单，这个人不讨人喜欢，但是雅多林认识很多不讨人喜欢的人。
卡拉丁很怪，而且是雅多林说不出来的怪。
好吧，这些都放下不管，卡拉丁的人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而已。没必要对他们发脾气，所以他朝他们微笑。
雅多林的碎刃再次落入手中，怎么会有这么大却这么轻的剑？他每次握住碎刃时，都能感觉到一股力量。雅多林使用碎具时，从来没有感到无助过。就算周围都是帕山迪人，就算确信自己会死，他还是感觉到力量。
可是现在这个是什么感觉？
他转身抛出剑，按照萨贺多年前的教导那样专注心神，直接对剑发出命令──想象他要剑怎么做。它维持了形状，前后翻滚，在空中闪烁，刺中岩石，直直没入到剑柄。雅多林深深吐了一口气，终于成功了。他释放剑，剑爆炸成一团雾气，像是小溪一样从留下来的空洞流泻。
「来吧。」他对他的保镖们说完，从岩石上抓起头盔，走向不远处的战营。一如既往，战营外墙面东的部分被侵蚀得最严重，战营像是破掉的乌龟蛋一样，里面的东西都洒了出来，然后在这么多年过去后，甚至开始朝别的台地爬过去。
有一个奇怪的队伍从那片凸出的文明走出。一群穿着袍子的执徒同声念诵，包围握着直立长竿的帕胥人。长竿之间有丝布覆盖，足足有四十呎长，在风中飘荡，让人看不到中间的东西。
魂师？他们通常不会白天出来。「在这里等着。」他告诉护卫们，然后跑向执徒。
三名桥兵听话没动。如果卡拉丁跟他们在一起，他会坚持跟上来，也许那家伙的态度跟他奇特的地位有关。父亲为什么让一名深眸士兵处在指挥体系之外？雅多林很认同应该以敬意跟荣誉心对待所有人，无论眼眸颜色，但是全能之主让某些人天生就是领导者，其他人是追随者，这是天地间的法则。
持着长竿的帕胥人看到雅多林，低下头看地面。附近的执徒让雅多林通过，不过他们看起来很不自在。雅多林被允许可以见魂师，但是让他去拜访他们就很不合常理了。
在临时搭建的丝绸房间中，雅多林看到了卡塔尔西，达利纳最得力的执徒之一。这名高大的男子原本是士兵，在他头上的疤痕可以证明这点。卡塔尔西正在跟穿着血红色袍子的执徒说话。
魂师。使用这门技艺的人跟使用的法器（也称为魂器），称呼都一样。卡塔尔西不是魂师，他穿着标准的灰袍而不是红袍，剃成光头，脸上有方正的胡须。他注意到雅多林的到来，迟疑片刻后，便尊敬地低下头。跟所有的执徒一样，卡塔尔西算是奴隶。
包括那五名魂师，每人都以右手抚胸，展示在手背上的闪亮法器。其中一名女性执徒瞥向雅多林。飓父啊，那人的目光已经完全不是属于人类所有。长期使用魂器会改变一个人的眼睛，变得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女人的皮肤已经硬化成石头般的质地，光滑的表面上带有细纹，感觉就像这个人是活生生的雕塑一样。
卡塔尔西连忙走向雅多林。「光爵，没想到您会来监督。」
「我不是来监督的。」雅多林不安地瞥向魂师们。「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们不是通常都在晚上才动手吗？」
「光明的人，我们不能只在晚上行事了。有太多需要魂师去做的事情，建筑物、食物、除去废物……要完成所有工作，我们必须让每个法器都有不同的执徒受训，然后轮班进行。您的父亲已经在这个礼拜准许了这件事。」
这句话引来几名红袍执徒的注目。他们对于别人使用他们的法器进行训练有什么想法？从那些几乎迥异于人类的表情很难理解。
「原来如此。」雅多林说。飓风啊，我们还真依靠这东西。所有人都在谈论碎刃跟碎甲，以及碎具在战场上带来的优势。可是说实话，一切是由这些奇怪的法器，还有它们制造出来的谷类，才能让这场战争这样进行下去。
「我们可以继续了吗，光明的人？」卡塔尔西问。
雅多林点点头，卡塔尔西走向那五人，简短地下令。他说话的速度很快，很紧张。看到卡塔尔西这样很奇怪，他通常非常平和、自持。魂术让每个人都紧张起来。
五个人开始低声念诵，跟着外面颂唱的执徒合音。接着五人上前，站成一排，举起手。雅多林发现自己脸上冒出了汗，被偷溜过丝绸之墙的风吹得冰凉。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然后石头出现了。
雅多林觉得他看到一丝雾气凝结的样子──像是碎刃出现的瞬间──然后一面巨大的墙突然就出现了。风往内吹，像是被岩石吸引，让布料猛烈地抖动，在空中拍打扭曲。风为什么会往内吹？不是应该被取代空间的岩石往外推吗？
巨大的阻隔绷紧了布的两边，让丝布往外膨胀，然后高高地往空中隆起。
「我们需要更高的竿子。」卡塔尔西喃喃自语。
石墙看起来跟军营一样朴实无华，但这个形状不一样。面向战营那边是扁的，朝向另一边的是斜坡，像梯形。雅多林认出这是过去几个月中，他父亲一直讨论想要搭建的东西。
「挡风墙！这太好了，卡塔尔西。」雅多林说。
「是啊，您的父亲似乎喜欢这个提议。有了几十面挡风墙，建地就可以扩展到整个台地上，不必担心飓风了。」
这句话不完全正确，怎么可能不担心飓风，飓风会抛投大石，力量强到可以把建筑物从地基拔起。可是在这片经常有飓风造访的大陆上，挡风墙是全能之主的赐福。
魂师们离去，没有跟别的执徒说话，帕胥人急忙跟了上去，在围墙两边的人握着绑有丝布的竿子跟在后面跑，敞开空间，让新的挡风墙从布墙的包围中脱身。他们经过雅多林跟卡塔尔西，留下两人在台地上，站在全新制造的石头建筑物的阴影下。
丝布墙又围了起来，遮挡住那些魂师，但在那之前，雅多林注意到一名魂师手上的法器亮光消失了。应该至少有一枚宝石粉碎。
「我还是觉得这种事很不可思议，」卡塔尔西看着石墙。「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如果我们需要证明全能之主存在于我们的人生中，绝对就是这个。」几个胜灵出现在他身边，金色的身形回旋。
「灿军会魂术，对不对？」雅多林说。
「记载中是的。」卡塔尔西小心翼翼地说。重创期──也就是灿军对人类的背叛，经常被视为弗林教的失败。在接下来几个世纪中，教会想要夺取权力的嘴脸更是让人觉得可耻。
「灿军还能做什么？他们有奇怪的力量，对不对？」雅多林问。
「光明的人，我没有读过太多这方面的书籍。也许我应该花更多时间研习，即使是多记得自负带来的罪过也好。光明的人，我一定会这么做，以保持我的忠贞之心，同时记住所有执徒应该谨守的本分。」
「卡塔尔西，」雅多林看着闪烁的丝绸行旅离去。「我现在需要的是信息，不是谦卑。白衣杀手回来了。」
卡塔尔西惊呼，「昨天晚上皇宫的骚动？传言是真的？」
「是的。」隐瞒也没有用。他的父亲跟国王已经告诉藩王们，他们正在计划要怎么要告诉所有人。
雅多林望进执徒的眼睛，「那个杀手能在墙壁上行走，彷佛大地的引力与他无关。他掉落在一百呎之下的地面，却毫发无伤。他就像是引虚者，是死亡的化身。所以我再问你一次，灿军能做什么？他们有这样的力量吗？」
「这些力量，还有更多，光明的人。」卡塔尔西低语，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老国王被杀死之后，我跟度过那可怕的第一夜、幸存下来的士兵谈论过。我以为他们声称自己看到的情景都是因为当时受到太大的冲击……」
「我需要知道更多。你去查、去读，告诉我那东西可能会有什么样的能力。我们必须知道要怎么对抗他。他会回来的。」
「是的。」卡塔尔西明显受到震撼。「可是……如果您说的是真的……飓风的！意思是灿军没死。」
「我知道。」
「全能之主保护我们啊。」卡塔尔西低语。
✽
娜凡妮．科林喜欢战营。普通的城市里，一切都很脏乱，不该有店的地方全是店，街道都不是直的。
可是军人无论男女，都重视秩序跟理性──至少优秀的军人是这样。他们的战营也反映出这点特色。整齐的军营，商店只有在市场中才存在，而不是每个角落都有。从她在观察台往下俯瞰的高度，可以看到达利纳战营的大部分区域。这么整齐，这么刻意。
这就是人类的印记：把狂野、混乱的世界，变得有逻辑。当一切各得其所，当需要的人事物都很容易找到的时候，就可以完成更多事情。创造需要这些秩序。
没错，仔细的规画是滋养创新的泉水。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工程区域，这里占据着达利纳战营东区。「好了，大家！试试看！」她大喊。这个测试在杀手攻击以前早已经计划，她决定要继续。不然她还能怎么办？枯坐着担心吗？
下方的地面出现一片嘈杂的动静。她的观察台离地大概有二十五呎高，让她很可以清楚地看到工程进展。她身边围绕着十几个不同的执徒跟学者，甚至有玛坦音跟几个防飓员。她仍然不确定该怎么看待这些人，他们花太多时间讨论数字学跟阅读风向，称之为科学，好规避弗林教禁止对未来预测的教规。
他们有时也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知识，所以她才邀请他们前来──因为她想要盯着他们。
她目前专注的课题，也是今天实验的主题，是工程区域中心的一个大型圆形平台。这个木造物看起来像是攻城塔顶被割了一片、放在地上。周围有矮墙，上面还有假人，就是士兵用来练习射箭的那种。平台旁的地上有一个高大的木造塔，侧面有鹰架，工人在鹰架上爬行，检查一切运作是否正常。
「娜凡妮，妳应该读读这个。」露舒口齿不清地说，翻了另外一页。「可以重复，可以测量，目前只有炎灵，但是有好多其他可能的应用方式……」
「露舒，实验怎么样？」娜凡妮这次口气硬了一点。
「噢！抱歉，光主。」女人将折起的页面收到外袍口袋里，然后一手摸过剃光的头，皱眉。「娜凡妮，妳想过为什么全能之主给男人胡子，却不给女人呢？说到底，为什么我们认为女人有长发就是女性的象征？更多毛发不该是男性的特征吗？他们许多人有很多毛发啊。」
「专心，孩子，我要妳看着实验发生。」娜凡妮转向其他人。「你们都一样。如果这东西又倒下来，我可不希望我们又要花一个礼拜去了解出了什么问题！」
其他人点点头，娜凡妮发现自己变得振奋起来，攻击事件带来的紧绷终于开始消散。她在脑中回忆一遍测试的程序。其他人走出危险区……有执徒在附近几个平台上，专心地拿着纸跟笔记录……
石头灌注入飓光……
一切准备就绪，重复检查三遍。她来到观察台前方，外手跟戴着手套的内手紧握住栏杆，然后赞美全能之主，一个优秀的法器计划果然能成功让人分散心神。她用这个计划让自己别担心加丝娜，但最后她也明白过来，加丝娜不会有事。没错，现在有报告说那艘船上的所有船员都一起消失了，可是这不是灾难第一次降临到娜凡妮的女儿身上。加丝娜戏弄危险的方式就像儿童戏弄被抓住的克姆林虫一样，每次都能安然无恙。
可是杀手又回来这件事……噢，飓父啊。如果他带走了达利纳，就像他带走了加维拉……
「发出信号。」她对执徒说。「我们已检查了一切，再多检查几次也一样。」
执徒点点头，透过信芦对下面的人指示。娜凡妮不高兴地看到一个穿着蓝色碎甲的身影，跑到了工程区域上，手臂下夹着头盔，露出一头金中带点黑的乱发。那些守卫不该放人进来，但是这种禁令不适用于藩王的继承人。好吧，雅多林会知道不要靠太近。希望如此。
她转回身继续去看木塔。在木塔顶上的执徒已经启动放在上面高台的法器，现在正从两边的梯子爬下，一面解开锁。工人下来之后，小心翼翼地把装了轮子的鹰架移开。这座塔全靠鹰架才会维持站立，没有了鹰架，它应该会倒下来。
可是方块高台的上方还在原位──不可思议地悬浮在空中，让娜凡妮屏住了呼吸。唯一将它跟地面连结的是一组滑轮跟绳索，但是那些东西不提供支撑力。粗重的木头如今完全在没有支撑之下，自行悬浮在空中。
周围的执徒激动地交头接耳。现在要进入真正的测试了。娜凡妮挥手，下方的工人游戏杆收起绳索，拉下那块飘浮的木头。不远处的弓箭手平台震动、摇晃，然后开始往空中升起，与方块的方向完全相反。
「成功了！」露舒惊呼。
「我不喜欢晃成那样。」法理拉说，年迈的工程师抓抓自己代表执徒的胡须。「上升的过程应该要更为平缓。」
「它没掉下来，我觉得可以了。」娜凡妮说。
「风听到我的乞愿啊，我还上去过那地方呢。」露舒举起望远镜。「我没看到半点宝石的闪光，如果宝石正在龟裂怎么办？」
「那我们早晚会发现。」娜凡妮说。说实话，她自己还挺想站上那片高台的。如果达利纳发现她做出这种事，绝对会有心脏病。那男人是个宝贝，但保护欲实在有点过强，像是飓风的风势有一点大那样。
圆形平台摇摇晃晃地往上升，看起来像是被拉到空中，实际上没有半点东西在支撑它。终于，它到达高点。原本那块悬吊在空中、放置法器的方木块如今已经落在地上被绑好。圆木台浮在半空，微微有点倾斜。
没有掉落。
雅多林爬上通往她的观察台的台阶，身上的碎甲让整栋建筑都摇晃作响。当他来到她身边时，除她以外的所有学者都已经不断地议论、疯狂地笔记，形状像是小暴风云的逻辑灵在所有人身边升起。
成功了。终于。
「哇，那个平台是在飞吗？」雅多林说。
「亲爱的，你现在才注意到？」娜凡妮问。
他抓抓头。「我之前不专心嘛，伯母。呃，那个……那个真奇怪。」他似乎很困惑。
「怎么？」娜凡妮问。
「就是，就是像……」
他。那个杀手，根据雅多林跟达利纳两人的说法，可以操控重力灵。
娜凡妮看向学者们。「你们要不要都下去，叫他们把平台放下来？可以看看宝石有没有毁损。」
其他人明白这是让他们退下，于是兴奋地下了楼梯，但是露舒──亲爱的露舒──没走。那女人说：「噢！从上面看比较好，万一──」
「我要跟我的侄子谈话。单独谈话，谢谢。」有时候跟学者说话得直接一点。
露舒终于满脸通红行了个礼后，快速离开。雅多林来到栏杆旁。站在穿着碎甲的人身边，很难不觉得自己是侏儒，而当他伸手握住栏杆时，她觉得自己可以听到木头因为被抓得死紧而发出的呻吟。他一念之间就可以捏断那栏杆。
我得找出办法制造更多碎甲，她心想。虽然她不是战士，但还是有她可以做来保护家人的事。她越了解科技的秘密，以及囚禁在宝石内的灵之力，就越靠近自己的目标。
雅多林正盯着她的手。噢，他终于注意到了，是吧？
「伯母？妳戴手套？」他很艰难地问出口。
「方便多了。」她举起内手，动动手指。「哎，别一脸大惊小怪的样子，深眸女人没事就这样。」
「妳不是深眸女人。」
「我是皇太后，没人在乎我该死的做什么。我可以全裸地到处跑跳，他们只会摇摇头说我有多特立独行。」
雅多林叹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朝平台点点头。「怎么办到的？」
「结合法器。」娜凡妮说。「关键在于找到方法克服宝石内部的结构弱点，因为那很容易在能量灌注耗弱跟物理催压同时发生造成的迭加压力下，产生脆化。我们……」
她停下来，因为看到雅多林的眼神变得呆滞。在一般社交情况下，他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可是半点学者气息也没有。娜凡妮微笑，换成给普通人的说法。「如果用特定方法把法器用的宝石一分为二，就可以把两块宝石连结起来，让它们模仿彼此的动作，就像信芦那样，对吧？」
「啊，对。」雅多林说。
「所以呢，我们也可以制造出两块能造成完全相反效果的宝石。我们在那个圆形浮动平台的地板中装满这样的宝石其中一半，然后把另外一半装在木方块里面。一旦两边全部启动，就能用相反的方式模仿彼此的动作，那我们就能把一边平台拉下，让另一边平台升起。」
「这样啊。那在战场上可以发挥作用吗？」雅多林问。
她把这个概念介绍给达利纳时，他也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距离。这一对宝石的距离越远，互动的能力就越弱，也造成它们更容易龟裂。操控信芦那种轻巧的东西还好，但如果要操控重物……我们想让它们在破碎平原上成功运作，这是我们现在的目标。若能把这东西滚上战场，然后启动它，透过信芦写信告诉我们，我们把这边的平台拉下，你们的弓箭手就能升到五十呎高，到达完美的射箭位置。」
这句话终于让雅多林热血起来。「那敌人就没办法把它推翻或爬上去了！飓父的。这东西有战术优势啊！」
「一点也没错。」
「妳听起来不是很热衷。」
「我有啊，亲爱的，但那不是我们为这个技术设想出来最大胆的概念。连一丝微风，甚至是一阵飓风的力度都不到。」
他对着她皱眉。
「一切都还在技术初阶和理论阶段。」娜凡妮微笑地说。「但你等着吧，当你看到那些执徒们想象出来的事物──」
「不是妳？」雅多林问。
「我是他们的赞助人，亲爱的。」娜凡妮拍拍他的手臂。「就算我有能力，也没有时间画所有的样图跟数据。」她低头看着聚集在下面的执徒跟女性科学家，他们正在检视平台的地板。「他们容忍我的存在。」
「绝对不只这样吧。」
也许在另一个人生中会是这样吧。她很确定他们其中有些人将她视为同僚，可是更多人仍然把她当成一个赞助他们的女人，只为了在宴会上可以炫耀新的法器。也许她不过就是那样的人。高阶的浅眸女子总得有些嗜好，不是吗？
「你是来护送我去参加会议的吧？」藩王们因为杀手的攻击而反应激烈，执意要求艾洛卡今天与他们会面。
雅多林点点头，突然听到什么动静，整个人全身一震，转过头，保护性地站到娜凡妮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中间。可是那个声响只是工人正在拆卸达利纳的机械滚桥，那是这个场地的主要用途，她只是暂时借来进行实验而已。
她朝他伸出手臂。「你跟你父亲一样糟糕。」
「也许吧。」他接过她的手臂。那只包在碎甲下的手掌也许会让某些女性不安，但是她比大多数女性都更常与碎甲接触。
两人一起走下宽广的台阶。「伯母，妳有没有用什么方法，呃，鼓励我父亲的追求？呃，我指的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对于一个从小到大，只要是穿裙子的生物都是他调情对象的男孩来说，雅多林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脸色却是红了又红。
「鼓励他？孩子，我不只是鼓励他。我几乎得诱惑那男人。你父亲还真是固执。」娜凡妮说。
「我可没注意到这点。」雅多林挖苦地说。「妳知道妳让他的立场变得有多困难吗？他想要强迫其他藩王透过社会中的荣誉制约来服从战地守则，但是他却刻意不去理会另一个类似的社会制约。」
「只是个烦人的传统而已。」
「妳似乎很乐于不理那些妳认为是烦人的传统，却要我们遵从其他所有传统。」
「当然。」娜凡妮微笑地说。「你现在才发现？」
雅多林的表情变得严肃。
「别闹脾气。」娜凡妮说。「加丝娜显然决定跑到不知道哪里去，所以你已经脱离了你的随订。我还没机会让你成婚，至少也要等她回来以后再说。」根据她对加丝娜的了解，也许就是明天，也有可能是好几个月之后。
「我没有闹脾气。」雅多林说。
「当然没有。」她拍拍他戴着护甲的手臂，两人已走到台阶底部。「我们去皇宫吧。如果迟到了，我不觉得你父亲会因为我们而延迟会议。」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收录于《灿言》，第八章，第六页
雅多林抛出他的碎刃。
使用这武器不只需要练习招式，还要习惯手中重量过轻的剑身。真正的碎刃大师知道该如何运用与剑之间的联系。他学会把剑抛下之后，能命令剑待在原处，知道如何从拾起剑的人手中把剑召唤回来。他学会某种程度上，剑跟人是一体的，武器会成为灵魂的一部分。
雅多林学会了用这种方法控制他的剑。通常都是这样。可是今天，剑几乎一离开他的手就消散了。
银长的碎刃变成白烟，维持了形体片刻，像是一个烟圈，然便消散在一道扭曲的白色气流中。雅多林烦躁地吼了一声，在台地上来回踱步，手往旁边伸出，重新召唤碎刃。十下心跳。有时候，这段时间久得像是永恒。
他穿着碎甲却没戴头盔，头盔放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所以他的头发在清晨的风中自由飞扬。他需要碎甲。他的左肩跟左半身是一团紫色的瘀青，脑袋还因为昨天晚上被杀手攻击、撞上地面而隐隐疼痛。没有碎甲，今天他根本不可能那么灵活。
况且，他需要碎甲的保护力量。他不时转头东看西看，觉得杀手会再出现。昨天晚上他一夜没睡，坐在父亲房间外面的地板上，穿着碎甲，双手抱膝，咬着裂皮草根来保持清醒。
他曾经这么一次没穿碎甲被人见缝插针，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可是你要怎么办呢？碎刃出现时，他正心想。随时都穿着？
问出这些问题的一部分自己是理性的。他现在不想要理性。
他甩掉碎刃上凝结的水珠，然后一转手把剑往前一抛，同时传递出要剑保持形状的意识命令。可是武器再次一脱手就变成白雾，甚至没飞到他瞄准石块的一半距离。
他是怎么了？好多年前他就已经掌握了驾御碎刃的要领。没错，他不常练习丢剑──决斗不允许这种事，他也没想到自己会需要用到这种招式，但那是在他被困在走廊天花板上、无法跟刺客直接搏斗之前。
雅多林走到台地边缘，望着破碎平原崎岖的大地，三名挤在一起的桥兵在附近守着他。太可笑了，如果白衣杀手回来，三个桥兵有什么用？
雅多林心想，但战斗的时候，卡拉丁是有用的，比你有用。那个人实在是厉害得让人起疑。
雷纳林说雅多林对那个桥兵上尉不公平，可是那个人真的很怪。不只是他的态度──每次跟人说话都摆出一副好像是你求他的样子。还有他似乎看待什么都很悲观，对这个世界感觉愤怒。很简单，这个人不讨人喜欢，但是雅多林认识很多不讨人喜欢的人。
卡拉丁很怪，而且是雅多林说不出来的怪。
好吧，这些都放下不管，卡拉丁的人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而已。没必要对他们发脾气，所以他朝他们微笑。
雅多林的碎刃再次落入手中，怎么会有这么大却这么轻的剑？他每次握住碎刃时，都能感觉到一股力量。雅多林使用碎具时，从来没有感到无助过。就算周围都是帕山迪人，就算确信自己会死，他还是感觉到力量。
可是现在这个是什么感觉？
他转身抛出剑，按照萨贺多年前的教导那样专注心神，直接对剑发出命令──想象他要剑怎么做。它维持了形状，前后翻滚，在空中闪烁，刺中岩石，直直没入到剑柄。雅多林深深吐了一口气，终于成功了。他释放剑，剑爆炸成一团雾气，像是小溪一样从留下来的空洞流泻。
「来吧。」他对他的保镖们说完，从岩石上抓起头盔，走向不远处的战营。一如既往，战营外墙面东的部分被侵蚀得最严重，战营像是破掉的乌龟蛋一样，里面的东西都洒了出来，然后在这么多年过去后，甚至开始朝别的台地爬过去。
有一个奇怪的队伍从那片凸出的文明走出。一群穿着袍子的执徒同声念诵，包围握着直立长竿的帕胥人。长竿之间有丝布覆盖，足足有四十呎长，在风中飘荡，让人看不到中间的东西。
魂师？他们通常不会白天出来。「在这里等着。」他告诉护卫们，然后跑向执徒。
三名桥兵听话没动。如果卡拉丁跟他们在一起，他会坚持跟上来，也许那家伙的态度跟他奇特的地位有关。父亲为什么让一名深眸士兵处在指挥体系之外？雅多林很认同应该以敬意跟荣誉心对待所有人，无论眼眸颜色，但是全能之主让某些人天生就是领导者，其他人是追随者，这是天地间的法则。
持着长竿的帕胥人看到雅多林，低下头看地面。附近的执徒让雅多林通过，不过他们看起来很不自在。雅多林被允许可以见魂师，但是让他去拜访他们就很不合常理了。
在临时搭建的丝绸房间中，雅多林看到了卡塔尔西，达利纳最得力的执徒之一。这名高大的男子原本是士兵，在他头上的疤痕可以证明这点。卡塔尔西正在跟穿着血红色袍子的执徒说话。
魂师。使用这门技艺的人跟使用的法器（也称为魂器），称呼都一样。卡塔尔西不是魂师，他穿着标准的灰袍而不是红袍，剃成光头，脸上有方正的胡须。他注意到雅多林的到来，迟疑片刻后，便尊敬地低下头。跟所有的执徒一样，卡塔尔西算是奴隶。
包括那五名魂师，每人都以右手抚胸，展示在手背上的闪亮法器。其中一名女性执徒瞥向雅多林。飓父啊，那人的目光已经完全不是属于人类所有。长期使用魂器会改变一个人的眼睛，变得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女人的皮肤已经硬化成石头般的质地，光滑的表面上带有细纹，感觉就像这个人是活生生的雕塑一样。
卡塔尔西连忙走向雅多林。「光爵，没想到您会来监督。」
「我不是来监督的。」雅多林不安地瞥向魂师们。「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们不是通常都在晚上才动手吗？」
「光明的人，我们不能只在晚上行事了。有太多需要魂师去做的事情，建筑物、食物、除去废物……要完成所有工作，我们必须让每个法器都有不同的执徒受训，然后轮班进行。您的父亲已经在这个礼拜准许了这件事。」
这句话引来几名红袍执徒的注目。他们对于别人使用他们的法器进行训练有什么想法？从那些几乎迥异于人类的表情很难理解。
「原来如此。」雅多林说。飓风啊，我们还真依靠这东西。所有人都在谈论碎刃跟碎甲，以及碎具在战场上带来的优势。可是说实话，一切是由这些奇怪的法器，还有它们制造出来的谷类，才能让这场战争这样进行下去。
「我们可以继续了吗，光明的人？」卡塔尔西问。
雅多林点点头，卡塔尔西走向那五人，简短地下令。他说话的速度很快，很紧张。看到卡塔尔西这样很奇怪，他通常非常平和、自持。魂术让每个人都紧张起来。
五个人开始低声念诵，跟着外面颂唱的执徒合音。接着五人上前，站成一排，举起手。雅多林发现自己脸上冒出了汗，被偷溜过丝绸之墙的风吹得冰凉。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然后石头出现了。
雅多林觉得他看到一丝雾气凝结的样子──像是碎刃出现的瞬间──然后一面巨大的墙突然就出现了。风往内吹，像是被岩石吸引，让布料猛烈地抖动，在空中拍打扭曲。风为什么会往内吹？不是应该被取代空间的岩石往外推吗？
巨大的阻隔绷紧了布的两边，让丝布往外膨胀，然后高高地往空中隆起。
「我们需要更高的竿子。」卡塔尔西喃喃自语。
石墙看起来跟军营一样朴实无华，但这个形状不一样。面向战营那边是扁的，朝向另一边的是斜坡，像梯形。雅多林认出这是过去几个月中，他父亲一直讨论想要搭建的东西。
「挡风墙！这太好了，卡塔尔西。」雅多林说。
「是啊，您的父亲似乎喜欢这个提议。有了几十面挡风墙，建地就可以扩展到整个台地上，不必担心飓风了。」
这句话不完全正确，怎么可能不担心飓风，飓风会抛投大石，力量强到可以把建筑物从地基拔起。可是在这片经常有飓风造访的大陆上，挡风墙是全能之主的赐福。
魂师们离去，没有跟别的执徒说话，帕胥人急忙跟了上去，在围墙两边的人握着绑有丝布的竿子跟在后面跑，敞开空间，让新的挡风墙从布墙的包围中脱身。他们经过雅多林跟卡塔尔西，留下两人在台地上，站在全新制造的石头建筑物的阴影下。
丝布墙又围了起来，遮挡住那些魂师，但在那之前，雅多林注意到一名魂师手上的法器亮光消失了。应该至少有一枚宝石粉碎。
「我还是觉得这种事很不可思议，」卡塔尔西看着石墙。「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如果我们需要证明全能之主存在于我们的人生中，绝对就是这个。」几个胜灵出现在他身边，金色的身形回旋。
「灿军会魂术，对不对？」雅多林说。
「记载中是的。」卡塔尔西小心翼翼地说。重创期──也就是灿军对人类的背叛，经常被视为弗林教的失败。在接下来几个世纪中，教会想要夺取权力的嘴脸更是让人觉得可耻。
「灿军还能做什么？他们有奇怪的力量，对不对？」雅多林问。
「光明的人，我没有读过太多这方面的书籍。也许我应该花更多时间研习，即使是多记得自负带来的罪过也好。光明的人，我一定会这么做，以保持我的忠贞之心，同时记住所有执徒应该谨守的本分。」
「卡塔尔西，」雅多林看着闪烁的丝绸行旅离去。「我现在需要的是信息，不是谦卑。白衣杀手回来了。」
卡塔尔西惊呼，「昨天晚上皇宫的骚动？传言是真的？」
「是的。」隐瞒也没有用。他的父亲跟国王已经告诉藩王们，他们正在计划要怎么要告诉所有人。
雅多林望进执徒的眼睛，「那个杀手能在墙壁上行走，彷佛大地的引力与他无关。他掉落在一百呎之下的地面，却毫发无伤。他就像是引虚者，是死亡的化身。所以我再问你一次，灿军能做什么？他们有这样的力量吗？」
「这些力量，还有更多，光明的人。」卡塔尔西低语，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老国王被杀死之后，我跟度过那可怕的第一夜、幸存下来的士兵谈论过。我以为他们声称自己看到的情景都是因为当时受到太大的冲击……」
「我需要知道更多。你去查、去读，告诉我那东西可能会有什么样的能力。我们必须知道要怎么对抗他。他会回来的。」
「是的。」卡塔尔西明显受到震撼。「可是……如果您说的是真的……飓风的！意思是灿军没死。」
「我知道。」
「全能之主保护我们啊。」卡塔尔西低语。
✽
娜凡妮．科林喜欢战营。普通的城市里，一切都很脏乱，不该有店的地方全是店，街道都不是直的。
可是军人无论男女，都重视秩序跟理性──至少优秀的军人是这样。他们的战营也反映出这点特色。整齐的军营，商店只有在市场中才存在，而不是每个角落都有。从她在观察台往下俯瞰的高度，可以看到达利纳战营的大部分区域。这么整齐，这么刻意。
这就是人类的印记：把狂野、混乱的世界，变得有逻辑。当一切各得其所，当需要的人事物都很容易找到的时候，就可以完成更多事情。创造需要这些秩序。
没错，仔细的规画是滋养创新的泉水。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工程区域，这里占据着达利纳战营东区。「好了，大家！试试看！」她大喊。这个测试在杀手攻击以前早已经计划，她决定要继续。不然她还能怎么办？枯坐着担心吗？
下方的地面出现一片嘈杂的动静。她的观察台离地大概有二十五呎高，让她很可以清楚地看到工程进展。她身边围绕着十几个不同的执徒跟学者，甚至有玛坦音跟几个防飓员。她仍然不确定该怎么看待这些人，他们花太多时间讨论数字学跟阅读风向，称之为科学，好规避弗林教禁止对未来预测的教规。
他们有时也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知识，所以她才邀请他们前来──因为她想要盯着他们。
她目前专注的课题，也是今天实验的主题，是工程区域中心的一个大型圆形平台。这个木造物看起来像是攻城塔顶被割了一片、放在地上。周围有矮墙，上面还有假人，就是士兵用来练习射箭的那种。平台旁的地上有一个高大的木造塔，侧面有鹰架，工人在鹰架上爬行，检查一切运作是否正常。
「娜凡妮，妳应该读读这个。」露舒口齿不清地说，翻了另外一页。「可以重复，可以测量，目前只有炎灵，但是有好多其他可能的应用方式……」
「露舒，实验怎么样？」娜凡妮这次口气硬了一点。
「噢！抱歉，光主。」女人将折起的页面收到外袍口袋里，然后一手摸过剃光的头，皱眉。「娜凡妮，妳想过为什么全能之主给男人胡子，却不给女人呢？说到底，为什么我们认为女人有长发就是女性的象征？更多毛发不该是男性的特征吗？他们许多人有很多毛发啊。」
「专心，孩子，我要妳看着实验发生。」娜凡妮转向其他人。「你们都一样。如果这东西又倒下来，我可不希望我们又要花一个礼拜去了解出了什么问题！」
其他人点点头，娜凡妮发现自己变得振奋起来，攻击事件带来的紧绷终于开始消散。她在脑中回忆一遍测试的程序。其他人走出危险区……有执徒在附近几个平台上，专心地拿着纸跟笔记录……
石头灌注入飓光……
一切准备就绪，重复检查三遍。她来到观察台前方，外手跟戴着手套的内手紧握住栏杆，然后赞美全能之主，一个优秀的法器计划果然能成功让人分散心神。她用这个计划让自己别担心加丝娜，但最后她也明白过来，加丝娜不会有事。没错，现在有报告说那艘船上的所有船员都一起消失了，可是这不是灾难第一次降临到娜凡妮的女儿身上。加丝娜戏弄危险的方式就像儿童戏弄被抓住的克姆林虫一样，每次都能安然无恙。
可是杀手又回来这件事……噢，飓父啊。如果他带走了达利纳，就像他带走了加维拉……
「发出信号。」她对执徒说。「我们已检查了一切，再多检查几次也一样。」
执徒点点头，透过信芦对下面的人指示。娜凡妮不高兴地看到一个穿着蓝色碎甲的身影，跑到了工程区域上，手臂下夹着头盔，露出一头金中带点黑的乱发。那些守卫不该放人进来，但是这种禁令不适用于藩王的继承人。好吧，雅多林会知道不要靠太近。希望如此。
她转回身继续去看木塔。在木塔顶上的执徒已经启动放在上面高台的法器，现在正从两边的梯子爬下，一面解开锁。工人下来之后，小心翼翼地把装了轮子的鹰架移开。这座塔全靠鹰架才会维持站立，没有了鹰架，它应该会倒下来。
可是方块高台的上方还在原位──不可思议地悬浮在空中，让娜凡妮屏住了呼吸。唯一将它跟地面连结的是一组滑轮跟绳索，但是那些东西不提供支撑力。粗重的木头如今完全在没有支撑之下，自行悬浮在空中。
周围的执徒激动地交头接耳。现在要进入真正的测试了。娜凡妮挥手，下方的工人游戏杆收起绳索，拉下那块飘浮的木头。不远处的弓箭手平台震动、摇晃，然后开始往空中升起，与方块的方向完全相反。
「成功了！」露舒惊呼。
「我不喜欢晃成那样。」法理拉说，年迈的工程师抓抓自己代表执徒的胡须。「上升的过程应该要更为平缓。」
「它没掉下来，我觉得可以了。」娜凡妮说。
「风听到我的乞愿啊，我还上去过那地方呢。」露舒举起望远镜。「我没看到半点宝石的闪光，如果宝石正在龟裂怎么办？」
「那我们早晚会发现。」娜凡妮说。说实话，她自己还挺想站上那片高台的。如果达利纳发现她做出这种事，绝对会有心脏病。那男人是个宝贝，但保护欲实在有点过强，像是飓风的风势有一点大那样。
圆形平台摇摇晃晃地往上升，看起来像是被拉到空中，实际上没有半点东西在支撑它。终于，它到达高点。原本那块悬吊在空中、放置法器的方木块如今已经落在地上被绑好。圆木台浮在半空，微微有点倾斜。
没有掉落。
雅多林爬上通往她的观察台的台阶，身上的碎甲让整栋建筑都摇晃作响。当他来到她身边时，除她以外的所有学者都已经不断地议论、疯狂地笔记，形状像是小暴风云的逻辑灵在所有人身边升起。
成功了。终于。
「哇，那个平台是在飞吗？」雅多林说。
「亲爱的，你现在才注意到？」娜凡妮问。
他抓抓头。「我之前不专心嘛，伯母。呃，那个……那个真奇怪。」他似乎很困惑。
「怎么？」娜凡妮问。
「就是，就是像……」
他。那个杀手，根据雅多林跟达利纳两人的说法，可以操控重力灵。
娜凡妮看向学者们。「你们要不要都下去，叫他们把平台放下来？可以看看宝石有没有毁损。」
其他人明白这是让他们退下，于是兴奋地下了楼梯，但是露舒──亲爱的露舒──没走。那女人说：「噢！从上面看比较好，万一──」
「我要跟我的侄子谈话。单独谈话，谢谢。」有时候跟学者说话得直接一点。
露舒终于满脸通红行了个礼后，快速离开。雅多林来到栏杆旁。站在穿着碎甲的人身边，很难不觉得自己是侏儒，而当他伸手握住栏杆时，她觉得自己可以听到木头因为被抓得死紧而发出的呻吟。他一念之间就可以捏断那栏杆。
我得找出办法制造更多碎甲，她心想。虽然她不是战士，但还是有她可以做来保护家人的事。她越了解科技的秘密，以及囚禁在宝石内的灵之力，就越靠近自己的目标。
雅多林正盯着她的手。噢，他终于注意到了，是吧？
「伯母？妳戴手套？」他很艰难地问出口。
「方便多了。」她举起内手，动动手指。「哎，别一脸大惊小怪的样子，深眸女人没事就这样。」
「妳不是深眸女人。」
「我是皇太后，没人在乎我该死的做什么。我可以全裸地到处跑跳，他们只会摇摇头说我有多特立独行。」
雅多林叹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朝平台点点头。「怎么办到的？」
「结合法器。」娜凡妮说。「关键在于找到方法克服宝石内部的结构弱点，因为那很容易在能量灌注耗弱跟物理催压同时发生造成的迭加压力下，产生脆化。我们……」
她停下来，因为看到雅多林的眼神变得呆滞。在一般社交情况下，他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可是半点学者气息也没有。娜凡妮微笑，换成给普通人的说法。「如果用特定方法把法器用的宝石一分为二，就可以把两块宝石连结起来，让它们模仿彼此的动作，就像信芦那样，对吧？」
「啊，对。」雅多林说。
「所以呢，我们也可以制造出两块能造成完全相反效果的宝石。我们在那个圆形浮动平台的地板中装满这样的宝石其中一半，然后把另外一半装在木方块里面。一旦两边全部启动，就能用相反的方式模仿彼此的动作，那我们就能把一边平台拉下，让另一边平台升起。」
「这样啊。那在战场上可以发挥作用吗？」雅多林问。
她把这个概念介绍给达利纳时，他也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距离。这一对宝石的距离越远，互动的能力就越弱，也造成它们更容易龟裂。操控信芦那种轻巧的东西还好，但如果要操控重物……我们想让它们在破碎平原上成功运作，这是我们现在的目标。若能把这东西滚上战场，然后启动它，透过信芦写信告诉我们，我们把这边的平台拉下，你们的弓箭手就能升到五十呎高，到达完美的射箭位置。」
这句话终于让雅多林热血起来。「那敌人就没办法把它推翻或爬上去了！飓父的。这东西有战术优势啊！」
「一点也没错。」
「妳听起来不是很热衷。」
「我有啊，亲爱的，但那不是我们为这个技术设想出来最大胆的概念。连一丝微风，甚至是一阵飓风的力度都不到。」
他对着她皱眉。
「一切都还在技术初阶和理论阶段。」娜凡妮微笑地说。「但你等着吧，当你看到那些执徒们想象出来的事物──」
「不是妳？」雅多林问。
「我是他们的赞助人，亲爱的。」娜凡妮拍拍他的手臂。「就算我有能力，也没有时间画所有的样图跟数据。」她低头看着聚集在下面的执徒跟女性科学家，他们正在检视平台的地板。「他们容忍我的存在。」
「绝对不只这样吧。」
也许在另一个人生中会是这样吧。她很确定他们其中有些人将她视为同僚，可是更多人仍然把她当成一个赞助他们的女人，只为了在宴会上可以炫耀新的法器。也许她不过就是那样的人。高阶的浅眸女子总得有些嗜好，不是吗？
「你是来护送我去参加会议的吧？」藩王们因为杀手的攻击而反应激烈，执意要求艾洛卡今天与他们会面。
雅多林点点头，突然听到什么动静，整个人全身一震，转过头，保护性地站到娜凡妮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中间。可是那个声响只是工人正在拆卸达利纳的机械滚桥，那是这个场地的主要用途，她只是暂时借来进行实验而已。
她朝他伸出手臂。「你跟你父亲一样糟糕。」
「也许吧。」他接过她的手臂。那只包在碎甲下的手掌也许会让某些女性不安，但是她比大多数女性都更常与碎甲接触。
两人一起走下宽广的台阶。「伯母，妳有没有用什么方法，呃，鼓励我父亲的追求？呃，我指的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对于一个从小到大，只要是穿裙子的生物都是他调情对象的男孩来说，雅多林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脸色却是红了又红。
「鼓励他？孩子，我不只是鼓励他。我几乎得诱惑那男人。你父亲还真是固执。」娜凡妮说。
「我可没注意到这点。」雅多林挖苦地说。「妳知道妳让他的立场变得有多困难吗？他想要强迫其他藩王透过社会中的荣誉制约来服从战地守则，但是他却刻意不去理会另一个类似的社会制约。」
「只是个烦人的传统而已。」
「妳似乎很乐于不理那些妳认为是烦人的传统，却要我们遵从其他所有传统。」
「当然。」娜凡妮微笑地说。「你现在才发现？」
雅多林的表情变得严肃。
「别闹脾气。」娜凡妮说。「加丝娜显然决定跑到不知道哪里去，所以你已经脱离了你的随订。我还没机会让你成婚，至少也要等她回来以后再说。」根据她对加丝娜的了解，也许就是明天，也有可能是好几个月之后。
「我没有闹脾气。」雅多林说。
「当然没有。」她拍拍他戴着护甲的手臂，两人已走到台阶底部。「我们去皇宫吧。如果迟到了，我不觉得你父亲会因为我们而延迟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