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什么都没有
雷司是个囚犯。他离不开他现在住的星系。他潜在的破坏力也因此被压制。
桥在他脚下垮掉时，卡拉丁汲取飓光。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内心窜过一阵惊慌。在一阵失重感后，他脚下只剩空气。
落入裂谷的黑暗只花了短短一刻，却像是永恒。他瞥到纱蓝还有几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也一起往下摔，惊慌地挥舞四肢。
就像是溺水的人正在朝水面挣扎，卡拉丁也在朝飓光挣扎。他不要这样死去！天空是他的！风是他的。裂谷是他的。
他不要！
西儿尖叫，一声惊恐、痛苦的惨叫，在卡拉丁的骨髓内颤动。在那一瞬间，他吸入了一口飓光，那是生命。
他撞上裂谷底部，一切变黑。
✽
从痛楚中挣扎而出。
痛楚淹没他，是一种液体，却没有渗进去。他的皮肤把痛楚挡在外面。
你做了什么？遥远的声音像是轰隆隆的雷声。
卡拉丁惊喘，睁开眼睛，痛楚爬了进来。突然间，他整个身体都在痛。
他仰躺在地面上，抬头看着空中的一抹光。西儿？不……不，那是阳光。裂谷上方的开口。他在破碎平原的深处，这里的裂谷有好几百呎深。
卡拉丁呻吟着坐起。那道光似乎遥远到不可能。他被黑暗吞没了，附近的裂谷也被隐藏在阴影中，模糊不清。他按着头。
我在最后得到了一点飓光，我活下来了，可是那声惨叫！他心想。这念头在他脑中盘旋不去，在他脑中回荡。那听起来太像是他在决斗场中，碰到敌人的碎刃时听到的惨叫。
检查伤势，父亲的教诲在他意识深处低语。严重骨折或伤口过大时，身体会进入休克状态，不会去注意到伤势的严重。他按照步骤检查四肢是否折断，却没有去摸袋子里的钱球。他不想要点亮这片阴暗，更不想要面对周围可能有的死者。
达利纳是其中之一吗？雅多林当时正跑向他父亲。王子在桥垮掉之前就赶到达利纳身边了吗？他当时穿着碎甲，最后跳了起来。
卡拉丁摸摸腿，然后摸摸肋骨。他找到伤口跟擦伤，但是没有断折或大伤口。最后在他体内存着的飓光……保护了他，甚至也许愈合了他，直到耗尽。他终于朝袋子里伸手，拿出钱袋，可是发现全部都用光了。他尝试在口袋里掏掏，却立即全身僵住，因为听见附近有摩擦声。
他跳起来，转身，后悔自己身边没有武器。裂谷底端变得更亮了。稳定的光芒照出像是扇子一样的皱花，还有墙壁上垂挂的藤蔓，以及地上一堆堆的树枝跟苔藓。那是人的声音吗？他感觉一阵恍惚，看到面前墙壁上的影子摇晃。
有人绕过拐角，穿着一件丝绸长裙，肩膀上拿着背包。纱蓝．达伐。
她看到他时，发出尖叫，把袋子往地上一抛，慌张地往后退，双手伸向两侧。她连手中的钱球都弄掉了。
卡拉丁转转手臂关节，走到光线旁。「冷静下来。」他说。「是我。」
「飓父的！」纱蓝连忙再把地上的钱球抓起。她走上前去，把光朝他伸来。「真的是你……那个桥兵，怎么……？」
「我不知道。」他说谎，看着上面。「我的脖子扭得很严重，手肘跟雷打一样痛。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开了桥上的紧急栓。」
「什么紧急栓？」
「会让桥跌入裂谷里。」
「听起来像是个他飓风的蠢功能。」卡拉丁朝口袋里掏新的钱球，偷偷瞥一眼。也用光了。飓风的，他全用了？
「看情况。」纱蓝说。「如果你的士兵都从桥上撤退了，敌人却跟过来怎么办？紧急栓应该有某种安全锁，所以不会意外被扳动，但必要时可以快速松脱。」
他嗯了一声，看着纱蓝将钱球伸过他身前，照出桥摔落在裂谷地面成了两半的景象。他预料中的尸体都倒在那里。
他看了。他不能不看。没有达利纳，但几名当时正在过桥的浅眸军官跟仕女扭曲地躺在地上，肢体破散。从两百多呎高空摔下来，不会有幸存者。
除了纱蓝。卡拉丁不记得落下时有抓住她，但他对于坠落的记忆也仅限于西儿的惨叫。那声惨叫……
嗯，他一定是反射性地抓住了纱蓝，用飓光灌注她的身体，让她下坠的速度减慢。她看起来乱糟糟的，蓝色的长裙有裂口，头发一团纠结，除此之外一切无恙。
「我在下面醒来时，一片漆黑。」纱蓝说。「我们离摔下来那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妳怎么知道？」
「上面已经快天黑了，很快就会是晚上。我醒来时听到有喊叫的回音。有人在战斗。我看到那个角落拐弯的地方有东西发光，是个跌落的士兵，他的钱球袋被扯裂了。」她明显地一哆嗦。「他摔下来前是被杀死的。」
「帕山迪人。」卡拉丁说。「桥塌下来之前，我听到号角声。我们被攻击了。」地狱的。意思是达利纳应该撤退了，如果他没死的话。在这里没什么值得战斗的目标。
「给我一个妳的钱球。」卡拉丁说。
她递过来一枚，卡拉丁在死者间开始搜寻。表面上是在找脉搏，实际上是在找器具或钱球。
「你觉得会有人生还？」纱蓝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裂谷中听起来很微弱。
「我们不就活着？」
「你觉得是为什么？」纱蓝抬头看着遥远的上方。
「我落下前看到一些风灵。」卡拉丁说。「我听过有些故事里说，风灵会保护摔下来的人，也许就是这样吧。」
纱蓝沉默了，看着他继续在尸体间搜索。「对。」她终于说。「听起来很合理。」
她似乎被说服了。很好。只要她不要开始乱想那些关于「受飓风祝福的卡拉丁」这类的故事就好。
没有别人活着，但他也确定达利纳或雅多林并不在尸体中。
我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暗杀计划，真是蠢，卡拉丁心想。萨迪雅司在几天前的宴会上很努力想要算计达利纳，所以披露了那些幻境。这是个很老套却实用的阴谋。让敌人失去信誉，然后再杀死他，好确定他不会成为其他人的烈士。
尸体没什么价值。一些钱球，一些写作用具，被纱蓝迫不及待地抓起，收回背包。没有地图。卡拉丁不太知道他们在哪里，又快到晚上了……
「我们该怎么办？」纱蓝轻声说，凝视着渐渐黑暗的领域，里面是令人措不及防的阴影。轻柔晃动的皱花、藤蔓，蛹一样的时笋，触手伸出，在空中缓缓晃动。
卡拉丁记得他第一次下来这里时的情况，他觉得这里感觉太翠绿、太潮湿、太怪异。旁边有两个骷颅头从苔藓下探看着他们。远处的水池传来水花声，让纱蓝拚命地转身乱看。虽然如今裂谷对卡拉丁来说就像是家乡一样，却不能否认有时这里令人觉得相当阴森。
「这里其实比看上去来得安全。」卡拉丁说。「我在萨迪雅司的军队时，曾经在裂谷中待了好几天，从死者身上取得物资。只是要小心腐灵。」
「还有裂谷魔？」纱蓝问，转身去看另一个方向，结果只是一只克姆林虫窸窸窣窣地在墙上爬过。
「我没看过。」这是实话，不过他有看过一只的影子，顺着一道远处的裂谷爬走。光想起那天就让他打了个寒颤。
「裂谷魔没有其他人说得那么常见。真正的危险是飓风，如果下了雨，就算离这里很远──」
「我知道，爆洪。在深长型的峡谷中非常危险，我在书上读过。」纱蓝说。
「书上读到的一定很有用。」卡拉丁说。「妳说附近有死去的士兵？」
她指了指，他便朝那里走去。她跟在后面，离他的光源不远。她看到几名死去的桥兵，从上面被推下来，伤口很新。后面是个帕山迪人，也死去不久。
帕山迪男人的胡子中有没切割的宝石。卡拉丁碰触了一个，迟疑片刻，试图把飓光吸出。没有反应。他叹口气，朝死者低头行礼，最后才从其中一具尸体下方抽出矛，站了起来。上方的天光褪成深蓝，夜晚降临。
「我们等着？」纱蓝问。
「等什么？」卡拉丁将矛扛在肩膀上。
「等他们回来……」她没说完。「他们不会回来找我们，对不对？」
「纱蓝，他们会认为我们死了。飓风的，我们应该要死了。」他揉揉下巴。「我们是可以等达利纳全面出兵，他说过要朝这里来，寻找中央。只差几天了，对吗？」
纱蓝脸色一白。应该说，她变得更白了。那浅色的皮肤好奇怪，配上红头发，让她看起来像个很小的食角人。「达利纳打算在泣季前的最后一场飓风后出发。飓风快发生了。会有很多、很多、很多的雨水。」
「那就不太好了。」
「可以这么说，是的。」
他曾经想象过，飓风在这里会是什么样。他跟桥四队一起来拾荒时，曾经见过后果。扭曲破碎的尸体，一堆堆垃圾撞上墙壁跟裂缝；跟人一样高的巨石，轻松地被拖过裂谷，直到卡在两边山壁间，有时甚至是在五十呎高的地方。
「什么时候？」他问。「那场飓风什么时候到？」
她看了他一阵，然后在背包里翻找，外手翻动一迭纸张，内手隔着布料抓住背包。她挥手要他拿着钱球过来，因为她得收起自己的。
他替她举高光源，让她读出一张纸上的字。「明天晚上。」她轻声说。「就在第一次落月之后。」
卡拉丁沉哼了一声，举起钱球检视裂谷。我们在摔下来的裂谷北边，所以回去应该就在……那个方向？他心想。
「好吧。」纱蓝说。她深吸一口气，啪的一声关起背包。「我们往回走，立刻开始出发。」
「妳不想坐一下，歇口气？」
「我歇得够好了。」纱蓝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宁可现在开始走。回去之后，我们可以坐着喝热酒，笑话自己一路赶回去有多傻，明明就还剩那么多时间。我非常希望自己有这么傻。你呢？」
「也是。」他喜欢裂谷，不代表他想要冒险在飓风天还待在裂谷里。「妳那袋子里该不会有地图吧？」
「没有。」纱蓝表情一沉。「我没带自己的。薇菈光主拿着地图，我用她的，但也许我能记得先前看到的一些内容。」
「我觉得我们应该朝这里走。」卡拉丁一指，开始前进。
✽
桥兵开始朝他指的方向走，甚至不给她机会表达意见。纱蓝自己生着闷气，抓起她的行李小包──她在士兵身上找到一些水囊──还有背包。她快步跟上，裙襬被她希望是一根非常白的树枝勾住。
高大的桥兵灵敏地跨过、绕过垃圾，眼睛直视前方。为什么活下来的要是他？不过说实话，她对于能找到别人还是很满意，独自一人在这里走路绝对不愉快。至少他够迷信，能够相信是命运跟灵救了他。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救下自己，更别提他。图样趴在她的裙襬上，在她找到桥兵之前，她猜测是飓光让她活下来。
摔下两百呎之后还活着？这只证明她对自己的能力知道得太少。飓父啊！她也救了这个人。她很确定，他们两人是一起坠下的。
可是要怎么做？而且她知道下次要怎么复制吗？
她快步跟上他，该死的雅烈席人跟他们变态的长腿。他行军的方式就像士兵，根本不去考虑她得要更仔细地选路。她并不想要裙襬被每根经过的树枝勾到。
他们经过地面上的一潭水，他跳上跨越水潭的树干，脚下速度几乎没变。她停在边缘。
他回头看她，举起钱球。「妳该不会要我再把靴子给妳吧？」
她抬起脚，露出下面穿着的军靴，让他挑起一边眉毛。
「我才不会穿薄绢鞋来破碎平原。」她的脸色泛红。「况且，裙子那么长，没人看到下面是什么鞋子。」她看着树干。
「妳要我帮妳过来？」他问。
「我其实在想这种矮重树的树干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她承认。「这种树不可能原生在破碎平原，这里太冷。也许海岸边会有，但是飓风真的能冲刷到这里？足足四百哩之远？」
「妳该不会要求停下来让妳画画吧？」
「拜托。」纱蓝踩上树干，仔细地走过。「你知道我画过多少幅矮重树吗？」
不过接下来的其他事物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他们继续前进时，纱蓝利用钱球──她得抓在外手，同时还要兼顾内手中的小包和肩膀上的背包──照亮她的周围。实在太美了。几十种不同的藤蔓，鲜红、橘黄、艳紫的皱花；墙壁上的小石苞，一小群一小群的哈丝波螺，不断地开阖外壳，彷佛是在呼吸。
一点一点的生灵飘在一堆长得像矮胖手指的板岩芝旁边，在地表上几乎看不到这种生长形状。小小的绿点在裂谷中飘向一面墙，墙上长满了拳头大小的植物，植物上方纷纷伸出小触手。纱蓝经过时，触手在墙上如波浪般轮流收回。她轻呼一声，取得了记忆。
她前方的桥兵停下，转身。「怎么？」
「你没注意到这里多美吗？」
她看着那墙管状的植物。她确定在书上看到过，但一时想不起名字。
桥兵继续往前走。
纱蓝跑步跟上，背包在她背后拍打。她几乎被一坨死藤跟树枝绊倒，好不容易才追上他。她骂了一声，靠单脚跳了几步才站稳。
他伸出手接过她的背包。
终于，她心想。「谢谢。」
他嗯了一声，背上肩膀，没再说半个字，又继续前进。他们来到裂谷中的叉路，一条往右，一条往左。他们得绕到下一个台地，才能继续往西。纱蓝抬头看裂缝──记清楚这半边的台地长什么样──卡拉丁则在选路。
「这得花段时间，比军队出来这里还久。」他说。「虽然我们当时得等整个军队，但还能从台地中央切过。现在每次都得用绕的，会延长这段路程。」
「至少旅伴很和善。」
他瞅了她一眼。
「对你来说是这样的。」她补上一句。
「难道我一路上都要听妳聒噪吗？」
「当然不是。我还打算要加一点胡说八道、一点唠叨、偶尔发出点呓语，不过不会太多，再好的东西过多也不美。」
「太棒了。」
「我一直在练习咕噜发声法。」她又说。
「我等不及想听了。」
「噢，你刚刚听到啦。」
他端详着她，那双凌厉的眼睛直盯着她的眼睛。她别过头去。他明显不信任她。他是个贴身护卫，她怀疑他相信多少人。
他们又来到叉路，卡拉丁这次花更久时间才做出决定。她知道为什么，这里很难判断哪里是哪里。台地的形状各式各样，没有规律，有些又长又窄，有些几乎是完美的圆形，侧边还有半岛跟凸起，让两个台地间的路更像是迷宫。原本应该很简单──毕竟没什么死路，他们只需要一直往西走就可以。
可是西方在哪里？在这里要迷路会非常、非常容易。「你该不是随机挑路吧？」她问。
「不。」
「你似乎对裂谷知道很多。」
「对。」
「我猜是因为这里阴暗的气氛跟你的脾气很搭。」
他直视前方，没有回答。
「飓风的。」她急忙赶上。「怎么有这么快就成真的笑话。桥小子，你要怎么样才会放松一点？」
「我想我只是一个……怎么说来着？一个『可恨的人』？」
「我没看到证据证明你不是。」
「因为妳懒得去看，浅眸人。所有地位不及妳的人都只是妳的玩物。」
「什么？」她感觉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你怎么会这样想？」
「很明显。」
「谁看起来明显？你而已吗？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把地位不及我的人当个玩具对待？给我说个例子出来。」
他立刻回答：「我被关起来，只因为我做了一件如果是浅眸人去做，就会受到众人鼓掌的事。」
「那是我的错？」她质问。
「是妳的整个阶级的错。每次我们有人被欺骗、奴役、鞭打或崩溃，错都在于你们这些支撑阶级的所有人身上，就算只是间接的。」
「噢，拜托。」她说。「世界不公平？真是惊人的发现啊！有权力的人压迫他们管辖的人？惊人啊！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没有回答。
他用一名书记身上找到的白手帕把钱球绑在矛上面，举得高高的，替他们照亮前面的裂谷。
为了方便起见，纱蓝把自己的钱球收起。「我觉得你只是在找借口。对，我承认，你受过虐待。但我认为你才是那个最关心眼睛颜色的人。对你来说，假装每个浅眸人都是因为你的地位所以才欺负你，是最简单的事。你有没有问过自己，是不是有更简单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别人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深眸人，而是因为你真的非常令人讨厌？」
他哼了一声，脚步加快了些。
「不行。」纱蓝几乎要用跑的才跟得上他。「你不可以就这样甩掉。你不能暗示我在滥用我的阶级，然后没说一句话就走。之前你就这样说雅多林，现在又说我，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妳想要听妳是怎么玩弄地位不及妳的人？」卡拉丁回问，闪躲了她的问题。「很好。妳抢走了我的靴子；妳假装别的身分，欺骗一个妳几乎不认识的深眸侍卫。这是不是妳玩弄被妳视为低下之人的例子？」
她猛然停下脚步。他说得没错。她想要把事情归罪于太恩的影响，但是他的话夺走了她的论点中的底气。
他停在她面前，回过头看。终于，他叹了口气。「我不是会因为靴子的事一直耿耿于怀的那种人。就我最近的观察，妳没其他人那么糟糕，所以这件事就算了吧？」
「没其他人那么糟糕？」纱蓝继续往前走。「多令人愉快的称赞啊。就算你说得没错好了，也许我就是个迟钝的有钱女人。这也不能改变你确实又恶毒又让人生气，受飓风祝福的卡拉丁。」
他耸耸肩。
「就这样？」她问。「我道歉了，你就这样耸肩回我？」
「是浅眸人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所以你对于自己的行为方式，一点都不需要负责？」她语气不善地说。
「确实如此。」
「飓父的。我说什么都没办法改变你对待我的方式，对不对？你就只会继续当个严苛、恶劣的人，充满怨毒、无法和善地对待他人。你的人生一定很寂寞。」
这句话似乎真的刺激到他，因为他在光线下的脸涨红了。「关于妳没其他人那样糟糕这件事，我开始改变想法了。」
「不要说谎。你向来不喜欢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跟靴子没关系。我知道你用什么眼光在看我。」
「那是因为我知道妳表面上在微笑，实际上正对所有见到的人说谎。妳唯一显得诚实的时候，是妳在侮辱别人的时候！」他说。
「我唯一能诚实对你说的话就是侮辱。」
「呿！」他说。「我就……呿！为什么在妳身边就会让我气得想把脸抓破，女人？」
「我受过特殊训练。」她瞥向一旁。「而且我搜集别人的脸。」那是什么？
「妳不能就──」
他突然打住，听到其中一个裂谷传来的摩挲声，变得更响亮。
卡拉丁立刻用手捂住临时凑出来的钱球灯笼，让两人陷入黑暗。纱蓝觉得这没有半点帮助，她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走向他，用外手抓住他的手臂。他很烦人，却也在那里。
摩挲声继续传来，像是岩石摩擦岩石的声音。或是……甲壳摩擦岩石的声音。
她紧张地低语：「我猜在会有回音的裂谷中大声吵架，不太睿智是吧？」
「对。」
「牠靠近了，对吧？」她低声说。
「对。」
「所以……跑吧？」
摩擦声似乎就在下一个拐角了。
「好。」卡拉丁把手从钱球上拿开，立刻朝声响的反方向冲出去。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桥在他脚下垮掉时，卡拉丁汲取飓光。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内心窜过一阵惊慌。在一阵失重感后，他脚下只剩空气。
落入裂谷的黑暗只花了短短一刻，却像是永恒。他瞥到纱蓝还有几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也一起往下摔，惊慌地挥舞四肢。
就像是溺水的人正在朝水面挣扎，卡拉丁也在朝飓光挣扎。他不要这样死去！天空是他的！风是他的。裂谷是他的。
他不要！
西儿尖叫，一声惊恐、痛苦的惨叫，在卡拉丁的骨髓内颤动。在那一瞬间，他吸入了一口飓光，那是生命。
他撞上裂谷底部，一切变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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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痛楚中挣扎而出。
痛楚淹没他，是一种液体，却没有渗进去。他的皮肤把痛楚挡在外面。
你做了什么？遥远的声音像是轰隆隆的雷声。
卡拉丁惊喘，睁开眼睛，痛楚爬了进来。突然间，他整个身体都在痛。
他仰躺在地面上，抬头看着空中的一抹光。西儿？不……不，那是阳光。裂谷上方的开口。他在破碎平原的深处，这里的裂谷有好几百呎深。
卡拉丁呻吟着坐起。那道光似乎遥远到不可能。他被黑暗吞没了，附近的裂谷也被隐藏在阴影中，模糊不清。他按着头。
我在最后得到了一点飓光，我活下来了，可是那声惨叫！他心想。这念头在他脑中盘旋不去，在他脑中回荡。那听起来太像是他在决斗场中，碰到敌人的碎刃时听到的惨叫。
检查伤势，父亲的教诲在他意识深处低语。严重骨折或伤口过大时，身体会进入休克状态，不会去注意到伤势的严重。他按照步骤检查四肢是否折断，却没有去摸袋子里的钱球。他不想要点亮这片阴暗，更不想要面对周围可能有的死者。
达利纳是其中之一吗？雅多林当时正跑向他父亲。王子在桥垮掉之前就赶到达利纳身边了吗？他当时穿着碎甲，最后跳了起来。
卡拉丁摸摸腿，然后摸摸肋骨。他找到伤口跟擦伤，但是没有断折或大伤口。最后在他体内存着的飓光……保护了他，甚至也许愈合了他，直到耗尽。他终于朝袋子里伸手，拿出钱袋，可是发现全部都用光了。他尝试在口袋里掏掏，却立即全身僵住，因为听见附近有摩擦声。
他跳起来，转身，后悔自己身边没有武器。裂谷底端变得更亮了。稳定的光芒照出像是扇子一样的皱花，还有墙壁上垂挂的藤蔓，以及地上一堆堆的树枝跟苔藓。那是人的声音吗？他感觉一阵恍惚，看到面前墙壁上的影子摇晃。
有人绕过拐角，穿着一件丝绸长裙，肩膀上拿着背包。纱蓝．达伐。
她看到他时，发出尖叫，把袋子往地上一抛，慌张地往后退，双手伸向两侧。她连手中的钱球都弄掉了。
卡拉丁转转手臂关节，走到光线旁。「冷静下来。」他说。「是我。」
「飓父的！」纱蓝连忙再把地上的钱球抓起。她走上前去，把光朝他伸来。「真的是你……那个桥兵，怎么……？」
「我不知道。」他说谎，看着上面。「我的脖子扭得很严重，手肘跟雷打一样痛。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开了桥上的紧急栓。」
「什么紧急栓？」
「会让桥跌入裂谷里。」
「听起来像是个他飓风的蠢功能。」卡拉丁朝口袋里掏新的钱球，偷偷瞥一眼。也用光了。飓风的，他全用了？
「看情况。」纱蓝说。「如果你的士兵都从桥上撤退了，敌人却跟过来怎么办？紧急栓应该有某种安全锁，所以不会意外被扳动，但必要时可以快速松脱。」
他嗯了一声，看着纱蓝将钱球伸过他身前，照出桥摔落在裂谷地面成了两半的景象。他预料中的尸体都倒在那里。
他看了。他不能不看。没有达利纳，但几名当时正在过桥的浅眸军官跟仕女扭曲地躺在地上，肢体破散。从两百多呎高空摔下来，不会有幸存者。
除了纱蓝。卡拉丁不记得落下时有抓住她，但他对于坠落的记忆也仅限于西儿的惨叫。那声惨叫……
嗯，他一定是反射性地抓住了纱蓝，用飓光灌注她的身体，让她下坠的速度减慢。她看起来乱糟糟的，蓝色的长裙有裂口，头发一团纠结，除此之外一切无恙。
「我在下面醒来时，一片漆黑。」纱蓝说。「我们离摔下来那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妳怎么知道？」
「上面已经快天黑了，很快就会是晚上。我醒来时听到有喊叫的回音。有人在战斗。我看到那个角落拐弯的地方有东西发光，是个跌落的士兵，他的钱球袋被扯裂了。」她明显地一哆嗦。「他摔下来前是被杀死的。」
「帕山迪人。」卡拉丁说。「桥塌下来之前，我听到号角声。我们被攻击了。」地狱的。意思是达利纳应该撤退了，如果他没死的话。在这里没什么值得战斗的目标。
「给我一个妳的钱球。」卡拉丁说。
她递过来一枚，卡拉丁在死者间开始搜寻。表面上是在找脉搏，实际上是在找器具或钱球。
「你觉得会有人生还？」纱蓝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裂谷中听起来很微弱。
「我们不就活着？」
「你觉得是为什么？」纱蓝抬头看着遥远的上方。
「我落下前看到一些风灵。」卡拉丁说。「我听过有些故事里说，风灵会保护摔下来的人，也许就是这样吧。」
纱蓝沉默了，看着他继续在尸体间搜索。「对。」她终于说。「听起来很合理。」
她似乎被说服了。很好。只要她不要开始乱想那些关于「受飓风祝福的卡拉丁」这类的故事就好。
没有别人活着，但他也确定达利纳或雅多林并不在尸体中。
我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暗杀计划，真是蠢，卡拉丁心想。萨迪雅司在几天前的宴会上很努力想要算计达利纳，所以披露了那些幻境。这是个很老套却实用的阴谋。让敌人失去信誉，然后再杀死他，好确定他不会成为其他人的烈士。
尸体没什么价值。一些钱球，一些写作用具，被纱蓝迫不及待地抓起，收回背包。没有地图。卡拉丁不太知道他们在哪里，又快到晚上了……
「我们该怎么办？」纱蓝轻声说，凝视着渐渐黑暗的领域，里面是令人措不及防的阴影。轻柔晃动的皱花、藤蔓，蛹一样的时笋，触手伸出，在空中缓缓晃动。
卡拉丁记得他第一次下来这里时的情况，他觉得这里感觉太翠绿、太潮湿、太怪异。旁边有两个骷颅头从苔藓下探看着他们。远处的水池传来水花声，让纱蓝拚命地转身乱看。虽然如今裂谷对卡拉丁来说就像是家乡一样，却不能否认有时这里令人觉得相当阴森。
「这里其实比看上去来得安全。」卡拉丁说。「我在萨迪雅司的军队时，曾经在裂谷中待了好几天，从死者身上取得物资。只是要小心腐灵。」
「还有裂谷魔？」纱蓝问，转身去看另一个方向，结果只是一只克姆林虫窸窸窣窣地在墙上爬过。
「我没看过。」这是实话，不过他有看过一只的影子，顺着一道远处的裂谷爬走。光想起那天就让他打了个寒颤。
「裂谷魔没有其他人说得那么常见。真正的危险是飓风，如果下了雨，就算离这里很远──」
「我知道，爆洪。在深长型的峡谷中非常危险，我在书上读过。」纱蓝说。
「书上读到的一定很有用。」卡拉丁说。「妳说附近有死去的士兵？」
她指了指，他便朝那里走去。她跟在后面，离他的光源不远。她看到几名死去的桥兵，从上面被推下来，伤口很新。后面是个帕山迪人，也死去不久。
帕山迪男人的胡子中有没切割的宝石。卡拉丁碰触了一个，迟疑片刻，试图把飓光吸出。没有反应。他叹口气，朝死者低头行礼，最后才从其中一具尸体下方抽出矛，站了起来。上方的天光褪成深蓝，夜晚降临。
「我们等着？」纱蓝问。
「等什么？」卡拉丁将矛扛在肩膀上。
「等他们回来……」她没说完。「他们不会回来找我们，对不对？」
「纱蓝，他们会认为我们死了。飓风的，我们应该要死了。」他揉揉下巴。「我们是可以等达利纳全面出兵，他说过要朝这里来，寻找中央。只差几天了，对吗？」
纱蓝脸色一白。应该说，她变得更白了。那浅色的皮肤好奇怪，配上红头发，让她看起来像个很小的食角人。「达利纳打算在泣季前的最后一场飓风后出发。飓风快发生了。会有很多、很多、很多的雨水。」
「那就不太好了。」
「可以这么说，是的。」
他曾经想象过，飓风在这里会是什么样。他跟桥四队一起来拾荒时，曾经见过后果。扭曲破碎的尸体，一堆堆垃圾撞上墙壁跟裂缝；跟人一样高的巨石，轻松地被拖过裂谷，直到卡在两边山壁间，有时甚至是在五十呎高的地方。
「什么时候？」他问。「那场飓风什么时候到？」
她看了他一阵，然后在背包里翻找，外手翻动一迭纸张，内手隔着布料抓住背包。她挥手要他拿着钱球过来，因为她得收起自己的。
他替她举高光源，让她读出一张纸上的字。「明天晚上。」她轻声说。「就在第一次落月之后。」
卡拉丁沉哼了一声，举起钱球检视裂谷。我们在摔下来的裂谷北边，所以回去应该就在……那个方向？他心想。
「好吧。」纱蓝说。她深吸一口气，啪的一声关起背包。「我们往回走，立刻开始出发。」
「妳不想坐一下，歇口气？」
「我歇得够好了。」纱蓝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宁可现在开始走。回去之后，我们可以坐着喝热酒，笑话自己一路赶回去有多傻，明明就还剩那么多时间。我非常希望自己有这么傻。你呢？」
「也是。」他喜欢裂谷，不代表他想要冒险在飓风天还待在裂谷里。「妳那袋子里该不会有地图吧？」
「没有。」纱蓝表情一沉。「我没带自己的。薇菈光主拿着地图，我用她的，但也许我能记得先前看到的一些内容。」
「我觉得我们应该朝这里走。」卡拉丁一指，开始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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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兵开始朝他指的方向走，甚至不给她机会表达意见。纱蓝自己生着闷气，抓起她的行李小包──她在士兵身上找到一些水囊──还有背包。她快步跟上，裙襬被她希望是一根非常白的树枝勾住。
高大的桥兵灵敏地跨过、绕过垃圾，眼睛直视前方。为什么活下来的要是他？不过说实话，她对于能找到别人还是很满意，独自一人在这里走路绝对不愉快。至少他够迷信，能够相信是命运跟灵救了他。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救下自己，更别提他。图样趴在她的裙襬上，在她找到桥兵之前，她猜测是飓光让她活下来。
摔下两百呎之后还活着？这只证明她对自己的能力知道得太少。飓父啊！她也救了这个人。她很确定，他们两人是一起坠下的。
可是要怎么做？而且她知道下次要怎么复制吗？
她快步跟上他，该死的雅烈席人跟他们变态的长腿。他行军的方式就像士兵，根本不去考虑她得要更仔细地选路。她并不想要裙襬被每根经过的树枝勾到。
他们经过地面上的一潭水，他跳上跨越水潭的树干，脚下速度几乎没变。她停在边缘。
他回头看她，举起钱球。「妳该不会要我再把靴子给妳吧？」
她抬起脚，露出下面穿着的军靴，让他挑起一边眉毛。
「我才不会穿薄绢鞋来破碎平原。」她的脸色泛红。「况且，裙子那么长，没人看到下面是什么鞋子。」她看着树干。
「妳要我帮妳过来？」他问。
「我其实在想这种矮重树的树干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她承认。「这种树不可能原生在破碎平原，这里太冷。也许海岸边会有，但是飓风真的能冲刷到这里？足足四百哩之远？」
「妳该不会要求停下来让妳画画吧？」
「拜托。」纱蓝踩上树干，仔细地走过。「你知道我画过多少幅矮重树吗？」
不过接下来的其他事物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他们继续前进时，纱蓝利用钱球──她得抓在外手，同时还要兼顾内手中的小包和肩膀上的背包──照亮她的周围。实在太美了。几十种不同的藤蔓，鲜红、橘黄、艳紫的皱花；墙壁上的小石苞，一小群一小群的哈丝波螺，不断地开阖外壳，彷佛是在呼吸。
一点一点的生灵飘在一堆长得像矮胖手指的板岩芝旁边，在地表上几乎看不到这种生长形状。小小的绿点在裂谷中飘向一面墙，墙上长满了拳头大小的植物，植物上方纷纷伸出小触手。纱蓝经过时，触手在墙上如波浪般轮流收回。她轻呼一声，取得了记忆。
她前方的桥兵停下，转身。「怎么？」
「你没注意到这里多美吗？」
她看着那墙管状的植物。她确定在书上看到过，但一时想不起名字。
桥兵继续往前走。
纱蓝跑步跟上，背包在她背后拍打。她几乎被一坨死藤跟树枝绊倒，好不容易才追上他。她骂了一声，靠单脚跳了几步才站稳。
他伸出手接过她的背包。
终于，她心想。「谢谢。」
他嗯了一声，背上肩膀，没再说半个字，又继续前进。他们来到裂谷中的叉路，一条往右，一条往左。他们得绕到下一个台地，才能继续往西。纱蓝抬头看裂缝──记清楚这半边的台地长什么样──卡拉丁则在选路。
「这得花段时间，比军队出来这里还久。」他说。「虽然我们当时得等整个军队，但还能从台地中央切过。现在每次都得用绕的，会延长这段路程。」
「至少旅伴很和善。」
他瞅了她一眼。
「对你来说是这样的。」她补上一句。
「难道我一路上都要听妳聒噪吗？」
「当然不是。我还打算要加一点胡说八道、一点唠叨、偶尔发出点呓语，不过不会太多，再好的东西过多也不美。」
「太棒了。」
「我一直在练习咕噜发声法。」她又说。
「我等不及想听了。」
「噢，你刚刚听到啦。」
他端详着她，那双凌厉的眼睛直盯着她的眼睛。她别过头去。他明显不信任她。他是个贴身护卫，她怀疑他相信多少人。
他们又来到叉路，卡拉丁这次花更久时间才做出决定。她知道为什么，这里很难判断哪里是哪里。台地的形状各式各样，没有规律，有些又长又窄，有些几乎是完美的圆形，侧边还有半岛跟凸起，让两个台地间的路更像是迷宫。原本应该很简单──毕竟没什么死路，他们只需要一直往西走就可以。
可是西方在哪里？在这里要迷路会非常、非常容易。「你该不是随机挑路吧？」她问。
「不。」
「你似乎对裂谷知道很多。」
「对。」
「我猜是因为这里阴暗的气氛跟你的脾气很搭。」
他直视前方，没有回答。
「飓风的。」她急忙赶上。「怎么有这么快就成真的笑话。桥小子，你要怎么样才会放松一点？」
「我想我只是一个……怎么说来着？一个『可恨的人』？」
「我没看到证据证明你不是。」
「因为妳懒得去看，浅眸人。所有地位不及妳的人都只是妳的玩物。」
「什么？」她感觉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你怎么会这样想？」
「很明显。」
「谁看起来明显？你而已吗？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把地位不及我的人当个玩具对待？给我说个例子出来。」
他立刻回答：「我被关起来，只因为我做了一件如果是浅眸人去做，就会受到众人鼓掌的事。」
「那是我的错？」她质问。
「是妳的整个阶级的错。每次我们有人被欺骗、奴役、鞭打或崩溃，错都在于你们这些支撑阶级的所有人身上，就算只是间接的。」
「噢，拜托。」她说。「世界不公平？真是惊人的发现啊！有权力的人压迫他们管辖的人？惊人啊！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没有回答。
他用一名书记身上找到的白手帕把钱球绑在矛上面，举得高高的，替他们照亮前面的裂谷。
为了方便起见，纱蓝把自己的钱球收起。「我觉得你只是在找借口。对，我承认，你受过虐待。但我认为你才是那个最关心眼睛颜色的人。对你来说，假装每个浅眸人都是因为你的地位所以才欺负你，是最简单的事。你有没有问过自己，是不是有更简单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别人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深眸人，而是因为你真的非常令人讨厌？」
他哼了一声，脚步加快了些。
「不行。」纱蓝几乎要用跑的才跟得上他。「你不可以就这样甩掉。你不能暗示我在滥用我的阶级，然后没说一句话就走。之前你就这样说雅多林，现在又说我，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妳想要听妳是怎么玩弄地位不及妳的人？」卡拉丁回问，闪躲了她的问题。「很好。妳抢走了我的靴子；妳假装别的身分，欺骗一个妳几乎不认识的深眸侍卫。这是不是妳玩弄被妳视为低下之人的例子？」
她猛然停下脚步。他说得没错。她想要把事情归罪于太恩的影响，但是他的话夺走了她的论点中的底气。
他停在她面前，回过头看。终于，他叹了口气。「我不是会因为靴子的事一直耿耿于怀的那种人。就我最近的观察，妳没其他人那么糟糕，所以这件事就算了吧？」
「没其他人那么糟糕？」纱蓝继续往前走。「多令人愉快的称赞啊。就算你说得没错好了，也许我就是个迟钝的有钱女人。这也不能改变你确实又恶毒又让人生气，受飓风祝福的卡拉丁。」
他耸耸肩。
「就这样？」她问。「我道歉了，你就这样耸肩回我？」
「是浅眸人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所以你对于自己的行为方式，一点都不需要负责？」她语气不善地说。
「确实如此。」
「飓父的。我说什么都没办法改变你对待我的方式，对不对？你就只会继续当个严苛、恶劣的人，充满怨毒、无法和善地对待他人。你的人生一定很寂寞。」
这句话似乎真的刺激到他，因为他在光线下的脸涨红了。「关于妳没其他人那样糟糕这件事，我开始改变想法了。」
「不要说谎。你向来不喜欢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跟靴子没关系。我知道你用什么眼光在看我。」
「那是因为我知道妳表面上在微笑，实际上正对所有见到的人说谎。妳唯一显得诚实的时候，是妳在侮辱别人的时候！」他说。
「我唯一能诚实对你说的话就是侮辱。」
「呿！」他说。「我就……呿！为什么在妳身边就会让我气得想把脸抓破，女人？」
「我受过特殊训练。」她瞥向一旁。「而且我搜集别人的脸。」那是什么？
「妳不能就──」
他突然打住，听到其中一个裂谷传来的摩挲声，变得更响亮。
卡拉丁立刻用手捂住临时凑出来的钱球灯笼，让两人陷入黑暗。纱蓝觉得这没有半点帮助，她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走向他，用外手抓住他的手臂。他很烦人，却也在那里。
摩挲声继续传来，像是岩石摩擦岩石的声音。或是……甲壳摩擦岩石的声音。
她紧张地低语：「我猜在会有回音的裂谷中大声吵架，不太睿智是吧？」
「对。」
「牠靠近了，对吧？」她低声说。
「对。」
「所以……跑吧？」
摩擦声似乎就在下一个拐角了。
「好。」卡拉丁把手从钱球上拿开，立刻朝声响的反方向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