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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拥有风的男人

他们很快便开始进入塔中。
因为别无选择,尽管雅多林的探索还远远未结束。夜晚降临,外面的气温骤降,除此之外,袭击破碎平原的那场飓风正在肆虐大陆,很快也会来到这座山脉。飓风要花一天多才会跨越整片大陆,而他们大概位于大陆中心,所以飓风应该不远了。
没有预料中的飓风,纱蓝边想边跟她的侍卫们一起走在黑暗的通道中。还有别的东西从另一个方向来。
她看得出来这座塔──里面的细节,每一条走廊──是个雄伟的神奇巨作。但是,光是她完全不想要画下任何一丝细节这点,就彻底暴露她有多疲累。她现在只想睡觉。
飓光照出前面墙壁上有个怪东西。纱蓝皱眉,甩脱了疲累,走上前去。有一张小小、折迭起来的纸,像是卡片。她回头看看自己的侍卫,他们看起来一样迷惘。
她将卡片从墙壁上取下,后面黏了一些小恶魔蜡。里面是鬼血的三角图样。下面是纱蓝的名字,不是围纱的。
纱蓝的。
惊慌。警觉。一瞬间,她吸入灯笼里的飓光,让走廊陷入黑暗。可是有光从附近的门口散发。
她盯着光。加兹想上前去查看,但是纱蓝示意要他停下。
要逃还是要战?
逃去哪?她心想。她迟疑地来到门口,再次示意侍卫退开。
墨瑞兹站在里面,隔着没有玻璃的大窗户往外望,看向塔另一处的内区。他转身看她,扭曲面孔满是疤痕,但身上的绅士衣着却又显得相当高雅。
所以她的身分被发现了。
我已经不再是外面传出吼叫声时、会躲在房间里的孩子,她坚定地告诉自己,走入房间。如果我从这个人身边逃开,他会把我视为可以追捕的猎物。
她直接走到他面前,准备好要召唤图样。它不像其他碎刃,这点她已经承认了。它来到她身边需要的时间远快于十下心跳。
它之前就这么做过。当初她不愿意承认它有这样的能力。承认代表的意义太沉重。
我有多少谎言正在阻碍我达成能力所及的一切?她心想。
可是她需要那些谎言。她好需要。
「妳让我好难找啊,围纱。」墨瑞兹说。「要不是妳在拯救军队时暴露了妳的能力,我也许永远都想不出来妳的伪装身分。」
「墨瑞兹,围纱才是那个假身分。我是我。」纱蓝说。
他端详她。「我不这么认为。」
她与他对望,内心却颤抖了一下。
「妳的处境很奇特。」墨瑞兹。「妳会隐藏妳这种能力的真实特性吗?我能够猜出来几分,但其他人的理解不会这么全面。他们也许只会看到碎刃,不去多问妳还能做什么。」
「我不觉得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妳是我们的一份子。」墨瑞兹说。「我们会照顾自己人。」
纱蓝皱眉。「可是你看穿了我的谎言。」
「妳是说妳不想再待在鬼血里?」他的语调不带威胁,但他的眼睛……飓风的,他的眼神能够穿透岩石。「我们不是随随便便就邀人加入。」
「你们杀了加丝娜。」纱蓝厉声说。
「对。但是她先刺杀了我们相当一部分的成员。妳不会以为她的手上就没沾血腥吧,围纱?」
她转开头,切断他的注视。
「我早该猜到妳是纱蓝.达伐。」墨瑞兹继续说。「我真是傻子,没有早点看出来。妳的家族从很久之前便一直参与这些事件。」
「我不会帮你。」纱蓝说。
「有意思。妳应该要知道,我手上有妳的哥哥们?」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妳的家族已经不存在了,」墨瑞兹说。「领地也被路过的军队占据,是我从战争的混乱中救出妳的哥哥们,准备将他们带来这里。可是妳的家族还欠我一笔债。一枚毁损的魂器。」
他迎向她的双眼。「依照我的推断,妳正好拥有施展魂术的能力,多么方便啊,小刀子。」
她召唤图样。「你想用他们来勒索我,我会先杀了你──」
「不是勒索。」墨瑞兹说。「他们会安全抵达,这是给妳的礼物。妳可以等着看我实践承诺。我提起妳的这笔债,只是为了在妳的心中……买个位置。」
她皱眉,握着碎刃的手有点迟疑。「为什么?」她终于问。
「因为妳无知。」墨瑞兹来到她面前,俯视着她。「妳不知道我们是谁,妳不知道我们想要达成什么目标。围纱,妳什么都不知道。妳的父亲为什么加入我们?妳的哥哥为什么要去找破空师?妳知道吗?我做了一些调查,我有答案可以告诉妳。」令人惊讶的是,他此时背向她,走向门口。「我会给妳时间考虑。妳似乎觉得妳新发现的灿军身分让妳不适合参与我们,但我跟我的巴伯思都不这么认为。让纱蓝.达伐当她的灿军,配合主流行动,展现高尚情操。让围纱来找我们。」他停在门口。「让她找到真相。」
他消失在走廊中,纱蓝觉得自己比先前更加疲累了。她放开图样,靠着墙壁。墨瑞兹当然混进来了──他很有可能就在某支军队中。进入兀瑞席鲁是鬼血的主要目标之一,虽然她下定决心不能帮助他们,却把他们跟军队一起带到他们想要来的地方。
她的哥哥们?他们真的会安全吗?那她的家族世仆和她哥哥的未婚妻呢?
她叹口气,走回门口,召来她的侍卫。让她找到真相。如果她不想找到真相呢?图样轻轻地哼着。
她穿过塔底──用自己身上的光亮照明──发现雅多林站在一个房间旁边的走廊上,正是他说好要跟她会合的地方。他的手腕已经包扎好,脸上的瘀青开始泛紫,让他不再那么英俊得令人神魂颠倒,不过同样也给他增加了一点粗犷,那个「我今天揍了很多人」的气质,也颇有吸引人之处。
「妳看起来累坏了。」他轻啄她的脸颊。
「你看起来像是让人拿你的脸练棍了。」她朝他微笑。「你也该去睡一下。」
「我会的。一下就去。」他说着轻碰她的脸。「妳知道妳真的太惊人了吧?妳救了一切,妳救了所有人。」
「雅多林,没必要把我当成玻璃做的。」
「妳是灿军。」他说。「我是说……」他抓抓永远都是那么乱的头发。「纱蓝,妳的身分比浅眸人更伟大。」
「你是在取笑我的腰围吗?」
「什么?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满脸通红。
「我不允许你把这件事变得这样别扭,雅多林。」
「可是──」
她一把搂住他,强吻上去,深刻而激情。他试图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她继续,嘴唇紧贴在他之上,让他感觉到她的情感。他在她的吻中融化,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近。
片刻后,他退开。「飓风的,好痛啊!」
「噢!」纱蓝一手捂嘴,想起他脸上的瘀青。「对不起。」
他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后立刻又苦了一张脸,显然笑也会痛。「值得的。好吧,我保证我不会别扭下去,妳也得保证不会继续这样令人难以抗拒,至少要等我愈合以后才行,同意吗?」
「同意。」
他看向她的侍卫。「谁都不准打扰灿军光淑,懂吗?」
他们点点头。
「好好睡。」他推开通往房间的门。虽然已经久无人居,但是许多房间仍然有木门。「希望这个房间合适。是妳的灵挑的。」
她的灵?纱蓝皱眉,然后进入房间。雅多林关上门。
纱蓝检视了这间没有窗户的石室。图样为什么特别替她挑了这里?这个房间似乎没什么特别的。雅多林替她留了一盏飓光灯笼──现在这是很奢侈的一件事,因为他们所拥有且能发光的宝石已经不多了。光线照出一间小小的方形房间,角落里有一个小石凳,上面有几条毯子。雅多林是在哪里找到毯子的?
她朝墙壁皱眉。这里的岩石褪成一个方框的形状,好像曾经有人在上头挂过图片。事实上,这景象看起来出奇地熟悉,并不是她来过这里,但是墙壁上那块方形……
和她父亲在贾.克维德的家中挂画的位置,一模一样。
她的神智开始模糊。
「嗯嗯……」她身边地板上的图样说。「时候到了。」
「不要。」
「时候到了。」它重复说。「鬼血们包围妳,人们需要灿军。」
「他们已经有一个了,那个桥兵。」
「不够。他们需要妳。」
纱蓝一眨眼,眼泪流出来。房间罔顾她的意志,开始变化。白色的地毯出现。墙壁上的画。家具。浅蓝色的墙壁。
两具尸体。
纱蓝跨过其中一具,虽然那只是幻象,走到旁边。那幅画出现,是幻象的一部分,画的周围散发着白色光芒。后面藏着什么。她拉开画,或者说,她尝试拉开,可是她的手指只是让幻象模糊了一下。
这算不了什么。只是重现一个她希望自己没有的记忆。
「嗯嗯……妳得要有更好的谎言,纱蓝。」
她眨掉眼泪。手指抬起,再次摸上墙壁。这一次她可以摸到画框。那不是真的。这一瞬间,她假装这是真的,让这景象抓住她。
「我不能继续假装下去吗?」
「不行。」
她在她父亲的房间里。她颤抖着,拉开了画,露出镶嵌在画后墙壁上的保险箱。她举起钥匙,犹豫了。「母亲的灵魂在里面。」
「嗯……不是。不是她的灵魂。是夺走她灵魂的东西。」
纱蓝打开保险箱,拉开门,露出里面的东西。一柄小小的碎刃。保持连忙被塞入保险箱的状态,剑尖从后面刺穿,剑柄朝她。
「这是你。」她低声说。
「嗯嗯……对。」
「父亲把你从我手中拿走,想要把你藏在这里。当然没用。他一关上保险箱,你就消失了,化成雾气。他没想清楚。我们都没有。」纱蓝说。
她转身。
红色的地毯。曾经是雪白色的。她母亲的朋友躺在地板上,手臂流血,虽然伤口不致命。纱蓝走到另外一具尸体旁,尸体面朝下趴着,穿着美丽的蓝与金色洋装,红色的头发披散在头边。
纱蓝跪下,翻过她母亲的尸体,露出眼眶焦黑的头颅。
「为什么她想杀我,图样?」纱蓝低声说。
「嗯嗯……」
「这是从她发现我的能力之后开始的。」
她记起来了。母亲带着一个纱蓝不认得的朋友过来,要跟她父亲对质。母亲的喊叫,跟父亲争论。
母亲说纱蓝是他们的一员。
她父亲闯入。母亲的朋友握着匕首,两人挣扎,朋友的手臂被割伤,鲜血流在地板上。朋友赢了,最后把父亲压在地上。母亲拿起匕首,然后朝纱蓝走来。
然后……
然后纱蓝手中出现了剑。
「他让每个人相信,是他杀了她。」纱蓝低声说。「是他在愤怒中屠杀了他的妻子跟情人,其实杀了他们的人是我。他说谎是为了保护我。」
「我知道。」
「这个秘密毁了他,毁了我们整个家庭。」
「我知道。」
「我恨你。」她低声说,看着母亲死去的眼睛。
「我知道。」图样轻轻地嗡。「有一天,妳会杀了我,到时妳就可以报仇了。」
「我不要报仇。我只要我的家人。」
纱蓝抱着自己,把头埋在手臂中,哭了起来。幻象流泻白烟,然后消失,只剩下她一个人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

我的结论只能是,我们成功了,雷斯塔瑞。阿玛朗书写的速度很快,符文的墨迹一团乱。达利纳的军队传回来的报告说他们不只看到引虚者,甚至跟他们战斗过。红色的眼睛、古代的力量,显然在这世界释放了一场新风暴。
他放下笔,抬头看向窗外,他的马车在达利纳战营路径上前进。他所有的士兵都离开了,剩余的侍卫也去照看撤退行动。因此虽然阿玛朗的名誉甚响,他还是能够轻松地穿过战营。
他继续往下写。我不因为这次的成功而欣喜。很多人会失去性命,我们身为荣誉之子的重担向来如此。为了让神将回归,让教堂的权威回归,我们必须让世界陷入危机。
我们现在有了危机,而且还是可怕的危机。神将们会回归。有我们现在面对的问题,祂们怎么可能不回来?可是好多人会死。好多,好多。愿纳拉保佑,这样的损失是值得的。无论如何,我之后会有更多消息。下一次写信给你时,希望是从兀瑞席鲁送出的。
马车停下,阿玛朗推开门,他将信递给驾车的帕玛,她接过信,开始在背包中寻找信芦,将内容传给雷斯塔瑞。他原本要自己写,但是移动时不能使用信芦。
完成之后她会毁掉这些纪录。阿玛朗瞥了一眼车子背后的箱子,里面装着贵重的货物,包括他所有的地图、笔记和理论。他应该把这些留在他的士兵这里吗?即使此时此地已经如此混乱,带着五十个士兵进入达利纳的战营仍然绝对会引人侧目,所以他命令他们去平原上等他。
他不能停下来。他离开马车,拉起披风的兜帽。达利纳的寺院此时比大多数的战营都要杂乱,很多人在这样焦虑的时刻会来找执徒。他路过一个妇人,正恳求一名执徒替她燃烧一封祈祷,为了她跟着达利纳出战的丈夫。执徒不断重复要她快去收拾东西,加入离开平原的车队。
发生了。真的发生了。荣誉之子,终于,终于达成了他的目标。加维拉会因此骄傲。阿玛朗加快脚步,避过另一名来到他身边、问他需不需要什么的执徒。在她能仔细研究兜帽下的面孔之前,她的注意力被两名少年引开,说他们的父亲太年老,没办法自己行走,要执徒帮他们想办法。
阿玛朗绕到修道院一角,那里是收容疯子的地方。他避开人们的视线,来到了战营边缘的后方,接着往四周查看了一下,然后召唤出他的碎刃。切几下就能──
那是什么?
他转身,确定自己看到有人靠近,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影子而已。他在墙壁上划了几刀,小心翼翼地推开割出来的洞。伟大的神将──塔勒奈拉.艾林,战争神将本人──坐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姿势跟先前差不多。那伟大的人端坐在床的一角,低垂着头,身体微弯。
「他们为什么要把您关在这样黑漆漆的地方?」阿玛朗驱散他的碎刃说。「最低贱的人也不该被关在这里,更遑论是您。我会跟达利纳去谈谈──」
不,他不能了。达利纳认为他胡乱杀人。阿玛朗长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了要让神将回归,他们必须付出代价,但是杰瑟瑞瑟在上,失去达利纳的友谊真的是很昂贵的代价。要不是他好几个月前发了慈悲之心,早就把那个桥兵处决了。
他赶忙到神将身边。「伟大的殿下,我们必须走了。」阿玛朗低声说。
塔勒奈拉没有动。可是他在低声说话,跟先前一样的话。阿玛朗忍不住想起上一次来到这里时,身边带着一个一直把自己当十傻人耍的人。谁知道达利纳老了以后反而变得这么狡猾?时间让他们两个人都改变了。
「拜托您,伟大的殿下。」阿玛朗好不容易让神将站起来。那人真的好壮,跟阿玛朗一样高,但身材雄伟得像一堵墙。第一次看到这人时,这身深黑色的皮肤让阿玛朗吃了一惊,他有点愚蠢的以为所有神将都会长得像雅烈席人。
神将的深色眼睛当然是某种伪装。
「荒寂时代……」塔勒奈拉低声说。
「没错,它来临了。在此同时,您也终能重归荣光。」阿玛朗扶着神将开始朝洞口走。「我们必须把你带到──」
神将的手猛然举在面前。
阿玛朗一惊,僵在原处,看到神将的手指间有什么东西。一枚小小的吹箭,尖端滴着某种清澈的液体。
阿玛朗瞥向开口,阳光从中洒入。在那里的一个小小身影发出了某种吹的声音。举在唇边的吹箭,遮住脸的半幅面具,挡住了上半张脸。
神将的另一手猛然伸出,快如眨眼,从阿玛朗面前的空中抢下一枚吹箭,距离阿玛朗的眼睛只有几吋。鬼血。他们不是想杀神将。
他们想杀的是阿玛朗。
他大喊出声,手伸向旁边,召唤他的碎刃。太慢了。那人看着他,然后看向神将,轻声咒骂一下后溜走。阿玛朗跟在后面追上,跳过破碎的墙,进入天光下,但是那人的动作太快。
他心跳如雷,回头看着塔勒奈拉,担心神将的安全,却愣在当场。他发现神将站得挺拔,抬起头,深褐色的眼睛清澈地惊人,映照出光亮。塔勒奈拉举起一枚吹箭,检视起来。然后他抛下两枚吹箭,重新坐倒在床上,又开始低声念诵起来那奇怪、毫无变化的语句。
阿玛朗觉得背脊发凉,可是当他赶回神将身边后,却再也无法引发对方做出任何反应。
好不容易,他才让神将又站了起来,将那人赶上马车。

赛司睁开眼。
他立刻又闭上眼睛。「不。我死了。我死了!」
他感觉到身下的岩石。真是亵渎啊。他听到滴水声,以及太阳照在脸上。「我为什么没死?」他低声说。「我释放了与碎刃的缔结,我没有捆术就落入飓风中,为什么我没死?」
「你确实死了。」
赛司再次睁开眼睛。他躺在空无一物的岩石上,衣服一团湿乱。冻土之地?虽然太阳温暖,他却仍然觉得好冷。
有个人站在他面前,穿着利落的黑与银色制服,有着深黑色的皮肤,好似来自马卡巴奇的人,但是右边的脸颊上有一个浅色的标记,宛如小小银勾。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则收起某样东西放入外套口袋里。某种法器?在发光?
「我认得你。」赛司发现。「我在哪里见过你。」
「没错。」
赛司挣扎要站起来,勉强跪起之后,又软倒。「怎么会?」他问。
「我等到你砸入地面。」那人说。「直到你已经粉碎破烂,灵魂彻底被截断,确定死透了。然后,我让你重生。」
「不可能。」
「如果在大脑死去前就可以。就像淹死的人如果好好处置,同样也可以活过来。用了正确的封波术,你也能活转。当然,如果我多等几秒,那就太迟了。你一定知道这件事,你的族人保留的两柄碎刃里有重生的能力,我猜你已经见过刚死去的人重新复活。」
他说话时非常平静,没有情绪。
「你是谁?」赛司问。
「你花了这么久时间遵循你的族人与宗教的教条,却认不得你信仰的神之一?」
「我的神是岩石之灵,」赛司说。「还有太阳与星星。不是人。」
「胡说,你的族人尊崇岩石的灵,但是你并不膜拜它们。」
那道银勾……他认得的,对不对?
「你,赛司,膜拜的是秩序,对不对?」那人说。「你完美地遵从你的社会法条,这一点吸引我,但是我担心情绪遮蔽了你分辨事理的能力。你……裁决的能力。」
裁决。
「宁(Nin)。」赛司低声说。「他们在这里称为纳拉,或纳勒的那位。正义神将。」
宁点点头。
「为什么要救我?」赛司说。「我受的折磨还不够吗?」
「你的话很愚蠢。要跟我学习的人,不适合说这种话。」宁说。
「我不想学习。」赛司蜷在岩石上。「我想死。」
「就这样?这真的是你最想要的?如果这是你真诚的希望,我会赐予你。」
赛司紧闭上眼睛。在黑暗中等待他的惨叫。他杀死的人的惨叫。
我没有错,他心想。
我从来都不是无实之人。
「不。」赛司低声说。「引虚者确实回来了。我是对的,而我的族人……他们是错的。」
「你被没有远见、见识狭隘的小人所驱逐。我会教导你走上一条不受感情侵蚀的大道。你会将这份教诲带回去给你的族人,你会将你的正义带回去给雪诺瓦的领导者。」
赛司睁开眼,看着上方。「我不配。」
宁歪着头。「你?不配?我看着你因为秩序之名而毁了自己,看着你遵循自己的标准,当其他人早就已逃脱或崩溃之际。奈图罗之子赛司,我看到你完美地守住承诺,这是大多数人都已经失去的品德──这是世界上唯一真正的美。我怀疑我能再找到另一个更配得上破空师之名的人。」
破空师?但那是一支灿军。
「我毁了我自己。」赛司低声说。
「确实是,你也死了。你与碎刃之间的缔结已经斩断,所有的连结──灵魂跟躯体──也都截断。你重生了。来吧,该去造访你的族人了。你的训练要立刻开始。」宁开始走开,露出他握在背后的东西。那是一柄收在剑鞘中的剑。
你重生了?他……赛司可以重生吗?他能让阴影中的惨叫消失吗?
你是个懦夫,那个灿军这么说过,那个拥有风的男人。有一小部分的赛司同意那个人,可是宁能给他的更多。不同的。
赛司依然跪着,抬头看那个人。「你说得对。我的族人拥有其他荣刃,已经安全地守护它们好几千年。如果我要裁决他们,我会面对拥有碎刃跟力量的敌人。」
「这不是问题。」宁回头。「我带给你一柄替代碎刃。一柄完美、适合你的任务跟脾性的武器。」他将大剑抛在地上,让它在岩石上一滑,停在赛司面前。
他从来没看过一把收在金属剑鞘里的剑。谁会把碎刃收在剑鞘里?而且……是黑色的?它在岩石上滑动时,露出了一吋左右。
赛司发誓他可以看到金属散发出一小丝黑烟。像是飓光,只不过是黑的。
一个开朗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好啊。今天想要摧毁一些邪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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