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
(《调查者》的问卷调查里第三个主题的回答)
只供阅读
1.杰迈玛·葛罗芬戴尔·佩屈拉·拉姆齐。
2.六月九日满十七岁。
3.过去五年。之前我们住在格拉斯哥(苏格兰)。再之前我们住在卡迪夫(威尔士)。
4.我不知道。我觉得他已经在做杂志出版了，他不再和我们说话了。离婚闹得很难看。妈妈给了他很多钱。在我看来这是一个错误。但也许摆脱他的代价就是要付很多钱。
5.一个发明家、企业家。她发明了夹馅玛芬TM，开办了夹馅玛芬连锁企业。我小时候很喜欢吃，但是每顿饭都吃这个还是会腻，尤其是我妈妈拿我当小白鼠的时候。圣诞火鸡大餐玛芬是最难吃的。但是五年前，她卖掉了自己在夹馅玛芬连锁企业里的股份，开办了“妈妈彩泡”(这一家暂时还没有“TM”)。
6.两个。我的妹妹内莉斯，刚满十五岁，我弟弟普莱德利，十二岁。
7.一天几次。
8.不。
9.通过网络。大概是Ebay。
10.自从她认定全世界急需幻彩荧光泡泡之后，她就从世界各地买了很多颜料和染料。就是那种用泡泡液吹出来的泡泡。
11.不，不是实验室。虽然她把那里叫作实验室，但其实只是车库。她用夹馅玛芬TM的钱改造了一下，在里头安装了水槽和浴缸，还有本生灯和其他各种设备，然后墙和地板的瓷砖也改成了容易清洗的那种。
12.我不知道。内莉斯以前很普通。她十三岁的时候开始读一些杂志，把这些蠢女人的照片贴在墙上，比如布兰妮·斯皮尔斯之类(布兰妮的粉丝们，对不起了)。我真搞不懂。整件“橙事”在去年之前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13.人工美黑霜。她擦完之后一个小时你都不敢靠近。而且抹完之后她从来不会等美黑霜干掉，结果就全都蹭在床单上、冰箱门上、浴室里，到处都是橙色的东西。她的朋友也抹这东西，但是谁都不像她这样。我是说她真的涂得太多了，看起来简直不是正常人的颜色，她倒是觉得自己很好看。她也去过一次美黑沙龙，但是我觉得她不喜欢那个地方，因为她再也没去过第二次。
14.橘子女孩。奥姆帕·卢姆帕[1]。红发人。芒果队。橙子汽水。
15.不是很好。但是她不在乎，真的。那孩子说，她根本不在乎科学或者数学的分数，因为她毕业就要去跳钢管舞。我说，没有人会去看的，她说，你怎么知道?我对她说我看过她自己录的裸体跳舞的视频，她放在相机里没删，她尖叫起来，叫我把视频还给她，我说我已经删了。但是说实话我觉得她成不了第二个贝蒂·佩吉。因为首先，她身材不好，有点方。
16.风疹、腮腺炎，我觉得普莱德利可能在墨尔本的爷爷奶奶家得了水痘。
17.在一个小罐子里。我觉得看起来像是装果酱的。
18.我觉得不是。没有警告标签这样的东西。但是有寄件人地址。是从国外寄来的，寄件人地址写的是外语。
19.你要知道，这五年来，妈妈一直在购买世界各地的颜料和染料。幻彩荧光泡这个事情的重点不是让你可以吹出彩色的泡泡，而是泡泡不会破，不会把颜料洒得到处都是。妈妈说那样的话就该打官司了。所以，真的不会破。
20.内莉斯和妈妈之间发生了争吵，因为妈妈购物回来，除了一瓶洗发水，没有买任何内莉斯的购物清单上的东西。妈妈说她在超市没找到美黑霜，但我觉得她肯定是忘了。内莉斯冲出房间，狠狠地关上门，回了她自己的卧室，开始大声播放音乐，大约是布兰妮·斯皮尔斯的歌。我在后院里喂那三只猫、一只毛丝鼠和一只天竺鼠，那只天竺鼠名叫罗兰，它看起来好像一个毛茸茸的垫子，我想念所有动物。
21.在厨房桌子上。
22.第二天早晨，我在后花园里看到了空果酱瓶子。就在内莉斯的窗户下面。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也能猜出其中的原因。
23.说实话，我不觉得烦。我觉得她们还会吵，你知道吗?妈妈很快也会发现的。
24.对，很傻。但是并不光是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就是说，这是标准的内莉斯风格的傻。
25.她在发光。
26.一种闪烁的橙色。
27.她跟我们说她应该被当作神灵来崇拜，就像远古时代一样。
28.普莱德利说她飘在地板上方一英寸左右。但是我没看见。我以为他只是在顺着她的新怪癖说着玩。
29.我们叫她“内莉斯”，她不再回答了。她说她自己是尊者，有时候说是“媒介”。(“该给媒介喂吃的了。”)
30.黑巧克力。因为以前经常只有我一个人待在屋里，也只有我一个人喜欢黑巧克力。但是现在普莱德利出门给她买了好多黑巧克力。
31.不。妈妈和我觉得它基本上还是内莉斯。只是比平时的内莉丝想法更古怪一点。
32.那天晚上，天黑了。你能看到门缝下面透出一亮一灭的橙色光芒。仿佛萤火虫之类的。或者是灯光秀。最奇怪的是，我闭上眼睛也能看见。
33.第二天早晨。我们所有人。
34.到了这一步事情就很明显了。她看起来也不像是内莉斯了。她有点模模糊糊的，像是残影。我想了一下，其实……还好。假设你盯着某个很明亮的、蓝色的东西，然后你闭上眼睛，你能在眼皮里头看到闪亮的橙黄色残影对吧?她看起来就是那样的。
35.它们没用。
36.她让普莱德利去给她买更多巧克力。妈妈和我不可以离开房间。
37.绝大部分时间我都坐在后花园读书。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我一直戴着墨镜，妈妈也是。因为那橙色的光会刺伤你的眼睛。除此以外，真的没什么能做的了。
38.这时候我们才想着要离开房间或者叫人。不过屋里还有食物。冰箱里还有夹馅玛芬。
39.“要是你一年前禁止她擦那个破美黑霜，我们今天也不会受这种罪!”但这么说是不对的，我后来道歉了。
40.普莱德利买黑巧克力回来。他说他遇到了交通管理员，还说那人告诉他，他姐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黄灯，并且在控制我们的思想，他说那个人态度极其不好。
41.我没有男朋友。我曾经有，但是有一次他跟一个恶心的黄毛前女友去听滚石演唱会，那人的名字我就不提了。而且，滚石?山羊似的小矮个在舞台上蹦来蹦去，假装自己是石头?拉倒吧。算了。
42.我想当兽医。但是考虑到兽医要制服动物，我也不确定了。我想在作出决定之前出去旅游一下。
43.花园的水管。趁她吃巧克力没注意的时候，我们把水管打开，朝她冲水。
44.只有橙色的水蒸气，真的。妈妈说她的实验室里有溶剂和各种东西，要是我们能去拿就好了，但现在尊者发出愤怒的咝咝声(真的)，她想把我们固定在地上。我说得不太准。其实是我被卡住了，我的腿动不了。我只能待在她让我待的地方。
45.她离地大约半米高。为了避免撞头，她往下沉了一点穿过门。水管那件事之后，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一直气愤地飘在主屋里，呈现出发光的胡萝卜色。
46.完全控制了世界。
47.我把它写在一张纸上交给普莱德利。
48.他把它拿回来。我觉得尊者大人其实不懂钱是怎么回事。
49.我不知道。其实这主要是妈妈的主意。我觉得她希望那些溶剂能洗掉橙色。这么说来，也没什么坏处。反正事情不可能更糟了。
50.她一点都没生气，跟花园水管那件事完全不一样。我觉得她还挺喜欢。我好像看到她把巧克力蘸着那东西吃，但是我必须眯着眼睛才能看清楚她周围的状况。她已经成了一大块橙色的光。
51.我们都会死。妈妈对普莱德利说，如果伟大的奥姆帕·卢姆帕再让他出去买巧克力，他就不要再回来了。我非常担心动物——我已经两天没有去给丝毛鼠和天竺鼠罗兰喂食了，因为我根本无法进入花园。我哪里都不能去。只有在获得允许的时候才能去厕所。
52.我猜想可能是因为人们觉得这座房子着火了。全是橙色的光。很自然会当成火灾。
53.我们很高兴她没对我们做那件事。妈妈说这表明内莉斯还在她内心深处，因为如果她有能力把我们烧成灰，那她肯定会动手。我说也许是因为最初的时候她还不够强，没办法烧死我们，而现在她不在乎了。
54.你根本看不清那里还有个人了。闪烁的橙色光芒过于强烈，有时候仿佛直接在你的脑子里说话。
55.宇宙飞船着陆了。
56.我不知道。我是说，它比整个街区都要大，却没有撞毁任何东西，仿佛是绕过了我们才开始实体化。我们的整个房子、整条街都在飞船内部。
57.不。但它会是别的什么呢?
58.某种淡蓝色。不是一亮一灭。是闪耀。
59.六个以上，二十个以下。因为分辨不清这些智能蓝光，也许你五分钟之前才跟同一个蓝光说过话。
60.三件事。首先，保证内莉斯不会受任何伤害;第二，如果他们能把她安然无恙地送回来，一定要通知我们，并且把她送回来;第三，一份荧光泡泡混合液配方。(多半是他们读了妈妈的思想，因为她什么都没说。也可能是尊者告诉他们的。她肯定有办法读取“媒介”的思想。)另外，他们给了普莱德利一个玻璃滑雪板一样的东西。
61.某种液体的声响。一切都变得透明了。我哭起来，妈妈也哭了。普莱德利说“好酷啊”。然后我又哭又笑，接着我们的房子又正常了。
62.我们来到后花园，抬头往天上看。高空中有什么东西闪着蓝色、橙色的光，变得越来越小，我们看着它消失在视野中。
63.因为我不想。
64.我喂养着剩下的动物。罗兰挺好的。猫很高兴又有人来喂食了。我也不知道丝毛鼠去哪里了。
65.有时候。我是说，你必须要记住，她是这个地球上最讨厌的人，就算没有尊者这件事也是。但是，对，我想是的。说实话是的。
66.晚上坐在外面，看着星空，想她在哪里。
67.他想拿回那个玻璃滑雪板。他说那是他的东西，政府无权没收。(你就是政府的人，是不是?)妈妈倒是很高兴跟政府共享彩色泡泡配方的专利权。那个人说这东西也许是基于某种全新的分子的分支之类，也可能是别的。没有人给我东西，所以我不用担心。
68.有一次，在后花园，我抬头看夜空。我觉得我看到了一颗橙色的星星，真的。可能是火星，我知道人们把火星叫作红色行星。但是突然间我觉得是内莉斯恢复了神智，正在跳舞。不管她在哪里，那些外星人说不定都喜欢她的钢管舞，因为他们不了解她，他们以为那是一种全新的艺术形式，他们甚至不介意她的身材有点方。
69.我不知道。坐在花园里跟猫说话。或者吹几个无聊的彩色泡泡。
70.到我死为止吧。
我说的这些全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杰迈玛·葛罗芬戴尔·佩屈拉·拉姆齐
[1]《查理和巧克力工厂》里的小巧克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