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作响的咔咔袋
“在你陪我去睡觉之前，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你真的需要我陪你去睡觉吗?”我问那个男孩。他想了一下，然后非常严肃地说：“是的，我真的需要。因为我写完了作业，所以接下来是我的睡觉时间，而我又有点害怕。不是非常害怕，只有一点点。但是这座房子很大，很多时候灯都不亮，有点黑。”
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理解。”我说，“这是一座很大的老房子。”他点点头。我们在厨房，这里明亮又温暖。我把杂志放在厨房的桌子上：“你想让我讲个什么样的故事?”
“好吧，”他认真地想了想回答，“我觉得故事不能太吓人，不然等我上床去睡觉的时候就会一直想着怪物什么的。但要是故事完全不吓人，我又觉得没意思。你编过恐怖故事对不对?她说你会的。”
“她说得太夸张了。我只是写一些故事，但是都还没真正发表过。我写过很多不同类型的故事。”
“那你确实写过恐怖故事?”
“写过。”
男孩从门口的阴影中抬头看着我，他一直站在那里等着：“你知不知道关于会咔咔作响的咔咔袋的故事?”
“不知道。”
“那可是最好看的故事。”
“你是从学校里听来的吗?”
“差不多吧。”他耸耸肩。
“咔咔作响的咔咔袋是什么故事?”
他是个早熟的孩子，对于他姐姐的男朋友的无知也不太惊讶。你可以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大家都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努力不笑。
他看着我，仿佛想知道我是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他说：“我觉得你还是陪我去卧室吧，然后在我睡前讲个故事。最好不要吓人，不然我会睡不着。楼上真的有点黑。”
我说：“我给你姐姐留张字条吧，跟她说我们在哪里。”
“好的。但是他们回来的时候你能听见。大门关门的声音很响亮。”
我们离开温暖舒适的厨房，穿过这座大房子的走廊。走廊真的很冷、很黑，还飕飕地刮着风。我去开灯，但是大厅依然很黑。
“灯泡坏了。”男孩说，“经常这样。”
我们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月亮接近满月，淡蓝色的月光透过楼梯上面高高的窗户照进来，照到了大厅里。“不开灯也没关系。”我说。
“好吧。”男孩冷静地说，“我很高兴你在这里。”他现在看起来没那么老成了。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指头，很信任我，好像认识我很久了似的。我觉得自己果然是个有责任感的成年人了。我对他姐姐，也就是我的女朋友的那种感情算不算爱，至少那时候还不知道，但是这个孩子对待我的态度仿佛家人。我觉得自己就像他的哥哥，我站得笔直，如果屋里确实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我绝不会让它出现。
楼梯在磨旧的地毯下面吱嘎作响。“咔咔怪是最好的怪物。”男孩说。
“是电视里的角色吗?”
“应该不是。任何人都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绝大部分是从黑暗中来的。”
“那地方可是怪物的老家。”
“是啊。”
我们沿着楼上阴暗的走廊走着，从一块月光走进另一块月光。这真是一座很大的房子。我要是有手电筒就好了。
“它们是从黑暗中来的。”男孩抓着我的手说，“我觉得它们多半是由黑暗构成的。它们趁你不注意就进来了。它们就是在那个时候进来的，然后它们会把你带去……不是窝，那个像是窝又不是窝的词是什么?”
“房子?”
“不。不是房子。”
“巢穴?”
他想了一下，说：“对，应该就是巢穴。”他紧紧抓着我的手不说话了。
“好吧，它们趁人不注意溜进来，把人带去它们的巢穴。然后做什么，你的那种怪物，它们会把人的血吸干吗?就像吸血鬼那样?”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吸血鬼不会把你所有的血吸干。他们只吸一点。够他们到处飞行就可以，你知道吧。咔咔怪比吸血鬼可怕多了。”
“我不怕吸血鬼。”我对他说。
“我也是。我也不怕吸血鬼。你知道咔咔怪会干什么吗?它们会把你喝了。”男孩说。
“就像喝可乐一样?”
“可乐对你有害。”男孩说，“你把一颗牙齿放进可乐里，过一夜，牙齿就会被溶解了。可乐对你非常有害，所以你要好好刷牙，每天晚上都刷。”
我小时候也听过这个可乐的故事，长大后知道它是假的，但是一个促进牙齿健康的谎言是个好谎言，所以我没纠正。
“咔咔怪把你喝了。”男孩说，“它们首先咬你，然后你的身体里就都变成糊糊了，你的肉、脑子，除了骨头、皮肤以外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液体，像奶昔一样黏糊糊的东西，然后咔咔怪就从眼窝开始把你整个吸干。”
“真恶心。”我说，“是你编的吗?”
我们走上楼梯最后一级，走到大房子深处。他说：“不是。”
“我觉得小孩子确实编不出那种事情。”
“你没问我咔咔袋的事情。”他说。
“对。咔咔袋又是什么?”
“嗯。”他睿智而清醒地说，“一旦你只剩下骨头和皮肤了，它们就把你挂在钩子上，被风一吹你就咔咔作响。”他小小的声音在我身旁的黑暗中回响。
“那么这些咔咔怪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刚一问出口，我就后悔了，希望能把这个问题收回来。我想的是：巨大的蜘蛛怪物，就像今早在浴室里看到的那只。我怕蜘蛛。
男孩说：“它们的样子十分出人意料，是你从来不加关注的那种样子。”我松了口气。
我们爬上木质楼梯。我的左手扶着楼梯栏杆，右手拉着男孩的手，他走在我旁边。在屋里这么高的地方，周围有股灰尘和旧木头的味道。尽管月光稀疏，但是男孩步伐稳定。
“你打算在我睡前给我讲什么故事?”他问，“我说了，不一定要吓人。”
“不吓人。”
“也许你可以给我讲讲今天晚上的事情，说说你做了什么?”
“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一个故事。我的女朋友刚搬进了镇子旁的新家。那座房子是从她姑妈还是什么人那里继承来的。那是一座很大很老的房子。今晚，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我要和她一起度过，所以我等了她一个小时，等她和她的室友带着葡萄酒和印度外卖回来。”
“你还没发现?”男孩说。他又露出那种老成的笑意。不过小孩子总会在某些时候让人觉得难以忍受，在他们觉得自己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东西时。也许这对他们有好处。“你全都知道，却不去思考。你脑子里全是空白。”
他打开通往阁楼的门。那里面非常黑，不过打开的房门搅动了空气，我听见有东西在轻微地咔咔作响，仿佛干燥的骨头装在薄袋子里被风吹动的声音。咔咔。咔咔。咔咔。
我很想走开，但是那小小的手指坚定地拉着我，无情地把我拉进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