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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夏绿蒂

1

想一辈子稳当生活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路“出身名门”他没机会了,他只能选择第二条,就是找一个权势够大的主子跟随。如能成为未来贝马克国王身边的智囊亲信,可是梦寐以求的大好机运,更不用说俄雷德本是大家梦想中的好领袖——杰哈德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可以藉此救出心爱的女人。
 
“要登上王位,您必须要有不同的作为。只是带着财宝回来没有用,因为大家都知道您在这方面是佼佼者。当然,想杀出一条血路也行不通。”
俄雷德有些不耐烦似的点头,“大开杀戒哪个蠢材都办得到,不过,那只会造成日后更多的问题,所以非到必要,我是不动粗的。”
“我谨记在心,大人。我要提的办法应该不用怎么动手。我那晚会在漫港,是从肯朵芬庄园回纶敦城的路上,肯朵芬庄园就在洼垛河西边一天路程而已。”
俄雷德耸耸肩,看样子是没听过那地方。杰哈德继续说:“古人记载贝马克人曾三度逆流而上,攻进洼堡郡、塘沃郡。不过到葛思伯三世时,玺维人沿海岸修了一条路,那条河上搭了一座桥,所以凶神恶煞的贝马克人没办法进去了。”
俄雷德红铜般的眉毛一挑,怀疑地说:“进不去了?”
“或许是没再试过吧。后来,肯朵芬城堡变成废墟无人居住了,原本的贵族搬到内陆三里格的庄园,虽然是座豪宅,但围墙很矮可以跳进去。我跟你说过,我是——之前是——纹章学院的仕绅学者,常帮贵族做一些古怪的工作。肯朵芬阁下要把女儿嫁给卓蒙公爵,西壤郡有大半在他名下,因此婚宴一定很盛大。上头叫我从纶敦城过去帮忙出主意,告诉他们该邀请谁、介绍谁,谁坐贵宾席、谁可以带武装护卫出席,还有派多少仆役之类的事情。”
原本这工作他有一星期可以拖——通常大概三天可以完成——实际上他拖了两周。
“婚宴上有很多财宝?”俄雷德不是很感兴趣。
“财宝?我想那些贵妇应该会拿金银珠宝把自己弄得沉甸甸的。相较之下,卓蒙公爵才真是头猪!私底下我都‘猪蒙’、‘猪蒙’地叫他,常怕不小心当他的面说溜嘴了。那家伙的口臭可以杀死五十步外的一匹马!他脖子跟手背上长了一堆疹子,看他东搔西搔的样子我觉得他大概全身上下都有吧!更不用说他的岁数足有新娘的三倍,他自己的孙女都不过跟新娘同年!但是西壤郡在他手里,这位公爵有权有势,心眼又狭小,肯朵芬家族哪敢动他——”杰哈德几乎是对俄雷德叫了起来,俄雷德看着他做出怪异的表情。
杰哈德拿出塞在上衣里的一卷纸,解开束带递给俄雷德。俄雷德看了一眼后还了回去,“嗯,我看过了,你画画功夫很棒,我当初还在想这女孩是不是真有其人。”
“这张图还没抓到她真正的神韵,差得多了。这女孩十七岁,她……她真的完美无缺!既聪明又活泼,人也体贴……”但却得嫁给那个人渣。他之前跟她说,自己不会去参加婚礼。“婚礼设在七月十五。”不过杰哈德转念一想,贝马克的历法也许有所不同,便改口说,“是最接近夏至那天的满月。我看过你驾驶‘灰天鹅’号,那座桥应该不是问题,你可以推着船从旁边路上绕过去,大概相当于从这儿到那块石头那么远的距离。”
“用人力是做得到。”郡长似乎不满意,“只要涨潮,可以先探勘地形。只要天气适宜就没问题,还可以赶在军队抵达前回到海岸,不过事前要作很多准备。这女孩的确可爱,我能明白你为什么反对这桩婚事,但我不能拿几百个人的性命去掳一个有钱的老公爵过来。贵妇的珠宝还挺有吸引力的,贝马克上上下下见了大概也会笑开怀吧!可——”
他话说到一半皱起眉头,因为杰哈德居然笑了起来,而且声调很高,有点歇斯底里,“抱歉,大人!我果然不懂得怎样建言,应该先跟您说明的。夏绿蒂的母亲是葵思朵公主,安布罗斯二世的女儿,所以她是泰森王的一等亲,也就是王储安布罗斯的二等亲。比起我的话,夏绿蒂跟王室近了一个辈分。而且我只是姻亲而已,根本没有贵族身份,但她不仅是贵族,还具有王室血统,王位继承的顺位是第七位。”
俄雷德又露出笑容,而且笑容不断往外荡漾开来,“那张图再给我看看!唔,没错,唔……继续说,智者!”
“您要娶她。”杰哈德说出口时,忽然一阵恐慌,“光把她抢走、强暴她是没用的,您一定要娶她!”
“好,杰哈德,我会娶她。”俄雷德深呼吸一口,“我会娶她的!玺维国王的表亲!也是玺维最美的女子!挽着她出席大议会的话……的的确确够格当国王!这才叫作建言啊,说下去!”
“这件事里头恐怕也有只母狼等着。”
“我看少说有六只!”俄雷德说话的表情像是小孩数蛋糕一样。
“因为她跟国王关系很近,所以他们一定会邀请国王——”
“泰森本人会出席?”那对贝马克绿眼睛燃起了火焰。
“不!”杰哈德连忙澄清,他这才想到自己这么一番话,会让俄雷德以为可以取下泰森王项上人头带到大议会去,“别说泰森王的身体不行,另外,他怎么也不会亲自过去,因为国王到场会抢走新郎、新娘的风采。大人,别沮丧,想想玺维国王身边有御剑士!只消两三个御剑士,就可以把你的部队杀个精光。”
“或许吧!”
“是真的!我刚刚提到的阻碍,其实是王储安布罗斯可能会接受邀请。他成年之后就常在各地旅行,正好没去过西壤郡。我先前跟肯朵芬家族提过,当天可得忍受‘大喇叭’——我们给安布罗斯取的外号——他是个自大的人,身边也有御剑士,所以——”
“他几岁?”
“二十吧,下个月满二十。”
“哦?哪个星期出生的?”
“呃,第二周吧!”
俄雷德脸上笑容重现而且更加灿烂,“真巧,我跟他同年呢!”他又往前骑了一段,看着山坡下的草原,而他的智者在一旁屏息以待。郡长一抬头,目光散发出危险的信号,“玺维会花多少钱赎回王储?”
“他不一定会去啊!”
“如果去了呢?泰森愿意花多少银子?”
“您又得折损多少人?我提过了,安布罗斯身边有他个人的御剑士,甚至可能带着禁卫军——禁卫军老守着国王的病房也烦了吧!想碰他一根汗毛,您得先死上一百人,您还要考虑到安布罗斯自以为剑术高明,如果他也动手,说不定不小心就送了命,您一毛钱也拿不到。如果弄出这么多条人命,有多少议员会支持您当国王呢?”
俄雷德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连我自己都不会。你说得没错,那我保证不动王储。不过你听起来好像爱上那女孩儿了?”绿色眼珠扫过杰哈德,“你该不会被她拒绝了,然后想报复她,所以才叫海盗去把她给掳走吧?”
“当然不是!”
“那她跟你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杰哈德不漏口风,“我跟她认识不过几天,只觉得她是个漂亮的女孩罢了,大人请放心。我只是单纯觉得她嫁给一个臭烘烘的老色鬼很可怜。”
俄雷德回答道:“唔?好吧,那我会娶她为妻,让她成为王后,哪个男人想抢走她,我都要他们不得好死。你懂我的意思吧?”
“大人,我向您发誓,我没有——”
“好了,这还要从长计议一番,事关重大,不能出差错。”他远眺着悬崖峭壁,“我这趟出来是要去找一个类似算命师的人。我不知他肯不肯见你,但针对这件事情,他应该可以给我许多建议。我想,要完成这件事,没有圣灵协助恐怕会很困难。要说有谁可以帮得上忙,那就非西夫瓦莫属了。”

2

某日入夜时分,一艘小船载了三人穿过洼垛河河口桥梁下,往内陆前进。俄雷德探察了地形,随即和黎菲出海与“灰天鹅”号会合,返回贝马克。杰哈德则独自一人沿海岸走到沃山镇,编了个自己的马跛了脚的故事,然后买了匹新马出发,三天后改搭驿马车进入纶敦城。他答应过夏绿蒂,绝不会让她嫁给那头臭猪。他没打算让婚事完成……圣灵在上!别想这件事了,他最近都睡不好……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他都活在伪装的痛苦之中。首先回去探望父母,但杰哈德不敢透露自己即将远行、此生恐怕无法再团聚的真相,只稍微提到自己可能遇上了一个有钱的赞助人,结果父母立刻兴奋起来,问了许多他根本答不上来的问题——他妈妈一直以来都很担心有一天杰哈德会沦落到做小买卖维生。他向王城幽塘宫打探消息,但只得到千篇一律的回应,也就是王储的动向不能公开。肯朵芬那头儿也没出现变化。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忍得住没写信给夏绿蒂。他总是躲在阴影里,避开亲朋好友,也一直没胃口。
七月十三日日落时分,杰哈德骑马沿海滩靠近肯朵芬城,本以为自己会被安排在外面帐篷休息,结果居然被请到阁楼,比按他的身份该有的待遇好得多了。啊,他就要辜负主人的一番美意,犯下难以饶恕的罪行……
肯朵芬夫人相当出众,这一点也令他颇不好受。夫人个性刚中带柔,一头银发更添母性气质。得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糟老头,她心里也不好过,只是这老头权位太大,令人无可奈何。她在大厅迎接了杰哈德。杰哈德上次到访时大厅空荡荡的,现在却挤满了人——肯朵芬家族中那些钱财散尽的亲戚从各地早早赶来,都是为了能待久一点、多吃些免费大餐。夫人这时候应该很忙,不过,她面对杰哈德还是一样从容诚挚。
“能由你来证婚,夏绿蒂也很高兴呢,杰哈德。”
他自己非常怀疑这一点,“我也很荣幸能为你们服务,夫人。令嫒应该很兴奋吧?”
肯朵芬夫人是明白人,她知道女儿跟这位仕绅学者初次见面不过十分钟就已深深相爱,但机运圣灵如此难料,结局如此,她除了同情之外也无可奈何。两个年轻人得克制情绪……
“她恐怕已忙到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啰!你来跟我们共进晚餐吧,学者先生。”
杰哈德想婉拒,不过抵不过夫人的邀约。一般学院派来的证婚人不过就是些麻烦的家伙,不算下人也不算贵族,大部分名门还是觉得让他们去食堂吃饭就好。
“我先忙一下,”肯朵芬夫人看看四周后说,“叫他们帮你准备位子……啊,尤瑞克爵士,李奇爵士!你们见过杰哈德先生了吗?”夫人二话不说,撇下杰哈德迎接两位御剑士。
李奇身穿禁卫军的蓝银制服,尤瑞克则穿王储护卫的金绿外衣,相较之下尤瑞克年轻、好动,李奇则已二十好几,恐怕快要退役,所以显得有些冷淡。撇开这些细节,这两人还真像对兄弟——杰哈德见过的御剑士都很像一家人。以前他觉得御剑士只是比较特别的随从,此时他忽然意识到御剑士身上潜伏的杀气,还有他们腰间的宝剑。
两位御剑士很有礼貌地询问杰哈德的身份和来意,急切地想知道答案。杰哈德回答之后他们的态度才缓和些,还特地强调绝没有故意探察什么——
“看两位的衣着,我猜两位都将出席明天的婚宴?”
较年轻的尤瑞克摇头。
“哦!”杰哈德希望自己的微笑自然而不慌张,“恕我冒昧,两位大人并不会出席?”
“嗯!”
年长些的李奇轻笑道:“他的意思是都不对,你不该这样猜测,而且国王陛下也不会来。”
尤瑞克哼了一声,“不该泄露国家机密,说不定纹章学院也有叛乱分子啊!”
“应该是风湿病人比较多。”杰哈德接口,“圣灵在上!那位是白色姊妹吗?”这问题有点蠢,因为她高尖帽上吊着的头纱,时至今日除了白色姊妹外没有人会戴了。“没人跟我提过会请白色姊妹来呢!”他刻意让自己听起来像个自以为是、心眼很小的仕绅,“是防着谁啊?”
“防备肯朵芬家族?不。”尤瑞克说,“只是因为国王坚持传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果有什么法术力量出现在空旷场地,嗅探法师很容易就可以察觉出来。可这里人这么多,又是室内,就算有人脱光在她旁边扭来扭去,她都不一定能感觉到简单的爱情咒。”
“哦,拜托!”李奇不大同意,“陛下他对国库看得可紧了,如果白色姊妹没用,他才不肯出那个钱让她们进宫呢!”
杰哈德听了忍不住喘口气,“您是说白色姊妹真的可以找出想对国王不利的法术吗?”
“当然,”尤瑞克回答,“这是她们一直以来的工作啊!杰哈德先生,你觉得这里太热了吗?”
“啊?啊,不!不是的!真要说的话,我还觉得有点凉呢!太潮湿了……唔,对了,我还没跟新娘打声招呼,两位容我先告退。很高兴能与两位……下次再……”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般仓皇离去。
 
夏季暴雨没有暂缓迹象,婚礼也许会出状况,因为道路难以通行、桥梁被淹没、水洼造成马匹受伤等等。肯朵芬庄园内的帐篷已被风雨打烂十几座。有些客人到了,全身湿透,冷得发抖,他们统统挤进原本就人满为患的屋子里。
到了中午,更多客人抵达,其中王储安布罗斯到得特别早,身边带了更多御剑士;杰哈德花了点时间才算清楚,共有六名禁卫军、十名王储私人护卫。如果现任国君身体状况没有起色,那么铁堂未来培养的新血都会成为安布罗斯的部下。此人嗓门大、身体也大,带了个像宠妾的女人,两个人卿卿我我眉来眼去。与俄雷德一比,安布罗斯很像是个发育过度且被宠坏了的孩子。

3

傍晚时,杰哈德冒雨出门。外面路上不见人影,靠近旧磨坊后他吹声口哨,响应声来自道路另一端的篱笆后头。他从旁边的小梯子翻过去,发现了一条通往树林的小径。
“在这儿。”黎菲坐在一棵云松树下。杰哈德爬进去的样子很像是在玩警长捉小偷的游戏。树根附近土地还算干燥,飘逸着树木的气味。
“计划失败了,是吗?”
黎菲换了副银色眼罩,昏暗之中仍看得到他目露凶光,“我没听说。报告状况吧!”
“安布罗斯真的来了,但俄雷德答应过不会对他出手的!”
“他是不会,不出手也有别的办法。还有什么变化?”
杰哈德道:“跟之前计算的差不多,客人少了一点而已。庄园里半数帐篷已经垮了,雨再这么下个不停的话,‘灰天鹅’号大大方方开进门口都不是问题。你真的以为他还会来?”
黎菲露出森森白牙,“我认识他比谁都久,还没见他失败过。他不是也带着你绕过东围海峡北边那片海域?其他人连试都不敢试。说下去。”
“婚礼照常在早上举行,在大厅里,之后有筵席,我预计会持续到晚上。王储带了十六名御剑士在身边啊!御剑士保卫自己的护主时是天下无敌的,司令!”
“错,人人都会死。嗅探法师有几个?”
“一个而已。”这时杰哈德想到,其实他自一大早用餐后就一直没见到白色姊妹,“说不定已经先走了,我不确定。”
“你应该要确认,不过就算她在,我们也得冒这个险。”黎菲说着,从斗篷中拿出一个油布包裹,“里头有两张纸,一张上面有个鹭鸶水印,另一张上面画了一条船。你最好自己做记号,方便一眼就能认出来,跟你自己的东西放一起,如果被人发现了就说你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西夫瓦说过,嗅探法师应该没办法在里头的魔法启动前侦测到它,所以你看见她的话离远一点就没事。要施法时,把纸撕成两半。”
“撕成两半?会发生什么?”杰哈德全身发颤,绝不是因为雨水顺着脖子流下来……
“图案是鸟的那张可以把方圆半里格内的鸟都吓跑,说不定可以影响得更远。”
“你的意思是?”
“等婚礼正式在大厅举行,就用这个发信号叫我们过去。如果俄雷德没来,那你什么也看不到,鸟儿一下子就会回去,你也继续主持婚礼。”
“如果白色姊妹在的话?”
黎菲耸耸肩,“她应该会昏过去吧!这么近的距离,冲击太大了,她根本没办法判断位置和施法者。”
“你这种自信还真让人安心!”杰哈德嚷嚷道。
司令一下子冲上来抓住他喉咙,杰哈德喘着粗气被拉到黎菲面前,看到他眼里如狼似虎般的杀气。“搞清楚,这是你的鬼主意,废物!你明知跟俄雷德提这种事他会作何反应;就算你不知道,那也是你的问题。如果因为你的关系让他出了什么事,我保证会让你这卑贱的垃圾花上一个月慢慢死掉!听清楚了没?”
杰哈德快要窒息了。贝马克武士一把甩开他,仿佛他毫无重量一般。他在树根上头滚了两下,头撞到一根树枝。
“打算听下去了吗?”
杰哈德坐在地上拍了拍掌心的泥巴,“是,大人。”
“等到最后一刻,你把画了船的那张撕掉,你来决定是在婚礼完成的前一刻,还是等听见外头吵翻天、客人一团乱的时候。清楚了吗?这很重要,太快动手的话,我们说不定赶不到。”
“你们需要多长时间?”
“你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我们靠近后应该可以听得见声音。有一两个御剑士跑出来看看没关系,可我们不希望在场的人惊慌失措乱跑,所以记得要等到最后一刻!”
杰哈德闷哼一声,点点头,“撕了纸会怎么样?”
“可以分散注意力,让大厅里的所有人愣在那边。西夫瓦说过这个法术不会伤人,维持的时间也不过两百次心跳左右。希望的状况是等法术效果结束时,俄雷德已经控制住现场了。”
“不然就要大开杀戒……”
“没错。”黎菲脸上的冷笑好像刚才那阵怒火从未发生一样,“可能会天下大乱。”
“如果出了差错怎么办?例如被嗅探法师发现了呢?”
黎菲耸耸肩,“我跟你说了,你就说你根本不知道那两张纸上头有魔法,也不知道纸是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会出现在你身上。只要他们没把你抓起来拷问或者把你绑在什么地方,那等典礼快开始的时候,你就想办法跑出来,到时候我们只好尽力而为。把我的命令重复一遍。”
“鹭鸶图案是把你们叫过来,船的图案是要你们进大厅。”杰哈德仿佛已经听见刽子手磨斧头的声音。

4

婚礼当天早晨,大家都裹着最保暖的衣服出来,嚷嚷实在太冷;杰哈德更是打心底冒出寒意。眼见强风停息、微风阵阵,恐怕俄雷德的劫掠行动又有戏了。带着雨雾却没有大风的天气最适合贝马克人行动,俄雷德更加不会回头,他一定会直接把船开到肯朵芬庄园那片打槌球的草坪上。
大厅约八十码长,两侧是出入口和二楼的表演台,表演台由一条阶梯通上去。肯朵芬家族坦承表演台很久没使用了,因为回音效果不好。大厅的悬挑拱形屋顶还不错,不过,就算墙壁用许多伪造的铠甲或旗帜装饰还是一样很丑。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是要能利用手边的素材做出成果的。杰哈德四月到访时已想好腹案,而且是好几个方案,就看王储安布罗斯甚至国王陛下会不会到场——而他当初构思这些计划时,可没想过连贝马克军队都一并邀请过来。 
客人陆续进场,左手边是窗户,右手边是厨房门以及古旧无用的壁炉。大厅前三分之一的位置摆满了桌子,仆役进进出出正准备筵席;大厅中央有好几列座椅面朝表演台。杰哈德披着五颜六色的华丽外衣最后一个进入,大门在他身后吱嘎关上,这表明重点人物快要出现了。两名御剑士关上门之后退到外头守卫着,大厅的四个角落也各有一名御剑士监控,原本杰哈德安排在表演台的佣人也被换成一名御剑士。可恶的安布罗斯!唯一庆幸的是,没看见披头纱的白色姊妹。
杰哈德穿梭在仆人间以及座椅间的狭窄走道,走到大厅末端三分之一处,那里有张小桌子背对观众,他就位后转身先向所有来宾一鞠躬,然后打开活页夹,把所需东西一一摆在桌上。一切就绪后,他抬头对着表演台的御剑士点点头,那位御剑士便去带领新郎、新娘进场。
杰哈德以前没有为王公主婚的经验,所以就算不知道等会儿可能发生的惨况,他还是相当紧张。他拿出画有鹭鸶的纸张,上面写着一些没什么意义的笔记,因为双手颤抖得太厉害,他只好握着那张纸放在腹部——现在贝马克舰队不是还有几百里格远,而是正逆流而上,即将到来。
从表演台那里走出来的第一个身影就是惹人厌的肥猪公爵,他明明有三个女儿和很多孙女,却决定一个人走下来。宾客起身致意,杰哈德想到黎菲说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不过既然典礼已经开始,他便将那张纸撕成两半。窗外烟雨蒙蒙,他的视线并不清晰,老鹰般大小的鸟也许可见,再小的就不行了,而且他没感觉到什么异样——脸上是不是吹过一阵风呢?他并不具备对圣灵感应强烈的体质,但这个法术应当很强大,而鸟类正好是风属的生物。
新郎走下阶梯时,表演台上走过十六位证婚人,带头者自是王储安布罗斯,他身边是年迈的公主葵思朵——夏绿蒂的祖母、安布罗斯的姑婆。到目前为止一切完美,大家在一个钟头前就演练过,这些所谓的名流贵族不会差劲到这么快就忘了仪式该怎么做。跟在后面的是一堆舅舅、兄弟、姊妹、某某人的孩子……
俄雷德是看见雨势打消了念头,还是正在大水中挣扎前进?
公爵一身华丽绸服,走到杰哈德那张桌子的一端,他胸口挂着一面白星会的勋章,亮得跟太阳一样,小腿则是靠袜子硬挤得细细的。卓蒙的脖子皱纹满布,还居然学起纶敦城里的年轻人用珠宝装饰的高领遮住。他看了看现场来宾,一脸得意模样,完全不把杰哈德放在眼中。
证婚人在厅中排成一列,中心处是王储和上了年纪的公主。此刻夏绿蒂出现在表演台,由父亲挽着手臂出来,后头跟着的御剑士随即关上门。于是场上又有五名御剑士,也就是说,屋里屋外共有十一名御剑士虎视眈眈,除非有人去休息,但杰哈德不认为御剑士需要休息,他们不算是人类了吧?夏绿蒂穿着繁复累赘的礼服走下阶梯——能拖尽量拖!这入场仪式跟杰哈德原本构思的华丽风格大大不同,如果他自己处理的话,会把阶梯修整一次,应该会好得多。
新娘到达公爵身边,放开父亲的手臂。夏绿蒂比卓蒙还高,看见杰哈德对她微笑不理不睬,目光从他头顶上面飘过——她显然不肯伪装出高兴的神情。
杰哈德尽可能拖延时间,观众渐渐不耐烦了,连仆人都敲起了盘子。俄雷德,你在哪儿啊?最后,连新郎新娘都对他皱起眉头,他不得不开始。“王储殿下、公主殿下、公爵大人、各位爵士、夫人、先生、女士……”要是俄雷德有办法把这些贵族一网打尽,抓起来勒索一笔赎金,想必能直接买下贝马克的王位了吧。说不定那个强悍的小伙子真打算这么做?其实他也没对杰哈德透露过想法……“各位今日齐聚一堂,一同见证——”公爵强暴良家妇女。“白星之友,曼奇·泰森·艾佛若王名下朱尔斯·克劳德,”别说错啊!“‘卓蒙’公爵……”然后是一长串官位、头衔、领地名称等等。卓蒙一家在两朝之前就已发迹,原先是强盗出身,父执辈所作所为可能比俄雷德更不如,后来成了男爵,靠着压榨农民一步一步往上爬。“……以及夏绿蒂女士,肯朵芬家之长女……”
夏绿蒂希望繁文缛节愈少愈好,杰哈德却是尽力拖延。贝马克人到底上岸了没?等到有人发现海盗、发出警告,又要多长时间才会传进这幢石砌的宅子里?会不会到最后什么也没发生,他就这么完成一场荒谬的婚礼?下一个步骤是双方交换誓约,如此一来婚约便生效,他万万不可让此事发生,只好变通一下先介绍证婚人:“……很荣幸得到瑞拿夫王家之代表,王储安布罗斯·泰森·艾佛若·葛思伯之见证……”夏绿蒂瞪着他,猪头公爵也忍不住光火。随他们去吧!然而,这种策略也不可能无止境地拖延时间,最后连夏绿蒂的小妹都介绍一番后,名单上面没有人了,无奈只好进入正式。
“请跟着我说:我,曼奇·泰森·艾佛若王名下朱尔斯·克劳德,‘猪蒙’公爵,以及……”
脑满肠肥的公爵竟没注意到他说溜嘴了,乖乖念道:“我,曼奇·泰森·艾佛若王名下朱尔斯·克劳德,卓蒙公爵……”
糟糕!杰哈德不知道把那张有着船只水印的纸片插哪里了,只好将所有文件拿起来,还要尽力让手不发抖。
新郎已经讲完誓言,这下惨了。
“请跟着我说:我,夏绿蒂·萝丝——”
此时,厨房传来一阵骚动。
杰哈德停下来,皱起眉头朝那儿看了看。
毫无动静。可惜。“刚刚说到哪儿?哦,对了,请跟我说:我,曼奇·泰森·艾佛若王名下……”
“刚刚说过了!”卓蒙怒火中烧。
“是吗?噢,抱歉。好了,女士,请您跟着我说——”
厨房又响起骚动,声音更大了,大家都忍不住转头去看。
表演台上的后门一开,跑出两名御剑士加入原本驻守的一位。他们叫道:“贝马克人!海盗来袭!”三人之中的两人朝楼梯狂奔,一人直接翻过表演台的栏杆,如猫般优雅地落地,原本大厅中的四人一拥而上,团团围住护主安布罗斯。一旁宾客大声尖叫,此时,杰哈德将手上纸片一撕——
——然后僵住了。
他连转动眼珠都没办法,只能勉强保持呼吸,刚刚还在行进的御剑士面朝前栽了下去,还在阶梯上的两个摔倒后直接滚下来,样子狼狈至极。安布罗斯和其他几个客人重心不稳倒在地上,而大厅一端传来玻璃碎裂的尖锐声音,之后是沉默,有微弱的尖叫声和金铁交击声从宅子其他角落传来。人群中冒出低沉模糊的哀鸣,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最多只能如此了。
但御剑士很快挣脱了法术桎梏。好比鸭子羽毛可以抗水,御剑士身上所受的制约法术也会抵抗外来魔力——虽然他们的动作看来很像身陷一团黏稠物之中。他们努力挣扎站起来,除摔下阶梯的一两个,其他人一会儿就又开始行动,大家簇拥到王储身边,将他扶起来。
“窗户!”一名御剑士大喊,但他们才挪动一下脚步就又连忙停下。杰哈德无法转头,不知道他们看见了什么,他猜想应该是外头满满的红发海盗。厨房门也被踢开,另外三名御剑士提着剑跑进来,他们也同样赶到护主身边,背后则是一片混乱的厮杀声。
巨汉托比雷从表演台里迈步出现,搭配的战斧及盾牌看来剽悍慑人,面孔隐藏在头盔内,宽厚的胸膛和肩膀上绕了一圈被雨打湿的红色皮毛,身后站了十来个手持十字弓的壮汉。
“御剑士!”他大吼道,“我们无意伤害各位的护主。”俄雷德派这壮汉过来,大抵正是因为他声如洪钟的缘故。“我们并非前来对安布罗斯阁下不敬,请将他带到角落——”
两名御剑士冲上楼梯想对付这不速之客,他们跳过摔倒在那儿的同伴,前面的一个跨上半个阶梯,但一支弩箭射穿他胸口,直插入地面,那名御剑士当场倒地。另一个御剑士见状,只好赶紧停下脚步。
“我说了,”托比雷又一次吼道,“请各位将护主带到大厅一角,他就安全无虞。弓箭手不动,你们可以上前处理伤者。”
停在阶梯前的御剑士怒目而视,但还是收起剑,先蹲下来察看同伴的伤势,其他人则马上把安布罗斯扛到表演台下方的射击死角,并团团包围构成一面人墙,个个面色铁青。没一会儿,厨房那头又冲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脚跛了,还滴着血,但还是加入了保卫护主的行列。俄雷德料准了这点——只要保证护主安全,御剑士就不会插手。
“其他人,”托比雷叫道,“我们来此不是为了要伤害或奴役任何人,各位很快就能从法术中解放出来,只要乖乖待在原地,绝不会伤到各位一根汗毛。只要照我的话做,保证各位的生命及自由。”他目光移向甫自表演台那头出现的一对男女,运起丹田力量如司仪般叫道:“恭迎贝马克前王后茉德女士!”
那位贵妇身边的人自然就是俄雷德,他穿着正式的外衣和绑腿,覆了件披风,还佩了把剑。哈德之前未见过那位高个子妇人,不过他记得自己听说过这号人物。
法术结束如同生效般令人措手不及,让人脑袋有点昏昏沉沉。杰哈德身体摇晃了一下,赶紧靠着桌子稳住身形。其他人可没这么幸运,有的抓着身边的人一起摇摆,有的则把旁边的人也给扯到地板上了。先前摔倒的人赶快站起来,楼上又传来大声警告。证婚人跟自己的家人挤成一团,夏绿蒂和父母兄长站在一起,公爵则站在自己的儿女身边。数十名带武器的贝马克海盗已经控制大厅,他们把仆人赶在一块儿,挡住所有出路,连杰哈德背后都有人守着,不让这些贵族逃进人群。
安布罗斯也已经站起来,气红了脸,嘴里不停地咒骂,不过仍被御剑士筑成的人墙紧紧挡在里面,只要还有弓箭手在场,他就不可能出来。贝马克人将受伤的御剑士带到同伴身边,现场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默,大家屏息以待,看看这些海盗究竟目标为何。
俄雷德与母亲一起从阶梯上走下来,两人的服饰虽以玺维标准来说已过时数百年之久,不过质地做工仍令人眼前一亮。茉德王后不年轻了,但头纱飘逸,掩饰住头发和颈部,她的气度绝对与在场其他女士不相上下。儿子俄雷德当然英姿勃勃、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势,腰带、剑柄、佩带、别针等等都有闪亮珠宝装饰,火红头发结成辫子披在肩膀上,下了阶梯后他停下脚步,看着杰哈德叫道:“传令!”
杰哈德没想到俄雷德竟毫不顾忌地将他这个内奸公之于众,不禁心里一沉,连忙过去鞠躬道:“大人有何吩咐?”
“将在场贵客介绍给我母亲认识。”
杰哈德看了看那片御剑士人墙,决定还是别靠过去。该怎么开头呢?他对茉德女王一鞠躬,“王后陛下,很荣幸向您介绍玺维王储安布罗斯王子殿下。”
王后一脸期待地抬起头,安布罗斯只是怒目而视。身旁守卫密不透风,连鞠躬的空间也没留给他;不过,他显然也没想要鞠躬。
学院可没教杰哈德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尤其两国间的贵族头衔其实无法对等翻译,不过,他还是尽力试试——贝马克的亲王地位低于王子,但郡长比伯爵还大一些,可以说是公爵了……“王子殿下,很荣幸向您介绍身兼开特郡伯爵的亲王俄雷德殿下。”
俄雷德一鞠躬。
“海盗!”安布罗斯吼叫起来,“等着人头落地吧!”
海盗头子笑道:“我十二岁的时候就知道虚张声势没意义。”
看情况俄雷德还要继续玩,所以杰哈德转头望向肯朵芬一家。按照王族血统,年老的葵思朵公主地位次之。他介绍了公主之后,这位老夫人居然相当正式严肃地与异国的王后行礼。
茉德见状微笑,“很荣幸能得到您以礼相待,公主殿下。”
“在这枯燥的早晨里,您的出现让我们精神一振。”老公主目光闪动。
杰哈德也向公主介绍了俄雷德,他深深鞠躬,然后轮到公爵,但公爵不知何时把他镶着钻石的白星勋章藏了起来,杰哈德介绍他之后,他不客气地转身背对俄雷德。
俄雷德一咬牙,“既然玺维人有这种待客之道,我就让各位看看贝马克人会怎么应对吧!高斯坦,把这个人带出去丢进粪坑,当然先把他口袋清空再说。”两个粗壮的贝马克人带着放声惨叫的公爵出去,这时俄雷德扬声说:“我远道而来是为了一件私事,我想迎娶高贵美丽的夏绿蒂女士,并将她带回贝马克为妻。”
随着一阵尖叫哀号,俄雷德将母亲带至新娘面前朝她鞠躬,他们瞪着对方好一段时间,俄雷德再度鞠躬,“女士,你的美貌已传到海外,然而千言万语道不尽你真正的风采。想必这样的突然追求吓坏了你,不过我保证,我绝对会将你当作伯爵夫人对待,呵护你、守护你,如果机运圣灵眷顾,还会让你成为贝马克的王后。”
夏绿蒂还是脸色发青,她看看杰哈德,眼里的气愤不言而喻。杰哈德对她点点头,她马上转开脸。
俄雷德松开母亲的手臂,拿出一枚戒指高高举起,黄金戒指上是一颗如饱满蓝莓般大小的红宝石,“这是我带来的订婚赠礼,女士。”
自进入大厅后,夏绿蒂第一次开口,“这又是你从哪里抢来的,海盗先生?今年春天洗劫了漫港的应该就是你吧?”
她这一恼火反倒让俄雷德露出了笑容,“没错,女士。不过,这枚戒指在我家历史悠久,恐怕比这座庄园更为古老。”
肯朵芬阁下平常就脸色红润,现在则是整个涨成紫红,他有点呼吸不顺、含糊不清地说:“太过分了!你们就这样闯进我家绑走我女儿吗?”
“我会与您女儿成婚,这两者不一样。绑人的事情我经常在干。”
“她难道还有选择吗?”
“她之前又有什么选择呢?你们先前怎么没想过要为她多想一点?”俄雷德这三言两语马上让大家哑口无言,“书记,过来。”
杰哈德走了过去,夏绿蒂不愿意看他。他轻声开口:“你可以相信——”
“开始婚礼!”俄雷德打断他。
“是,大人。陛下,殿下,各位爵士——”
“我才不会替强暴犯做证婚人!”安布罗斯从一群御剑士背后吼叫道。
杰哈德没理会他,继续把证婚人名单念完:“请跟着我说:我,费勒夫之子俄雷德,开特郡郡长,继承开特家血脉,将与夏绿蒂·萝丝……”
俄雷德照着他的话复诵一遍,声音像打鼓般响亮。
于是,杰哈德必须与夏绿蒂再次对望,心碎的一刻到了,他得亲手将自己深爱的女子交给未来服侍的主子。夏绿蒂紧咬下唇,盯着地板强忍泪水。“请跟我说:我,夏绿蒂·萝丝……”
沉默。
大厅一片窃窃私语……
“如果你这么希望,”俄雷德轻声说,“那记录上也可以写我是靠征服手段娶到你的。”
还是没反应。
一片静默中,悄悄冒出了茉德王后的声音,她音量非常低,只有靠近的几个人能听见:“亲爱的,我当初的选择比你还少。带走我的人完全靠暴力,就跟漫港那些年轻人的遭遇一样。只不过我比较幸运,那群人的队长选中了我,也没施法把我变成奴才。不过我是他的人,无论在床上,或者其他事情上,我都没什么选择,一直到我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他才肯说他爱我,娶我为妻。后来我又为他生下其他孩子,但现在只剩俄雷德一个了。结婚之后我其实相当喜欢俄雷德的父亲,因为尽管教养不同,但他也气度非凡。我得劝你一句,俄雷德跟他父亲一个德行,决定要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就算得把你绑起来扛走,听你尖叫大哭,他也在所不惜。可他现在给你另一个选择,结局虽然不会改变,但你可以更有尊严、也更优雅地处理这件事。当然这称不上是胜利,不过即便你输了,也没那么不光彩,更不用说他现在愿意对你负起责任——这很重要,他从他父亲身上学到了什么是敢作敢当。”
夏绿蒂看了这老妇人一会儿,又看看杰哈德……她看看侵入自己家园的海盗,看看俄雷德,那眼神透露出她之前都没仔细打量过这个男人。
“负责?”她轻声问。
俄雷德点头,“没错,女士。如果你愿意接受,今后你就能向我要求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她更轻声地问:“国王?”
“如果没得到贝马克的王位,我会在努力的过程中死去。如果我失败了,会把你送回来;如果我成功了,你就会陪在我身边,一起治理我的国家。”
她深吸一口气,又望向杰哈德,“重来一次。”
“请跟着我说:我,夏绿蒂·萝丝……”
她提高音量,清脆而清晰,几乎跟俄雷德不相上下:“我,夏绿蒂·萝丝……”
来宾都倒抽一口气。
“……愿在此郑重发誓我将……”
“……愿在此郑重发誓我将……”
她丝毫没有犹豫。
“我在此依据玺维律法,宣布两位结为夫妻。”
可笑!
这当然不合法,别说她没得到玺维王室同意,只要是以剑逼婚都不能算数,所以杰哈德根本懒得上前去请安布罗斯签名,反正他一定会拒绝,其他证人也不可能署名的。
俄雷德大笑道:“也依据贝马克律法,由我的部队见证这场婚事。武士,欢迎开特郡夫人夏绿蒂!”贝马克人欢声雷动,剑盾交击鼓噪起来。“以此为证。”他将戒指放在夏绿蒂手心,“还有另一份赠礼。”他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红宝石,帮夏绿蒂挂在她细长雪白的颈子上,“最后,请接受我的吻。”
她没有抗拒,也没有示意要他行动。俄雷德吻过之后心情大悦,“多谢你给我这份荣幸,女士。”
夏绿蒂不发一语,却转身与茉德王后拥抱起来,这场面连俄雷德都不禁为之动容。他深呼吸之后,看了看大厅四处,心想,这样空前绝后的胜利不知是不是做梦。
“夫人,我们应该赶快动身,多留一刻都可能引起血光之灾。你的亲人可以跟我们一起到船边,与你作最后的告别。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有人受伤或遭到囚禁。如果你有女仆或下人愿意在旅途中陪伴,我不仅以武士身份确保她们安全,也保证你会有财宝可以好好赏赐她们,当然她们也绝对能够平安归来。”俄雷德抬高声音对所有人说,“我们离开时会带走一些人质,但只要我们的船起程,他们就会被平安释放。唯一会被带走的是我的妻子,如果有人愿意陪她一程,我也保证那人平安回家。我会向各位收取一些礼金,端看大家的心意,不会给各位造成无端的困扰。”
俄雷德顿了一下,看了看围在人墙中生闷气的安布罗斯,还有那群同样恼火的御剑士,露齿笑了起来。杰哈德猜到他想做什么,心中叫道:别这样,俄雷德!
可俄雷德还是这么做了;这种小家子气的行为并不像他平日的作风,不过现在他难掩兴奋之情,毕竟很少有人可以像他这般风光,他也忍不住得意起来。若要说他难得有忘了母狼在后的时刻,那必定是现在。
“表哥?你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这下我们可有亲戚关系了。你知道吗,我们是同一个星期出生的哦!只不过大家发育快慢不同就是了。亲爱的安布罗斯,如果你肯来敝国一游,我与内人绝对会热情款待,只不过请你先通知一声,好吗?我国的海岸防卫相当森严的。”
“我会去的!”安布罗斯吼道,“我会带一整支舰队去炸掉你的老巢,可恶的海盗!还会把你的人头吊在贝马克最高的地方!”
俄雷德一鞠躬,“光说不练可不是王子该有的作为。再见了,表哥,我很喜欢你的御剑士,他们看起来很可爱。”
 
队列终于到达“灰天鹅”号旁边,梯板降下打坏了一团玫瑰花丛。夏绿蒂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恐怕你家人决定不来送行了,夫人。”俄雷德说。
“你一开始就认为他们不会来吧?”
他摇摇头,讶异地看着夏绿蒂,“的确没有。因此我更感谢你接受我的求婚,这种勇气让我很敬佩。我再一次向你发誓,我一定会努力成为与你相配的人。”
夏绿蒂看来已经平静下来,但不知面颊之所以红润是寒风吹出来的,还是雪白貂毛映衬的结果,“你先前是说会对我‘负责’吗,我的丈夫?”
俄雷德一笑,“不管你开口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太太。”
“‘离婚’呢?”
“除了那个之外!”
“那我以后大概得常常提醒你自己说过的话了。”
俄雷德大笑,“没这必要。”他一转头,绿色眼睛盯着杰哈德,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寒意,“这个人怎么办呢,太太?他是你朋友吧,走得很近?我觉得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有点奇怪。”
“你这么说才真是奇怪!”夏绿蒂马上回答,“这种猜测太伤人了,根本只是他一厢情愿啊!他不过是个没官没品的小人物小书记,把我的客套当成示爱,是他自己的问题。我可以向你发誓,我从来就没暗示过他什么。”
“那你没想带他一起走啰?”
“我根本不想再看到他,我还以为是你欠他的呢。”
俄雷德眉开眼笑地说道:“我没承诺过他什么,他杀了我一个武士,所以要偿还赎金,现在他已经完成任务,我们互不相欠。”
杰哈德看着他,整个人被恐惧和诧异淹没,连忙上前叫道:“不对!你要我当你的‘智者’!你说过要赏赐我的!”
俄雷德一把将他推开,杰哈德脚一滑,整个人往后摔在泥巴上。海盗头子低头看着他,“我可没说过要把你留在身边。你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国王,又要我相信你什么?你这条命在漫港就该归天了,你做的事不过是为保住自己那条小命,该心怀感激赶快滚蛋了。”他转头叫道,“奥斯瑞,看着这个玺维人,别让他溜上船。夫人,我们该走了……”他轻松地拥着夏绿蒂。
夏绿蒂第一次对他露出笑容,“你很强壮,大人。”
“你也很美啊,夫人。”俄雷德带着夏绿蒂走上梯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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