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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士再次欢呼起来。只要有人打架,他们就立刻聒噪起来,丝毫不需要怀疑的是,在今晚酒水喝光之前,肯定还会上演好几场致命的斗殴,更何况决斗双方是国王的勇士以及国王的儿子,这般生死之战绝对比任何醉汉打闹要精彩得多,娱乐性也远超大厅边缘袖手旁观的两位竖琴演奏者。我转过身去看自己的对手,满心期望他已经喝了个半醉,不费多少力气就能成为海威贝恩的板上之肉,但是从人群中走上前来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预想中的样子。我本以为会是个大个子,个头至少与阿尔不相上下,却不想这名勇士是个身体柔韧的瘦子。他的脸上透着沉着冷静,带了些精明狡黠,最出人意料的是,竟然连一道疤痕都没有。他不慌不忙地瞥了我一眼,然后任由斗篷从身上滑落,从皮革剑鞘中拔出一把薄刃长剑。他戴着一条普通的银项圈,这是他仅有的首饰,衣服透着大多数勇士所不具备的华丽。这一切都说明了他是一个经验丰富、信心十足的家伙,而没有疤痕的脸只可能说明,要么他运气出奇的好,要么他具备非同寻常的技能。当他来到贵宾桌前的开阔空间向众位国王鞠躬时,他的神态清醒得让人害怕。

  阿尔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和我谈话的代价,”他告诉我,“就是在里奥法面前先保住你的小命。你也可以现在走,安然无恙地回家去。”战士都在嘲笑第二条建议。

  “我选择和您谈话,国王陛下。”我说。

  阿尔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他脸上依旧不太高兴,我猜作为剑士,里奥法的名声只能以“令人闻风丧胆”来形容。他必须有一技之长,否则不可能成为策尔迪克的勇士,而里奥法的脸告诉我,他的剑术恐怕不仅仅只是有一技之长这么简单。

  不过,我也算名声在外,鲍斯似乎对此特别在意,所以他焦急地对兰斯洛特耳语了几句。兰斯洛特一等他说完,马上召来翻译,让他带话给策尔迪克。策尔迪克听完,阴沉地向我看了一眼。

  “阿尔,”他问道,“我们怎么知道,你的儿子没有佩戴梅林注魔的法物?”

  撒克逊人害怕梅林,他们听完这话立马愤怒地咆哮起来。阿尔皱起眉头。“你有吗,德瓦?”

  “没有,国王陛下。”

  策尔迪克不相信。“这些人认得出梅林的法术。”他毫不妥协,招呼着兰斯洛特和鲍斯,然后对翻译说了几句,后者又将命令转述给鲍斯。鲍斯耸耸肩,站起身,绕着桌子走下高台。他犹豫着向我靠近,但我还是张开双臂,表示我无意伤害他。鲍斯检查了我的手腕,或许是在寻找草环或是护身符什么的,然后解开了我皮革短衣的束带。“当心点儿,德瓦。”他用不列颠语向我面授机宜,我出乎意料地发现鲍斯根本没有把我当做仇敌看待。他之所以苦心劝兰斯洛特和策尔迪克要搜我的身,其实是想提前警告我几句。“他的速度极快,好比黄鼠狼猎食,”他继续说道,“他会用双手战斗。当他假装脚底打滑的时候,千万要留心。”他看到一个小巧的金质胸针,那是夏汶送给我的礼物。“这东西有没有注入魔力?”他问我。

  “没有。”

  “还是交给我来保管吧。”他边说边取下胸针,然后向大厅展示,战士们在愤怒地嘶吼,以为我戴了某种护身符想蒙骗过关。“把你的盾牌也给我。”鲍斯说道,因为里奥法没有带盾牌。

  我从左臂解开圈环,卸下盾牌交给了鲍斯。他把它靠在高台上放好,然后把夏汶的胸针放在了盾牌的上沿。他看了我一眼,好让我知道他把东西都放在了哪里,我点了点头。

  策尔迪克的勇士在浓烟缭绕的空气中用剑比画了几下。“我曾在一场战斗中杀死了四十八人,”他的语气平和得近乎无聊,“至于死在我脚下的剑下鬼魂更是不计其数。”他停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在所有的战斗中,”他说道,“我都不曾留下一道伤疤。如果你想死个痛快,现在缴械投降还来得及。”

  “倒不如你把剑交给我,”我告诉他,“省得你叨叨个没完。”

  唇枪舌剑的人身攻击本来就是一种例行公事。里奥法对我的建议不屑一顾,转身面向诸位国王。他又鞠了个躬,我也跟着做了一次。我俩相隔十步,各自站在高台和最近的那三处篝火之间,大厅两侧全都挤满了兴奋的人群。我甚至能够听到硬币的叮当响声——人群开始下赌注了。

  阿尔向我们点了点头,示意决斗开始。我拔出海威贝恩,举起剑柄,与嘴唇平齐。我亲吻了猪骨挂饰。这两块骨头才是我真正的护身符,魔力要比胸针大得多,它们曾是梅林的法术杰作。虽然起不到任何魔法保护作用,但我还是第二次亲吻了剑柄,然后抬头看着里奥法。

  我们的剑沉重而笨拙,在战斗中并不占据优势,所以逐渐演变成一种必须使足了劲才能挥动的铁棒。在剑术决斗里,技巧有是有,但并没有什么微妙之处。这份技巧不外乎欺骗,比如声东击西,不过大多数剑术决斗并不是靠这种技巧来取胜的,蛮力往往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当一个人力量逐渐耗尽,渐渐招架不住的时候,胜利者的利剑最终将捣毁最后一道防线,杀死对手。

  但是里奥法的决斗方式却另辟蹊径。说句老实话,不论在此之前或在此之后,我都没有碰到过像里奥法这样的对手。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这份与众不同,因为他的剑刃虽然和海威贝恩一样长,但是却更加轻薄。为了速度,他牺牲了重量,我意识到这个男人会像鲍斯警告我的那样快速——简直快如闪电。我刚反应过来,他就率先发动了攻击,但他并不是用剑刃横扫,而是整个人随着剑刃一同冲刺过来,试图用剑尖扎中我的右臂。

  我赶紧挪步闪开。这一切好似电光石火,在我试图回想战斗经过时,居然记不确切他每一次的动作和反击了。我只能瞧见他眼神闪烁,眼看着他的剑走一路,笔直向我刺了过来,而我刚好能够挪转脚步,躲过他的攻击。他的冲刺速度让我吃惊,但我假装不动声色,并没有格挡招架,而是运用步伐躲闪,在估计他要失去平衡时,才使出足以将公牛大卸八块的力气,挥动海威贝恩奋起反击。

  他向后跳了一步,根本没有失去平衡,在他张开双臂的瞬间,我的反击不痛不痒地从他腹部六英寸以外拂掠而过。他在等着我再次挥剑,但我没有顺遂他的心意。人群向我们报以呐喊,他们渴望看到鲜血淋漓,但我没空听他们的叫喊。我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里奥法平静如水的灰色双眼上。他用右手拿起剑,向前挥舞,碰触到我的剑刃,接着从我身前扫掠过来。

  我轻松地招架住,接着像白昼顺应黑夜一般自然而然地抵住他的剑身回摆。两支剑铿锵一响,但我心下察觉,里奥法的击打并没有使出全力。或许他和我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但他向前突刺、接连出招的动作更像是在试探我。我一面防御,一面感觉他一次更比一次用劲,等我以为他要动真格的时候,他却突然打住,任由悬在半空的剑自由垂落,又用左手抓住剑柄,直冲我脑袋劈下来。他的动作如同毒蛇出击般神速迅猛。

  海威贝恩挡住了他的劈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我刚刚从侧面招架过一次,本来脑袋上方已经暴露给了敌人,可就在距离死神半步之遥的时候,我的剑却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他那柄重量稍逊的剑滑向海威贝恩的剑柄,我想瞅准机会,化疲于招架为反戈一击,无奈力量不足,被他向后一跃,轻易躲过了。我继续向前,每当他刚以剑劈打完毕,我就反劈回敬,只不过我每次都动用了全身的力量,力争每次打击都足以刺破他的五脏六腑,以进击速度和力量逼得他别无选择,唯有不停退却。但他仍能像我一样,一路轻松地招架我的还击,只是没有明显的交锋抵抗。他让我一直挥剑,自己却并没有使用格挡,而是运用步伐,不断后退来保护自己。他接连让我打空,消耗我的力量,可完全伤不到他一根毫毛。我最后用力劈砍了一次,在半路停下剑势,手腕一转,以海威贝恩刺向他的腹部。

  他不慌不忙地跟着剑锋一转,化解了我的突袭,在回避的同时反手举剑一挑。我同样快速地回避,两个人都没有击中目标,而是撞在了一起,胸口碰胸口,我甚至能呼吸到他的鼻息,里头透着一股淡淡的麦芽酒味,但看他样子又丝毫没有醉意。他先是愣了一下,礼貌地用手臂举起剑,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仿佛示意我们先分开,再继续决斗。我点了点头,于是两个人都向后退了一步,将各自兵器拖在身侧,人群兴奋地议论纷纷。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场竞技势均力敌,十分罕见。里奥法在他们中间很有名气,我也敢说我的名字他们并不陌生,但我心里清楚,自己这次恐怕真的要敌不过了。如果我也有所谓的击剑技术,那顶多是战士的技能。我知道如何破解盾墙,也知道如何用长枪和盾牌战斗,用剑和盾牌战斗也没问题,但是策尔迪克的勇士里奥法只知道一种技能——仅凭一把剑与人一对一决斗。所以他是致命的。

  我们往回退了六七步,然后里奥法向前一跳,步伐轻盈好似舞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斩而来。海威贝恩笨重地承受住了这次劈斩,我看到他退缩了一下,结结实实抵挡了一番又退了回去。我比他预想的要快,又或许是他比平常要慢,酒喝得再少也能减缓人的速度。有些男人偏偏喜欢在喝醉的时候决斗,但是笑到最后的往往都是神志清醒的人。我在心里琢磨他退缩的动作。

  他从来没有受过伤,但我刚才的攻势显然让他有所犹豫。在我向他劈斩的时候,他却跳了回去,正是这次跳跃让我停下来略作思考。他为什么退缩?接着我想到了他防御的薄弱之处,我猜想他是不敢白刃相接,因为他的剑太轻了,如果我能用尽全力击中他的剑,剑身恐怕轻易就会折断。于是我又劈了一剑,这次我一边不停地劈砍,一边张口大吼,迈着流星大步向他紧逼不舍。我轮番用天空、火焰和海浪诅咒他。我嘲讽他是个娘们儿,我要朝他的坟墓以及他母亲草草下葬的坟头吐唾沫,他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用剑迎击,不动声色地不断后撤,苍白的双眼盯着我不放。

  他几乎蹉跌。似乎是右脚在奔跑的过程中不慎失足,腿一个趔趄。只见他往后一仰,急欲伸出左手稳住身子,我见状嘶吼着让他纳命来,手中高高举起了海威贝恩。

  但我只是从他身旁走开,甚至都没有完成致命一击的意思。

  因为鲍斯刚刚还警告过我,要我小心他看似失足滑倒的动作,而我也一直在等待这一时刻。说实话,能够亲眼看到这一幕真是不可思议,我差一点就让他给耍了,因为我可以发誓,他这看似滑倒的动作简直以假乱真,和意外摔倒几乎别无二致,但是里奥法不仅剑术了得,身手也格外矫健,旁人看来显而易见的滑倒突然演变成为了动作复杂的柔韧技巧,他的剑刃突然横扫一片,如果不是我料敌机先,恐怕双脚早已被他砍中,我甚至能听到细长的剑刃嗖嗖作响,离地仅有几英寸的距离。这一击本来可以命中我的脚踝,彻底让我残废,只是万幸,我并没有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我后退了一步,平静地注视着他。他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站起来,里奥法。”我的声音很平稳,好让他明白我所有的愤怒都是事先装出来的。

  我想他当时真以为我会发起致命一击。他眼睛眨巴了一两下,我猜他已经使出最阴险的看家本领了,然而一招都没有奏效,使得他自信大挫。但他的剑术依然在那里,只见他猛地迅速向前,连续用眼花缭乱的短劈、快步弓刺和横扫突袭逼得我连连后退。我没有用剑招架他的横扫,其他招数则尽力迎击,一边见招拆招,一边试图打乱他的节奏,但还是有一招没有躲过。我的左前臂中了一剑,尽管皮袖已折损了利剑的威力,不过决斗一个多月以后我这处擦伤依旧没好。人群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目不转睛地观看这场争斗,终于等到了第一滴血。里奥法将剑刃向后一收,想让它穿过皮革扎进我的骨头里,但我及时甩开胳膊,挥舞海威贝恩又把他赶了回去。

  他在等我继续反击,但现在轮到我耍花招了。我故意没往他那边去,而是喘着粗气垂下了剑。我甩甩头,想从前额撩去被汗水沁透的头发。篝火旁边很热。里奥法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他看出来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也看到我剑身在颤抖,但是他杀死四十八个人的本事可不是靠莽撞冒险得来的。他一面向我快速劈斩,一面试探我的反应。这是一次不得不招架的短扫,只是不会像斧头劈头盖脸那样致命。我故意延后招架,让里奥法的剑打在我的上臂,海威贝恩则同他剑身最厚的部位发出咔哒的声响。我发出一声咕哝,佯装反击,随后在他轻巧地侧身闪开时收回了剑刃。

  我又在引诱他主动出招。他弓步上前,我把他的剑打到一边,只是这一次,我没有趁势反击。人群霎时安静下来,他们似乎已经感应到这场战斗即将落下帷幕。里奥法再次尝试了一次弓步突刺,我又招架了一回。他喜欢用弓步突刺,因为这样不会伤及他宝贵的剑刃,但我知道,如果我一直这么抵挡他的快速突刺,那么最终他一定会得手并且击倒我。他试了两下,我笨手笨脚地抵挡住了第一次攻势,退后躲过了第二次,然后用左手的袖子擦向双眼,像是汗水扎得我眼睛疼要拭去汗水。

  这时,他破天荒地大吼着挥舞利剑,动用自己全身的力量,将剑举过头顶,向我的脖子劈下来。我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他的重击,但是在用海威贝恩的剑刃安全地卸下他的劈砍时,我不禁蹒跚了数步,稍稍垂下剑身,眼看着他中了圈套,正如我意料中一样。

  他用尽全身力量反向挥舞剑锋。动作又快又熟络,但我早已熟悉他的速度,早就准备好了用同样的速度举起海威贝恩回击。我双手握住剑柄,使出全部气力向上猛劈,目标却并不是里奥法,而是他的剑。

  两把剑就这么直接撞在了一起。

  只是这一次没有任何响声,取而代之的是一次碎裂。

  里奥法的剑被劈断了。剑身折损的三分之二全部掉落在地,手里所剩无几。他瞬间大惊失色,可马上又试图以残剑再次发动攻击,但我用海威贝恩迅速劈斩两次,迫使他不得不回撤。他这才发现我其实一点也不累,同时也意识到胜负已分——他已经是死人一个了。但他仍试图用折断的武器来抵御我的海威贝恩,不过就连这最后的兵器也让我打闪开去,我乘胜向他刺去。

  就在剑刃即将触及咽喉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国王陛下?”我呼唤道,依然紧紧注视着里奥法的眼睛。大厅里一片死寂。撒克逊人亲眼看着自己的第一勇士败下阵来,个个瞠目结舌,全都哑巴了。“国王陛下!”我又喊了一遍。

  “德瓦大人?”阿尔回答。

  “您吩咐我同策尔迪克国王的勇士决斗,可您并没吩咐我杀死他。我向您请求饶他一命。”

  阿尔怔了一下。“他的命归你了,德瓦。”

  “你认输吗?”我问里奥法。他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骄傲仍在负隅顽抗,觊觎胜利,但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我用海威贝恩的剑尖从他的喉咙指向他的右脸颊。“嗯?”我催促他。

  “我认输。”他说完扔下了武器。

  我手一挥,控制力道,用海威贝恩往他脸上划了一道,不过并没有伤及他的面颊骨。“留道伤疤给你作纪念,里奥法,”我说道,“你好好记住了,你曾经和阿尔之子德瓦·卡丹大人决斗过,但是你输了。”他的脸流血不止。人群爆发出欢呼声。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上一秒还是叫嚣着要看你流血的怪物,下一秒却因为我赦免他们第一勇士的举动而满堂喝彩。我取回了夏汶的胸针,捡起自己的盾牌,抬头望向我的生父。“我向您带来艾尔塞的问候,国王陛下。”我说道。

  “我心领了,欢迎你的到来,德瓦大人,”阿尔说道,“欢迎。”

  他指了指左手边的位置,刚才他的一个儿子让出了座位,我就这样加入亚瑟仇敌的贵宾桌旁,与他们一同享用盛宴。

  吃饱喝足以后,阿尔领我来到他在高台之后的房间。这地方很大,梁木高耸,中间一团烈火,三角墙下有一张毛皮大床。他关上房门,门外有卫兵把守,他招呼我坐在墙边的柜头上,自己则走向房间远端,扯开裤头,往地上尿壶里行方便。“里奥法速度真快。”他边尿边说。

  “的确很快。”

  “我还以为他会击败你。”

  “可他不够快,”我说道,“或许是因为他喝了酒。该往里头吐唾沫了。”

  “往哪里吐唾沫?”我生父问我。

  “您的尿里。这么做辟邪。”

  “我的神才不管什么尿和唾沫呢,德瓦。”他有些打趣地回答。他邀请了两个儿子进到屋里,罗斯加尔和赛宁,这两人都在好奇地打量着我。“那么,亚瑟究竟派你来传什么信的?”阿尔想知道。

  “为什么提他?”

  “不然你也不会来。你以为你老子是傻瓜吗,孩子?亚瑟到底想要什么?不,先别急,让我猜猜看。”他系着呢绒裤裤线,坐在一把罗马式扶手椅上,那也是房间里唯一的座椅,黑木质地,虽然嵌有象牙,但大多都从底座剥离了。“如果我答应明年出兵进攻策尔迪克,”阿尔问道,“他就承诺让我永保领地,对吧?”

  “是的,国王陛下。”

  “恕我拒绝,”他不胜愤懑,“哪里轮得到别人把原本就是我的领地再承诺给我的!这算哪门子承诺?”

  “还有永世和平,国王陛下。”我回答。

  阿尔笑了。“每当有人做什么山盟海誓的时候,他们都是在玩弄是非。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孩子,没有。告诉亚瑟,来年我的长枪将与策尔迪克共进退。”他哈哈大笑,“你在浪费我的时间,德瓦,不过能够在这里见到你,我还是挺高兴的。明天我们再聊一聊艾尔塞。晚上要不要个女人陪你?”

  “不用,国王陛下。”

  “你的公主不会知道的。”他诱惑我。

  “不用了,国王陛下。”

  “就这样还自称我的儿子!”他抚掌大笑,他的儿子们也跟着大笑不止。他们俩个子都很高,虽然头发比我黑一些,但多少有些像我,我猜想他们之所以被带到这里,就是为了把刚才阿尔断然回绝的样子告诉给其他撒克逊首领。“你就睡在我门外吧。”阿尔说完,又招呼着自己的儿子们离开房间。

  “没有人会伤害你的。”他等着罗斯加尔和赛宁走出房门,伸手让我稍作留步。“明天,”我的生父低声说,“等策尔迪克带着兰斯洛特回去以后,他肯定疑心我为什么留你一命,不过不用担心我。等明天我们再好好聊聊,德瓦,好好聊一聊亚瑟。或许他得不到想要的答复,但没准还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现在去睡吧,我的床伴要来了。”

  我睡在高台和自己生父的房门之间。晚上,一个女孩从我身边溜到阿尔的床上,而在大厅里,战士们还在高歌、打架、饮酒,折腾了许久才纷纷入睡,到了黎明时分最后一个人才开始鼾声连连。恰在这时,我听到了图恩里斯亚山上传来小公鸡的报晓声,我没了睡意,握住海威贝恩,捡起自己的斗篷和盾牌,踱步跨过篝火余烬,来到了寒冷的大厅外面。这里高地浓雾笼罩,地势向下一直蔓延到辽阔的泰晤士河入海口。我远离大厅,走到山崖,凝视着泰晤士河上方漫天的白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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