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巴顿山
“谁?”刚刚读完最新一卷羊皮纸,伊格莲就迫不及待地追问我。在过去几个月里,她学会了些许撒克逊语,自己颇为得意,可事实上,那不过是一种蛮荒的语言,并不如不列颠语那样耐人寻味。
“什么谁?”我重复着她的问题。
“那个让不列颠走向毁灭的女人是谁?是妮慕,对不对?”
“如果您给我充足的时间写完这个故事,亲爱的夫人,那么您就能自己发现答案。”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真不如不问你。”她一只手放在宽阔的窗台上,另一只手搭在鼓起的肚子上,脑袋歪向一边,好像在倾听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脸上露出一分淘气的喜悦。“宝宝在踢呢,”她说,“不来感受一下吗?”
我打了个寒战。“不了。”
“为什么不?”
“我对婴儿从来不感兴趣。”
她冲我做了个鬼脸。“可你会喜欢上我的宝宝,德瓦。”
“为什么?”
“他会很可爱!”
“你又怎么知道,”我问道,“会是个男孩呢?”
“因为女孩没有这么大的力气,这就是原因。瞧!”我的王后抚平腹部的蓝色连衣裙,她光滑溜圆的肚皮又动了一下,逗得她笑了起来。“跟我说说阿尔甘特的事。”她边说边放下裙摆。
“矮个,神秘,偏瘦,漂亮。”
伊格莲似乎不满意我避繁就简,又做了个鬼脸。“那她聪明吗?”
我想了想。“她很狡猾,所以是的,她算得上聪明,但从未受过教育。”
我的王后轻蔑地耸了耸肩。“教育有这么重要吗?”
“我想是的,是的。我总是后悔没有学习拉丁语。”
“为什么?”伊格莲问道。
“因为人类所有的经验都是用这种语言写成的,通过教育我们可以知晓其他人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他们害怕些什么,又在梦想些什么,以及成就过什么。当你遇到麻烦时,你或许能发现曾经身处同样困境的人。教育包罗万象,能够解释一切。”
“比如呢?”伊格莲问。
我耸耸肩。“我记得格温薇儿对我说过一句话。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因为它是拉丁语,但她翻译了过来,恰如其分地诠释了亚瑟这个人。后来我再也没有忘记这句话。”
“嗯?继续说呀。”
“Odi at amo ,”我字斟句酌地引述自己不太熟悉的语言,“excruaor 。”
“意思是?”
“我爱,我恨,我心戚戚。我记得这是诗人的诗句,但忘记是哪一个诗人了,格温薇儿读过这首诗,有一天我们谈论亚瑟的时候,她就引用了这一句。您瞧,她真是太了解他了。”
“那阿尔甘特了解他吗?”
“噢,才怪。”
“她识字吗?”
“我不确定。记不得了。或许不识。”
“她模样如何?”
“皮肤苍白,”我说,“因为她不愿意曝露在阳光下。她喜欢夜晚,这个阿尔甘特。头发乌黑秀丽,宛若乌鸦羽毛。”
“可你说她又矮又瘦?”伊格莲问道。
“非常瘦,而且很矮,”我说,“但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她几乎很少笑。她目睹一切,从不遗漏,脸上总是一副算计的表情,人们误把它当成聪明,但那根本就不是聪明。她只是国王七八个女儿当中最小的一个,总是担心自己会被排除在恩惠之外。她渴望得到自己应有的份额,但却一直认为没有得偿所愿。”
伊格莲面露苦相。“听你这么说她还真是可怕!”
“她贪婪、刻薄,又非常年轻,”我说,“但她也很漂亮。一种耐人寻味的美丽。”我停顿了一下,叹着气说道:“可怜的亚瑟。他的确很挑剔他的女人。当然,这里不包括艾利恩,他那时并没有挑中她。她是以奴隶之身送给他的。”
“艾利恩后来怎么了?”
“她在同撒克逊人的战争中死了。”
“被人杀了?”伊格莲打了个寒战。
“死于瘟疫,”我说,“正常死亡。”
基督。
这个名字就这么出现在页面上的确很突兀,但我选择保留不删。因为就在伊格莲和我在谈论艾利恩的时候,桑森主教走进了房间。这位圣人目不识丁,而且他绝不会允许我写下任何有关亚瑟的故事,所以伊格莲和我才假装用撒克逊语书写福音。我说他目不识丁,其实一些简单的词语,他多少还是能够认识出来的,就比如基督这个词。这就是我突然写下这个词语的原因。他看是看到了,怀疑地哼了一声。近些日子,他体态似乎愈发苍老了,几乎所有头发都已消失不见,耳朵上面只剩下两簇白毛,活像耗子之神勒泰戈恩的耳朵。他现在撒尿都发疼,但他不肯委身让巫师智者治疗,因为他声称那些人都是异教徒。圣人声称,上帝将治愈他。虽然有时候——还请上帝恕罪原谅——我常常祈祷圣人赶紧死去,好让这个小修道院能够迎来新一任的主教。
“我的夫人还好吗?”他眯起眼睛看完这页羊皮纸后又问伊格莲。
“谢谢你,主教,我很好。”
桑森往屋子里巡视了一圈,仿佛在找茬,不过我并不知道他期望找到什么东西。屋子里其实很简单:一张窄床,一张写字台,外加一把凳子和一堆炉火。他本来想批评我烧火的,因为今天还算是一个温和的冬日,我应该节省圣人施舍的木料柴火,但他轻轻地掸了掸灰尘,并未发表任何评论,目光反而朝向伊格莲。“距离您临盆一定不远了吧,女士?”
“不到两个满月了,他们这么说的,主教。”伊格莲在自己的蓝衣上比画了个十字架。
“当然啦,您应该清楚,我们日夜都在为夫人您祈祷,虔诚的祝福已经传遍了天堂。”桑森言不由衷地说道。
“还要祈祷,”伊格莲说道,“撒克逊人不要进犯。”
“真的吗?”桑森警惕地问。
“我的丈夫听说他们正准备进攻莱地。”
“莱地还很远呢。”主教不以为然地回答。
“一天半的行程?”伊格莲说道,“如果莱地陷落,我们和撒克逊人之间还有什么屏障可言?”
“上帝会保护我们的。”主教无意识地重复着格温特虔诚的国王莫里格长久以来的信仰,“正如上帝会在您接受审判的那一刻保护您一样。”他又在屋里留了几分钟,但与我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都找不到一个共同话题,最近圣徒越来越空虚无聊了,缺少以往对恶作剧的热衷。几周前,我们几个人里最强壮的马格文教友去世了,他生前承担了修道院大部分的体力劳动,在他与世长辞以后,主教失去了平生最喜欢拿来捉弄蔑视的对象。他并不喜欢折磨我,因为我总能耐心地忍受他的怨恨,除此之外,我还受伊格莲和她丈夫的庇护。
桑森终于走了,伊格莲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告诉我,德瓦,”等圣人听不见以后她说道,“临盆时我该如何是好?”
“您为什么非得问我呢?”我惊讶地问道,“我对分娩一无所知,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孩子出生时的情形,本来也不想看。
“但你知道些古老的方法,”她急切地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您身边那些妇人知道的可比我多得多,”我说,“但是,一到夏汶分娩的时候,我们总会在床上放某种铁器,门口要有女人的尿液,炉火上要烧艾蒿,当然,还要有一个处女时刻准备将新生儿从呱呱坠地的稻草中捧起来。最重要的是,”我一脸严肃地说,“房间里一定不能有男人。没有什么比孩子出生时有男人在场更加晦气的事情了。”我摸了摸写字台上突出的钉子,生怕提及此事也要跟着倒霉运。当然,我们基督徒不该相信触摸铁器会影响运气,无论是厄运还是好运,但桌子上的钉头还是让我磨了个锃亮。“撒克逊人的消息是真的吗?”我问。
伊格莲点了点头。“他们越来越近了,德瓦。”
我又摸了摸钉头。“那么请提醒您的丈夫保持警惕。”
“他不需要提醒。”她严肃地回答。
我不知道战争是否无休无止。只要我还活着,不列颠人和撒克逊人的争斗就不会结束,我们确实赢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但是在那次胜利之后的几年里,我们又眼睁睁地看到更多土地沦陷,随着领土一同失落的,还那有依附于群山河谷之中的英雄故事。历史不仅仅是男儿的故事,还有与土地息息相关的附庸之物。我们命名一条河的时候,要么用一位故去的英雄之名,要么便是用某个在河岸之滨仓皇逃窜的某个王公贵族之名,等到旧的名字消失的时候,曾经脍炙人口的故事也随之烟消云散,而新的名字丝毫不会让人想起过去。撒克逊人占据了我们的土地,侵夺了我们的历史。他们就像传染病一样疯狂蔓延,我们也失去了亚瑟的保护。亚瑟,他无愧为撒克逊人的克星,无愧为不列颠的统治者,刀剑之伤无法伤他分毫,儿女情长却伤他最深。我是多么怀念亚瑟啊。
冬至之时,正值我们同众神祈祷,不要让大地陷入彻底的黑夜与混沌。在冬天最为惨淡的日子里,这些祈祷往往像是绝望的恳求,更何况这是撒克逊人发动攻势之前的最后一年,我们的世界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不祥的预感反而更加强烈了。对于我们这些信仰密特拉的人来说,冬至具有双重意义,因为它同时也是我们神的诞辰之日。在敦卡里克的冬至盛宴之后,我把伊撒也带到了洞穴,我们在那里举行过最庄严的仪式,也正是在那里,我指引他加入了密特拉的崇拜行列。他成功地经受住考验,誓死捍卫我们信仰之神的精英战士们热烈欢迎他,之后我们一起享用了盛宴。那一年,我宰了一头公牛,首先挑断了那畜生的腿筋,让它无法动弹,然后在低矮的洞穴中挥动斧头砍断了它的脊柱。我记得,我取出了一个皱缩的肝脏,这是一个不祥之兆,但在天寒地冻的冬天,哪有什么好兆头可言。尽管天气恶劣,仍然有四十名男人参加了仪式,亚瑟虽贵为我们当中德高望重的早期发起者,这次却没有来,好在塞格拉莫和库尔威奇从他们的边境岗位赶了过来。宴会结束后,大多数战士由于喝多了蜂蜜酒而呼呼大睡,只有我们三个人退到了烟雾不至于太浓烈的隧道里,悄悄地议论局势。
塞格拉莫和库尔威奇都确信撒克逊人会直截了当地沿着泰晤士河谷发起攻势。“我听到了一点儿风声,”塞格拉莫告诉我们,“他们正在伦敦和庞蒂斯运送食物和补给。”他停下来用牙齿撕咬骨头上的牛肉。上一次见到塞格拉莫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有他在身边委实让人放心;这个努米底亚人是亚瑟所有爱将当中最坚韧不拔也最为可怕的一个,他的强悍完全写在了他窄小似斧头般锋利的脸上。他为人最忠心耿耿,也是一位意志坚定、值得托付的朋友,还能够口若悬河地讲述故事,但最重要的是,他天生就是一名骁勇善战之士,敌人闻其名而胆寒。撒克逊人对塞格拉莫可以说是还多畏惧三分,他们都以为塞格拉莫是来自彼世的暗夜恶魔。撒克逊人呆若木鸡一般的恐惧可以为我们所用,尽管我们人数不占优,但是能有塞格拉莫以及他经验丰富的长枪兵与我们并肩作战,多少是一种安慰。
“策尔迪克就不会从南方发动奇袭吗?”我问。
库尔威奇摇了摇头。“没有这个迹象。汶塔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彼此不信任,”塞格拉莫开始分析起策尔迪克和阿尔,“他们可不敢离开彼此的视线。策尔迪克担心我们买通阿尔,阿尔则担心策尔迪克分赃不均,霸占战利品,所以他们腻歪得比亲兄弟还亲近。”
“亚瑟会作何打算?”我问。
“我们还指望你来告诉我们的呢。”库尔威奇回答。
“这些天亚瑟都不跟我说话了。”我丝毫没有掩饰心中的苦涩。
“彼此彼此。”库尔威奇低声抱怨。
“算我一个,”塞格拉莫说道,“他来看过我,问了些问题,然后率领骑兵准备突袭,后来就走了。什么也没说。”
“还是寄希望他早已胸有成竹了吧。”我说道。
“没准是忙着和新娘处关系呢!”库尔威奇酸溜溜地说道。
“你见过她了吗?”我问。
“别小看那只爱尔兰小猫,”他轻蔑地品评道,“爪子还挺锋利的。”库尔威奇告诉我们,在向北方动身参加这次聚会的中途,他拜访过亚瑟和他的新娘。“她很漂亮,”他心有不甘地品评道,“如果你把她当奴隶抓了起来,或许也忍不住把她留在自己的厨房里快活一番。好吧,反正我愿意。你可能不会,德瓦。”库尔威奇经常嘲讽我对夏汶的忠诚,可我的忠诚在这群人里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塞格拉莫的妻子是一个俘虏过来的撒克逊人,他对他女人的忠诚和我一样也是出了名的。“哪有一头公牛只配一头母牛的事儿?”库尔威奇问道,只不过我们都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
“亚瑟很害怕。”塞格拉莫话锋一转。他顿了顿,理了理思绪。这努米底亚人英语说得很好,只是稍微带些口音,但毕竟不是他的母语,有时为了表达清楚,他说起话来总是慢腾腾的。“他蔑视众神,不仅仅是在麦敦,他还僭越莫德雷德的王权。基督徒都讨厌他,现在连异教徒都视他为仇敌,你能体会到他是多么的高处不胜寒吗?”
“亚瑟的问题在于他不相信上帝。”库尔威奇语带不屑。
“他只相信他自己,”塞格拉莫说道,“格温薇儿背叛他时,他心里大受打击。他很羞愧。损失了诸多骄傲之心,可他偏偏是一个骄傲之人。他以为我们都在嘲笑他,所以他越来越疏远我们了。”
“我可没有嘲笑他。”我抗议道。
“我不怕,”库尔威奇说道,他刚伸直受伤的腿,又退缩了回来,“愚蠢的混蛋。真该用他的绑剑带狠狠地抽打格温薇儿的后背才好,给那婊子长点儿教训。”
“现在,”塞格拉蒙完全忽视了库尔威奇的话,“他害怕失败。他这辈子除了带兵打仗,还能做什么呢?他还把自己当一个好人,因为他是一个天生的统治者,所以他掌权,但真正赋予他力量的是那把剑。如果他扪心叩问自己的灵魂,他也知道,如果输掉了这场仗,他就要失去自己最在意的东西——他的声誉。到那时候,人们只记得他是一个篡位之人,并且是一个无力保护自己篡夺成果的人。他害怕自己的声誉蒙受第二次失败。”
“或许阿尔甘特可以治好他第一次失败。”我说。
“我表示怀疑,”塞格拉莫说道,“加拉哈特告诉我,亚瑟并不想和她结婚。”
“那为什么又结了?”我阴沉地问道。
塞格拉莫耸了耸肩。“为了气格温薇儿?为了讨好欧依戈斯?为了告诉我们他根本不需要格温薇儿?”
“或是为了找个漂亮姑娘爽快一把?”库尔威奇又开始打岔儿。
“他爽没爽快还两说呢。”塞格拉莫说道。
库尔威奇显然吃了一惊,盯着努米底亚人不放。“说什么呢,他当然有啦,”库尔威奇说道。塞格拉莫摇了摇头。“我却听说他没有。只是听说哈。当然,在涉及男女关系的时候,这种谣言往往是最不可信的。可我还是觉得这位公主太年轻了,不合亚瑟的口味。”
“女人嘛,自然越年轻越好了。”库尔威奇轻声咕哝。塞格拉莫只是耸了耸肩。他的城府可比库尔威奇深得多,对亚瑟也有更为深邃的洞察力,亚瑟看起来直来直往,灵魂深处却是百转千回,就像埃克斯卡利伯上的龙形雕纹一样复杂而精巧。
我们在早上告别分开了,长枪和剑刃依旧沾着献祭公牛的鲜血。伊撒喜不自胜。几年以前,他还只是个农场男孩,现在却已融入密特拉信仰的大家庭里。他还告诉我,他很快就要升格当父亲了,他的妻子思嘉莱已经有了身孕。伊撒刚加入密特拉信仰就信心满满,竟盲目乐观地以为我们可以在格温特袖手旁观的情况下击败撒克逊人,但我对此表示怀疑。或许我的确不喜欢格温薇儿,但我从来都不把她当傻瓜,我担心她一语成谶,策尔迪克真的从南方发动突袭。当然,策尔迪克不这么做也说得通;策尔迪克和阿尔的城下之盟毕竟是赶鸭子上架,两个人你不情我不愿的,对彼此都留了个心眼。沿着泰晤士河发动攻势是抵达塞文海的最快方式,经此一役,不列颠王国将一分为二,如此说来,撒克逊人怎么还会兵分两路,牺牲掉人数优势,让亚瑟有机会各个击破呢?但是,如果亚瑟准备一劳永逸,只做一次决战的准备,那么撒克逊人在南部发动突袭的优势将是压倒性的。试想,亚瑟在泰晤士河谷与一支撒克逊军队纠缠在一起时,另一支撒克逊人的军队则有了避其锋芒、如入无人之境般进抵塞文海的机会。然而,伊撒并不担心这些事情,他只是想象自己如何位列盾墙之中英勇奋战。被密特拉接纳以后,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甚至认为能够像收割稻草一样砍遍撒克逊人的脑袋。
冬至以后,气候依旧天寒地冻。日复一日,千里冰封,晴空黯淡,太阳像是一块火红的圆盘,低沉地悬挂在云端。狼群甚至胆大到深入农田,寻觅我们已经赶入羊圈的绵羊,我们有一天捉了六只灰狼,用剥下来的狼尾巴给战队的头盔做了装饰。从前在阿莫里凯的深林里同法兰克人作战的时候,我们就戴过这样子的狼尾头盔,又因为像组织严密的群狼一样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他们都管我们叫“野狼”。我们索性把敌人的咒骂当成了恭维。我们是神出鬼没的狼尾战士,但我们的盾牌上没有挂狼头,而是涂了个五角星,作为对夏汶的致敬。夏汶仍然不肯于来年春天前往波伊斯暂避风头。她说,莫温娜和塞伦可以去,但她会留下来。我对此很是生气。“难道你忍心让女儿们同时失去父母双亲吗?”我问道。
“如果这就是众神的旨意,那么我愿意,”她平心静气,耸了耸肩,“或许是我自私,但这就是我想要的归宿。”
“你是想死吗?这还不自私?”
“我不想再天南海北的了,德瓦,”她说,“你能明白自己的男人在浴血奋战,自己却在遥远国度的煎熬滋味吗?每天都在守候消息,惶惶不可终日,害怕见到每一个信使,却又连每一个谣言都不肯放过。所以这次我要一直待下去。”
“好让我分心?”
“你还真是个傲慢的家伙,”她平静地说道,“你以为我不能照顾自己吗?”
“别以为那小玩意儿能保你周全。”我指着她手上的玛瑙戒指。
“那我就自己保护自己。别担心,德瓦,我不会拖你后腿,我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