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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阿卤窑

走道尽头是天然的石梯。埃斯帕边走边数着石阶数。
数到三十时,他听到从下面传来的声音。薇娜握着他的手紧了一下。他条件反射似的朝她望去,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能看清她的面部轮廓。
薇娜也同样注意到周围在慢慢变亮。“肯定快到出口了!”她满怀希望地低声说道。
“嘘。”埃斯帕抬头发现光亮的来源,正幽幽地飘下石阶。他的手伸向腰间匕首,但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巫火!”他说。
一个如拳头般大小的苍白气团,散发着冰冷的光芒,正朝他们逼近。
“危险吗?”
“不。”
薇娜伸手去碰触,没想到手指穿透光源,什么都没感觉到。
“圣者啊!”
“别去管它,”埃斯帕说,“快。”
又过了三十余级台阶,他们来到这道旋转石梯的顶端。一时间,除了薇娜惊奇的喘息与远处叮咚的水声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数以千计的巫火飘浮在水晶柱和水晶锥上,五彩纷呈,明明灭灭。
“太美了,”薇娜激动地说,“那是——水?一个地下湖泊?”
“嗯。”埃斯帕没有时间惊叹,他凝视着洞窟里的阴暗处。如果没有别的出口,他就得找一个有利地势,争取在敌人踏进此地的第一时间里干掉他们。就算他们手持刀剑,他应该也能做到。
但同样不排除失手的可能。
洞窟继续向前延伸,而且左面更加宽敞起来。
“这边来。”他拖了她的手就走。
几团巫火已经开始追随他们。他想起幼时它们为他照明的情形,他还为它们起名字当它们是自己的宠物。可现在他只希望它们赶快走开,否则自己与薇娜的行踪将在敌人面前暴露无遗。
当然,它们的好处也显而易见,环境与路面可以很快看清,行动也更为迅捷。
路开始变作“之”字形下坡。两人继续走了约莫十码后,来到一个码头边缘,几英尺下,是黑色的水面。算他俩运气不错,两只扁艇正拴在岸边。他俩上了一只,另一只被埃斯帕用铁斧凿了个窟窿。
扁艇在止水上滑行之时,埃斯帕注意到一丛巫火之下,有一道楼梯。但这些数目庞大但却行踪不定的光源只能在掠过时提供暂时的光亮,所以他不确定。
很快,他们便看不到岸了,只剩下水与清爽、潮润、带矿质气味的空气。
“我做梦都想不到世上竟有这样的地方。”薇娜低语道,“多奇妙啊。”
“小时候我也这么认为。但到处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压迫得你透不过气来。即便是瑟夫莱也忍受不了。这也是他们走出去勇敢面对阳光的原因。”
“他们在哪里?那些哈喇族?”
“不知道。大概不久就会见到。”
薇娜笑道:“你的样子有趣极了,那些小小的亮光在你身旁绕来绕去,看起来就跟小男孩似的。”
一句话说得他瞠目结舌,找不到应对的话语,所以只好哼哼作罢。接着她的表情发生了变化。“那是什么?”她指着他身后问道。
他转身,一个巨大的阴影在不远处出现。估计是一座岛屿,因为在岸上见到的湖泊极大,不太可能这么快就抵达对岸。
“我猜我们能找到哈喇族。”他低语道。
可他们找到的是一座死气沉沉的空城。
这里的建筑细高,大多奇形怪状。外壁是精雕细凿的石块,极高的石板瓦顶为篷状结构,用以排掉上面不断滴落的水珠。某些篷顶之上,生长出指状石钟乳,尖尖地刺向无法看清的黑暗洞顶。埃斯帕曾经被告知,那些指状石乳生长极慢,要想知道那些房子有多老,就得看那些石乳有多高。
所有房间都空空荡荡。埃斯帕与薇娜的脚步声在里面经久回旋,仿佛一小支军队似的。
“西门骑士说,所有的瑟夫莱都离开了森林,连哈喇族也是。”埃斯帕沉思半晌后继续说道,“我不敢相信。他们为什么非走不可?”
“要离开这样的地方,他们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难以想象。”他咕哝道,然后指向某所房门上方的一片石瓦。瓦上的银质图案是六指的手掌,其中三指仿佛蜡烛一般顶着火焰,“那是塞恩家族的家纹。据说,他们家祖上五代没有一个见过太阳。”
“需要到处查看一下吗?”
“作甚?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出口。”
“你认为狮鹫会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继续往前走好了,我想找到城的中心。”
这个岛屿不怎么宽,但很长。他们穿过种植了灰白的羊齿状树木和黑色灯芯草的空地,走过结满蛛网的桥梁。桥下泊着一些尖头平底黑船,静悄悄地等待永远不会到来的摆渡客。
他们很快来到一个宽阔的广场,并目睹了所见建筑中最大的一座。此建筑类似城堡——或者说是刻意模仿城堡建造,观赏价值大于实用。各个半球状的透明屋顶发出柔和而自然的白光,其间,点缀着高耸的水晶石塔。
“宫殿?”
“这是他们王子的居所,也是议会召开之地。如果这城里还有人的话,定会在这里面。”
“如果还有人在这里,我们真的要去找他们?”
埃斯帕没有表情地一点头:“对。我们得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追我们的人呢?他们不会跟我们一样找到这里来?”
“会。”他思考片刻后又说,“我们到广场边的房子里去监视。所幸他们人数不多,不可能挨门挨户地搜。”
“不错!我感觉有些累,正好可以休息。”
埃斯帕挑选了一座普通的四层建筑,大门没锁。他们进去时,巫火也挤进来随他们登上螺旋梯,直至最顶层。
这是一间狭窄的卧室,淡月色的玉髓地面,角落里有一张低矮睡椅和一张带篷顶的床。床柱上的水晶球正发出淡弱的白光,即便没有巫火也可以看得清事物。螺旋梯旁有一个拱形门,门外是正对着广场的露台。当然外面几乎是漆黑一片,但借了巫火的光亮,埃斯帕看到就在对面也有一座四层建筑,顶层上也有一个露台,只是稍稍比他们的低一些。
返身回屋,他拖过躺椅抵住可以望见广场的窗户,并拉上窗帘,仅留下一丝缝隙窥视窗外。这样便不至于让外面的人发现此处的亮光。
“你守在这儿,”他说,“我去看看有没有吃的。”
“别去得太久。”
“不会。”
储藏室在地下,是一个凿开的石室。
面包虽然都不够新鲜,但尚可入口。另外他还发现一些咸鱼、鹿肉、野猪肉、一罐黄奶酪与摆满几架子的葡萄酒。
他取了奶酪和火腿,并拎了两瓶酒回到顶层。
“能吃?”薇娜问,“他们说不能跟哈喇族共食。”
埃斯帕笑道:“奶酪是产自霍玛,葡萄酒来自弥登地区,野味是偷猎御林所得。他们自己种植的唯一食粮是水榄——一种在水中生长的坚果,是他们面包的原料。味道不佳,但很安全。如果地下湖里有鱼,他们也照吃不误。”他朝窗户点点头。“有什么状况吗?”
“没有。但我也许会看漏。”她抬头看着埃斯帕,故作老成道,“我不怕。”
“你很勇敢。”
“噢不,很惭愧,其实我很害怕。早先在池边时我不怕,甚至在对你说我要跟着你时起也不怕。但现在——勇气似乎都消退了。”
“会回来的,”埃斯帕说,“相信我。”
“我从不认为你是个会害怕的人。在我的记忆中,你一直在那里,埃斯帕。当我还是小女孩儿时,你便出现在我眼前,来自森林,就像传说中的远古英雄。”她把视线移开,接着又问,“你对我怎么看?”
埃斯帕给两个人各倒了一杯酒。酒味醇厚,带着一丝苦涩。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口渴。
“我曾经很怕你。”他说。
“是吗?我现在才知道。”她回答道。
他走到窗前,以便可以看见外面。广场依然悄无声息。薇娜仍旧守在原地,与他距离极近。
“你说他们会去哪儿?那些哈喇族人?”
埃斯帕耸耸肩:“兴许还是山麓,也许会往东漂洋过海。”他又喝了一口,酒精在胃里燃烧起来,“我昨晚太粗鲁了,并非存心。”
她的目光与他相碰。“哦,你懂怎么道歉啊,”她说,“我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对谁说都不会相信。”
“我并不擅长这个。”
“对,的确。我就原谅你好啦。”
他又喝了口酒,搜肠刮肚想找点儿话说。此刻薇娜气息微喘。
“那是什么?”她忽然靠过身来抓紧他,妙目圆瞪。
“什么?你听见什么了吗?”
但隔得极近的她的脸上挂着微笑:“你真的不擅长这个呢。”
“我指的不是这个,薇娜,我——”她倚在自己怀中,感觉很好,忽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都没有碰过任何人了,除却几星期前的那个吻。对,吻。
他从未打算去尝试,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但此刻她的脸靠得如此之近,她的唇亦是如此鲜润,他感觉自己就跟一个初次面对女人的男孩一般迟钝笨拙。
衣服一件件滑落,裸露的肌肤享受着彼此的亲吻与抚慰。他心底的某处警铃轻响,外面有他们的敌人。
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合而为一时,她的脚踝扣住他的膝盖,眼中只有彼此,长久地不舍得眨眼。她把手贴到他的胸前,目光令他心醉神驰。
许久以后,他们满足地搂在一起。他抚摸着她的肌肤,怀疑自己能否相信自己这一刻的感受。
他起身望向窗外。
“瑟夫莱的大军已经来了?”薇娜的声音里有些疲惫。
“可能已经在广场来回往返了十次,只是我们没瞧见罢了。”他回答说。
“我想我们刚才做的事恐怕不太明智。”
他无奈地耸耸肩:“这恐怕是我多年来做过最明智的事了。”
她吃吃地笑起来,并吻了他一下:“那敢情好。不过从现在起别再提起那个话题。如果你再说个不停,不知道又会在什么时候扫兴,我想多快活一会儿。”
“好。”他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
“说点儿其他的事吧,否则我会睡着的。”
“这主意不错,我也可以打起精神来监视。”
“就是嘛。你认为他们会是什么人?那些跟踪者。”
“从你的描述上看,很像瑟夫莱。”
“对了,我又记起一件事。其中一人蒙着一只眼罩。”
“什么?”他攫住她的肩膀。
“埃斯帕!很痛啊!”
“一只眼罩!哪只眼?”
“不记得了。你怎么了埃斯帕?你认识他?”
他垂下手臂:“也许。不知道。”
“圣者啊!埃斯帕,你的脸——”她停顿了一下,“这跟她有关,是吗?”
“薇娜,让我想想。”
“那就想好了。”她的语气有些受伤,尽管他在气头上,还是听出来了。
“看,”他退一步对她说,“无论什么话题,我总会扫你的兴。”
她起身朝床沿走去,扯过一条被单裹住自己。
“我知道你不愿谈她。”她说,“但这个人,企图杀死我,埃斯帕。”
“过来。”他说。
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走了过来倚在他的怀中。
“她的名字叫做葵拉,我的妻子。”他语调柔和,“她是尼勒家的女儿。我们结合时——呃,没关系。我们当时年轻,认为那无关紧要。”
“什么无关紧要?”
“人类与瑟夫莱不可能有后代。她的家人与她脱离亲缘关系,还撤回了他们的保护。我们被孤立,就我跟她两人。”
“听起来倒挺浪漫的。”
“对,但只是一段时间。之后,只剩下痛苦,超过她与我所能承受的痛苦。除了养母桔丝菩,我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家人。葵拉是第一个真正——真正属于我的人。”
“你爱她。”
“我爱她。”
“而那戴眼罩的人,他是——”她的话被打断。
“他杀了她。”埃斯帕肯定道,“如果是同一人的话。他是瑟夫莱的逃犯,叫芬德。他设下陷阱等我,但抓到的是他们。”
“他们?我以为——”
“是她的一个老情人,一个桔丝菩家的诗人。芬德捉奸在床,并杀了他们。那时我发现了他。”他抿着嘴唇,“他一剑刺中我的腹部,我抽出匕首回刺他的眼睛,接着双双倒地。清醒过来时,他已经不见了。”
“她背叛了你?”
“我想是我先背叛了她。”埃斯帕说。
“我不信。”她轻声说,“不相信。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她变得脆弱,但不一定就意味着她不再爱你。”见他没有回答,她抓起他的手来紧紧握住,“你真的认为我见到的那人是芬德?”
“我以为他早就死了。但谁知是真是假?”
他的心里却没有信与不信的问题。如果他父亲信奉的神灵真的存在的话,大概只会对此类事情付之一笑。
他们沉默了一段时间,薇娜靠在他身上打盹儿。他凝视她的脸庞,感觉到一丝内疚。她是如此年轻!葵拉在世时,她甚至都没有出生。
但在很多重要事情的处理上,薇娜远比他老成多了。
如果有一天她意识到自己其实对他这个伤痕累累的老御林看守兴趣索然,那他也不会责怪于她,而只会缅怀这些日子,缅怀这段好运,并放弃求取幸福的权利。
一定要让她平安脱险。
杀死芬德,如果那是他的话。他无法想象这个罪犯跟荆棘王与狮鹫会有什么联系。但他得弄个明白,到那时再干掉那个罪犯。
若不是听到咔哒咔哒的蹄声,他也差点睡着了。埃斯帕望向窗外,见到一丛一丛的巫火正飘过广场。他迅速地缩回头来——因为巫火也正在他的头顶盘旋。他希望自己缩得够及时。
“是马匹,”他耳语道,“他们找到了另外一条路。”
“也许并不是那帮企图杀我的人。”
“也许。”他没有把握。
与此同时,下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号角,而巫火们则突然飘出窗口,像是在响应谁的召唤似的。
“穿上衣服。”他对薇娜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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