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就这样,这段不可思议的旅程在两千五百万年后终于走到了尽头。
木卫三主基地任务控制塔的塔顶是一个透明的半球,里面很宽敞。亨特与其他人一起站在这个半球里,默默地看着“沙普龙号”巨大的船身缓缓地下沉,朝着太空军团在基地边缘外为伽星人准备好的一块空地飘去。最后,飞船直立着,依靠四根流线型的尾翼稳稳地停在冰面上,船身尾部距离冰面超过一百英尺。在它前方,立在空地另一侧的“织女星”飞船就像是一个个列队欢迎的小矮人。
在空地外围,一个车队早已等候多时。飞船一降落,车队立刻缓缓驶上前。领头的三辆车停在最近的一根尾翼前,其余车辆则在两侧排列,继续等候。许多身穿联合国太空军团统一配置航天服的人员从三辆车里走出来,面向着飞船排好队。有三个人站得比较靠前,距离大队有一小段距离——他们是主基地的指挥官劳伦斯•福斯特、他的副手,以及“朱庇特五号”派来现场监督的高级军官中的一位。亨特望向远方,只见四处皆是冰封的峭壁和破碎的悬崖——它们自天地初开就遭受陨石的轰击,至今依然屹立不倒。微小的太阳低垂在天边,阳光在那些石壁上刻下一条条深不可测的黑影,散发着一种妖异的气氛,使木卫三表面的景象显得格外阴郁。
在众人的注视下,“沙普龙号”飞船的尾部脱离了船身主体,开始缓缓下降。几秒钟后,大家都看清楚了,分离出来的尾部其实还是跟船身相连的——把两者连接起来的是三根闪着明亮银光的管子。这三根管子紧紧围绕着飞船中轴,此刻正在逐步伸长,直到飞船尾部接触冰面,这才停下来。飞船尾部停稳后,四面有几道舱门滑开,从里面伸出几条坡道,一直连接到地面上。亨特在透明圆顶里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他们造访“沙普龙号”飞船时的情形。当时他们离开运输机后就进入一部电梯,沿着竖井去飞船的另一个区域。如果他没估计错的话,当时他们使用的那个竖井与飞船外壳之间的距离正好就是从这三根管子到飞船尾部外缘之间的长度。也就是说,竖井就在管子里,每一根管子就是一个升降机竖井。这就意味着,伽星人从飞船的一头去另一头时,用的是一个三电梯系统。而且这个系统在必要时能够延伸到地面上,整个飞船尾部能够一起降下来,作为一个临时的大堂。这种设计巧妙至极!他还想继续深究一下这艘飞船的妙处,可是圆顶里的观景人群突然一阵骚动,顿时打断了他的思路——伽星人出来了!
只见一群伽星人出现在一条坡道顶上——巨人穿上太空服就显得更加伟岸了。他们缓慢地往下走,朝着正在等候的地球人走去;地球人立刻敬礼致意。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双方把全套见面礼节又合演了一遍,就跟亨特上次目睹的一模一样。随后,观景圆顶内的扩音器传出福斯特的声音,他代表地球各国政府欢迎伽星人,又重申了两个种族之间友谊地久天长的愿望。他还提到这群太空旅行者所处的困境,并说虽然地球人自己的资源也有限,却愿意倾尽所能去帮助他们。
加鲁夫这次亲自带队率领伽星人走出飞船。他连接上圆顶观察台内部的通信线路,通过左拉克作答。加鲁夫所讲的内容与福斯特的话大同小异,可是说出来的方式却显得有点呆板和刻意,好像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话非要再说一遍不可。亨特感觉到加鲁夫并不熟悉这种礼仪,也不清楚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却也尽力把仪式进行下去。不管怎么说,在场的人对他这种姿态都很领情。他还表达了伽星人的感激之情:虽然命运夺走了他们的亲人,却在他们回家时赐予新的亲人。最后,他总结说两个种族都能从对方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接下来,在旁等候的汽车开到几条坡道前,准备把伽星人运到事前已经准备好的营房那里。每辆车的座椅和所有能拆卸的配件都拆了,可是也只能载几名伽星人,所以他们主要是先运送生病和体弱的——而这些老弱病残的数量就已经不少了。这时候,停泊区上点缀着许多身穿太空服的地球小矮人,于是剩下的伽星人就在这些小矮人的指引下,迈着蹒跚的步履,艰难地走向为他们准备好的营房。没多久,在半明半暗的荒芜夜空下,在亿万繁星的冷漠注视中,在飞船到基地之间的冰原上出现了一条断断续续的由人组成的长龙,里面尽是巨人们三五成群的落寞身影。
这时候,圆顶观察台里突然变得很安静。人们注视着外面这一幕,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仿佛戴上了无法穿透的面具,把心底不愿被人知晓的想法都隐藏起来。不论现场录像拍下了什么,也不论将来反复播放多少次,都不可能把人们在这一刻的感受重现出来。
过了一会儿,站在亨特身边的一位中士把脑袋稍稍转了一下。“嗨,真是的……”他低声说道,“瞧他们这家回的……”
“瞧他们回的这个家。”亨特答道。
主基地的住宿条件有限,容不下全部四百多位伽星人,所以他们大部分还是得留在“沙普龙号”飞船上。不过,现在他们好歹算是停在了牢固的地面——哪怕这里只是一个名叫“木卫三”的破冰球——而且他们现在总算有伴儿了,这一切无异于雪中送炭,给了伽星人莫大的慰藉。地球人带他们参观新住处的各种设施,都是各种各样能让他们的生活舒适一些的小设备。此外,地球人还告诉伽星人供给物资和食物都放在哪里,好让他们自己拿去尝试一下。同时,太空军团从某艘环木卫三飞行的货船上运来了一批类似的物资,加急送去“沙普龙号”飞船。接下来,地球人不再打扰刚到达主基地的客人们,让他们好好地休养生息。
伽星人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番了。在元气恢复后,他们正式宣布,终于有精力跟主人家恢复对话了。于是大家定了某天晚上开会,出席的包括双方高层和某些身份特殊的个人。会议在主基地的军官餐厅里举行,结束后还有一个正式的欢迎晚宴。亨特和丹切克都受邀出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