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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十步,凯勒柏就完全困住彼德了。车佯装进攻,马壮烈牺牲,然后敌军就围困住他。
      「见鬼了,你是怎么办到的?」
      彼德并不是真的在意,虽然偶尔赢个一两次应该不赖。但上一次他打败凯勒柏的时候,这孩子得了重感冒,棋下到一半就昏昏睡去。就算是那一次,彼德也赢得很勉强。
      「很简单。你以为我居于守势,其实我没有。」
      「设圈套。」
      男孩耸耸肩。「这像是在你脑袋里设圈套。我让你照着我需要你做的方式去看棋局。」他又开始摆棋子,显然今天晚上一局胜利是不够的。「军队找你做什么?」
      凯勒柏突然改变话题的速度,有时候让彼德得花一番工夫才追得上。「是关于工作的事,其实。」
      「哪一种工作?」
      「老实告诉你,我也不确定。」他耸耸肩,看着棋盘。「不怎么重要。别担心—我哪里都不去。」
      他们不停移动卒子。
      「我还是想当军人,你知道,」男孩说:「就像你一样。」
      凯勒柏不时会提起这件事,让彼德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他身为家长,强烈希望儿子能远离危险,但他也不禁觉得骄傲。毕竟,儿子对他所选择的生活表现出了兴趣。
      「这个嘛,你一定很在行。」
      「你会怀念吗?」
      「有时候。我喜欢我的弟兄,我有好朋友,但我宁可和你在一起。况且,那样的日子看来也结束了。既然没有敌人可打,也就不太需要军队。」
      「军队以外的一切感觉都好无聊。」
      「无聊没什么不好,相信我。」
      他们默默下棋。
      「有人问起你,」凯勒柏说,「学校里的一个同学。」
      「问什么?」
      凯勒柏瞇眼看棋盘,正要伸手拿起他的主教,却收手,选择把王后往前移一格。「就问说有你这样的父亲是什么感觉啊,他知道很多你的事情。」
      「哪一个同学?」
      「他叫朱里欧。」
      那不是凯勒柏常往来的朋友。「你怎么告诉他的?」
      「我告诉他说你整天在屋顶上工作。」
      彼德终于和凯勒柏打成平局。他送孩子上床睡觉,然后用霍里斯送的酒替自己倒了一杯。凯勒柏的那句话有点刺耳。彼德并没有真的被桑契兹的提议打动,但整件事情让他很不愉快。她的操纵痕迹斧凿斑斑,彷佛刻意如此—这就是她厉害的地方。她既唤起他天生的责任感,又清楚表明自己不是可以唬弄的女人。我最终还是会得到你的,乔克森先生。
      妳尽管试吧,彼德想。我会留在这里,提醒我儿子要刷牙。
      他们在接近市中心的一座旧传道堂重新铺屋顶。空置了几十年的这个地方,如今要改装成公寓。彼德的工队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拆掉腐朽的钟楼,并开始拆旧屋瓦。这屋顶非常倾斜,他们站在宽仅十二吋的横板上工作。这横板也就是在所谓的脚踏板上,以钉在薄板材的铁架支撑,横跨高达六呎的间隙。脚踏板的两端各有一架梯子搁在屋顶上,当成是让他们可以往来的楼梯。
      一整个早上,他们都打赤膊顶着暑热工作。彼德和其他两个人—鸠克.阿瓦多和山姆.傅托波里斯—在最高一层的脚踏板工作。傅托波里斯人称「老傅」,已经在工地做了很多年,但是鸠克才来几个月。他很年轻,十七岁左右,窄窄的脸上长满青春痘,一头油腻腻的长发扎成马尾。没有人喜欢他,他的动作太出其不意,话也太多。屋顶工人的不成文规则就是不提及危险。这是一种尊重。但是鸠克向下看的时候老是说些蠢话,例如「哇,一定会很痛!」和「这铁定会摔死人!」
      中午他们停工吃午餐,爬上爬下太麻烦,所以他们都留在原地。鸠克讲他在市场遇见的一个女孩,但彼德根本没在听,下方的城市喧嚣蒸腾如某种听觉的迷雾,偶尔有鸟儿飞过。
      「我们开始工作吧。」老傅说。
      他们眼前的工作是用铁橇和大头锤敲掉旧磁砖。彼德和老傅走到第三个脚踏板上,鸠克在他们下方右边。他还在讲那个女生—她的头发,走路的姿态,两人互看的眼神。
      「他什么时候才会闭嘴?」老傅问。他的体格壮硕,肌肉发达,黑胡子已经点点灰白。
      「我想他只是喜欢自己讲话的声音。」
      「我哪天会把他从屋顶丢下去,我说真的。」老傅扬起头往上看,在太阳底下瞇起眼睛。「看来我们还漏了几片。」
      屋脊上还有几片磁砖。彼德把铁橇和大头锤插进工具腰带。「我上去。」
      「算了吧,让那个大情人上吧。」他对着下面吼,「鸠克,到上面去。」
      「上面那些又不是我漏掉的,那是乔克森负责的区域。」
      「现在是你的了。」
      「好啦,」鸠克气呼呼说,「你说了算。」
      鸠克解开身上的安全索,爬梯子到最上面的脚踏板,把铁橇插进一块磁砖底下。就在他举起大头锤要敲下的时候,彼德发现他就在他们正上方。
      「慢—」
      那块磁砖松脱,飞落而下,差点就砸中老傅的头。
      「你这个白痴!」
      「对不起,我没看见你在那里。」
      「那你以为我们在哪里?」老傅说:「你分明是故意的。快扣好安全索,天哪你。」
      「刚才是意外。」鸠克说,「别紧张啦。你们得让开。」
      他们挪到旁边。鸠克把几块磁砖敲完,开始往下爬的时候,彼德听到砰一声。鸠克发出惨叫。又一声砰。梯子发出喀啦巨响,从屋顶往下掉,鸠克人还在梯子上。在最后一秒钟,他往旁边跳开,肚子贴在屋顶上,但仍继续往下滑。从发出第一声惨叫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声音了。他的双手拚命想找东西抓住,脚趾抵住磁砖想减缓下滑的速度。就彼德所知,以前没有人像这样掉下来。突然之间,虽看似极不可能,却显然无法避免:鸠克就要成被上帝拣选的人了。
      距边缘还有十呎的时候,他的身体停住了。因为他有只手终于抓住东西:一根生锈的墙钉。
      「救命!」
      彼德解开安全索,爬到最下面的那个脚踏板。他一手抓着铁支架,一手伸长。「抓住我的手。」
      小伙子吓得浑身僵硬,右手握住墙钉,左手抓着磁砖边缘,全身上下紧紧贴在屋顶上。
      「我一动就会掉下去。」
      「不会,你不会掉下去。」
      远远的下方,街道上的人停下脚步抬头观望。
      「老傅,把安全绳丢给我。」彼德说。
      「我构不到,得重新调整支架才行。」
      墙钉因鸠克的体重而弯曲了。「天哪,我又要往下滑了!」
      「别再扭动了。老傅,快点给我绳子。」
      绳子来了。彼德没时间扣在身上,眼看鸠克就要掉下去了。老傅把绳子套在木板上拴好拉紧,彼德把绳子绑在额头,朝鸠克冲去。墙钉松脱,鸠克开始往下滑。
      「我抓到你了。」彼德大叫,「撑住。」
      彼德抓住他的手腕,鸠克的脚一吋吋滑向屋顶边缘。
      「找东西抓住。」彼德说。
      「没有东西!」
      彼德不知道自己还能抓住他多久。「老傅,你能把我们往上拉吗?」
      「你们太重了!」
      「把绳子绑紧,然后给我几个撑架。」
      街上聚集了一小群人,很多人往上指指点点。他们和地面的距离变大了,那彷佛是个可以吞噬一切的无限大空间。过了几秒钟,老傅走过他们上方的脚踏板。
      「你要我怎么做?」
      彼德说:「鸠克,屋顶边缘有一块突出的屋沿,就在你的正下方,想办法用脚勾住。」
      「我找不到!」
      「有,就在那里—我正看着!」
      一会儿之后,鸠克说:「好,找到了。」
      「深吸一口气,好吗?我要放开你一下子。」
      鸠克更用力抓紧彼德的手腕。「你在耍我?」
      「不这么做,我就没办法拉你起来。我保证,只要你不动,那个屋沿可以撑住你。」
      鸠克别无选择,慢慢放开手。
      「老傅,丢一个撑架给我。」
      彼德用空下的那只手接住,卡进磁砖的缝隙里,然后从工具腰带里抽出一根钉子,戳进缝隙压牢,搥了三下钉好。他钉下第二根钉子,然后下降几呎。
      「再我一个。」
      「拜托,」鸠克呻吟,「快点。」
      「深呼吸,顶多再一分钟。」
      彼德再钉好三个撑架。「好了,小心一点,把手伸过来。在你的左手边,抓到了吗?」
      鸠克的手抓住撑架。「抓到了,天啊。」
      「现在想办法再抓到第二个。慢慢来—不必急。」
      鸠克就这样爬了一个撑架接一个撑架,彼德跟在他后面上来。鸠克坐在脚踏板上,就着水壶大口喝水,彼得蹲在他旁边。
      「还好吗?」
      鸠克微微点头,一脸惨白,双手颤抖。
      「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彼德说。
      「见鬼了,这得花上一整天,」老傅说,「得花上你这辈子全部的时间!」
      鸠克茫然瞪着天空。他的眼睛其实什么也没看见,彼德想。
      「想办法放松。」彼德说。
      鸠克低头瞥见彼德的护具。「你没扣上?」
      「没时间。」
      「所以你就……这样,只抓着绳子。」
      「做到啦,不是吗?」
      鸠克转开视线。「我以为这次我死定了。」
      「你知道我最气的是什么?」老傅说?「那个小浑蛋竟然没谢谢你。」
      他们提早收工,两人坐在门阶上,轮流喝着小酒瓶里的酒。他们最后看到鸠克的时候,他交回工具腰带,转身离开。
      「那招很聪明,用撑架。」老傅继续说:「要我绝对想不出来。」
      「你会想得出来的。我只是比较先到而已。」
      「那小子真是他妈的走运,我不得不说。看看你,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倒是真的。他觉得自己所向无敌,心神无比集中,思绪清澈如冰。事实上,屋顶上根本没有屋沿,表面光滑至极。我让你照着我需要你做的方式去看棋局。
      老傅把酒瓶的盖子盖好,站起来。「我想,我们就明天见啰。」
      「我只是做该做的事而已。」彼德说。
      老傅瞪着他看,发出无声的笑。「换成是任何人啊,都会很担心自己没命。可是你八成很希望每天都有人掉下去,好让你可以去接住。不然你还能怎么做?」
      「有人给了我一份工作。我以为我不感兴趣,但也许我是有兴趣的。」
      老傅缓缓点头。「不管是什么工作,一定都比现在的工作有意思。他们对你的说法是对的。」他们握手,「祝你好运,乔克森。」
      彼德看着他离去,自己朝首都大楼走去。进到桑契兹办公室时,她从一大堆文件里抬起头。
      「乔克森先生,这么快,我以为我得要再加一把劲呢。」
      「两个条件。不,其实是三个。」
      「第一个是你儿子,当然。我已经向你保证过了。还有呢?」
      「我要直接听命于妳。不透过中间人。」
      「那崔斯呢?他是我的幕僚长。」
      「只有妳。」
      她只思考了一下下。「如果非要这样不可的话。第三个条件呢?」
      「别逼我打领带。」
      太阳刚西沉,迈可就敲了格瑞尔小屋的门。屋里没有灯,没有声响。好吧,我走了这么远的路,怎么能在外面等呢,他想,我相信卢修斯不会介意的。
      他把袋子摆在地上,点亮油灯,环顾四周。格瑞尔画的图有多少幅?五十?一百?他挨近一些。没错,他的记忆没错。有些是速写,有些则看得出来是花很多时间聚精会神画的。迈可挑了一张,从墙面拿下来,铺在桌上:一座山岛,在碧蓝汪洋里,是从船首眺望的,因为画的下缘露出船的一角。岛屿上方与后方的天空都是曦光微亮的深蓝色,正中央离海平面四十五度处,是五颗星星组成的星座。
      门啪的一声敞开,格瑞尔站在门口,一管来复枪指着迈可的头。
      「见鬼啦,把枪放下。」迈可说。
      格瑞尔放下枪。「反正也没子弹。」
      「真是好消息。」迈可用手指敲着那张纸,「还记得吗,我说你应该告诉我这是什么的?」
      格瑞尔点点头。
      「现在是时候了。」
      那个星座是南十字星—是南半球夜里最显著的星座。
      迈可拿那份报纸给格瑞尔看,格瑞尔看了没反应,彷佛新闻内容一点都不意外。迈可描述卑尔根峡湾号的情景,和他所找到的尸体;他大声念出船长的遗书。这是他第一次念出声来,把这些字句念出来,感觉很不一样,彷佛不是偷听到其他人的对话,而是把对话演了出来。第一次,他略微体会了这个人为何要写这封无法寄出的信;这些文字和文字里蕴涵的情感传递了某种永恒的意念。这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则墓志铭。
      迈可把卑尔根峡湾号导航计算机的数据留到最后才说。这艘船的目的地是南太平洋的某个区域,约略位于新西兰北方和库克群岛之间。迈可用地图指给格瑞尔看,大船的引擎停摆时,他们大约是在目的地北北东方一千五百哩外,随赤道海流漂流。
      「那最后怎么会到了格维斯顿岛?」格瑞尔问。
      「原本不应该的。这船应该会沉没,就像船长说的那样。」
      「可是没沉。」
      迈可皱起眉头。「有可能是洋流把船带到这里来。我对这个问题其实没有很了解。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没有封锁线,从来就没有。」
      格瑞尔再次看着报纸。他指着报导中间的地方。「这里,说病毒可能是禽类传染—」
      「鸟。」
      「我懂这个名词的意思,迈可。这表示病毒可能还存在?」
      「如果鸟是媒介,那病毒就可能还在。但是,有关单位始终没搞清楚。」
      「极其罕见的情况下,」格瑞尔大声念:「病患会表现出北美病毒的变形效应,包括攻击性的显著增强,但这些病患是否活过三十六小时的生存门坎则不得而知。」
      「我也注意到这一段。」
      「他们讲的是病鬼吗?」
      「如果是,也是不同种的。」
      「这表示他们可能还活着。杀掉十二魔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影响。」
      迈可没答话。
      「老天爷啊。」
      「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吗?」迈可说:「或许『好笑』不是适当的形容词。这个世界把我们隔离起来,让我们自生自灭。到头来,这却是我们之所以还能活着的原因。」
      格瑞尔从餐桌旁站起来,拿下架子上的一瓶威士忌。他倒了两杯,一杯递给迈可,然后自己啜了一口。迈可也喝了一口。
      「想想,卢修斯,这艘船绕了大半个地球,什么厄运也没碰上,没搁浅,没在暴风雨里淹水沉没。它就这样稳稳地开进格维斯顿岛,来到我们眼皮子底下。你觉得这样的机率有多高?」
      「不太高,我必须说。」
      「所以你告诉我,这艘船在这里干嘛?画这些图的人是你啊。」
      格瑞尔在他的杯子里倒了更多酒,但没喝。他沉默了一晌,然后说:「这是我看见的。」
      「什么意思,『看见』?」
      「很难解释。」
      「没有什么事情是容易明白的,卢修斯。」
      格瑞尔盯着他的杯子,在桌上转动。「我当时在沙漠。别问我在那里干嘛—说来话长。我好几天没有东西吃,没有水喝。夜里我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确定那是什么,我猜是梦,但比梦还要强烈,还要真实。」
      「你指的是这个景象。这座岛,这五颗星星。」
      卢修斯点点头。「我人在船上,可以感觉到脚底下的船在动。我可以听到浪声,闻到咸味。」
      「是卑尔根峡湾号吗?」
      他摇摇头。「我只知道,船很大。」
      「你一个人?」
      「说不定有其他人,但是我看不见他们。我没办法转身。」格瑞尔意有所指地看着他,「迈可,你现在心里想的,就是我认为你在想的事情吗?」
      「那得看你在想什么了。」
      「这艘船对我们别有意义。我们应该要去那座岛。」
      「不然你还能怎么解释?」
      「我没别的解释。」他怀疑地蹙起眉头。「这完全不像你。你对疯子画的这些图太有信心了。」
      两人沉默一晌。迈可啜着他的威士忌。
      「这艘船,」格瑞尔说:「还能浮在水上?」
      「我不知道水面下损坏的程度有多严重。下舱进水了,但是引擎室还是干的。」
      「你修得好吗?」
      「或许吧,但需要一整支大军。还要许多钱,而我们没有。」
      格瑞尔的手指在桌上敲着。「有很多办法可想。假设我们有人力,需要多久的时间?」
      「好几年。该死,说不定要好几十年!我们得要把船里的水抽干,盖一座船坞,让船浮起来。这还只是开始,那该死的东西有六百呎长。」
      「但还是做得到。」
      「理论上。」
      迈可端详他这位朋友的表情。他们还没碰触到遗失的那片拼图,那个导致其余一切的问题。
      「那你觉得我们有多少时间?」迈可问。
      「什么有多少时间?」
      「到病鬼再回来之前。」
      格瑞尔没马上回答。「我不确定。」
      「但是他们就要来了。」
      格瑞尔抬起头,迈可看见他眼睛里有如释重负的神情。他已经独自扛着这件事太久了。「告诉我,你是怎么搞懂的?」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问题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格瑞尔喝干威士忌,再倒一杯,又喝干。迈可等着。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迈可,但是你绝对不可以把你知道的告诉任何人。不能告诉莎拉,不能告诉霍里斯,连彼德都不能说。特别是不能告诉彼德。」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规则不是我定的,对不起。我需要你保证。」
      「我保证。」
      格瑞尔深吸一口气,慢慢吐气。「我知道病鬼就要回来了,迈可,」他说:「因为是艾美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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