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听到敲门声时是第一段光。尽管我对未来的命运忧心忡忡，最终还是不敌睡魔。哈利二号开始低吼，嗅闻着门。
我蹒跚起身，仍旧半睡半醒，冷冽的恐惧如浪潮般袭来，我觉得摇摇晃晃，胃部翻搅，很想呕吐。
他们要在议会判决后立刻执行处决吗?我打开门后是否会发现拉登站在那，要拖着我去村庄中心新盖好的平台?
我打开门。
来者不是拉登，而是摩莉葛娜。她看起来如死人般苍白，非常疲惫，精疲力竭的脸几乎和我一样。她的斗蓬下摆甚至可见几处泥渍。我往她肩膀后看，没看见马车。她一定是为了传达判决，从议会大楼走过来。
「我能进来吗，薇嘉?」
我点点头，走离门口，让她进门。
她坐下，或该说是瘫坐入一张椅子内。她按捺下一个呵欠，揉揉一只眼睛。
「妳没有睡吗?」我问。
她缓慢地摇头，但似乎没真的听到我的问题。她看着哈利二号，对牠伸出手。牠小心翼翼地走近她，让她搓揉牠的耳朵。
「一只乖狗。」她说。
「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我回答，在她对面的床上坐下。「牠会被否决那个机会吗?」我谨慎地问。
她抬头看。「妳不会被处决，如果这是妳的问题的话。」她率直回答：「朱利克在那点上争执不休、抗议整晚，但坦席尔斯和我让议会做出合理判决。」
「朱利克为何这么恨我?我又没对他做过什么。」
「不是因为妳。」摩莉葛娜低声说：「朱利克很怨恨妳的祖父。」
「什么?」我倒抽一口气。
「那是在我为议会服务前的陈年往事，就像我以前告诉妳的，我祖父那时是议长，他辞职后由坦席尔斯接任，那也是我父亲遭遇『事件』时的事……」她的声音逐渐变小，她静坐在那里一会儿，然后再度集中精神。「朱利克那时只是个助理，但他的野心是成为一位正式议员。我毫不怀疑在坦席尔斯辞职后，他的目标是当上议长。」
「尖塔帮助我们全体，如果那事真的成真。」我激动地说。
「嗯，虽然他人脉广，又全心致力于保护虫林镇的存续和安全，但我不认为他会是位很好的议长。」
「那并无法解释他为何痛恨我祖父。」
「维吉尔离开议会时，传闻朱利克会接掌他的职位，但维吉尔不怎么喜欢朱利克，那两位沃葛在议会厅里，当着整个议会前面大吵一架。我确定那对朱利克来说很丢脸，因为妳祖父待他的态度专横，不容忍任何反对意见，而他的口才和睿智都远比朱利克优秀，那是场历史性的演说杀戮。最后，另一位沃葛被指派接任维吉尔，我相信就是因为那场争吵。尽管朱利克最终还是成为议员，那却是好几年后的事。我确定他认为妳祖父该为他的政治生涯不顺负责，而他对妳祖父的恨意似乎转移到妳身上。」
「那我弟弟呢?」我问，忧心忡忡。
「不，我想他只针对妳。他也不恨妳父母。」
「为何只针对我?」我以困惑的腔调问。
她歪着头，以一种饶富兴趣的表情看我。「妳真的得问这种问题吗?」
「是的，为什么?」
她微笑。「因为妳非常像妳的祖父，薇嘉。非常像。」
「妳喜欢他吗?」我想起戴夫描述在我祖父离开虫林镇前，两人争吵的场景。
「我尊敬他，那甚至是更有力的感情，薇嘉。维吉尔是位伟大的沃葛，他很让人怀念，自从他……」
她似乎没办法讲完那句话。
「我也想念他。」我说：「我希望他现在就在这，给我力量。」
摩莉葛娜伸手抓住我的手。「我看到妳将他的象征画在妳手上，那是个很奇怪的符号，不是吗?」
我没让议会里的那位女性洗掉它，我告诉她那不是地图的一部分，她起了恻隐之心。
我最近想了很多有关这个象征的事情。「三个鱼勾，不是一个或四个，而是三个。」我说。
她瞪着我，眼睛大睁。「是的，三个。」她悲伤地说：「三是个很强大的数字，三位一体[1]之类的。妳不知道那符号的意义吗?」
「我不知道。」我停顿片刻。「那我的命运是什么?倘若不是处决，那一定就是瓦尔霍。」
「不是瓦尔霍。」
我看着她，困惑不已。「如果不是处决，也不是瓦尔霍，那是什么?」
「我不会用委婉的字眼来安抚妳，薇嘉。发现妳身上有地图这件事非常棘手，我动用所有资源，寻求许多议员的支持才说服议会不要处决妳，或将妳终生监禁在瓦尔霍。」
我深吸口气，好好消化这个消息──我曾有多接近死神。
我看着她。「那判决是什么?我的惩罚是什么?」
她深吸口气。我从未见过她表情如此疲惫。
「妳得参加都轮大会的打斗，薇嘉。妳必须为生存搏斗，不能投降或轻易输掉比赛，如果妳这样做，妳的余生会在瓦尔霍度过。那是议会的表决结果，已成定局。」
「但我只有十四岁!」我说：「我得对抗成年男性。」
她站起身，再度搓揉她的眼睛。「事实是，薇嘉，他们不在乎，他们就是不在乎。如果妳肯英勇搏斗，妳会得到原谅，妳的人生会恢复正常，可以自由度日。如果妳不肯搏斗，那妳会立刻被带到瓦尔霍。说真的，我无法保证朱利克不会让妳的处决案强渡关山，而这次他可能会成功。」
「那我会搏斗。」我说：「我向妳保证，我会尽全力搏斗。」我停下话，然后问：「在都轮大会开始前，我该做什么?」
「妳是烟囱仅剩的精缀师，妳明天可以回去做金属带的工作。」
「那当我在都轮大会被痛殴致死时呢?」
「我很抱歉，薇嘉，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佳条件，这方法至少让妳有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我冷淡地重复。但所谓一个机会到底是多大的机会?
摩莉葛娜举高一只手，以示警告。「朱利克和他的党羽相信妳会试图逃离虫林镇，用妳的地图来做指引。」
「我身上的地图已经洗掉了。」我说。
「妳可能早就把它记下来。无论如何别这样做，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妳试图逃脱，议会会逮捕戴夫以取代妳，而那不会只是瓦尔霍。」她暂停半晌。「他们会取他性命。」她再度停话，仔细打量着我。「而我将无力阻止他们。」
「为什么，摩莉葛娜?议会为何要在意是否有沃葛进入魁格?倘若有人做此决定因而赔上小命，那是他咎由自取。」
「这事没那么简单，薇嘉。议会的职务是保护所有沃葛摩特，确保虫林镇的安全和存续。如果沃葛开始跑进魁格，一一死去，那可能会让那里的野兽壮起胆子，再一次和我们展开战役，而我们可能无法打赢第二场战争。」
「当然，还有欧特里尔。」我们正在兴建一道该死的巨大长城以阻挡牠们攻进来，而她竟然忘了提到牠们，我觉得事有蹊跷。
倘若我曾期待某种讽刺性的反驳，我注定要大失所望。
摩莉葛娜以忧喜参半的表情看着我，那和我母亲有时看我的表情很类似，但她的五官突然变得严厉。「当我说我欣赏妳时，我是认真的，薇嘉。我不希望看到如此顽强的生命提早熄灭，但我对妳的感情还是有极限，请不要忘记那点。我有我的职责，我决心贯彻我的意志。为了所有沃葛摩特的益处和虫林镇的存续，我不能也不会偏爱任何人。」
她说完那句不祥的话后就离开了。
Trinity：基督教的基本信条，主张圣父、圣子、圣灵为同一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