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荆棘与白骨的王国卷二:恐怖王子> 第二章 泽斯匹诺

第二章 泽斯匹诺

安妮·戴尔,克洛史尼王国最年轻的公主,亦即是罗威女公爵,此刻跪在一水塔边上,衣着褴褛,双手满是水泡与擦伤。她的肩膀酸疼得厉害,双膝也红肿不堪,直射的阳光好似金色木槌一条条重击在她的身上。
仅在几码之遥处,几个孩子在阴凉的葡萄藤架下玩耍,两位穿着丝缎长裙的女士坐在一旁吮吸着红酒。安妮自己的衣服——是件旧棉衫——却已经很多天没有洗过了。她叹了口气,揩了一下额头,以确保她的红发仍裹在头巾里。她怯怯地看了那两个夫人很久,而后回过神来继续干活儿。
她撇开思绪,故意不去看自己的双手。这种小把戏她已经用得得心应手,可以任由想象把自己带回曾经的家,带回那片绿袖套,带回她的爱马飞毛腿的脊背上;还有香喷喷的烤鹌鹑,诱人的绿沙司鲑鱼,吃不完的炸苹果,漂亮的奶油甜点……
刷,刷,刷。刷软了她的手臂。
她正想象着一次清凉的沐浴,却忽然间感到臀部一阵刺痛。她扭头一看,见到一个比她小四五岁的男孩——或许十三岁左右——正咧嘴大笑,好似刚刚听到一则这世上最最有趣的笑话。
安妮把衣服往搓衣板上一摔,嗖地转过身子。“你这讨厌的小畜生!”她大叫道,“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她忽然发现两位夫人在看她,脸色铁青。
“是他掐我,”她解释道。而且为了便于她们理解,她又指了指,“这个地方。”
其中一位夫人——蓝眼黑发的达·菲莱罗菲——眯缝双眼语调呆板地质问道:“你以为你是谁?在天空和大地的领主女士们的众目睽睽之下,你以为你可以用这种态度对我的儿子说话?”
“你从哪儿找到的这种女仆?”另一位叫做德奥斯佩莉娜的女士酸酸地问她的同伴。
“可是他——他——”安妮口吃起来。
“给我闭嘴,你这异邦废物!否则我叫园艺工柯希欧来揍你,相信你那里可不只是被掐那么简单了。别忘了你是在替谁做事,别忘了你进的是谁家的门!”
“一位有涵养的女士会教育她的孩子更有礼貌。”安妮的嘴里蹦出这样一句。
“呵,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菲莱罗菲环抱双臂挖苦道,“你在你母亲把你扔下的脏兮兮的狗窝或者猪圈里又学到了什么礼貌呢?甚至都没有学会记住你的地位!”她下巴一扬,“给我滚开!”
安妮起身道:“很好。”她直面她们并伸出手来。
达·菲莱罗菲大笑:“你不会是要我付你侮辱你主子的劳苦费吧?走开,可怜虫。我简直不明白我丈夫干吗要雇你。”但她接着马上又挤出一个浅笑,“噢,兴许我知道。他大概是觉得你挺有意思,挺野性十足,对不对?”
很长一段时间安妮什么都没说,更长一段时间她斟酌着是该扇她一个耳光,还是该拍拍手走开——当然她知道前者会迎来一顿毒打。
但她两样都放弃了,因为她记起了上周在翠瓦工作时的某件事。
“噢,不,他根本没时间理睬我,”她声音甜甜地回话道,“他跟德奥斯佩莉娜凯司娜一直忙着呢。”
之后她转身离去,微笑着聆听身后传来的喋喋不休的怒骂。
许多庄园都坐落在泽斯匹诺的北部,那里可以眺望赖尔海的苍苍碧波。安妮第一次跨入这家门槛时,她就站在栗子树下,凝视那些翻滚的泡沫浪花。东北方便是克洛史尼,是她父王的国度,也是她热爱的罗德里克所在的地方。不过恐怕他早已放弃了找寻她的希望。
阻隔她与她所爱的仅仅是一点点水,可渡过这片水的费用却让她止步不前。尽管她贵为公主,却身无分文,更不能告知任何人她的身份。在逃到泽斯匹诺之前所经历的种种险境,到现在想来都还不寒而栗。当一个洗刷女佣远比一位公主来得安全。
“你!”一个男子骑马走过,俯视着她。一看他头上的四角帽和长至膝盖的黄色无袖衫便知道他是个埃迪洛,负责维持街道秩序。
“有事么,凯司?”
“到别地儿去,别在这里逗留。”他板着脸道。
“我在替达·菲莱罗菲凯司娜一家做事。”
“你已经做完了不是?所以必须离开!”
“我只想看会儿大海。”
“那就从鱼市上看好了。”他大声道,“难不成要我护送你走?”
“不用,”安妮说,“我自己走。”
她踏上一条被石墙围起来的小巷,墙头上还插着尖头碎玻璃。在她父王的国度,仆人们难道也会遭受如此欺辱?当然不会。
这条小巷通往红砖围墙的派多·达奇·梅迪索王宫,那是一幢气宇轩昂的三层建筑。虽及不上她父王的宫殿,但那些曲折的回廊和精致的亭台水榭,倒也魅力十足。王宫的另一面是一座古雅的圣殿,茶色石基被打磨得莹莹生辉。
宫殿周围色彩绚烂,一派生机盎然。有头戴红帽,推着木车沿街叫卖烤羊羔肉、油炸鱼、蒸贻贝、蜜饯无花果和烤栗子的小贩,也有灰色眼眸的瑟夫莱,他们戴着头巾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在彩色的遮阳篷底下兜售一些缎带、特色甜食、长袜、圣舍利,还有神奇媚药之类的杂物。另有一小队人马清理好一块场地,正准备演绎圣满瑞斯、圣布莱特、圣罗依与一位长着龙尾的国王的剑术赛。两位风笛手和一个手鼓女郎在幕后吹奏着急促而紧凑的旋律。
正中有座神色严峻的尼图诺神雕像,两条巨大的海蛇绞缠在它的身躯之上,它们口中喷涌出的水雾流入下方的大理石池内。一群衣着华丽的少年围坐池缘,一面抚弄剑柄,一面朝着盛装的姑娘们大吹口哨。
她发现奥丝姹在广场的边缘,几乎已经靠着圣殿的台阶了,旁边放着她的水桶和板刷。
奥丝姹见她走近,微笑道:“已经结束了?”奥丝姹十五岁,比安妮年小一岁。她也跟安妮一样身穿褪色的布衣,并用一条头巾裹好秀发。绝大多数维特利安人都肤色深暗,头发漆黑,她们俩却肌肤雪白,且发色一个金黄一个铜红,不用宣传也会招来众人侧目。幸运的是,绝大多数维特利安女士也都在公共场合把头发裹起来。
“可以这么说吧。”安妮回答。
“噢,我懂了。又一次?”
安妮叹了口气坐下来:“我尽力了,真的已经尽力了。可实际上太难了。我以为修女院的经历已可以让我应付任何事情,但——”
“你用不着非做这些下人的事啊,”奥丝姹说,“让我一个人去吧!你待在屋子里就好了。”
“可如果我不做,要赚够路费就需要更久啊。也就是给了那些妄图找到我们的坏家伙们更多搜索的时间。”
“或许我们可以在路上碰碰运气。”
“卡佐和查卡托说路上被监视得更加严密。就连巡查官们也在悬赏寻找我。”
奥丝姹神色起疑道:“怎么可能呢?在修女院妄图刺杀你的那些家伙是寒沙骑士。他们跟维特利安路上的巡查官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卡佐也不清楚原委。”
“要真是那样,连各种来往船只也都处在监视之下了不是?”
“没错。不过卡佐说他能找到一个口风很紧的船长带我们离开——当然我们得有足够的银子堵住他的嘴。”她又叹了口气,“可我们不光要攒钱,还得吃饭哪。更糟的是今天我一分钱都没拿到,明天可怎么办啊?”
奥丝姹轻拍她的肩膀道:“别着急,我拿到了。我们先去鱼市瞧瞧,然后买一顿晚餐回来。”
鱼市靠近培多·尼沃港的边缘。港口每日进出着相当数量的高桅船只,它们载走木材与钢铁,再运入酒樽、橄榄油、小麦和丝绸。小渔船都簇拥在南面的码头,因为维特利安的海水会卷来大量的虾、蚌、牡蛎、沙丁鱼,还有许多安妮从未听说过的鱼类。整个鱼市几乎就是一座由箱子、竹篓与木桶构成的迷宫,里面都装满了闪闪发光的出海战利品。安妮渴望地看着巨大的对虾与黑毛蟹——它们还在装了海水的桶中鲜活地折腾着——还有滑溜溜的马鲛鱼和银色金枪鱼堆。她们买不起,只好一直走下去,走了又走,最后停在了一堆盐渍沙丁鱼和一些开始变味儿的牙鳕鱼前。
牙鳕鱼每科尼只卖两个铭币,两个女孩儿皱着眉头开始挑选她们的晚餐。
“查卡托说买鱼要看鱼眼,”奥丝姹说,“如果显得浑浊就不好。”
“那这一堆都糟糕透了。”安妮回答。
“我们只买得起这个,”奥丝姹瞥了她一眼,“一定能找到一两条新鲜的。只能这样了。”
“盐渍鳕鱼怎么样?”
“那得预先浸泡一天。我不知道你的肚子怎样,可我已经饿坏了。”
一个低沉的女人笑声在她们头顶响起。“别这样了,宝贝儿,别买那种东西,肚子会吃坏的。”
说话的女人看上去很亲切——安妮在街上经常见到她,但从未说过话。她穿得很暴露,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安妮曾听查卡托说他“买不起她”,所以可以猜出这个女人的职业。
“多谢,”安妮说,“但我们能找到好鱼。”
女人半信半疑。她面容坚毅瘦削,眼眸仿佛黑玉,头发卷在发罩里,上面的玻璃钻闪耀着俗气的光泽。她的绿色裙装显得十分陈旧,但比起此刻安妮的也算是好了许多。
“你俩住在六沼仙街。我见过你们——还有那个老醉鬼和那个帅小伙,就是那个佩剑的。”
“没错。”
“我是你们邻居呀。我叫丽典娜。”
“我是菲妮,她叫莉萨。”安妮撒了个谎。
“好极了,姑娘们,跟我来吧。”丽典娜压低嗓音,“这里哪找得到吃的呀?”
安妮犹豫了。
“我又不会咬人,”丽典娜说,“放心来吧。”
她催促着她俩跟上,辗转到一桌子比目鱼前,一些还在案上扑腾着。
“我们买不起。”安妮说。
“你们有多少钱?”
奥丝姹拿出一个十铭币的硬币。丽典娜点点头。
“帕维奥!”
那是一个正忙着在桌后给几位衣着光鲜的女人处理鱼鳞内脏的男人。他少了一只眼睛,且毫无顾忌地敞着伤眼的疤痕。就面目上看,约莫得六十岁上下了,但裸露的手臂却跟摔跤选手一般强健有力。
“丽典娜,mi cara!”他说,“有什么能为你效劳吗?”
“卖给我朋友一条鱼吧。”她从奥丝姹手里取走那枚硬币并递了过去。
他瞥了一眼,皱皱眉,接着又对安妮和奥丝姹笑道:“随便哪条都可以,任你们挑,亲爱的。”
“Melto brazi,凯司!”奥丝姹选中一条放入自己篮子里。帕维奥对她使了个眼色并递还了一枚五铭币的硬币过来。这鱼本要十五一条。
“Melto brazi,凯司娜!”安妮对丽典娜道了谢,准备离开。
“没什么,亲爱的。”丽典娜说,“实际上,我一直在找机会想跟你们说说话。”
“是么?有事儿么?”安妮问道,同时开始怀疑起这个女人的善意来。
“你们可以每天都吃上这样的好鱼。你看你们多漂亮啊,而且异国情调十足。我可以引荐你们,自然不是去见那些街上的蠢人呆子,而是上流的顾客们。”
“你——你要我们去——?”
“熬过第一次就行了,”丽典娜许诺道,“保证不难,钱来得容易极了。只要应付完第一位客人就驾轻就熟了,而且你们那位帅小伙子会照顾你们。你们知道吧,他已经在替我干活儿了。”
“卡佐?”
“对。他负责照顾姑娘们。”
“是他让你来的?”
她摇摇头:“不,他说你们会不屑一顾。可这些男人们总是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他这次说得没错,”安妮冷冷地道,“非常感谢你帮我们买到了鱼,但恐怕此事恕难从命。”
丽典娜的眼光锐利起来:“你们以为自己比干这行的高贵?”
“当然。”安妮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我明白了。”
“不,”安妮说,“你还不明白。我认为你也比干那行高贵。没有女人会心甘情愿做那行。”
丽典娜脸上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笑,但接着耸耸肩:“你们还不了解什么是对自己最好的。做刷洗工可真浪费了这么漂亮的脸蛋儿,你们辛辛苦苦做一个月也抵不上这行一天的收入。好好想想吧。如果回心转意了,就来跟我打个招呼。”她说完便扬长而去。
两个女孩儿默默地走了一会儿,直到奥丝姹清了清嗓子道:“安妮,我可以去——”
“不行!”安妮怒道,“绝对不行!要你受委屈我宁愿不回家。”
就这样一直到帕瑞街拐角处及维奥甫洛时,安妮仍然怒气冲冲。但一阵烤面包的香味飘过,顿时驱走了所有的愤懑,只剩下刻骨铭心的饥饿。面包师——一个总是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憔悴男人——见到她俩进店,递给她们一个友好的笑。他正在黑面包坯上挥舞着切刀,而他身后的助手则忙着用一个长柄器具把另一些推入烤箱。一条躺着的大黑狗疲倦地瞥了她们一眼,又接着缩回头去,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篮子和箱子里的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面包堆得老高——有棕褐色圆面包,跟马车轮子一般大,上有橄榄树叶状的点缀;另外,有长似胳膊的面包棒;也有比掌心还小的鸡蛋状硬壳面包,壳上的燕麦斑随处可见——这些仅仅只是第一眼所见。
她们花了两个铭币买下一条尚有余温的面包,而后径直朝她们的寄居之所培多微走去。
这条街上的房子都只有一层,有带露台的上窗,下面由大理石柱支撑。她们在满地的残瓦与碎瓶之间小心地选择落脚之处,四下里弥漫着海盐与污水混合交织的恼人气味。
在午后四时的此刻,身穿低胸衫与擦鲜红唇膏的女人们——跟丽典娜一般——已经聚集在上层的露台,一面高声挑逗看似有钱的男人,一面奚落那些一文不名者。起码有一打男人在踩着稀里哗啦的脚步走过安妮与奥丝姹身边时都挑衅地吹着口哨。
“是荷瑞兰兹的女公爵,”其中之一叫嚣道,“嘿,女公爵,赐我们一个雏儿吧。”
安妮对此毫不理睬。在培多微寄居的月余时间里,她已知道这种人绝大多数都无害,只是很烦人而已。
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她们转了个弯,走进敞开的大门,接着上楼,楼上就是她们第二层的公寓。但走近时安妮听到屋内传出了说话声——是查卡托和其他什么人。
门开着,查卡托抬眼瞥了她俩一眼。他面露老态,兴许五十上下了吧,大腹便便,头发早就是灰多于黑。他坐在凳子上跟他们的房东欧斯佩罗说话。此人岁数与他相仿,只不过头顶已欠秃,且个子壮实一些。他们两人都是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躺在地上的三只空瓶可以为证。这事儿没有任何不同寻常——因为查卡托成天都醉醺醺的。“Dena dicolla,两位凯司娜。”查卡托说。
“晚上好,查卡托,”安妮回答,“欧斯佩罗凯司。”
“这么早就回来啦?”查卡托问道。
“没错。”她不愿多作说明。
“我们买回了鱼和面包。”奥丝姹语声欢快。
“好极了,”老人道,“不过需要点儿透明的东西来作陪,兴许该是瓶威诺威瑞奥。”
“抱歉,”奥丝姹说,“我们没钱买酒。”
欧斯佩罗咕哝着摸出一个银币。他翻来覆去把玩一阵,之后抛给奥丝姹道:“拿去买酒,我的漂亮黛拉。”他目光停滞在两个女孩身上许久,最后摇了摇头,“你们可知道暗月街?还有伊瑟罗斯?告诉他是我派你去的,告诉他那可以换两瓶威诺威瑞奥,否则我会揍扁他的脑袋。”
“可我——”奥丝姹开口道。
“去吧,奥丝姹。我来烧鱼。”安妮说。她不喜欢欧斯佩罗,此人跟他的朋友对她仿佛有某种暧昧的恶意。但查卡托已经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让他肯租房给他们,而且可以每周先住后付,对她最多也只是占了一下视觉上的便宜而已。现在他们还得指望此人的施舍,所以她不愿节外生枝。
她走进狭窄的储藏室取出一罐橄榄油和一小袋盐,然后在一个小土陶锅里倒了点儿油,把盐撒满鱼的两面,接着放入油锅。她万分沮丧地盯着锅中之物,不止一百次地幻想自己要是能买得起黄油——哪怕就算是捡到一点儿——来作个替换该有多好。最后她叹了口气,无奈地盖上锅盖,端着走下楼,穿过一楼的里间,来到一个敞开的院落里。
几个女人正围着一个燃烧的小炭坑取暖。这里甚至没有一个可以用于吃饭的地方,所以她只好坐在一条长椅上等待着,心不在焉地环顾四周沉闷的围墙,并努力把它当作她父王城堡里那些气派的果园庭院。
一个男声打断了她的尝试。“晚上好,黛拉。”
“哦,卡佐。”她身子都没转动一下。
“今晚感觉怎样?”
“很累。”
她发现地上某处还有余烬,于是准备把土陶锅放上去,但卡佐挺身而出道:“让我来。”
卡佐个子又瘦又高,只稍微比安妮年长一点儿。他身穿黑褐色紧身衣与绯色长筒袜,腰间斜挂一柄软剑,剑鞘业已磨损。他俊脸上的一双黑目凝视她道:“那你今天并不如意?”
“肯定不如你啦。”她把土陶锅递给卡佐。
“你指的什么?”
“我指的是你挑选的工作当然有丰厚的回报来买点心和饮料。”
他看起来一头雾水。
“不用这样难为情,”她接着说,“我今天跟丽典娜说过话,她告诉了我你在做的那些事儿。”
“啊。”他应了一声,走过去把锅放到灰烬上,并用一根烧焦的树枝围住。之后回来坐到安妮身边。“你不满意?”
“我无所谓。”
“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不记得了?我正努力地赚钱要护送你回家啊。”
“可我们似乎跟一个月前一样毫无进展啊。”
“乘船旅行可没那么便宜,特别是货物需要保密时,那需要的代价就更大。到这街上来搜索你的人越来越多了,你真不知道为什么?”
“我说过我不知道。”这并不完全是一个谎言。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怎么会这么值钱,但她认为此事一定跟自己的地位有关,还跟那些烦扰她的幻境有关。她知道那些幻境——来自四面八方。
“我当然对你的话坚信不疑啦,”他说,“自始至终都是。但如果你忽然猜测到了原因……”
“我父亲是有钱有权的人。那就是我唯一能猜测得到的原因。”
“那你有什么竞争对手或者仇家吗?比如,后母?一个不希望你回去的人?”
“噢,对,我的后母,”安妮说,“我怎么会忘记?那次她把我交给一个猎人并嘱咐他说要带我的心脏回去交差。我差点就死了,多亏那个老猎人突发善心,拿野猪的心脏作了替换。还有一次,她差使我去打水,根本就是要把我骗去让那个住在溪流里的水妖吃。是啊,发生这么多事的确跟我现在的处境有关,但我想我没有怀疑到她身上是因为我亲爱的父亲跟我保证过她已经洗心革面了。”
“你这是在讽刺我,对吧?”卡佐说。
“这不是童话故事,卡佐。我没什么后母。我的家人里也没有一个指望我生病的坏蛋。我父亲的仇家兴许会,但我却没有一点头绪。我一直对政治这东西不太关心。”
卡佐耸耸肩。“呃,好,”他突然脸见喜色,义正词严道,“你嫉妒了。”
“什么?”
“你嫉妒之心已经表露无遗啦。你认为我跟丽典娜的姑娘们有染,所以大为吃醋。”
“我才不嫉妒呢,”安妮说,“我已经有了真爱,但他不是你。”
“哦,对了,是那位空中楼阁里的罗德里克。听说是个翩翩贵公子,一个真正的白马王子。我肯定他已经回了你的信,如果再花上几个月去讨要的话。”
“我们已经为此吵过无数次了,”安妮叹了口气,“无论你认为他怎样,也无须改变你的看法。我很感激你,卡佐,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但——”
“等等。”卡佐冷然道,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而严肃。
“又怎么了?”
“你父亲送你去的圣塞尔修女院,对不对?”
“实际上是我母亲。”她纠正道。
“你的真命天子罗德里克知道你要去?”
“当时事情转变得极为突然,我以为我会去卡洛司,于是告诉了他,但之后就在走的前一天晚上母亲改变了她的决定。我根本来不及跟他留话。”
“他就不能从别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你的去处?”
“不可能。此事极为秘密,根本无人知道。”
“但就在你送了封信给你的恋人之后——是我亲自送去的——然后不知怎么回事九天后一队骑士便闯进修女院大肆杀戮。你就不觉得这有一丁点可疑?”
不是一丁点——这话简直像火绒一般把火导入了安妮的心脏。
“你太离谱啦,卡佐。你以前也常常故意诽谤罗德里克,但怎么会——怎么可能……”她咬住嘴唇不再言语,内心已化作一团怒火,只因为那太合乎情理了。但肯定不是真的,因为罗德里克爱她。
“那些骑士来自寒沙。”她说,“我知道他们的语言。罗德里克是火籁人。”
但她忽然想起小姨丽贝诗曾说过的一段话。似乎是很久以前了,说罗德里克家族过去支持瑞克堡人夺取王权,因而在朝廷失宠。
不可能,太荒谬了。
她正准备开口时,奥丝姹奔进了院落。她喘息得厉害,晕红的脸上已泪流满面。
“怎么了?”安妮握住奥丝姹的手问。
“太可怕了,安妮!”
“什么事?”
“我见——见到一个信使。他在广场上转述新闻,就在酒店旁边。他来自——噢,安妮,我们该怎么办?”
“奥丝姹,什么事?”
她的朋友咬紧嘴唇,看着安妮的眼眸。“非常可怕的消息,”奥丝姹轻声道,“世上最可怕的消息。”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