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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露奈特不想北上科里尼翁——亚瑟与他的部下越冬的地方。她不想离开她的朋友和财物,她就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补充了一句:她怀孕了。面对这宣言,我不敢置信地陷入了沉默。

“你听见我的话了,”她拍了拍手,“怀孕。我不能去。我们为什么要去?我们之前在这里很开心。欧文是位好主人,但你偏偏要毁了这一切。你干吗不自己一个人去?”她蹲在我们小屋的火堆旁,试图从其微弱的火焰中汲取热量。“我恨你。”她徒劳地想要将我们的恋人戒指从手指上取下。

“怀孕?”我用震惊的声音问。

“但不一定是你的!”露奈特尖叫,然后放弃了从她肿胀的手指上取下戒指,转而将一根木柴朝我扔来。我们的奴隶在小屋后方痛苦地哀叫,露奈特也朝她扔了块木头。

“但我必须去,”我说,“我必须和亚瑟一起去。”

“然后抛弃我?”她尖叫起来,“你想让我成为妓女?是吗?”她又扔过来一块木头,而我抛下了这场争执。这天是亚瑟与欧文决斗的第二天,我们都回到了林第尼斯,德莫尼亚的会议在位于那里的亚瑟别墅举行,结果那儿被请愿人和他们的亲戚朋友所包围。那些急切的人们等候在别墅的前门外。别墅后本来是花园的地方,现在搭建了军械库和仓库。欧文的老部下们就在那里等着我。他们选择了伏击地点,在那里的冬青树可以挡住屋子里人们的视线。走在小道上时,我仍然听得见露奈特的尖叫,骂我是个叛徒和懦夫。“她骂得对,撒克逊人。”安南之子格里菲说道,然后朝我吐口水。

他的手下挡住了我的去路。十几名枪兵,都是以前的同伴,但现在都露出执拗的敌意。亚瑟也许将我的性命置于他的保护之下,但在这里,从别墅窗口看不见的地方,没人会知道我是怎么死在泥里的。

“你打破了你的誓言。”格里菲指责我。

“我没有。”我回答。

米奈克举起了他的枪,他是一名老战士,颈间腕间都戴着欧文给他的沉甸甸的黄金。“别担心你的女人,”他语气轻浮,“我们大伙儿都知道怎么照顾年轻寡妇。”

我拔出海威贝恩。在我身后,女人们走出小屋,观看她们的男人为他们的主人报仇。露奈特也在当中,同其他人一起嘲笑我。

“我们已经立下新誓,”米奈克说,“和你不同,我们守着自己的誓言。”他沿小路跨上前,与格里菲并肩。其他的枪兵在他们的头儿身后聚集,在我身后,妇人们也逼迫上前,她们中的一些人放下了一直拿在手中的卷线杆和纺锤,开始朝我扔石头,迫使我走向格里菲的长枪。我举起海威贝恩,它的边缘还因为亚瑟与欧文的战斗带着凹痕。我默念祈祷,希望诸神给我一场善终。

“撒克逊人。”格里菲说着他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侮辱之词。他小心翼翼地前进,因为知道我使剑的水平。“撒克逊叛徒。”他说,却突然退缩了,因为有一块沉重石头落在我们之间的小路上,溅起泥水。他朝我身后看去,我瞧见了他脸上的恐惧,他的枪刃垂向了地面。

“你们的名字,”妮慕的声音在我身后咝咝响起,“已被记在石上。安南之子格里菲、埃尔切特之子马蓬、卡登之子米奈克……”她一一列举着枪兵们的名字和血统,每说一个人便向她扔在他们道路上的诅咒之石吐一口口水。长枪纷纷跌落。

我让道给妮慕。她身着黑色兜帽斗篷,脸隐藏在阴影中,只有金色的眼球闪烁着恶意的光芒。她站在我身边,然后突然转身,将钉着槲寄生的手杖指向扔石块的女人们。“你们想让你们的孩子变成老鼠吗?”妮慕对旁观者们说,“想要你们的奶汁干涸,尿液像烈火般焚烧吗?滚!”女人们抱起她们的孩子,跑回小屋躲了起来。

格里菲知道妮慕是梅林的宠儿,拥有德鲁伊的力量,他怀抱着对她诅咒的恐惧不停颤抖。“求你了。”他对转过身面向他的妮慕说。

她走过他低垂的枪尖,用手杖重重地击打他的脸颊。“趴下!”她说,“你们所有人!趴下!面朝下!平趴下!”她击打米奈克。“趴下!”

他们一个接一个腹部朝下躺平在泥土中,她踩在他们的背上。她的踩踏很轻,但诅咒很沉重。“你们的命现在在我手中,”她对他们说,“你们的生命都属于我。我将把你们的灵魂玩弄于股掌间。每个清晨你们醒来时,都应感谢我的慈悲;每个黄昏,你们都要祈祷你们肮脏的脸孔没有出现在我的梦中。安南之子格里菲,向德瓦发誓效忠,亲吻他的剑。跪下,狗!跪下!”

我抗议说这些男人不应效忠于我,但妮慕愤怒地转向我,命令我拔出剑,然后,脸带泥土和恐惧,我以前的同伴一个接一个跪行着前来亲吻海威贝恩的剑尖。这誓言不会让我成为这些人的主人,但能让他们再不能攻击我,除非他们不惜危害到自己的灵魂。妮慕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违背誓言,他们的灵魂将注定永世囚禁于黑暗的彼世,再也无法在这个阳光普照的绿色土地上找到新的躯体。有一个枪兵,是个基督徒,拒绝了妮慕,说这誓言毫无意义,但当她从眼眶中拿出黄金眼球,向他举起,嘶声说出诅咒时,他的勇气消失了。在卑贱的恐惧中,他双膝跪地,像其他人一样亲吻了我的剑。等他们起誓完毕,妮慕命令他们再次平趴在地上。她将黄金球放回眼眶,然后我们便离去了,放任他们躺在泥土中。

离开他们的视线后,妮慕大笑起来。“我很享受!”她说,声音中带着一丝熟悉的、孩子气的调皮,“我真的很享受!我真的恨他们,德瓦。”

“所有男人?”

“穿着皮衣、带着长枪的男人。”她颤抖了一下,“不是你。但其他的,我都恨。”她退下兜帽,看着我:“你想要露奈特跟你一起去科里尼翁吗?”

“我发誓要保护她,”我闷闷不乐地说,“她告诉我她怀孕了。”

“这意味着你的确希望她陪你去咯?”

“是的。”我口上如此回答,但心里却说着“不”。

“我认为你是个蠢货,”妮慕说,“只要我叫露奈特去,她就会照办。可是我告诉你,德瓦,如果你现在不离开她,她将来也会在她认为有利的时候离开你的。”她勾住我的手臂,我们已经走进了别墅的门廊,请愿的民众正等候见亚瑟。“你知道吗?”妮慕小声问我,“亚瑟在考虑释放甘德利亚斯。”

“不。”我惊讶于这消息。

“是的。他认为甘德利亚斯现在能接受和平了,他认为甘德利亚斯是统治瑟卢瑞亚的最佳人选。亚瑟不会不经图锥克的同意就释放他,所以现在这事还不会发生。但当它发生后,德瓦,我会杀了甘德利亚斯。”她天真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栗,残暴赋予她一种她天生并不具备的美丽。她的目光越过潮湿冰冷的土地,凝视着遥远卡丹城堡的方向。“亚瑟梦想着和平,”她说,“但永远都不可能有和平。永远!不列颠是一口圣锅,德瓦,亚瑟会将其搅得一片惨状。”

“你错了。”我怀抱着对亚瑟的忠诚说。

妮慕以一个鬼脸来嘲笑我的声明,之后不发一言,转身走回了通往战士营地的小路。

我推开请愿人,进入别墅。进去时,亚瑟看了我一眼,随意地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将注意力放回一个正抱怨邻居动了两户人之间边界石的男人。白德文和格兰特与亚瑟一起坐在桌前,阿格里科拉和崔斯坦王子像守卫一样站在一侧。一群王国顾问和文职官员坐在地上,地面特别温暖,这归功于罗马式的地板:地板下方留有空间,一个火炉烧出的温暖烟气充斥其中。磁砖上的小缝让小股小股的烟雾可以飘散入觐见室。

请愿者们一个接一个前来,正义得以伸张。几乎所有这些案件都可以在距离别墅一百步远的林第尼斯地方法庭解决,但许多乡民,尤其是农村的异教徒们,总觉得王室议会的决定比法官在罗马人建造的法庭中的仲裁结果更具有约束力,所以他们积累着他们的怨气和争执,直到附近有比较便利的地点举行会议。亚瑟代表婴儿莫德雷德耐心处理乡民们的琐事,但当这天真正重要的事情终于要开始时,他反而松了口气。这件事便是处理前一天决斗带来的种种混乱影响。欧文的战士们被交给了格兰特亲王,在亚瑟的建议下,他们被分散到了几支不同的军队中。格兰特手下的一名队长里沃奇,将代替欧文成为国王侍卫的首领。一位地方文职官员将负责计算欧文的财产,并将铩骸部分交付给康沃尔。我注意到亚瑟处理事务时很直爽,总是给每个人畅所欲言的机会,这样的磋商往往会导致无止境的争执,但亚瑟天生具有化繁为简的才能,会提出让每个人都满意的妥协方案。我同时还注意到,格兰特和白德文倾向于让亚瑟居首位:白德文将他对德莫尼亚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亚瑟的剑上,他是亚瑟最坚定的支持者;而格兰特作为乌瑟的侄子,本可能会成为亚瑟的敌手,但亲王并没有他叔叔的野心,也乐于见到亚瑟承担起统治的责任。德莫尼亚有了一位新的国王勇士,乌瑟之子亚瑟。显而易见,整个屋子里的人都为这个决定感到放心。

伊斯卡的凯杜伊亲王被责令支付一部分铩骸给康沃尔。他对此决定表示抗议,但在亚瑟的怒火面前他胆怯了,顺服地同意支付四分之一的钱。我觉得亚瑟想要对他施行更严厉的惩罚,但我立下的誓言让我不能透露凯杜伊在整件沼泽袭击事件中的角色,而且也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他是共犯,所以凯杜伊逃脱了重刑。崔斯坦王子以点头表示赞同亚瑟的决定。

这天的下一个议题是如何安排我们国王的未来。莫德雷德之前一直住在欧文家,他现在需要一个新家。白德文推荐了一名叫纳布的人,他是杜诺维瑞阿的最高行政官。另一名议会顾问立刻反对,指责纳布是一名基督徒。

亚瑟轻敲桌面,在一场激烈的争论开始前就制止了它。“纳布在这里吗?”他问。

房间后方的一名高个男人站起身。“我就是纳布。”他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身上穿着罗马长袍。“卢艾德之子纳布。”他正式介绍自己。他是个年轻男子,长脸上带着严肃的神情,后退的发际线让他看上去像是位主教或者德鲁伊。

“你有孩子吗,纳布?”亚瑟问。

“三个,阁下。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儿。我女儿和莫德雷德陛下同年。”

“杜诺维瑞阿有德鲁伊或颂词著者吗?”

纳布点头:“有,颂词著者德瑞拉,阁下。”

亚瑟与白德文低语了几句,白德文点了点头,亚瑟也向纳布微笑道:“你愿意照顾一位国王吗?”

“荣幸之至,大人。”

“你可以教授他你的信仰,卢艾德之子纳布,但前提是德瑞拉必须在场。等孩子五岁之后,德瑞拉将成为他的导师。国库会付给你国王薪水一半那么多的津贴,你必须随时随地在国王身边安排二十名侍卫。若他的生命受到威胁,你和你的全家都将被株连。你同意吗?”

当他听到如果莫德雷德被杀害,他的妻儿都会陪葬时,纳布的脸色变得苍白,但他还是点头同意了。这毫不意外。成为国王的监护人,让纳布在距离德莫尼亚权力中心很近的地方占据了一席之地。“我同意,大人。”他说。

会议的最后一件议题,是决定甘德利亚斯的妻子和爱人、欧文的奴隶莱杜伊斯的命运。她被带入房间,挑衅地站在亚瑟面前。“今天,”亚瑟告诉她,“我会北上科里尼翁,你的丈夫便被关在那里,你想去吗?”

“好让你再次羞辱我?”莱杜伊斯问。无论欧文有多残暴,还是无法击垮她的精神。

亚瑟听出她语气中的敌意,皱了皱眉。“好让你能和他在一起,夫人。”他柔声道,“你丈夫虽是囚犯,但没有被轻慢,他有一栋和这一样的房子,当然,不可否认,那房子有警卫看守。但你可以和他住在一起,拥有隐私和安宁,如果你愿意的话。”

莱杜伊斯的眼中涌出泪水:“他也许不要我了,我已被玷污。”

亚瑟耸肩:“我不能代表甘德利亚斯的想法,只听你的决定。如果你选择留在这里也可以,欧文的死意味着你已自由。”

她似乎对亚瑟的慷慨感到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会跟您去的,大人。”

“很好!”亚瑟站起来,将他的椅子搬至房间的一侧,并有礼貌地邀请莱杜伊斯坐下,然后转向聚集在一起的顾问、枪兵和首领们。“我有一件事要说,就一件,但你们必须都明白,而且必须向你们的士兵、家人、部落和氏族复述。我们的国王是莫德雷德,只有莫德雷德。我们只对他效忠,我们的剑只属于他。但未来的日子中,王国将面临敌人,正如所有王国一样,会需要而且会持续需要一些强势的决策。当这些决定被下达时,你们中会有人议论,说我篡夺了国王的权力,甚至会有人觉得我想霸占王位。所以今天在你们面前,在格温特和康沃尔的友邦面前——”说到这里,亚瑟恭敬地向阿格里科拉和崔斯坦比了比手势,“我发誓,以世间所有最珍贵之物起誓,我只会为一个目的行使你们赋予我的权力,那个目的就是等莫德雷德长大,将他的王国交到他的手上。我在此起誓。”他硬生生地停下。

这段话在房间中激起千层浪,直到那一刻,人们才明白亚瑟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迅速取得了德莫尼亚大权。他与白德文、格兰特亲王坐在一张桌子上这件事让旁人认为他们的地位平等、权力相同,但亚瑟的讲话宣布了只有一个人才是真正的首领,而白德文和格兰特通过他们的沉默,支持了亚瑟的宣言。

当天下午,一大群人出发北上。亚瑟,以及他的两名战士、他的仆人海崴德,同阿格里科拉与他的手下骑在最前面。莫甘、莱杜伊斯和露奈特乘坐马车,我与妮慕则步行。在妮慕的怒火之下,露奈特不得不一切顺从照办。我们在托尔山过夜,我见识到了古勒登的杰作:新的栅栏已经就位,一座崭新高塔在旧塔的地基上崛起。蕊拉怀孕了。佩里诺认不出我了,只是在他的新笼子里走来走去,就好像他在执勤守卫,还对隐形的枪兵呼喝着命令。德鲁依丹色迷迷地盯着莱杜伊斯。抄写员古多文带我去看了山坡北面海威的墓地,然后领着亚瑟去了神圣荆棘教堂,圣人诺维娜就埋藏在那株不可思议的树旁边。

次日清晨,我与莫甘、妮慕道别。天空又恢复湛蓝,寒风凛冽,我跟随亚瑟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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