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亡者之岛
伊格莲要求看夏汶的胸针。她在窗前将它翻来覆去，仔细看着它的黄金螺旋。我能看出她眼中的渴望。“您有很多更美的胸针。”我礼貌地对她说。
“但没有一个有这样的故事。”她将胸针紧贴在自己的胸前。
“是我的故事，亲爱的王后。”我责备她，“不是您的。”
她笑了：“但你写了什么呢？‘如果我像你所知的那么仁慈，我就会让你保留它’？”
“我是这么写的？”
“因为你知道，如果你这么写，我就会把它还给你。你真是个狡猾的老头子，德瓦兄弟。”她将胸针朝我递来，却在我拿回之前又合上了手掌。“有一天能把它给我吗？”
“除了您绝不会给别人，亲爱的殿下，我保证。”
她仍然握着胸针。“你不会让桑森主教拿去吧？”
“绝不！”我激动地说。
她将胸针放入我的手中。“你真的将它戴在自己的胸甲下面？”
“一直都是。”我将胸针妥善地塞进自己的长袍中。
“特雷贝斯岛太惨了。”她坐在自己一贯的专座——我房间的窗台上，在那里她可以俯瞰狄那拉克峡谷，看着远处的河流吞噬初夏的细雨。她正想象着法兰克侵略者穿越堡垒，涌上斜坡吗？“莉诺怎么了？”我完全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那竖琴手吗？她死了。”
“不！但我以为你说她逃出特雷贝斯岛了？”
我点点头：“是的，但她来不列颠后的第一个冬天就生病死了。就这么死了。”
“那你的女人呢？”
“我的？”
“特雷贝斯岛的女人。你说过，加拉哈特有莉诺，但你们其余的人也都有女人，那你的女人是谁？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
“哦，德瓦！对你来说，她不会什么都不是吧！”
我叹了口气。“她是一个渔夫的女儿，叫作帕丽辛，不过所有人都叫她帕斯。在我遇见她一年前，她的丈夫溺死了。她有个小女儿，库尔威奇领着幸存者去乘船的途中，帕斯从悬崖摔下去了。那时她抱着孩子，所以没法抓住岩石。当时很混乱，每个人都慌张匆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但我经常会想，如果我在场，也许帕丽辛能活下来。她是个结实的女孩，有着明亮眼睛和开朗笑容，对苦活累活总有用不完的精力。一个好女人。但如果我救了她，梅林可能就会死。命运无常。
伊格莲定是同我想到了一起。“我希望自己能见见梅林。”她渴望地说。
“他会喜欢你的，”我说，“他一直都喜欢漂亮的女人。”
“兰斯洛特也一样？”她立刻问道。
“哦，是的。”
“不喜欢男孩？”
“不喜欢男孩。”
伊格莲大笑起来。今天她身上的蓝色刺绣长裙，很衬她雪白的肌肤和深色的头发。两个黄金项圈绕在她的颈间，一条繁复的手链缠在纤细的手腕上。她身上有粪便的恶臭，阅历让我无视了这件事，因为我意识到，她一定是将新生儿的初次排泄物塞在自己的阴道中了，这是一种治疗不孕的古方。可怜的伊格莲。“你恨兰斯洛特吗？”她突然用指责的语气问我。
“非常恨。”
“这不公平！”她从窗台上跃下，在小房间中来回踱步，“一个人的故事不应该由他的敌人来讲述。就像让奈维丽来写我的故事。”
“谁是奈维丽？”
“你不认识她。”她皱眉道，我猜奈维丽是她丈夫的情人。“总之这不公平，”她强调，“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兰斯洛特是亚瑟手下最伟大的战士。人人都知道！”
“我不知道。”
“但他肯定很勇敢！”
我盯着窗外，在脑海中试图让自己公正一些，试图找到我最大敌人的一些闪光点。“他可以很勇敢，”我说，“但他选择了懦弱。他有时会战斗，但通常都会逃避战场。你看，他害怕脸上留疤。他过分看重自己的外表。他收集罗马镜子。贝诺克宫殿中的镜厅就是兰斯洛特的最爱。他能坐在那儿，在每一面镜子中欣赏自己的倒影。”
“我不相信他有你说的那么糟。”伊格莲抗议道。
“我觉得他实际上更糟。”我不喜欢写兰斯洛特，关于他的记忆就像是我生命中的污点。“对任何事，”我对伊格莲说，“他都不诚实。他不得不说谎，因为想隐藏起真正的自己。然而他懂得如何在需要时，让别人喜欢他。他魅力大到让海中的鱼都受他蛊惑，我亲爱的。”
她对此嗤之以鼻，不满意我的判断。我不怀疑，当格鲁福德之子戴维德翻译这些文字时，兰斯洛特会一如其所愿地被美化。闪耀的兰斯洛特！正直的兰斯洛特！英俊、善舞、微笑、诙谐、优雅的兰斯洛特！他是无土之王，谎言之帝，但若是顺了伊格莲的意，他仍将作为高贵战士的完美表率，在时间长河中闪耀。
伊格莲透过窗户张望，桑森正在门口试图赶跑一群麻风病人。圣人向他们扔土块，尖叫着让他们都滚下地狱，并招呼其他的教友来帮他。对我们其他人一天比一天粗鲁的见习修士特博，正在他的主人旁手舞足蹈，为他欢呼鼓劲。伊格莲的护卫一如既往懒洋洋地靠在厨房门上，到最后终于出手，用长枪将这群生病的乞丐赶离了修道院。“桑森真的想要牺牲亚瑟吗？”伊格莲问。
“白德文是这么告诉我的。”
伊格莲给了我一个淘气的眼神。“桑森喜欢男孩子是吗，德瓦？”
“圣人爱所有人，亲爱的王后，即使是问出不恰当问题的年轻女子。”
她庄重地笑笑，然后又做了个鬼脸。“我敢肯定他不喜欢女人。不然他为什么不让你们结婚？其他的修道士都能结婚，但这儿却没人结婚。”
“亲爱的桑森过于虔诚，”我解释道，“相信女人会干扰我们对上帝的热爱。就像你一直打扰我，让我做不了正事。”
她爆发出一阵大笑，随即想起了一件正事，表情严肃起来。“上一批羊皮中，有两个词戴维德不明白，德瓦。他希望你能解释一下。娈童？”
“让他去问别人。”
“我一定会去问别人的，”她生气了，“还有，骆驼？他说那不是煤。”
“骆驼是一种神秘的野兽，殿下，长着角、翅膀、鳞片，有一条分叉的尾巴，呼吸中会喷出火焰。”
“听上去像是奈维丽。”伊格莲说。
“哈！福音写作者正在工作呐！我的两位传道者！”桑森悄声进入房间，双手因为向麻风病人扔土块而沾满了泥，他怀疑地看了一眼我手上这张羊皮纸，皱了皱鼻子。“怎么这么臭？”他问。
我表现出局促不安的样子。“早餐时我吃了豆子，主教大人，”我说，“很抱歉。”
“您居然能忍受他的陪伴，”桑森对伊格莲说，“而且您不是应该在小教堂吗，殿下？祈祷上帝赐您一个孩子？您不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吗？”
“这不关您的事。”伊格莲刻薄地说，“如果您一定要知道，主教阁下，我们正在讨论我主的寓言。您不是有一次在布道时说过骆驼和针眼的故事吗？”
桑森哼了一声，向我身后窥视：“臭德瓦兄弟，撒克逊语中的骆驼是哪个词？”
“奈维丽。”我说。
伊格莲哈哈大笑，而桑森则瞪着她：“殿下觉得我主的言语很好笑？”
“我只是很高兴待在这儿，”伊格莲恭顺地说，“但我想知道骆驼是什么？”
“人人都知道！”桑森用嘲弄的语气说，“骆驼是一种鱼，一种大鱼！”他狡猾地补充道：“就跟您的丈夫——如果他还记得——时不时会送给我们这些穷修士的三文鱼没什么两样。”
“我会让他多送些来的。”伊格莲说，“和下一批德瓦的羊皮纸一起，我知道他一定会很快送来的，这部撒克逊福音对国王来说很重要。”
“是吗？”桑森怀疑地说。
“非常重要，主教大人。”伊格莲坚定地说。
她是位聪明的女孩，非常聪明，也很美丽。布洛奇维尔国王如果除了王后另有情人，那他就是个蠢货。不过在女人的事情上，男人往往都是蠢货，或者说，一部分男人如此，我想他们中的代表者就是亚瑟。亲爱的亚瑟，我的殿下，赋予我力量的男人，天底下最慷慨的男人，这就是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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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一个有这样的故事。”她将胸针紧贴在自己的胸前。
“是我的故事，亲爱的王后。”我责备她，“不是您的。”
她笑了：“但你写了什么呢？‘如果我像你所知的那么仁慈，我就会让你保留它’？”
“我是这么写的？”
“因为你知道，如果你这么写，我就会把它还给你。你真是个狡猾的老头子，德瓦兄弟。”她将胸针朝我递来，却在我拿回之前又合上了手掌。“有一天能把它给我吗？”
“除了您绝不会给别人，亲爱的殿下，我保证。”
她仍然握着胸针。“你不会让桑森主教拿去吧？”
“绝不！”我激动地说。
她将胸针放入我的手中。“你真的将它戴在自己的胸甲下面？”
“一直都是。”我将胸针妥善地塞进自己的长袍中。
“特雷贝斯岛太惨了。”她坐在自己一贯的专座——我房间的窗台上，在那里她可以俯瞰狄那拉克峡谷，看着远处的河流吞噬初夏的细雨。她正想象着法兰克侵略者穿越堡垒，涌上斜坡吗？“莉诺怎么了？”我完全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那竖琴手吗？她死了。”
“不！但我以为你说她逃出特雷贝斯岛了？”
我点点头：“是的，但她来不列颠后的第一个冬天就生病死了。就这么死了。”
“那你的女人呢？”
“我的？”
“特雷贝斯岛的女人。你说过，加拉哈特有莉诺，但你们其余的人也都有女人，那你的女人是谁？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
“哦，德瓦！对你来说，她不会什么都不是吧！”
我叹了口气。“她是一个渔夫的女儿，叫作帕丽辛，不过所有人都叫她帕斯。在我遇见她一年前，她的丈夫溺死了。她有个小女儿，库尔威奇领着幸存者去乘船的途中，帕斯从悬崖摔下去了。那时她抱着孩子，所以没法抓住岩石。当时很混乱，每个人都慌张匆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但我经常会想，如果我在场，也许帕丽辛能活下来。她是个结实的女孩，有着明亮眼睛和开朗笑容，对苦活累活总有用不完的精力。一个好女人。但如果我救了她，梅林可能就会死。命运无常。
伊格莲定是同我想到了一起。“我希望自己能见见梅林。”她渴望地说。
“他会喜欢你的，”我说，“他一直都喜欢漂亮的女人。”
“兰斯洛特也一样？”她立刻问道。
“哦，是的。”
“不喜欢男孩？”
“不喜欢男孩。”
伊格莲大笑起来。今天她身上的蓝色刺绣长裙，很衬她雪白的肌肤和深色的头发。两个黄金项圈绕在她的颈间，一条繁复的手链缠在纤细的手腕上。她身上有粪便的恶臭，阅历让我无视了这件事，因为我意识到，她一定是将新生儿的初次排泄物塞在自己的阴道中了，这是一种治疗不孕的古方。可怜的伊格莲。“你恨兰斯洛特吗？”她突然用指责的语气问我。
“非常恨。”
“这不公平！”她从窗台上跃下，在小房间中来回踱步，“一个人的故事不应该由他的敌人来讲述。就像让奈维丽来写我的故事。”
“谁是奈维丽？”
“你不认识她。”她皱眉道，我猜奈维丽是她丈夫的情人。“总之这不公平，”她强调，“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兰斯洛特是亚瑟手下最伟大的战士。人人都知道！”
“我不知道。”
“但他肯定很勇敢！”
我盯着窗外，在脑海中试图让自己公正一些，试图找到我最大敌人的一些闪光点。“他可以很勇敢，”我说，“但他选择了懦弱。他有时会战斗，但通常都会逃避战场。你看，他害怕脸上留疤。他过分看重自己的外表。他收集罗马镜子。贝诺克宫殿中的镜厅就是兰斯洛特的最爱。他能坐在那儿，在每一面镜子中欣赏自己的倒影。”
“我不相信他有你说的那么糟。”伊格莲抗议道。
“我觉得他实际上更糟。”我不喜欢写兰斯洛特，关于他的记忆就像是我生命中的污点。“对任何事，”我对伊格莲说，“他都不诚实。他不得不说谎，因为想隐藏起真正的自己。然而他懂得如何在需要时，让别人喜欢他。他魅力大到让海中的鱼都受他蛊惑，我亲爱的。”
她对此嗤之以鼻，不满意我的判断。我不怀疑，当格鲁福德之子戴维德翻译这些文字时，兰斯洛特会一如其所愿地被美化。闪耀的兰斯洛特！正直的兰斯洛特！英俊、善舞、微笑、诙谐、优雅的兰斯洛特！他是无土之王，谎言之帝，但若是顺了伊格莲的意，他仍将作为高贵战士的完美表率，在时间长河中闪耀。
伊格莲透过窗户张望，桑森正在门口试图赶跑一群麻风病人。圣人向他们扔土块，尖叫着让他们都滚下地狱，并招呼其他的教友来帮他。对我们其他人一天比一天粗鲁的见习修士特博，正在他的主人旁手舞足蹈，为他欢呼鼓劲。伊格莲的护卫一如既往懒洋洋地靠在厨房门上，到最后终于出手，用长枪将这群生病的乞丐赶离了修道院。“桑森真的想要牺牲亚瑟吗？”伊格莲问。
“白德文是这么告诉我的。”
伊格莲给了我一个淘气的眼神。“桑森喜欢男孩子是吗，德瓦？”
“圣人爱所有人，亲爱的王后，即使是问出不恰当问题的年轻女子。”
她庄重地笑笑，然后又做了个鬼脸。“我敢肯定他不喜欢女人。不然他为什么不让你们结婚？其他的修道士都能结婚，但这儿却没人结婚。”
“亲爱的桑森过于虔诚，”我解释道，“相信女人会干扰我们对上帝的热爱。就像你一直打扰我，让我做不了正事。”
她爆发出一阵大笑，随即想起了一件正事，表情严肃起来。“上一批羊皮中，有两个词戴维德不明白，德瓦。他希望你能解释一下。娈童？”
“让他去问别人。”
“我一定会去问别人的，”她生气了，“还有，骆驼？他说那不是煤。”
“骆驼是一种神秘的野兽，殿下，长着角、翅膀、鳞片，有一条分叉的尾巴，呼吸中会喷出火焰。”
“听上去像是奈维丽。”伊格莲说。
“哈！福音写作者正在工作呐！我的两位传道者！”桑森悄声进入房间，双手因为向麻风病人扔土块而沾满了泥，他怀疑地看了一眼我手上这张羊皮纸，皱了皱鼻子。“怎么这么臭？”他问。
我表现出局促不安的样子。“早餐时我吃了豆子，主教大人，”我说，“很抱歉。”
“您居然能忍受他的陪伴，”桑森对伊格莲说，“而且您不是应该在小教堂吗，殿下？祈祷上帝赐您一个孩子？您不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吗？”
“这不关您的事。”伊格莲刻薄地说，“如果您一定要知道，主教阁下，我们正在讨论我主的寓言。您不是有一次在布道时说过骆驼和针眼的故事吗？”
桑森哼了一声，向我身后窥视：“臭德瓦兄弟，撒克逊语中的骆驼是哪个词？”
“奈维丽。”我说。
伊格莲哈哈大笑，而桑森则瞪着她：“殿下觉得我主的言语很好笑？”
“我只是很高兴待在这儿，”伊格莲恭顺地说，“但我想知道骆驼是什么？”
“人人都知道！”桑森用嘲弄的语气说，“骆驼是一种鱼，一种大鱼！”他狡猾地补充道：“就跟您的丈夫——如果他还记得——时不时会送给我们这些穷修士的三文鱼没什么两样。”
“我会让他多送些来的。”伊格莲说，“和下一批德瓦的羊皮纸一起，我知道他一定会很快送来的，这部撒克逊福音对国王来说很重要。”
“是吗？”桑森怀疑地说。
“非常重要，主教大人。”伊格莲坚定地说。
她是位聪明的女孩，非常聪明，也很美丽。布洛奇维尔国王如果除了王后另有情人，那他就是个蠢货。不过在女人的事情上，男人往往都是蠢货，或者说，一部分男人如此，我想他们中的代表者就是亚瑟。亲爱的亚瑟，我的殿下，赋予我力量的男人，天底下最慷慨的男人，这就是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