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亲爱的艾琳:
我想要像在正常情况下关心妳的生活、问候妳的朋友,但我却强烈建议妳在读完这封电子邮件之后把它删除。
妳是对的,妳拿回来的这个版本的《船员的船难故事》确实不太寻常。船员与神蛇的那一段……好吧,我就直说了,那条蛇被形容为有飞翼的巨蛇,而不是普通的巨蛇(对,的确有「普通」的巨蛇,有机会问问妳妈在冰岛遇上的麻烦)。而有飞翼的巨蛇会让妳联想到什么?没错,就是这样。
在一般版本中,神蛇告诉船员他自身的悲剧──一颗星辰坠落在岛上,他的家人全都被烧死了,不过有的版本中他女儿幸存。在一般版本中,后面没再提到她,对这女儿来说很不公平。要是有哪个不同版本肯形容一下她的外貌,给她一个叙事观点,我一定很有兴趣……
妳妈趴在我的肩膀上看,她叫我快点说重点。
在这个版本里,「有飞翼的蛇」(我想避免说出某些关键词)说他和他的四个儿子(注意数字),以及其他同类为了逃离一场大灾难而来到岛上。这部分用字遣词还满晦涩难解的──很难区分到底是精确的叙述,还是半超自然的夸饰法。不过我尽所能猜测,翻出这段关于大灾难的文字:
空气变成结晶状,大地在我们站立的位置周围握起它的手。我们的身体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我的样子。要是我们没有逃走,我们的灵魂会变成像风和水和土。(这里指称灵魂的字是「巴」,意思是灵魂中赋予人独特性格的那部分。)我们把陆地留在后头,拍着新长出来的飞翼跨越无边无际的海和天,想找另一个栖身之处。其他一些同样受到影响但不再能变回人形的同类(太奇妙了!)在追我们,想要把我们撕成碎片。他们不再视我们为朋友和同胞;他们的心就像石头。
如果这里说的包括一些事实而非虚构,我不确定那些事实被我的翻译摧残后还剩多少。叙事上的问题有可能源自任何人类在试图理解非人类──或该说现在已经不是人类的生物──告诉他们的事时,都可能产生的误解。也可能纯粹是因为故事经过多次转传,才造成我解译文本的困难。这是原本的口述历史变形后的形式吗?也可能我的翻译完全精确无误。
然后我们可说回到标准版本,有飞翼的蛇建议船员拿出勇气──并且承诺他至少会回到家人身边。写到这里(又与一般版本不同了),船员向有飞翼的蛇探询他的家人。蛇说他的四个儿子都当上国王,而他们的伴侣(或是共治者?女王?四个姊妹?)将统治其他逃离同样灾难的人。这里用的字汇和之前指称大灾难的是同一个词。
但蛇说他本人有不同的任务。他必须和他们最大的敌人建立同盟关系,才能重建平衡。(这里的确切用语是重建「玛特」。接下来的段落很复杂,因为正常来说,在埃及神话中,这个名词应该直接指的是名叫玛特的女神,也就变成要重建她了。但她其实是荣誉、平衡、正义等概念的象征,所以这里的意思可能不是要重建女神本人,而是重建她所代表的特质。这会不会是作者试图把有飞翼的蛇所说的话翻译成当地语言的结果呢?)蛇说他不会回到这座岛,但会以不同的形式重生。他最后说:「抄写员将保存我的命运。」所以或许还有后续纪录流落在外。显然这个故事曾经不只载于这份文件上。
我同意这份文本引发一些巨大的疑问。然而,除非我们别无选择,不该提出这些疑问。每个人都有权拥有一点隐私,即使是「有飞翼的蛇」。(我本身也对揭露这些事感到极度不安──但妳必须尽快知道,而透过大图书馆寄信似乎是最安全的通讯方式。)
妳妈(再一次趴在我的肩膀上)指出,首先,这似乎是用小说来报导史实的一个例子。第二,这可能是我们想挖个坑埋起来、永远不再提起的东西。要是让任何「有飞翼的蛇」发现我们在刺探他们这部分的历史,可能非常危险。我们不是要妳忘了我刚才说过的内容──毕竟知识就是控制,知识就是安全──但与此同时,我建议妳删掉这封电子邮件,还有别向凯提起信的内容──这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
非常爱妳的
爸爸(和妈妈)
《看不见的图书馆6 梅杜莎之筏》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