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乌迪西安心中没有丝毫的焦虑，但却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营地边缘。他和追随者们之前不是没有遭遇过此类阴险的突袭。莉莉斯曾经用法术偷偷运送过来大量和平守护者和更加穷凶极恶的魔虏，这些三一神教的爪牙差一点就能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向他们发动突袭。但如此绞尽脑汁的战术并未使莉莉丝击败艾迪伦。
乌迪西安对他们所处的情形非常明了，事实上他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即便在如此非常时刻，营地依然保持着足够的安全。现在，他的预防措施起作用了。
果然，已经有成排的艾迪伦面朝着深邃的丛林，但并没有从那里涌出来大量纪律森明衣着华丽的大教堂的审判者，与此相反，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大群衣衫褴褛看起来与他的信徒们毫无二致的散兵游勇。可以看到，他们手中握的不仅仅是长剑，更有劈柴的斧头和挑稻草的叉子之类农具。这些人高叫着冲向早就等在那里的艾迪伦，乌迪西安感觉到他们的怒火正在熊熊燃起。
“这些人并不属于任何教派，他们只是寻常百姓而已！”赛伦希娅毫无必要的宣称道，不过还是立刻举起了她的长矛，“但这怎么可能！一定有人在向我们散布幻象。”
她的提法还是非常有道理的，毕竟对那些强大的教派来说这种把戏根本是小菜一碟。乌迪西安将自己的疑窦抛在一边，迅速向前伸出左手。
他面前的区域立刻响起巨大的爆裂声，而这声音的能量迅速卷过攻击者的队列，就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乌迪西安发现眼前的队列里不仅仅是男人，而且有许多妇女，这些人都被巨大的力量卷到了空中，有些撞到了附近的树上，几乎摔得粉身碎骨，而另外一些人则消失在黝黑的丛林里。他们濒死前发出的尖叫令乌迪西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但这并未阻止他继续发动攻势。
与此同时，站在他身边的赛伦希娅也动手了。她的长矛飞出去完全刺穿了一个男人，然后又杀死了他身后的第二个人。两个人同时倒在地上，而那鲜血淋漓的长矛却又迅速飞回女孩的手中。
其他艾迪伦紧紧靠拢在他们两个身边，也开始向这群不速之客施法。一个刚冲上来的家伙突然浑身燃起了大火，他不由自主的撞上旁边的两个人，令他们两个瞬间陷身火海之中。这三个浑身火焰的倒霉蛋转身向自己的伙伴逃去，但却在他们中间引起了更大的混乱，每个人都忙不迭的四处乱躲，生怕与这三团火焰有一点点的接触。
而一团团闪亮的能量球也不停射向这帮人，将他们重重的抛向半空，然后落到他们的同伙之中。如丝线一样的能量卷须缠住这些人的咽喉，转眼便足以令他们窒息。
有些艾迪伦的防御方式看起来平淡无奇，仅仅如往常一样向敌人张弓搭箭，但此时他们的魔法力量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每支箭矢都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极其精确的命中了目标的心脏。
进攻者也拥有自己的弓箭手，但乌迪西安非常诧异对方到现在才想起来使用远程攻击者。随着一声响亮的破空之声，第一支箭矢向艾迪伦们飞过来。虽然他们的技艺看起来实在有些糟糕，但毕竟眼前站着如此繁多的目标，他们根本不用担心会放空。
乌迪西安甚至都没有动一动手指头，这些箭矢便已经被他稳稳控制，迅速掉头射回丛林里。
箭矢一支接一支击中了那些进攻营地的家伙。一排六个人几乎同时倒地，每个人的咽喉上都插着一支锋镝。
伏击者迅速陷入了崩溃状态，而到目前为止他们甚至还没有对艾迪伦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乌迪西安教授那些卫兵所创建的魔法护盾根本不可能让任何寻常武器穿透，但令他吃惊的是对方似乎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些人看起来还是像起初他们所表现的样子，仅仅是农夫或者其他手艺人而已。所有人似乎只是迫切渴望加入艾迪伦的队伍，而不是把自己送到乌迪西安面前让他大开杀戒。
但他们还是来了，带着不顾一切的绝望与凶残。大部分人都拥有暗色的皮肤，看上去类似托拉加人或者接近的种族，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肤色较白，这些人可能来自低原地区，事实上，他们就像乌迪西安一样足以被旁观者当做阿塞尼安人。这些人应该来自王城北方的地区，不过除了假冒成莉莉娅的女魔之外，乌迪西安这辈子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从那里来的人。
可惜乌迪西安对他们相对白皙的肤色无动于衷，他们同样逃脱不了与暗色皮肤的同伴一样的命运。乌迪西安有足够的能力将他们消灭一百遍，现在对方的尸体已经横七竖八摞了一大堆，而他还没有结束战斗的想法。他们前进的脚步始终没有停下来，但乌迪西安的信徒们作为显而易见的最终胜利者，并没有打算结束这场纯粹的屠杀。
就在此时，乌迪西安身后响起一阵奇怪的低语，那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紧接着，他身后升起了一道微弱的光芒。
一名本已死亡的攻击者突然蹦到他脚下，其灵敏程度如同被骤然拉紧了吊绳的木偶。这可怕的家伙看起来已经做好攻击艾迪伦的准备，但最后他却转过身面向他自己的盟友。
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尸体跟着站起来，很快他们的队伍变得越来越显眼。
第一名亡者迈步走向对手，看起来他应该已经做好结束这场对营地的袭击的准备。那群握持草叉钉耙的家伙终于在这恐怖的场景面前崩溃了，一个个惊慌失措的向后逃去。他们的溃逃看起来纷乱不堪，但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落到那数量越来越大的食尸鬼手中。
乌迪西安的追随者们随即开始向这些惊慌失措的人们发射火球，有些人甚至驱动庞大的树干向他们砸去，很快一切又归于平静，对方全部躺到了地上。此时营地周围尸横遍地，但并没有一名艾迪伦阵亡。防卫者们情不自禁的为自己的胜利欢呼起来。
乌迪西安转向了门德恩，正是后者刚才吟唱了那些腔调奇怪的咒语。他弟弟看上去和刚才那些爬起来的尸体没多大区别，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柄匕首，那令人不安的匕首似乎是由象牙雕刻而成的……但也可能仅仅是骨头。门德恩令匕首尖头朝下，锋芒上闪烁着近乎邪恶的光芒。
这年轻的弟弟突然举起匕首，随即喝出一个短促的单词。
丛林方向紧接着发出一声沉重的轰响。乌迪西安回头看了看那些摞在其他尸身上面的僵尸，他们现在应该彻底挂掉了。艾迪伦的本能令他情不自禁的想到了三一神教和圣光大教堂，面对如此邪恶的现实，他不可能不去怀疑这两大教派。
“我刚进行了某种尝试，”门德恩直截了当的说道，“现在的形势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悲剧，它会令我们蒙羞。”
“是他们动手在先。你应该还记得，是他们偷袭我们，”即便如此，乌迪西安并没想指责弟弟对于这场大屠杀的阻挠，尽管对方是敌人，“他们罪有应得。”
“也许……”
乌迪西安听得懂弟弟语调中的意思，他发现自己对这件事也在变得越来越沮丧：“他们可能看起来跟我们一样，但门德恩，眼前的事实毫无疑义。他们即便不是三一神教的人，也可能是艾纳利尤斯的走狗。”
“很遗憾，我们已经没机会审判他们，”塞伦希娅一边拿长矛碰了碰某具尸体，一边接着说道，“艾迪伦已经变得越来越强大了，乌迪西安。这里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本来就不该留活口。”乌迪西安说完这句话后，甚至他自己都被自己这冷酷无情的声音吓到了，“不过你说的没错，有一两个活口的话至少还能问出来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有能力隐藏自己，这意味着必定有魔鬼或者天使站在他们身后。可他们的战斗力只相当于普通农夫和工匠……”他突然间想到了门德恩的观点，不过还是接着说道：“那毫无意义。他们应该知道偷袭我们的下场，他们应该知道会被我们撕成碎片。在我们横扫托拉加和其他城市的三一神庙之后，关于我们的传言应该够多了……”
“如果可以的话……”
门德恩突然插了一句，显然他希望向困惑不已的哥哥揭示一些这场攻击背后所掩藏的真相。乌迪西安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因为旁边仍有大量的艾迪伦在等待命令，门德恩压低了声音说道：“我需要点时间来从这些被击败的家伙里挑选一下。然后再让其他人把剩下的尸体挪走火化掉。”
“选择？”塞伦希娅面色变得苍白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选择什么？”
“什么？讯问，当然是讯问。”
当乌迪西安命令其他人处理那些亡者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如初。之后，他对弟弟耳语道：“现在马上离开。选择两个……只能选两个。我会帮助你将它们带过去的，没人会察觉。”
“但它们可能并不是知情者。如果能让我多审问几个的话，效果会好很多——”
“只有两个，门德恩！告诉其他人不许接触那两具尸体。就这样。”
身着黑袍的门德恩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叹息：“一切照你吩咐。我现在得离开了，你瞧瞧，地上还有那么多死者可以用。”
直到他离开挺远之后，塞伦希娅才对乌迪西安说道：“我看待他就像最亲的朋友，甚至是最疼的弟弟，可是乌迪西安，我现在非常担心他。怎么看这都不大对劲，他现在居然想用法术和死者沟通。”
“这件事我也非常不舒服，不过他并没有做过什么邪恶的事情。他救过我们很多人，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
“他还把阿奇里奥斯带到了我面前，可是那时间太短暂了……”说到这里，女孩儿的眼睛湿润了。
“我一直都在检测门德恩，他应该没有犯什么错误。如果他——或者那个该死的拉斯玛——做了我认为太过分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允许的，塞莉。我绝对不会。即使是我弟弟也不行。”
他所表达的意思甚至超出了她需要了解的。如果门德恩的知识指引他走向邪恶的道路——乌迪西安不敢想象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但作为戴尔米迪斯家的长子，他必须要阻止弟弟任何可能的恶行。
如果必要的话，乌迪西安会采取一劳永逸的手段。他别无选择。
也许没有什么办法完全保守门德恩的秘密，不过当他和那两具渴望已久的尸体待在一起的时候，乌迪西安和塞伦希娅竭尽所能去吸引艾迪伦们的注意力。门德恩找到他们俩，然后乌迪西安帮助他避开众人的耳目将其运送到隐秘的地方，塞伦希娅则负责阻止其他人游荡到那两个正在辛劳的兄弟旁边。
“就这么做吧。”年轻的弟弟终于下了决心。他们分两次将两具尸体抬出了营地，带到门德恩认为最适合他进行研究的地方。他在距离营地大约十分钟路程的地方找了块空地，但乌迪西安感觉这里仍然有些太近了。一条小溪在附近静静流淌着，浓密的矮树丛几乎把他们整个遮蔽起来。丛林将他们阻挡在艾迪伦的视线之外，但某些敏感的人们仍然能够察觉到门德恩那令人不安的力量。不幸的是，这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而且乌迪西安也已经警告他，不要试图建立什么魔法屏障来阻止艾迪伦的窥测。那样会干扰到他的讯问。
门德恩严肃的调整着那两具尸体，让他们正好并排躺在一起。他们右手放在自己胸口，而左手则贴着自己的额头。
“为什么这么做？”乌迪西安一边看着弟弟的举动，一边疑惑的问道。
“拉斯玛和塔格奥曾经教过我，魂魄的接触同时在精神与心灵之间进行。我在努力召唤这两具尸体的灵魂，而他们的方法加强了召唤的力量。就我的目的而言，其实并没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不过它能够把事情变得简单一些……而且我也明白，你希望我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个任务。”
“那样当然最好。”
门德恩点点头，再次提起了那把象牙匕首。乌迪西安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那种近似邪恶的气息，怀疑它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虽然知道这东西应该对他和他的追随者有益，但戴尔米迪斯的长子还是无法克制对它的厌恶感。在与三一神教的党徒们进行最后的决战时，门德恩曾经倚仗这柄匕首将一个又一个魔虏送入了永远的死亡境地。有那么多的生命因了它而幸存下来……
然而这柄象牙匕首的存在依然令乌迪西安禁不住想要退缩。它昭示着死亡以及比死亡可怕千万倍的事情，而后者至今仍未有什么凡人深入了解过。
门德恩将匕首指向下方，俯身靠向第一具尸体的胸口。这人生前应该是一名中等年纪的农夫，就像乌迪西安从前那样生活着。他有些秃顶，小腹显得有些发福，可肩膀和双臂看上去却非常强壮，他看上去就像是刚刚睡着了一样。
门德恩将匕首的锋芒抵在他的心脏上。乌迪西安喘了口气，但只看到弟弟开始在那具尸体胸口比划出一些符文，这些神秘的符号瞬间闪耀出满带活力的银色光芒，然后又渐渐淡去。门德恩接连重复了五次类似的动作。
当这些完成之后，身披黑袍的门德恩又在它的额头继续如此的动作，但这次看上去符文较之前有所不同。然后，他信步走到第二具尸体前面，那看上去应该是一个最多只有二十岁的少女。她身材单薄，面庞消瘦，年轻到乌迪西安觉得她无论如何都不该遭此横祸。可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容易感动的农夫了，他怀疑女孩儿是否真的像自己看到的一般无辜。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么他势必会遭受越来越多的良心的谴责。
“请退后一点点，乌迪西安。”当门德恩说完之后，当哥哥的立刻照做了，而他则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两具尸体。现在，他举起了匕首。随着门德恩喃喃念出一串从拉斯玛那里学来的神秘的咒语，乌迪西安心中的愤怒也在渐渐涌起。
从两具尸体上突然爆出来小小的带有魔法能量的光芒。门德恩干脆跪下来继续吟唱咒语，当他膝盖着地的时候，同时将匕首的尖端探到了那名男性的心脏上面。
当匕首扬出一道细微的血线时，乌迪西安禁不住吃了一惊，他根本不希望再见到血腥。但还未等他来得及说什么，门德恩已经在那年轻女人的手掌上重复了同样的事情。古怪的是，当门德恩抽回匕首的时候，那闪耀着光芒的锋刃上看起来光洁无比，全然没有任何沾污。
乌迪西安的弟弟紧接着又念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然后开始等待。还没过多久，尸体上方突然笼罩了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这绝对超出了正常人的接受范围。影子里探出一些触手，其中几根突然急伸向那两只还在滴血的手。
那双手刚刚还在不停的渗血，但现在却迅速干枯了——或者是被吸干了。
“门德恩——”
乌迪西安刚咕哝了一句，就被弟弟挥着手打断了。他看到越来越多半凝的血液消失了，最后只留下两只伤口整齐的手掌。
当这些深红色的液体彻底消失的时候，那团影子凝结成了一个人形——不，是两个。
一个看起来像是男人，而另外一个则可能是女性。
这两个人静静的站在他们面前，乌迪西安突然感觉自己想往弟弟那边靠一靠。但这两个模糊的影子却偎得更近了，就好像门德恩对他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一样。
“我本来应该做得比这好才对，”门德恩自责道，“他们该比现在看着更清楚，该更像他们生前的样子！”
“他们能回答我们的问话吗？”乌迪西安插了一句，他实在希望这场仪式能尽快结束，“这不就是我们唯一的目标吗？”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门德恩对这一点表示承认，但接着又为自己的成绩大摇其头。不过他最后还是将匕首指向那男性的影子问道：“你从前叫什么名字？”
一开始，他们只听到了细微的风声，但这声音很快变成了人言。
“哈丁……哈丁……”
门德恩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接着又问道：“你们来自什么地方？”
“托——托拉加……托拉加……”
“托拉加？”乌迪西安皱起了眉头，“你们都从那里来的？”
“我得承认，这段距离的确不近，”年轻的弟弟向那鬼魂问道，“是什么把你们召唤来的？你是三一神教的信徒吗？”
那阴影犹豫了一下，很显然现在门德恩的问题对他来说太复杂了。接着他回答道：“我在耕地，种小麦……我父亲种小麦，我爷爷种小麦，我——”
“够了！回答我关于三一神教的问题！你是他们的信徒吗？”
“不是……”
“他一定在说谎，门德恩；否则的话，他为什么要经历长途跋涉来完成如此黑暗的意图呢？”
门德恩耸了耸肩问那鬼魂道：“如果你不是三一神教的走狗，那为什么你要跟着那帮家伙偷袭我们呢？”
暗影再次陷入了犹豫……然后才说道：“为了拯救我们的土地……为了拯救所有凯吉人……”
乌迪西安觉得这种说法太荒谬了，禁不住叫道：“他想拯救所有凯吉人……要从我们手里吗？我们才是正在拯救所有人的救星！”
“耐心点，耐心点。”门德恩虽然这样对哥哥讲，但事实上也不明白这鬼魂的回答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摸了摸下巴，把头转向那女性的暗影问道：“你，你生前叫什么名字？”
“薇德瑞丝……”
“你也是跟着营地里的那些家伙来拯救凯吉人的吗？”
她的回答是如此迅速，以至于他们两个都差点咒骂出来：“是的……”
还没等乌迪西安插话进来，门德恩又接着问那薇德瑞丝的鬼魂道：“是什么让你投身到这件事里来的？是什么让你加入到那些人里来的？”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我们必须——”
“不！我问的……我问的是……到底是谁首先建议的这事情？”
这女性的鬼魂没有回答。事实上，这两团影子都变得渐渐模糊起来。门德恩不假思索的立刻开始吟唱另外一段神秘的咒语。
“这是什么？”乌迪西安询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现在没时间解释！”他弟弟说完这句后，接着专心致志的在空中画出一些符号，而它们的焦点都正对着那女性的影子。她重新变得清晰起来，而且比之前要更加轮廓分明。
但哈丁的灵魂却渐渐消散在迷雾之中，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弄丢了一个，”门德恩怒气冲冲的承认道，“不过她现在已经被魔法束缚住了。”他几乎是咆哮着对这女性灵魂叫道：“到底是谁煽动你们长途跋涉到这里来偷袭我们！到底是谁唆使你们的？”
那灵魂起初沉默着不回答，但她也没有机会逃走，因为门德恩正在将越来越多强力的咒语和符文加诸到她身上。
她最后终于回答道：“我记得……我记得是那个传教士……他把一切说得那么悲惨……那些狂热的家伙的所作所为……导致那么多无辜的人们惨遭横祸——”
“无辜的人们？”乌迪西安突然冲口而出，“是三一神教那些人？”
“许多无辜的人……落到了那些狂热的盲信者和三一神教的叛徒手中……我还记得那位传教士悲痛欲绝的模样……他一直期待着能为此做点什么……”
“够了。”门德恩向那鬼魂命令道。她的影子安静下来，但并没有马上消散。
兄弟两个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个答案他们已经很明了了。
“拉斯玛曾经警告过，他父亲可能会是一系列阴谋诡计的幕后黑手，他会凭自己的好恶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门德恩提醒道。
乌迪西安怒视着门德恩，但这怒气并非针对自己的弟弟。相反的，他只是痛恨自己为什么又一次低估了艾纳利尤斯的狡诈。
“那天使在策动每个人来反抗我们，他是这么干的吧，门德恩？不管我们如何奋争，他的所谓传教士们都偷偷跟在我们身后，然后把仇恨灌输给那些伤痕累累的人们，让他们相信我们才是穷凶极恶的魔鬼！”
“虽然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我们的双手并不干净。毫无疑问，艾纳利尤斯向那些幸存的人们无限放大了这些令人遗憾的时刻。”
乌迪西安发出了一声诅咒，但并没有否定门德恩的说法。他原本以为自己在离开托拉加和其他那些地方的时候，人们应该已经明白三一神教和光明大教堂是什么货色了。戴尔米迪斯的长子并未期待众人会对他和他的追随者钟爱有加，但至少应该会对他们有某种程度上的尊重。
不过他意识到，人类的天性永远都是多疑的，也许他们同样也怀疑伟大先知的仆从们是否危言耸听。
熊熊的怒火突然在乌迪西安心中升腾起来。它爆发得如此迅速，如此猛烈，以至于令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居然愚蠢到会以为艾纳利尤斯能够容忍自己掌控所有事态的发展。天使怎么可能允许一个肉眼凡胎的敌人称心如意呢？只不过走了巧妙的一步棋，艾纳利尤斯就已经几乎占据了所有的赢面。他激起了普通民众对乌迪西安的刻骨仇恨，令他们居然能够穿过险恶环生的丛林前来寻仇，却全然不顾这敌人有多么强大。一想到这种力量的强大，乌迪西安就感到极度的心慌。
不过现在他心中这股怒火却越来越强烈，他感觉自己几乎已经无法克制下去。
乌迪西安转过偶去凝视着那两具尸体。
门德恩突然及时跳到了一边。两具尸体同时燃起明亮的火焰，紧接着在几秒之内迸出大量的炭灰。火光越升越高，很快吞噬了最近的树木。整个区域在乌迪西安因为挫折而爆发的怒火下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那女性的灵魂发出一声悲恸的号叫，然后消失了。有人抓住了乌迪西安的袖子，这时他才发现，弟弟门德恩正在自己耳边大声叫喊。
“你必须马上停下来，乌迪西安！在把整个丛林烧干净之前，你必须停下来！”
但乌迪西安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现在只感觉身边火焰燃烧得越疯狂，他就感觉越舒服。戴尔米迪斯的长子略带轻蔑的甩开了门德恩。
突然间，不知道什么东西重重的击在他胸前，一种新的痛苦席卷了他全身。乌迪西安低下头审视着，他看到一支箭矢深深的插进了自己胸口。他立刻意识到这支箭不可能是其他人的，这支箭，他太熟悉了。
这支箭同样沾满了泥土。
乌迪西安死死盯着它，然后轰然倒地。
刺客迅速冲过了浓密的丛林，动作甚至比最灵巧的掠食者还要轻盈。就在他再次张弓搭箭之前，他都没有准备停下来脚步，看起来，他也没有打算隐匿自己的行踪。仅仅是通过这支箭和上面沾满的泥土，他们也足以认出来面前这人到底是谁。
阿奇里奥斯还在奔跑。这不是因为他想逃走，但他接受的命令就是这样子。他奉命向对方射箭，但这并不算完。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还有塞伦希娅……
在过去的那些时光里，他拥有雄鹰一般的面容，但皮肤却相当光滑，看上去是如此英俊。金色的长发，碧蓝的眼睛，加上那无比结实的肌肉，阿奇里奥斯作为一名出类拔萃的猎手，曾经被塞拉姆村大部分的年轻女性所青睐。但他的眼中只有一个女孩儿。但对他来说最大的悲剧却是，塞伦希娅从未多看过他一眼，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乌迪西安身上。
但死亡大大改变了他的看法。
他停下来，一只比月亮还要惨白的手靠在最近的树木上，仔细倾听着身后的声音。当他感觉并没有追兵逼来的时候，又像生前一样习惯的摸索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背，无论白昼与黑夜，现在那里都覆满了尘土。
突然间，他暴怒的将长弓丢在一旁，拼命的擦拭着那些泥土。即便他觉得自己已经擦干净了，但转眼间双手又变得同样肮脏。阿奇里奥斯看不到自己的面容，但他能想象得到会是什么样子。虽然他穿着棕绿色的猎手服饰，但他确信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污秽不堪，就好像刚刚从自己的坟墓里爬出来一样。不管他怎么清洁自己，最后换来的都是更多的泥土灰尘。
而现在更糟糕的是，他不仅需要打理自己的身体，还得努力抚平自己的良知。
他刚刚射杀了自己最亲近的朋友，这虽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但同样是他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另外一个人命令他阿奇里奥斯这样做，但他却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来接近目标，尽管他的本能在脑海深处尖叫着阻止他，但猎手最终却遵从了主人的命令。
最后，阿奇里奥斯重新捡起自己的长弓，又向后方望了一眼。无论那火光是刚才乌迪西安在暴怒下无意间点燃的，还是从营地里传来的篝火光芒，这都已经不重要。只要他还能看到那些光亮，就说明他现在走得还不够远。猎手开始继续向前飞奔。
“可我到底要去哪里呢？哪里呢？”
他只有一个答案，一个只要想想就会害怕的答案。阿奇里奥斯拼命向前跑，一直跑到再也不可能被发现的地方。不能更远了。那个命令要求他要留在附近，但也不能靠得太近。毕竟，塞伦希娅就是下一个目标。下一个……
猎手被这恐怖的念头给吓住了，突然间想要大喊大叫，但最后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无论他怎么努力张开自己的喉咙，那勉强结痂的旧创都令他白费力气。那给予了他活动力的魔法当初同样给了他说话的能力，可现在这声音被窃走了，至少就现在而言，有其他人完全掌控了猎手。
阿奇里奥斯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选择，他突然间没命的继续奔跑起来。如果紧跟他的步伐，即便是最强壮的牡鹿和骏马也会被活活累死，不过他现在根本不需要呼吸，因此如此大强度的狂奔对他来说还是承受得了的。阿奇里奥斯不停的躲避着迎面而来的树木，在狭窄的小道上迅速疾行，时不时还要跳过一根倒地已久的大树，即便是活着的时候，他也未必有这么灵活。
但他却并未因此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他的心中容不下一丁点儿宽慰。
然后，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猎手停了下来。可这并非出于阿奇里奥斯本人的意志，突然的止步差点令他跌倒在地，尽管他知道这种猛然的暂停意味着什么。他现在已经到了自己所被允许的范围的最边缘。阿奇里奥斯所能做的只是回过头去看看那些火光是否还能够看到。
有一件事情是死亡无法阻止他的，那就是阿奇里奥斯作为一名杰出猎手的名号。现在他已经跑得足够远，突然发现自己又能够发声了，而且他相信这一点绝对不会错。不过他的叫声并不会把乌迪西安身边的人招惹过来——这声音听起来不过是某只野兽的嘶吼罢了——但这一点却令他感觉自己依然还活着。
可还没等阿奇里奥斯尽情吼叫出来，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耀眼而诡异的蓝色光芒。猎手再次诅咒起来，试着将一支箭搭在弓上，但他知道这锋镝未必能给自己带来好运。
一道影子出现在光芒的最中心，这是一个背上生着由能量触须所组成的双翅的人形，身上披着银蓝色的胸甲。但他身体的其余部分依然模糊不清。
“我已经按……你的……你的……邪恶的命令……做了，”猎手愤恨的说道，“让我死吧……”
“来……”这来自天国的形体说道，同时用戴着手套的一只手向他示意。
“我已经干完了你那该死的活儿！”阿奇里奥斯重申道。他紧紧拉开长弓，手指搭在弓弦上。“我用这弓箭杀死了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兄弟已经倒在了血泊中。”猎手凄凉的笑了起来，“鲜血……他现在浑身都是鲜血……”
但那背生双翼的家伙并未表现出来任何的怜悯之情。绝望的阿奇里奥斯最后终于向他的目标射出了箭支。锋镝带着呼啸声向他期待的靶心飞去，那是对方胸甲略上面咽喉的位置。
可就像前次他试图杀死对手的情形一样，箭杆毫无阻力的穿过目标。阿奇里奥斯再次诅咒起来，这令人诅咒的家伙曾经在他的箭矢上施加了强大的魔法，令他可以轻松杀死像陶诺斯那样的庞然巨物。他施加的力量甚至可以让箭支穿过乌迪西安那无比强大的魔法屏障。
但阿奇里奥斯一直还在祈祷，祈祷他的箭会对这个长着翅膀的怪物起点作用。可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全副武装的天使只是再次重复他的命令：“来吧……我们还没有完成任务呢。”
对阿奇里奥斯来说，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情，他绝望的叫道：“不要伤害她，不要！不要伤害塞伦希娅——”
但就在此时，猎手的嘴巴突然违抗了他的意志，毫无预警的紧紧闭上。他的双腿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阿奇里奥斯的双臂也软绵绵的垂了下来，长弓无力的搭在他一只胳膊上，已经全无用处。
这不死的猎手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再做任何事情，只能僵直的跟随着天使消失在丛林深处。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乌迪西安对他们所处的情形非常明了，事实上他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即便在如此非常时刻，营地依然保持着足够的安全。现在，他的预防措施起作用了。
果然，已经有成排的艾迪伦面朝着深邃的丛林，但并没有从那里涌出来大量纪律森明衣着华丽的大教堂的审判者，与此相反，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大群衣衫褴褛看起来与他的信徒们毫无二致的散兵游勇。可以看到，他们手中握的不仅仅是长剑，更有劈柴的斧头和挑稻草的叉子之类农具。这些人高叫着冲向早就等在那里的艾迪伦，乌迪西安感觉到他们的怒火正在熊熊燃起。
“这些人并不属于任何教派，他们只是寻常百姓而已！”赛伦希娅毫无必要的宣称道，不过还是立刻举起了她的长矛，“但这怎么可能！一定有人在向我们散布幻象。”
她的提法还是非常有道理的，毕竟对那些强大的教派来说这种把戏根本是小菜一碟。乌迪西安将自己的疑窦抛在一边，迅速向前伸出左手。
他面前的区域立刻响起巨大的爆裂声，而这声音的能量迅速卷过攻击者的队列，就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乌迪西安发现眼前的队列里不仅仅是男人，而且有许多妇女，这些人都被巨大的力量卷到了空中，有些撞到了附近的树上，几乎摔得粉身碎骨，而另外一些人则消失在黝黑的丛林里。他们濒死前发出的尖叫令乌迪西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但这并未阻止他继续发动攻势。
与此同时，站在他身边的赛伦希娅也动手了。她的长矛飞出去完全刺穿了一个男人，然后又杀死了他身后的第二个人。两个人同时倒在地上，而那鲜血淋漓的长矛却又迅速飞回女孩的手中。
其他艾迪伦紧紧靠拢在他们两个身边，也开始向这群不速之客施法。一个刚冲上来的家伙突然浑身燃起了大火，他不由自主的撞上旁边的两个人，令他们两个瞬间陷身火海之中。这三个浑身火焰的倒霉蛋转身向自己的伙伴逃去，但却在他们中间引起了更大的混乱，每个人都忙不迭的四处乱躲，生怕与这三团火焰有一点点的接触。
而一团团闪亮的能量球也不停射向这帮人，将他们重重的抛向半空，然后落到他们的同伙之中。如丝线一样的能量卷须缠住这些人的咽喉，转眼便足以令他们窒息。
有些艾迪伦的防御方式看起来平淡无奇，仅仅如往常一样向敌人张弓搭箭，但此时他们的魔法力量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每支箭矢都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极其精确的命中了目标的心脏。
进攻者也拥有自己的弓箭手，但乌迪西安非常诧异对方到现在才想起来使用远程攻击者。随着一声响亮的破空之声，第一支箭矢向艾迪伦们飞过来。虽然他们的技艺看起来实在有些糟糕，但毕竟眼前站着如此繁多的目标，他们根本不用担心会放空。
乌迪西安甚至都没有动一动手指头，这些箭矢便已经被他稳稳控制，迅速掉头射回丛林里。
箭矢一支接一支击中了那些进攻营地的家伙。一排六个人几乎同时倒地，每个人的咽喉上都插着一支锋镝。
伏击者迅速陷入了崩溃状态，而到目前为止他们甚至还没有对艾迪伦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乌迪西安教授那些卫兵所创建的魔法护盾根本不可能让任何寻常武器穿透，但令他吃惊的是对方似乎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些人看起来还是像起初他们所表现的样子，仅仅是农夫或者其他手艺人而已。所有人似乎只是迫切渴望加入艾迪伦的队伍，而不是把自己送到乌迪西安面前让他大开杀戒。
但他们还是来了，带着不顾一切的绝望与凶残。大部分人都拥有暗色的皮肤，看上去类似托拉加人或者接近的种族，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肤色较白，这些人可能来自低原地区，事实上，他们就像乌迪西安一样足以被旁观者当做阿塞尼安人。这些人应该来自王城北方的地区，不过除了假冒成莉莉娅的女魔之外，乌迪西安这辈子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从那里来的人。
可惜乌迪西安对他们相对白皙的肤色无动于衷，他们同样逃脱不了与暗色皮肤的同伴一样的命运。乌迪西安有足够的能力将他们消灭一百遍，现在对方的尸体已经横七竖八摞了一大堆，而他还没有结束战斗的想法。他们前进的脚步始终没有停下来，但乌迪西安的信徒们作为显而易见的最终胜利者，并没有打算结束这场纯粹的屠杀。
就在此时，乌迪西安身后响起一阵奇怪的低语，那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紧接着，他身后升起了一道微弱的光芒。
一名本已死亡的攻击者突然蹦到他脚下，其灵敏程度如同被骤然拉紧了吊绳的木偶。这可怕的家伙看起来已经做好攻击艾迪伦的准备，但最后他却转过身面向他自己的盟友。
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尸体跟着站起来，很快他们的队伍变得越来越显眼。
第一名亡者迈步走向对手，看起来他应该已经做好结束这场对营地的袭击的准备。那群握持草叉钉耙的家伙终于在这恐怖的场景面前崩溃了，一个个惊慌失措的向后逃去。他们的溃逃看起来纷乱不堪，但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落到那数量越来越大的食尸鬼手中。
乌迪西安的追随者们随即开始向这些惊慌失措的人们发射火球，有些人甚至驱动庞大的树干向他们砸去，很快一切又归于平静，对方全部躺到了地上。此时营地周围尸横遍地，但并没有一名艾迪伦阵亡。防卫者们情不自禁的为自己的胜利欢呼起来。
乌迪西安转向了门德恩，正是后者刚才吟唱了那些腔调奇怪的咒语。他弟弟看上去和刚才那些爬起来的尸体没多大区别，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柄匕首，那令人不安的匕首似乎是由象牙雕刻而成的……但也可能仅仅是骨头。门德恩令匕首尖头朝下，锋芒上闪烁着近乎邪恶的光芒。
这年轻的弟弟突然举起匕首，随即喝出一个短促的单词。
丛林方向紧接着发出一声沉重的轰响。乌迪西安回头看了看那些摞在其他尸身上面的僵尸，他们现在应该彻底挂掉了。艾迪伦的本能令他情不自禁的想到了三一神教和圣光大教堂，面对如此邪恶的现实，他不可能不去怀疑这两大教派。
“我刚进行了某种尝试，”门德恩直截了当的说道，“现在的形势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悲剧，它会令我们蒙羞。”
“是他们动手在先。你应该还记得，是他们偷袭我们，”即便如此，乌迪西安并没想指责弟弟对于这场大屠杀的阻挠，尽管对方是敌人，“他们罪有应得。”
“也许……”
乌迪西安听得懂弟弟语调中的意思，他发现自己对这件事也在变得越来越沮丧：“他们可能看起来跟我们一样，但门德恩，眼前的事实毫无疑义。他们即便不是三一神教的人，也可能是艾纳利尤斯的走狗。”
“很遗憾，我们已经没机会审判他们，”塞伦希娅一边拿长矛碰了碰某具尸体，一边接着说道，“艾迪伦已经变得越来越强大了，乌迪西安。这里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本来就不该留活口。”乌迪西安说完这句话后，甚至他自己都被自己这冷酷无情的声音吓到了，“不过你说的没错，有一两个活口的话至少还能问出来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有能力隐藏自己，这意味着必定有魔鬼或者天使站在他们身后。可他们的战斗力只相当于普通农夫和工匠……”他突然间想到了门德恩的观点，不过还是接着说道：“那毫无意义。他们应该知道偷袭我们的下场，他们应该知道会被我们撕成碎片。在我们横扫托拉加和其他城市的三一神庙之后，关于我们的传言应该够多了……”
“如果可以的话……”
门德恩突然插了一句，显然他希望向困惑不已的哥哥揭示一些这场攻击背后所掩藏的真相。乌迪西安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因为旁边仍有大量的艾迪伦在等待命令，门德恩压低了声音说道：“我需要点时间来从这些被击败的家伙里挑选一下。然后再让其他人把剩下的尸体挪走火化掉。”
“选择？”塞伦希娅面色变得苍白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选择什么？”
“什么？讯问，当然是讯问。”
当乌迪西安命令其他人处理那些亡者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如初。之后，他对弟弟耳语道：“现在马上离开。选择两个……只能选两个。我会帮助你将它们带过去的，没人会察觉。”
“但它们可能并不是知情者。如果能让我多审问几个的话，效果会好很多——”
“只有两个，门德恩！告诉其他人不许接触那两具尸体。就这样。”
身着黑袍的门德恩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叹息：“一切照你吩咐。我现在得离开了，你瞧瞧，地上还有那么多死者可以用。”
直到他离开挺远之后，塞伦希娅才对乌迪西安说道：“我看待他就像最亲的朋友，甚至是最疼的弟弟，可是乌迪西安，我现在非常担心他。怎么看这都不大对劲，他现在居然想用法术和死者沟通。”
“这件事我也非常不舒服，不过他并没有做过什么邪恶的事情。他救过我们很多人，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
“他还把阿奇里奥斯带到了我面前，可是那时间太短暂了……”说到这里，女孩儿的眼睛湿润了。
“我一直都在检测门德恩，他应该没有犯什么错误。如果他——或者那个该死的拉斯玛——做了我认为太过分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允许的，塞莉。我绝对不会。即使是我弟弟也不行。”
他所表达的意思甚至超出了她需要了解的。如果门德恩的知识指引他走向邪恶的道路——乌迪西安不敢想象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但作为戴尔米迪斯家的长子，他必须要阻止弟弟任何可能的恶行。
如果必要的话，乌迪西安会采取一劳永逸的手段。他别无选择。
也许没有什么办法完全保守门德恩的秘密，不过当他和那两具渴望已久的尸体待在一起的时候，乌迪西安和塞伦希娅竭尽所能去吸引艾迪伦们的注意力。门德恩找到他们俩，然后乌迪西安帮助他避开众人的耳目将其运送到隐秘的地方，塞伦希娅则负责阻止其他人游荡到那两个正在辛劳的兄弟旁边。
“就这么做吧。”年轻的弟弟终于下了决心。他们分两次将两具尸体抬出了营地，带到门德恩认为最适合他进行研究的地方。他在距离营地大约十分钟路程的地方找了块空地，但乌迪西安感觉这里仍然有些太近了。一条小溪在附近静静流淌着，浓密的矮树丛几乎把他们整个遮蔽起来。丛林将他们阻挡在艾迪伦的视线之外，但某些敏感的人们仍然能够察觉到门德恩那令人不安的力量。不幸的是，这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而且乌迪西安也已经警告他，不要试图建立什么魔法屏障来阻止艾迪伦的窥测。那样会干扰到他的讯问。
门德恩严肃的调整着那两具尸体，让他们正好并排躺在一起。他们右手放在自己胸口，而左手则贴着自己的额头。
“为什么这么做？”乌迪西安一边看着弟弟的举动，一边疑惑的问道。
“拉斯玛和塔格奥曾经教过我，魂魄的接触同时在精神与心灵之间进行。我在努力召唤这两具尸体的灵魂，而他们的方法加强了召唤的力量。就我的目的而言，其实并没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不过它能够把事情变得简单一些……而且我也明白，你希望我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个任务。”
“那样当然最好。”
门德恩点点头，再次提起了那把象牙匕首。乌迪西安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那种近似邪恶的气息，怀疑它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虽然知道这东西应该对他和他的追随者有益，但戴尔米迪斯的长子还是无法克制对它的厌恶感。在与三一神教的党徒们进行最后的决战时，门德恩曾经倚仗这柄匕首将一个又一个魔虏送入了永远的死亡境地。有那么多的生命因了它而幸存下来……
然而这柄象牙匕首的存在依然令乌迪西安禁不住想要退缩。它昭示着死亡以及比死亡可怕千万倍的事情，而后者至今仍未有什么凡人深入了解过。
门德恩将匕首指向下方，俯身靠向第一具尸体的胸口。这人生前应该是一名中等年纪的农夫，就像乌迪西安从前那样生活着。他有些秃顶，小腹显得有些发福，可肩膀和双臂看上去却非常强壮，他看上去就像是刚刚睡着了一样。
门德恩将匕首的锋芒抵在他的心脏上。乌迪西安喘了口气，但只看到弟弟开始在那具尸体胸口比划出一些符文，这些神秘的符号瞬间闪耀出满带活力的银色光芒，然后又渐渐淡去。门德恩接连重复了五次类似的动作。
当这些完成之后，身披黑袍的门德恩又在它的额头继续如此的动作，但这次看上去符文较之前有所不同。然后，他信步走到第二具尸体前面，那看上去应该是一个最多只有二十岁的少女。她身材单薄，面庞消瘦，年轻到乌迪西安觉得她无论如何都不该遭此横祸。可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容易感动的农夫了，他怀疑女孩儿是否真的像自己看到的一般无辜。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么他势必会遭受越来越多的良心的谴责。
“请退后一点点，乌迪西安。”当门德恩说完之后，当哥哥的立刻照做了，而他则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两具尸体。现在，他举起了匕首。随着门德恩喃喃念出一串从拉斯玛那里学来的神秘的咒语，乌迪西安心中的愤怒也在渐渐涌起。
从两具尸体上突然爆出来小小的带有魔法能量的光芒。门德恩干脆跪下来继续吟唱咒语，当他膝盖着地的时候，同时将匕首的尖端探到了那名男性的心脏上面。
当匕首扬出一道细微的血线时，乌迪西安禁不住吃了一惊，他根本不希望再见到血腥。但还未等他来得及说什么，门德恩已经在那年轻女人的手掌上重复了同样的事情。古怪的是，当门德恩抽回匕首的时候，那闪耀着光芒的锋刃上看起来光洁无比，全然没有任何沾污。
乌迪西安的弟弟紧接着又念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然后开始等待。还没过多久，尸体上方突然笼罩了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这绝对超出了正常人的接受范围。影子里探出一些触手，其中几根突然急伸向那两只还在滴血的手。
那双手刚刚还在不停的渗血，但现在却迅速干枯了——或者是被吸干了。
“门德恩——”
乌迪西安刚咕哝了一句，就被弟弟挥着手打断了。他看到越来越多半凝的血液消失了，最后只留下两只伤口整齐的手掌。
当这些深红色的液体彻底消失的时候，那团影子凝结成了一个人形——不，是两个。
一个看起来像是男人，而另外一个则可能是女性。
这两个人静静的站在他们面前，乌迪西安突然感觉自己想往弟弟那边靠一靠。但这两个模糊的影子却偎得更近了，就好像门德恩对他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一样。
“我本来应该做得比这好才对，”门德恩自责道，“他们该比现在看着更清楚，该更像他们生前的样子！”
“他们能回答我们的问话吗？”乌迪西安插了一句，他实在希望这场仪式能尽快结束，“这不就是我们唯一的目标吗？”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门德恩对这一点表示承认，但接着又为自己的成绩大摇其头。不过他最后还是将匕首指向那男性的影子问道：“你从前叫什么名字？”
一开始，他们只听到了细微的风声，但这声音很快变成了人言。
“哈丁……哈丁……”
门德恩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接着又问道：“你们来自什么地方？”
“托——托拉加……托拉加……”
“托拉加？”乌迪西安皱起了眉头，“你们都从那里来的？”
“我得承认，这段距离的确不近，”年轻的弟弟向那鬼魂问道，“是什么把你们召唤来的？你是三一神教的信徒吗？”
那阴影犹豫了一下，很显然现在门德恩的问题对他来说太复杂了。接着他回答道：“我在耕地，种小麦……我父亲种小麦，我爷爷种小麦，我——”
“够了！回答我关于三一神教的问题！你是他们的信徒吗？”
“不是……”
“他一定在说谎，门德恩；否则的话，他为什么要经历长途跋涉来完成如此黑暗的意图呢？”
门德恩耸了耸肩问那鬼魂道：“如果你不是三一神教的走狗，那为什么你要跟着那帮家伙偷袭我们呢？”
暗影再次陷入了犹豫……然后才说道：“为了拯救我们的土地……为了拯救所有凯吉人……”
乌迪西安觉得这种说法太荒谬了，禁不住叫道：“他想拯救所有凯吉人……要从我们手里吗？我们才是正在拯救所有人的救星！”
“耐心点，耐心点。”门德恩虽然这样对哥哥讲，但事实上也不明白这鬼魂的回答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摸了摸下巴，把头转向那女性的暗影问道：“你，你生前叫什么名字？”
“薇德瑞丝……”
“你也是跟着营地里的那些家伙来拯救凯吉人的吗？”
她的回答是如此迅速，以至于他们两个都差点咒骂出来：“是的……”
还没等乌迪西安插话进来，门德恩又接着问那薇德瑞丝的鬼魂道：“是什么让你投身到这件事里来的？是什么让你加入到那些人里来的？”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我们必须——”
“不！我问的……我问的是……到底是谁首先建议的这事情？”
这女性的鬼魂没有回答。事实上，这两团影子都变得渐渐模糊起来。门德恩不假思索的立刻开始吟唱另外一段神秘的咒语。
“这是什么？”乌迪西安询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现在没时间解释！”他弟弟说完这句后，接着专心致志的在空中画出一些符号，而它们的焦点都正对着那女性的影子。她重新变得清晰起来，而且比之前要更加轮廓分明。
但哈丁的灵魂却渐渐消散在迷雾之中，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弄丢了一个，”门德恩怒气冲冲的承认道，“不过她现在已经被魔法束缚住了。”他几乎是咆哮着对这女性灵魂叫道：“到底是谁煽动你们长途跋涉到这里来偷袭我们！到底是谁唆使你们的？”
那灵魂起初沉默着不回答，但她也没有机会逃走，因为门德恩正在将越来越多强力的咒语和符文加诸到她身上。
她最后终于回答道：“我记得……我记得是那个传教士……他把一切说得那么悲惨……那些狂热的家伙的所作所为……导致那么多无辜的人们惨遭横祸——”
“无辜的人们？”乌迪西安突然冲口而出，“是三一神教那些人？”
“许多无辜的人……落到了那些狂热的盲信者和三一神教的叛徒手中……我还记得那位传教士悲痛欲绝的模样……他一直期待着能为此做点什么……”
“够了。”门德恩向那鬼魂命令道。她的影子安静下来，但并没有马上消散。
兄弟两个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个答案他们已经很明了了。
“拉斯玛曾经警告过，他父亲可能会是一系列阴谋诡计的幕后黑手，他会凭自己的好恶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门德恩提醒道。
乌迪西安怒视着门德恩，但这怒气并非针对自己的弟弟。相反的，他只是痛恨自己为什么又一次低估了艾纳利尤斯的狡诈。
“那天使在策动每个人来反抗我们，他是这么干的吧，门德恩？不管我们如何奋争，他的所谓传教士们都偷偷跟在我们身后，然后把仇恨灌输给那些伤痕累累的人们，让他们相信我们才是穷凶极恶的魔鬼！”
“虽然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我们的双手并不干净。毫无疑问，艾纳利尤斯向那些幸存的人们无限放大了这些令人遗憾的时刻。”
乌迪西安发出了一声诅咒，但并没有否定门德恩的说法。他原本以为自己在离开托拉加和其他那些地方的时候，人们应该已经明白三一神教和光明大教堂是什么货色了。戴尔米迪斯的长子并未期待众人会对他和他的追随者钟爱有加，但至少应该会对他们有某种程度上的尊重。
不过他意识到，人类的天性永远都是多疑的，也许他们同样也怀疑伟大先知的仆从们是否危言耸听。
熊熊的怒火突然在乌迪西安心中升腾起来。它爆发得如此迅速，如此猛烈，以至于令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居然愚蠢到会以为艾纳利尤斯能够容忍自己掌控所有事态的发展。天使怎么可能允许一个肉眼凡胎的敌人称心如意呢？只不过走了巧妙的一步棋，艾纳利尤斯就已经几乎占据了所有的赢面。他激起了普通民众对乌迪西安的刻骨仇恨，令他们居然能够穿过险恶环生的丛林前来寻仇，却全然不顾这敌人有多么强大。一想到这种力量的强大，乌迪西安就感到极度的心慌。
不过现在他心中这股怒火却越来越强烈，他感觉自己几乎已经无法克制下去。
乌迪西安转过偶去凝视着那两具尸体。
门德恩突然及时跳到了一边。两具尸体同时燃起明亮的火焰，紧接着在几秒之内迸出大量的炭灰。火光越升越高，很快吞噬了最近的树木。整个区域在乌迪西安因为挫折而爆发的怒火下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那女性的灵魂发出一声悲恸的号叫，然后消失了。有人抓住了乌迪西安的袖子，这时他才发现，弟弟门德恩正在自己耳边大声叫喊。
“你必须马上停下来，乌迪西安！在把整个丛林烧干净之前，你必须停下来！”
但乌迪西安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现在只感觉身边火焰燃烧得越疯狂，他就感觉越舒服。戴尔米迪斯的长子略带轻蔑的甩开了门德恩。
突然间，不知道什么东西重重的击在他胸前，一种新的痛苦席卷了他全身。乌迪西安低下头审视着，他看到一支箭矢深深的插进了自己胸口。他立刻意识到这支箭不可能是其他人的，这支箭，他太熟悉了。
这支箭同样沾满了泥土。
乌迪西安死死盯着它，然后轰然倒地。
刺客迅速冲过了浓密的丛林，动作甚至比最灵巧的掠食者还要轻盈。就在他再次张弓搭箭之前，他都没有准备停下来脚步，看起来，他也没有打算隐匿自己的行踪。仅仅是通过这支箭和上面沾满的泥土，他们也足以认出来面前这人到底是谁。
阿奇里奥斯还在奔跑。这不是因为他想逃走，但他接受的命令就是这样子。他奉命向对方射箭，但这并不算完。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还有塞伦希娅……
在过去的那些时光里，他拥有雄鹰一般的面容，但皮肤却相当光滑，看上去是如此英俊。金色的长发，碧蓝的眼睛，加上那无比结实的肌肉，阿奇里奥斯作为一名出类拔萃的猎手，曾经被塞拉姆村大部分的年轻女性所青睐。但他的眼中只有一个女孩儿。但对他来说最大的悲剧却是，塞伦希娅从未多看过他一眼，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乌迪西安身上。
但死亡大大改变了他的看法。
他停下来，一只比月亮还要惨白的手靠在最近的树木上，仔细倾听着身后的声音。当他感觉并没有追兵逼来的时候，又像生前一样习惯的摸索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背，无论白昼与黑夜，现在那里都覆满了尘土。
突然间，他暴怒的将长弓丢在一旁，拼命的擦拭着那些泥土。即便他觉得自己已经擦干净了，但转眼间双手又变得同样肮脏。阿奇里奥斯看不到自己的面容，但他能想象得到会是什么样子。虽然他穿着棕绿色的猎手服饰，但他确信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污秽不堪，就好像刚刚从自己的坟墓里爬出来一样。不管他怎么清洁自己，最后换来的都是更多的泥土灰尘。
而现在更糟糕的是，他不仅需要打理自己的身体，还得努力抚平自己的良知。
他刚刚射杀了自己最亲近的朋友，这虽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但同样是他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另外一个人命令他阿奇里奥斯这样做，但他却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来接近目标，尽管他的本能在脑海深处尖叫着阻止他，但猎手最终却遵从了主人的命令。
最后，阿奇里奥斯重新捡起自己的长弓，又向后方望了一眼。无论那火光是刚才乌迪西安在暴怒下无意间点燃的，还是从营地里传来的篝火光芒，这都已经不重要。只要他还能看到那些光亮，就说明他现在走得还不够远。猎手开始继续向前飞奔。
“可我到底要去哪里呢？哪里呢？”
他只有一个答案，一个只要想想就会害怕的答案。阿奇里奥斯拼命向前跑，一直跑到再也不可能被发现的地方。不能更远了。那个命令要求他要留在附近，但也不能靠得太近。毕竟，塞伦希娅就是下一个目标。下一个……
猎手被这恐怖的念头给吓住了，突然间想要大喊大叫，但最后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无论他怎么努力张开自己的喉咙，那勉强结痂的旧创都令他白费力气。那给予了他活动力的魔法当初同样给了他说话的能力，可现在这声音被窃走了，至少就现在而言，有其他人完全掌控了猎手。
阿奇里奥斯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选择，他突然间没命的继续奔跑起来。如果紧跟他的步伐，即便是最强壮的牡鹿和骏马也会被活活累死，不过他现在根本不需要呼吸，因此如此大强度的狂奔对他来说还是承受得了的。阿奇里奥斯不停的躲避着迎面而来的树木，在狭窄的小道上迅速疾行，时不时还要跳过一根倒地已久的大树，即便是活着的时候，他也未必有这么灵活。
但他却并未因此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他的心中容不下一丁点儿宽慰。
然后，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猎手停了下来。可这并非出于阿奇里奥斯本人的意志，突然的止步差点令他跌倒在地，尽管他知道这种猛然的暂停意味着什么。他现在已经到了自己所被允许的范围的最边缘。阿奇里奥斯所能做的只是回过头去看看那些火光是否还能够看到。
有一件事情是死亡无法阻止他的，那就是阿奇里奥斯作为一名杰出猎手的名号。现在他已经跑得足够远，突然发现自己又能够发声了，而且他相信这一点绝对不会错。不过他的叫声并不会把乌迪西安身边的人招惹过来——这声音听起来不过是某只野兽的嘶吼罢了——但这一点却令他感觉自己依然还活着。
可还没等阿奇里奥斯尽情吼叫出来，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耀眼而诡异的蓝色光芒。猎手再次诅咒起来，试着将一支箭搭在弓上，但他知道这锋镝未必能给自己带来好运。
一道影子出现在光芒的最中心，这是一个背上生着由能量触须所组成的双翅的人形，身上披着银蓝色的胸甲。但他身体的其余部分依然模糊不清。
“我已经按……你的……你的……邪恶的命令……做了，”猎手愤恨的说道，“让我死吧……”
“来……”这来自天国的形体说道，同时用戴着手套的一只手向他示意。
“我已经干完了你那该死的活儿！”阿奇里奥斯重申道。他紧紧拉开长弓，手指搭在弓弦上。“我用这弓箭杀死了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兄弟已经倒在了血泊中。”猎手凄凉的笑了起来，“鲜血……他现在浑身都是鲜血……”
但那背生双翼的家伙并未表现出来任何的怜悯之情。绝望的阿奇里奥斯最后终于向他的目标射出了箭支。锋镝带着呼啸声向他期待的靶心飞去，那是对方胸甲略上面咽喉的位置。
可就像前次他试图杀死对手的情形一样，箭杆毫无阻力的穿过目标。阿奇里奥斯再次诅咒起来，这令人诅咒的家伙曾经在他的箭矢上施加了强大的魔法，令他可以轻松杀死像陶诺斯那样的庞然巨物。他施加的力量甚至可以让箭支穿过乌迪西安那无比强大的魔法屏障。
但阿奇里奥斯一直还在祈祷，祈祷他的箭会对这个长着翅膀的怪物起点作用。可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全副武装的天使只是再次重复他的命令：“来吧……我们还没有完成任务呢。”
对阿奇里奥斯来说，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情，他绝望的叫道：“不要伤害她，不要！不要伤害塞伦希娅——”
但就在此时，猎手的嘴巴突然违抗了他的意志，毫无预警的紧紧闭上。他的双腿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阿奇里奥斯的双臂也软绵绵的垂了下来，长弓无力的搭在他一只胳膊上，已经全无用处。
这不死的猎手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再做任何事情，只能僵直的跟随着天使消失在丛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