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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真的很抱歉。」艾琳决定顺水推舟。这女人说的是阿拉伯语,艾琳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是用同样语言响应。只可惜她的口音很重,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机会练习阿拉伯语了。

  「没关系,」女人说。「过来坐下。我会网开一面,因为至少妳比其他人早来,不过我们到目的地前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妳叫什么名字?」

  艾琳在脑中胡乱搜寻不会泄露什么隐藏信息的名字,然后选用了她想到的第一个名字。「克莱瑞丝,女士。」她回答。「很抱歉我口音很重。」她刚才说其他人是指什么?

  女人不耐烦地挥挥手要艾琳坐到她对面的长椅上,不过她的手仍藏在袖子里。她身上没有明显的武器,似乎不具备立即的威胁或揭穿自己的可能,因此艾琳容许自己稍微放松一点。她的假身分还行得通。「我可以接受。我想妳那是埃及腔吧,妳是在埃及学阿拉伯语的吗?」

  艾琳点点头,坐下之后双手交迭放在膝上。「是的,女士。」嗯,应该说某个埃及啦。不过这个女人──女妖精──大概也有同样的世界观。某个埃及、某个威尼斯。没有真的柏拉图式理想国,只有一千种不同的变体。

  「妳可以叫我伊丝拉阿姨,」女人表示道。「好,既然妳来了,我们就开始吧──」

  这时门被猛力推开,六个年轻男女想要同时挤进门,还抢着道歉。「女士──」「我们真的很抱歉──」「我们完全不知道──」「我本来可以更早到的,可是有个婴儿掉到火车底下──」

  伊丝拉阿姨只是瞪着他们,直到他们全都闭上嘴。他们六个人──三男三女──混合了各种文化和服饰,其中一个女人穿着暴露的黑色皮衣,腰带上插着一条鞭子;另一个女人打扮得像牛仔。两个男人单穿吊带裤,展示着苏联劳工式的胸肌──一人肤色较白、另一人肤色较深,不过两人外型都很粗犷,还剃光了头。第三个女人看起来精明干练,穿着一身完美的黑色套装和擦得乌亮的黑皮鞋,第三个男人则穿着鲜红色的丝质衣裤,背后斜背着一把鲁特琴。他们都一脸难为情。

  「你们是该脸红。」伊丝拉阿姨凶巴巴地说。接着她注意到他们露出困惑表情,改用英语说话。「我想你们总该听得懂这种语言了吧?我答应在这趟旅程中教学生时,想的是教一群聪明的年轻人,能够遵循指示甚至理解指示的人。你们的恩主或许力量强大,但你们还年轻、无足轻重,只是观察者,和人类也只有些微差距!我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在不受教的人身上。就连几乎准时到的这一个──」她比了比艾琳。「──仍然是迟到了。我憎恨迟到。拖拖拉拉是最失礼的行为。」

  虽然艾琳仍然有些慌乱而困惑,但开始感觉自己在象征意义的脚底下踩到了一点坚实的触感。这是某种预先安排好的课程。这是信息,也是掩护。事实上,这件事很完美。

  也许有点太完美了?

  她晚点再来思考这件事,现在不是离开的好时机,伊丝拉阿姨不像是能接受学生中途离席的人。「我们很抱歉,伊丝拉阿姨,」艾琳低下头说,「对不起,我们迟到了。」

  其他人都赶紧跟进,喃喃地道歉和解释。有两个人不悦地瞥了瞥艾琳,意思是:妳为什么要抢第一个到,害我们其他人难堪?艾琳并不在乎,因为这表示他们认为她是他们的一分子,而不是入侵者。她想到万一被他们发现真相时,就感到一阵恐惧。那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们统统坐下。」伊丝拉阿姨很有威严地说。火车开始驶离车站。

  他们都挤在伊丝拉阿姨对面的长椅上。其中一个穿吊带裤的肌肉男为了省麻烦,干脆优雅地盘腿坐到地板上。艾琳被夹在穿暴露黑皮衣的女人和穿套装的女人中间。后者从内侧口袋拿出笔记本和银笔──她究竟是怎么装进去的?艾琳真希望自己也有笔记本可用。

  「为了帮你们的恩主一个忙,」伊丝拉阿姨开始说。「我答应开一个小型研究班,教导你们该如何在高等球界,例如我们即将前往的地方,展现得体的举止。你们有些人可能听说过我。我是天生也是职业说书人,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好故事和好听众。我经常受邀参与这类盛会,好让事件的细节能流芳百世。也许将来我会把你们留在记忆中。」

  她的目光逐一浏览每个人。艾琳担心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得太久了一点。疑神疑鬼只会让妳露出马脚,她提醒自己。她真的、真的很希望能有本笔记本,等一有机会,非得把现在遇到的事纳入大图书馆的档案库不可。对于任何与妖精近距离接触,或是要造访高度混沌世界的人来说,这都是极为重要的背景信息。当然,若要取得这类信息,首先得和妖精发生这类愚蠢互动才行──这正说明了为什么档案库里没有这类信息。

  而提供这个信息也许会减轻她可能,不,应该说她「必定」受到的斥责。

  前提是她能活着把信息归档。

  「据我了解,你们目前都只在一个球界活动过,或是短暂造访过一些邻近的球界,」伊丝拉阿姨继续说道。「是不是?」

  大家都点头,轻声回答:「是的,女士。」

  「你们可以叫我伊丝拉阿姨。」她重申。「好,我想你们可能鲜少有机会和我们力量强大的同类相处。」

  穿红色丝绸的男人举起手。他的衣服剪裁旨在凸显身材(而且效果确实很好),他的金色鬈发披在肩头,优雅地遮住一眼。「女士──伊丝拉阿姨──我有幸从好几年前开始就参与我的恩主的聚会,在比较中阶的一些球界,他是个伟大且强大的贵族──」

  「你这么说,等于曝露了他的卑微和脆弱!」女人很凶地说。她的眼睛像黑钻石闪闪发亮。「愚蠢的男孩,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在『骑士』和他的『骏马』经过那些球界时,它们都在摇撼吗?当伟大的妖精在较低阶的世界上行走时,它们都会颤动。因为那些球界不会──不能──承受伟大妖精的力量。我们现在要去的球界是高等球界,因此能够承受他们的存在。我再说一遍──你们鲜少有机会遇到我们强大的同类,因为培育出你们的球界没办法让他们待太久。男孩,报上你的名字!」

  「红衣阿森奈斯。」男人咕哝道。他站起身鞠躬行礼。

  「转过去,向你的兄弟姊妹道歉,因为你用愚蠢的问题浪费他们的时间。」伊丝拉阿姨命令。「你该庆幸运气不错,我没有打你的手心帮你记取教训。」

  阿森奈斯仍然站着,他转身面向艾琳等人。「很抱歉我用愚蠢的问题浪费你们的时间,」他喃喃地说,再次鞠躬。「请原谅我。」

  在众人一片尴尬的「我接受你的道歉,没关系」细语声中,艾琳悄悄在心中甩了自己一巴掌。她一直被席尔维过火的放荡角色设定给分散了注意力,以致于始终没有真切意识到妖精在构筑故事时也可能喜欢扮演其他类型的角色。他们仍然可能是自己叙事线的中心,但那不表示他们就一定要是整体故事中的「英雄」或「反派」。他们还有别的角色,可能不会对周遭的人产生立即危害的角色可选。(不过她绝对不想在伊丝拉阿姨的课堂上犯任何错,感觉下场不会太好。)但是她下意识中假设他们都会像席尔维那样表演,永远都让自己当主角。

  伊丝拉阿姨是妖精,但也是老师和天生的说书人。艾琳一定能想办法利用这件事。

  伊丝拉阿姨点点头。「回到座位上吧。好了,我刚才说到,你们很少有机会和我们之中强大的同类相处,也不曾待过高等的球界──至少我听说是这样。」她环视学生,包括艾琳在内的每个人都点头,她抿着嘴笑了。「啊,你们大家都要更上一层楼了!」

  穿套装的女人举手。「伊丝拉阿姨,我们可以提问吗?」

  「只要是聪明的问题就可以。」伊丝拉阿姨说,这话等于白讲。

  女人点点头。「我们都依附着恩主生活,伊丝拉阿姨,并且追随他们的脚步。因此我们都稍微了解被卷入同类的『故事』中是怎么回事──至少我的上司是这么说的。那么当我们遇到强大的同类时,那种影响效果会有……呃……多大呢──」她显然想要用比较委婉的说法取代「多惨」,而艾琳本身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伊丝拉阿姨哼了一声。现在窗外透入刺眼的光线,照得她的脸呈现出严厉的线条和强烈的明暗对比。「小女生,妳当然可以选择逃跑,回到妳原本的球界去。那里肯定有人类,他们会喂养妳足量的崇拜爱慕,让妳能维持生命。但妳也仅仅是活着而已。一旦妳体会过追随伟大者脚步的美妙,再也没有别的事能满足妳了。我──连我都是!──曾经也只是区区少女,在伟大的拉希德哈里发跟前担任带刀侍卫。当时对我来说,什么事都可能成真。我要承认我曾经视人类为情人──不,甚至朋友。我能够住在那个渺小的球界,是因为我没有意识到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车窗外是一片沙漠,间或点缀着仙人掌、风滚草和细窄的石头小径。万里无云的天空中,一轮烈日无情炙烧。

  伊丝拉阿姨的语气有了变化,进入说故事的抑扬顿挫模式。「但是后来我说了一个故事,藉此释放一个阿拉伯精灵,我和朋友三度穿越流沙去回答它的问题。我走过由天堂通往地狱的道路,我在它们的门口抉择了五次。我把缰绳交到英雄手中,让他驾驭一匹奔驰得比风还要快的马。我跪在一位统治五个世界的帝王脚边,告诉他一个故事,这故事毁灭了其中一个世界,却拯救了另一个世界。我躺在海洋的臂弯中,为她生了一个孩子。等我做过这所有事,我的孩子们,明白了只是作为我曾拥有其名的那个人,是多么没有价值的事。我们过着现在的生活,有如将生命酿成醇酒,与此相比,人类又算什么?现在的我才是我,我再也不甘心过着更贫乏的生活。」

  「贫乏」这个词真的贴切吗?艾琳心想,然后又想:对她来说应是如此。

  「抛开你们的疑虑吧,」伊丝拉阿姨说下去。「做最真实的你。我的孩子们,这才是通往进步的途径、通往力量的途径、通往生命的途径。你们行走在越高等的地方,修行就会越容易。我从你们的服装和习惯动作看得出来,你们在自己的球界都出身良好,这是好事。但是我们之中强大的同类可以在任何球界行走,并穿着顺应他们本性的服装风格。他们可以一开口就让任何语言的用户都听懂。他们恒久不变,因为他们已经彻底展现自我,永远不再伪装。」

  艾琳试探地举起手。

  「嗯?」伊丝拉阿姨说。她现在看起来没那么暴躁了,比较像感情丰富的说书人,而不是严厉的老师。「克莱瑞丝,妳有什么想说的?」

  「伊丝拉阿姨,」艾琳谨慎地说,引人注意的风险让她的肠胃绞紧。「我上来火车的时候看到了驾驶,但我看不清楚他真正的形象。我看到许多不同的脸孔和各种风格的服装,不过各有各的协调性。他就是一个伟大的同类,对不对?」紧张感沿着她的背爬行,像是在和大图书馆烙印呼应,车厢里的其他人都望向她。

  火车平顺地停住,外头有许多驿马车在等待。艾琳用眼角余光瞄到穿着白西装戴高帽的男人,以及撑着阳伞身穿花俏长礼服的女人,在车夫的搀扶下跨出驿马车。他们走向火车更远程的车厢。

  伊丝拉阿姨点点头。「他是『骑士』,他和他的『骏马』共享一个故事。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故事吗?」

  艾琳还来不及承认不知道或假装知道,坐在地上的吊带裤男就举起手。「当然知道,伊丝拉阿姨。我很意外克莱瑞丝竟然没听过。」

  真是小心眼,艾琳心想。就因为我早到了一点。但她也有点紧张,生怕曝露了自己的无知。

  「那就由你来说故事吧,年轻人。」伊丝拉阿姨说,优雅地把任务交付给他,好像是一种奖励。

  年轻人露出有点得意的表情开始说:「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匹奔驰在陆地和海洋上的骏马……」

  这是典型的童话故事,虽然最后捕获骏马的是一位英勇的人民公仆,而不是比较常见的王子或猎人。艾琳花了点心思记下细节:用月亮和星星锻造而成的银色马轭、用风制成的马鞭;骑士紧攀住马鬃,随着骏马穿越九个无产阶级国家三次。全是一些老套的情节。她一边在脑海中复诵,一边在适当时机点头。

  「……然后骏马垂下头,屈服了。」年轻人做出结语。「从那天开始直到现在,英雄号令牠的力量,牠顺从他的心意奔驰,速度比一千道彩虹更快。他骑着马穿越一片又一片土地,从故事的大门骑到梦境的边岸,直到世界更迭。」

  伊丝拉阿姨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整个人陷入沉思,车厢里寂静无声,只听见火车发出的笃笃声。现在车窗外出现了摩天大楼,楼顶隐没在雾烟里。艾琳隐约察觉有别人进到车厢来,应该说一群人涌进来把它填满──或许是其他学生?──但她不敢把目光从伊丝拉阿姨身上移开。

  「表演得还可以,」伊丝拉阿姨说。「我可以接受这个故事版本,做得不错。如果你想要的话,晚点可以和我一起走,我再多教你一点。」

  「谢谢您,伊丝拉阿姨。」年轻人边说边九十度鞠躬。

  「好了,那么我们大家可以根据这个故事得出什么结论呢?」伊丝拉阿姨突然发问,目光扫过每个学生。

  艾琳在脑袋里胡乱搜索,臆测正确答案可能是什么。会不会是被写进原型故事里能使你成为力量强大的妖精?还是反过来说也成立?还是同样的故事能跨越不同的世界流传?或是马和骑士在故事中同等重要?

  「显然骑士和骏马谁也离不开谁,」穿套装的女人口齿利落地说。「或许可以解读为鼓励我们彼此建立连结,取得互利关系。」

  虽说我宁可当骑士而不是马,艾琳心想。

  「妳说对了,年轻小姐,不过妳把它讲得很乏味。」伊丝拉阿姨说。「我不期望你们在没有实际体会前,就能明白和另一个人携手同行能带来多大的荣耀。」她的语气满溢着高傲。「当然你可以拒绝这么做,可以独善其身。但是选择这么做的人──嗯,如果他们在这里的话,是来错地方了。我们现在是借着『骏马』旅行的伟大团队之一,因此我们的故事变得更丰富,本身也变得更伟大。此外,我们能看出故事中较低等的事物也有其力量。『骏马』只是『骑士』的仆役,但对故事来说是必要的。没有哪个故事可以单凭主角撑起全场!读者也会记得其他事物──对手、朋友、仆从、阻碍。」

  艾琳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她试着把想法组织成疑问。「伊丝拉阿姨……」她说。

  「克莱瑞丝,妳说。」

  「您说『骏马』是伟大的妖精,『骑士』也是。」艾琳小心翼翼地说,希望没把术语用错。火车──或该用专有名词「火车」──每停靠一次,都带他们更加深入混沌,而她的烙印也随之又痒又痛。「我们现在在『骏马』里头,是不是就表示我们正处于『高等』球界中,也就是伟大故事形式能蓬勃发展的疆域?」

  「当然。」伊丝拉阿姨说。她的语气不太算是「只有白痴才会问这种问题」的意味,不过也很接近了。「所以你们才会这么容易找到这个研究班,是你们的故事线带领你们来的。」

  艾琳点点头。「谢谢您,伊丝拉阿姨。」她喃喃说,垂下眼皮思考着。原来这列火车的内部在本质上就是高度混沌,而置身于高度混沌的环境中能带她去她参与的故事情节「需要」她去的地方。她不用起疑心,以为这是一个大型陷阱──至少目前还不用。但她确实该担心她的故事线可能会带她去和关提斯大人或夫人见面。这种安排会为故事带来引人入胜的戏剧效果,但她可能将被迫扮演受害者的角色,而不是女主角。这是她得避开的另一个陷阱──假如她避得开的话。

  「最值得关注的故事线都已经被伟大的妖精掌握了,我们很难再为自己营造什么角色。」她后方有个带有美国口音的女性嗓音说。

  「即使伟大的妖精也有终日。」伊丝拉阿姨平静地说。「故事线是永恒的,但循着故事线走的我们几乎都有消逝的一天。别急着局限自己,孩子。勇往直前地发挥本性吧。只有弱者才会用人类的思维局限住自己。妳可以怜悯、利用,但千万不要效法他们。我们的样貌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现在窗外是一片绿意。火车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了,在每一站只停留很短的时间。这是艾琳的错觉,还是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混沌,行进就越平顺、越迅速?

  伊丝拉阿姨继续说,艾琳摆出深感兴趣的表情,不过在心里把新信息翻来覆去地察看,就像在判读塔罗牌。看来某个妖精越是明显地在扮演一个角色,就表示他或她的力量越强大。关提斯大人和席尔维一定约略在同一等级,否则以他们的对立程度来看,关提斯大人早就消灭席尔维了。除非故事情节设定成他们要僵持得久一点。所以说,关提斯大人是不是有他自己具竞争力的原型、故事线、角色或任何想利用的事物?关提斯夫人力量是不是较弱?席尔维说过,她不像关提斯大人一样有足够力量穿越不同的世界,而且看起来不把她放在眼里。不过话又说回来,席尔维的判断有几分可信度?

  艾琳脑中自动浮现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想法。关提斯夫人作为一个妖精或许不是很强,但她确实相当狡猾,能想出许多新奇方式来阻碍艾琳和韦尔。她甚至破坏了韦尔与警方的连系。她为紧追案情的他们设下的路障实际且合理,而不是席尔维之流可能会选择的戏剧化怪诞奇招。(好吧,虽然派狼人埋伏严格来说并不算是实际且合理的做法,不过他们几乎得逞了。)也许关提斯夫人的力量所在,正是伊丝拉阿姨现在忙着贬低的部分。万一她的思维模式偏向人类而非妖精,因而不受限于典型的思维模式呢?这只是假设,但合情合理到令她不安。

  又到一站了。车窗外有许多灯火通明的水晶高塔,男女行人都穿着飘逸的丝绸并戴着丝绒面纱。

  也许她躲不开关提斯夫妇,但可以做好万全准备,让他们认不出她来。她的首要之务是找到凯、救出凯,并且逃走。报仇她会留给凯的家人。她只是得先赶到那里,如果有一场拍卖会要登场,凯的时间正在迅速流失。

  她焦虑地等着伊丝拉阿姨讲到一个段落,她又在慷慨激昂地重申成为一个力量更强大的妖精有多么光荣──具体做法是要牺牲和所有「平凡人类」的友谊;然后艾琳趁空档举手发问。

  「嗯,克莱瑞丝?」伊丝拉阿姨说。「妳对这方面有什么想法吗?」

  艾琳尽可能优雅而谦虚地涨红了脸。「伊丝拉阿姨,其实我想问您我们要去的地方现在是什么局面,还有其可能代表的意义。正如您说的,我们都来自有所局限的背景,如果能在抵达之前先拓展视野,我会非常感激。」

  艾琳背后传来一阵喃喃赞同声,音量之大把她吓了一跳。听起来她提了一个颇受欢迎的问题;而且听起来好像车厢也变大了不少,才能装得下这么多人。

  伊丝拉阿姨深思地点点头。现在车厢里的灯光显得有些刺眼,因为车窗外又变暗了──放眼望去都是被风吹得波澜起伏的一片黑水。「的确,你们大多不太能体会更广泛的意义。你们知不知道,有些军队里的祝酒词是『敬突发的瘟疫和血腥的战争』?」

  大家都在点头,包括艾琳在内。

  「来自第七网状球界的关提斯大人抓到一条龙,他准备拍卖那条龙。当然,只有我们之中强大的同类才会出价,你们这些孩子只会在旁边观摩。不过孩子们,你们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很可能会开启我们和龙族之间的冲突。一切都可能将改变。不用说,关提斯大人将把自己拱上高位,或是摔下深渊。所以妳要明白,孩子,」她对坐在艾琳旁边的套装女露出笑容,脸上焕发纯粹的愉悦。「妳不用太焦虑,我们每个人都有机会走上新的故事线。明天午夜时分,那条龙将在凤凰歌剧院出售给出价最高的买家。不管故事线往什么方向发展,想必都会成为说书人津津乐道的精采故事。」

  一阵骚动,大家纷纷察看自己的表或其他计时装置。艾琳反射动作般地望向自己的腕表,因为她不想显得异于常人,但其实她的心脏像是结冻了。她只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找凯。如果她没能救出他来,结果就是战争。她简直不能呼吸了。她不是没有两把刷子,只是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只凭一个人的力量,在一座陌生城市里,赶在明天午夜前办到……

  火车颤动起来,伊丝拉阿姨望向窗外。隔着车窗可以看见远方有灯光,点缀着各种建筑、穹顶和宫殿。威尼斯到了。「孩子们,你们最好准备在月台上好好观察,或是直接去找你们的恩主。别让他们等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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