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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6

  最后,雷昂还是掉下去了。

  平常巡视建筑工地时,他总是会套上保障自身安全的工作服。现在,他紧抓住金属梯横杆的手指就套在防滑的工作手套里,脚上那双钢头短靴的厚胶鞋底也让他免于发生一脚踩滑的意外。

  他让工作服腰带上的长柄手电筒垂直向下照射,往下爬的过程中,也忍住不往深处看。

  沿着金属直梯,雷昂一次往下踏一格,向着传出手机铃响的深处迈进。然而,就在他双手抓住门槛那一秒,手机铃声突然停止了。就在水井里。雷昂把这口通风井称为水井,而他离那里只剩一半距离。

  虽然愈接近井底感觉愈冷,但是雷昂的前额还是冒出了斗大的汗珠。他原本想置之不理,直到最后汗如雨下,迫使他不得不中断往下爬的动作,用手背抹去眼睛上的汗水。

  离底部只剩约三分之一的距离时,雷昂已经自行发展出一套攀爬的技巧。他大概掌握了每个踏阶之间的距离,可以估算出自己应该将右腿伸展到什么程度,才能踩得到下一阶。与此同时,他也可以松开左手,往明确的角度抓住下一个支点。右手与左腿一样按照这个公式相互配合。雷昂心想,最后一公尺他甚至可以眼睛一闭,直接往下一躺即可。不过正因为这个错误的认知,让他陷入了一场无法挽回的大灾难。

  距离地底只差两个身长的距离时,一连串的事情挤在这个瞬间同时发生:他听到微弱的敲门声,似乎是从他家大门传来的;就在此时,他的脚踏空了,踏阶的间距发生了变化,跟一路以来他所熟悉的有所出入,尽管只有细微的差异,他的身体仍失去了支撑点。同一瞬间,位于他下方的手机又再次响起。

  耳边传来的仍是他不可能错认的经典铃声,这可是娜塔莉最近才精心挑选的。这次的声音明显大了些。

  雷昂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吓了一大跳,导致他在左腿悬空的状态下,提早松开了右手。他只好跳向下一个踏阶,但偏偏他选择的这个踏阶嵌得并不牢固,可能是当初的施工品质不佳,或是年久失修,又或者是其他原因造成的。他才一踩上,便发觉这个支点可能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不过已经太迟了。

  他的一只手及时抓住了金属横杆,坠落的速度也因此缓和下来。此时的他就如同一扇锁在铰炼上的百叶窗,向一旁摆荡而去,不幸遭殃的臀部撞上了一块突出的砖头,使得原本固定在腰带上的手电筒也跟着松脱而掉了下去。由于手机正铃声大作,所以他并没有听见手电筒玻璃的碎裂声,不过瞬间熄灭的灯光清楚地交代了最后的结果。

  「该死的!」雷昂在黑暗中大声叫骂,而那支躺在地板的手机活像只萤火虫似地,闪烁着微弱的灯光。

  因为不想再犯第二次错误,他在最后这一小段路所耗费的时间几乎跟前面一大段距离一样。当他终于感觉踩在坚实的地板上时,手机铃声早已沉寂多时,同时,从大门传来的敲门声也停止了。雷昂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才在铺了一层厚厚灰尘的地板上找到那支手机。

  他扬起太多灰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撞上墙面的音波反射出一阵阵低沉的回声,在地底制造出小型爆炸的震撼效果。相较之下,先前使雷昂受到惊吓的手机铃响反而显得不足为奇,因为在这个地方,可能就连一阵轻咳都会成为巨响。

  我到底是到了什么鬼地方?

  雷昂打开折迭手机的上盖,同时拚命地猛吸气。看了一眼手机萤幕的背景照片后,他更加确定,手上这支手机的确是娜塔莉的。照片里的娜塔莉开心地笑开了嘴,而且就像所有用手机自拍的人一样,为了找到正确的角度,不至于切掉额头,或是只拍到上半身,照片里的她也将头部微微地往后靠了些。

  先是在显影剂里发现出生时配戴的手环,现在又在通风井底部找到手机。娜塔莉,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删除了十六通未接来电以及无数则语音留言的通知,这些几乎都是雷昂拨打的;至于其他的来电记录,包含最后一通,并没有显示号码。

  尽管这支手机的萤幕异常明亮,仍旧不足以让人一眼看清这个神秘的地方。惊恐不已的雷昂试图要理出些头绪,好确认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将通风井的圆形底部想象成一个钟面,然后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标示出一个假定为十二点钟的方向。接着,他便以此为起点,沿着墙面摸索前进了约四分之三圈后,来到大约是九点钟的位置;在这里,他撞上了一个突出的踏阶。不过这个踏阶看来并没有太大作用,因为雷昂找不到后续可衔接的支点,自然也就不能将它设定为第二条回到卧室的路线。

  雷昂将手机塞进他胸前的口袋里,一把抓住那个踏阶,用力地摇晃它,它有点松动,一时间,雷昂还以为要把它从墙壁里给拔出来了。不过比起拉扯的力量,雷昂加压的力道还是太大了,直到他听见咯吱的声音,才意识到他又发现了另一道门。

  这扇门跟他在卧房里发现的不同,并不是以金属材质制成的,而是三合板,因此比较容易开启;再者,这扇门其实只比狗屋的门大不了多少─雷昂胸口的手机再度亮起时,他才发现这个事实。

  为了照亮这扇门后无尽延伸的地道,雷昂把手机抓在手里做为照明工具,同时尽可能地伸长自己的手臂。由于入口相当狭窄,因此他猜测后方衔接的通道也会是如此。不过当他拿手机往上一照,却没有发现任何障碍物,这表示,一旦他爬过狭隘的入口,就可以在后面的房间里再次挺直背脊站着。

  我真的想要这么做吗?

  雷昂抬头向上望,看见一道从卧房里映进通风井的光线。现在的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活埋的人,只剩下微弱的信号与外面的世界连系着。

  他站起身,重新摇晃那些突出的踏阶,确认除了让他身体失去平衡的那一根之外,其他踏阶都牢固地嵌在弧形墙面上。只要他不迷路的话,要返回住处应该不成问题。

  沉睡中的我似乎是认得路的。

  雷昂脑中的理智在吶喊着,要他爬上去请求协助。只是……如果这底下真的发生过可怕的事情,而他显然也参与其中呢?

  如果,那是我的错呢?

  雷昂认得这种他再也无法忽视的感受。就像人们或许能够消除感冒前期的征兆,但是很快地,这些症状将无法被压制,最后会引起全身不适。他感到恐惧,因为某个真实存在的人而心生畏惧,那个人就在地底,总是出现在距离雷昂不远的地方,话虽如此,雷昂这辈子却未见过他─他怕的,正是他自己,那个在沉睡状态下的第二个自己。

  矛盾的是,最终还是他体内那个胆小鬼的声音,阻止他通知管理员包尔先生、史文、沃瓦尔特医生,甚至是警察。

  在寻求外援之前,雷昂想先弄清楚地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当他将头探过那道窄门,并向黑暗爬去时,已经在心里暗暗做了最坏的打算。

  16一股刚洗过衣物才会有的淡淡清新味直窜进雷昂的鼻子里,使得他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似乎跳脱了衣柜后方的迷乱世界,回到自己的童年时期。

  十岁的雷昂还姓魏勒,那时他第一次听生父罗曼讲述有关十二夜的传说。后来他的母亲莎拉狠狠地责备了自己的丈夫,她认为不该讲这种恐怖的鬼怪故事给像雷昂这样年幼的孩子听,甚至担心这会导致雷昂睡眠障碍的情况更加恶化。她是对的,因为当晚雷昂就做了恶梦,他梦到衣柜里有鬼怪出现,而且如同传说中那样,给他们家带来了不幸。

  「你知道,为什么妈妈在圣诞节与新年期间不洗衣服吗?」开始讲鬼故事之前,雷昂的父亲问了这个问题。担心自己会被答案吓得跌倒,雷昂下意识抓住了父亲的手。

  每当他回想起和父亲一起散步的那个周日,吹拂在脸上的刺骨寒风、踩在靴子底下的积雪、戴着手套的手指,以及家家户户在屋里点亮的圣诞灯饰……所有细节都历历在目,记忆清晰的程度,就跟他现在正四肢着地在一片黑暗中爬行所感受到的没两样。

  「你从来没有听过关于十二夜的鬼怪故事吧?这些鬼怪一整年都藏在暗处,只有在被称作十二夜的这段期间才敢现身,也就是新旧年交替之际那几天的夜晚。现在离他们现身的时间只剩没几天了。」

  「这些鬼怪跑出来之后会做些什么?」雷昂好奇问道。

  雷昂的父亲点点头表示赞许,彷佛他提出一个特别聪明的问题似的。

  「和守护天使相反,这些鬼怪会为他们寄居的屋舍招来厄运。这段期间正是他们重新寻找新家庭的好机会。」

  「他们也会来我们家吗?」

  「如果我们使用洗衣机的话。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这些鬼怪要有湿漉漉的衣物才能生存,他们会爬进潮湿的床单、袜子,甚至是你的裤子里躲起来。一旦衣物晾干,他们就能依附在上面一整年。」

  直到今天,雷昂还是不清楚,这种迷信的说法是源自世界的哪个角落。但自从那次散步之后,雷昂就总是神经兮兮地留意着,不让自己的衣物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出现在地下室的洗衣间。

  除夕当天,他在晒衣绳上发现姊姊的上衣时,整个人吓坏了。马上恳求姊姊立刻将潮湿衣物拿到屋外,却换来被姊姊讥笑、嘲弄的下场。

  从那天起,这个十岁男孩的生活就再也跟这个荒谬的传说脱不了关系了。他坚信鬼怪已经搬到他房间里,尽管父母亲极力向他保证、安抚,仍是徒劳。

  后来有好几个月,雷昂的母亲在熄灯前,都必须按照他的请求,查看是否有鬼怪藏在床底下或衣柜里。直到五月七日那一天,雷昂才终于不再吵闹,也是他第一次将十二夜的鬼怪抛到九霄云外。他之所以能把这个日期记得那么清楚,因为那是他父母与姊姊发生车祸的前一晚。

  这是命运吗?

  由于雷昂四肢着地、一动也不动地撑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导致他的身体因窜上来的寒意而颤抖不已。他试着将自己从回忆的泥沼里拉回来。自从车祸意外发生后,他再也不曾在新旧年交替之际的那几天洗衣服,因此,突然飘来衣物柔软精和洗洁剂的气味,让他感到很是困惑。总之,不管罪魁祸首是谁,那人一定没听过十二夜的传说。

  或者,他不把那个传说当一回事。

  他再次亮起在黑暗中熄灭的手机萤幕,同时也注意到,他不需要再爬太久了。那股淡淡的清新气味已经消散在空气中,也或许没有,只是雷昂所有的感官全都投注在探索眼前这个新环境,而无法分神注意这样细微的味道。

  雷昂面前的通道就像是用粗劣机具在岩石里凿出来的矿坑隧道,左右两侧的漆黑墙面凹凸不平,且间距不一,通道的高度也起起伏伏,时高时低,导致雷昂必须举着手前进,才不会撞上突然降低的石壁。

  他脚下踩的地面也很奇特,就像走在森林的小径上,可以感受到些微的反作用力;雷昂跪下时,甚至会抖落一些泥土。这条陡峭的路径让雷昂愈走愈感不安,似乎正将他带往一个地底的世界,一个最好不要踏入的国度。

  每踏出一步,雷昂的神经就愈紧绷,紧张到他感觉某种轻微的震动正蔓延整个身体。他并非狭室症患者,不过此刻他深刻体会到这类人的感受。每当用来照明的手机萤幕瞬间熄灭,四周会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像是黑暗狠狠地往他脸上揍了一拳。这时,他可以感觉到心脏在胸口狂跳,也听得见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嘴巴也跟着感到干渴。

  走到通道尽头的雷昂来到了一处岔路,他胆怯地喊道:「娜塔莉?」没有任何回应,看来又是一次徒劳的尝试,就像他试图凭自己的力量走出这个地道系统一样。接下来他该怎么做呢?往回走?循原路往上爬回卧房?打电话给沃瓦尔特?或是管理员?

  他得出的结论是:或许他一开始的想法并没有那么糟,至少他可以证明他的屋子里真的有第二个出入口,当初或许只是出于某些善意的理由,而没有将这个出入口标示在建筑平面图上。

  是谁建造了第二个出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何娜塔莉的手机会出现在这里呢?

  站在岔路口的雷昂将手机照向右手边较短的路径,往这条路走去,没几步便会撞上一堵墙,墙上挂着一个用古老字体写着「注意」的警告牌,下方还加注了一个勿误触高压电的闪电图示。

  他决定先和沃瓦尔特医生联络,这样一来,就有人能够帮他证明这一切并非只是他自己的幻觉。但他又想到,这个精神科医师应该早就搭上前往东京的班机了。

  雷昂担心自己可能会在这个黑暗的地底世界迷路,于是打算往回走。谁知道这里还有多少岔路呢?然而,最终他还是落入了一座迷宫里。这栋住宅的建筑师艾伯特‧冯‧波伊特恩同时也以景观艺术家的名号著称,他所设计、建造的迷宫花园不但别树一格、充满艺术气息,更是举世闻名。他后来也在这栋建筑物里打造了一座迷宫吗?只不过,这次他没用跟人一般高的篱笆,而是石头?

  他又再叫了一次他妻子的名字,然后转身打算走回原路。不过他可能没办法这么做了,因为他突然惊觉,之前是他弄错了。他一直以为那股震动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它真的存在─不在他的体内,而是来自身体之外。甚至,现在他不只可以感觉到那股震动,也听得见它。

  雷昂侧着头走向声音的源头,也就是两条岔路中较长的那一条。光靠手机萤幕淡淡的绿光,他几乎无法看清任何物体,但如果雷昂感觉没错的话,这部分通道的墙面是光滑平整的。

  他小心翼翼,像是随时可能触电般,用地双手摸着左右两边的墙面前进,左侧墙面摸起来有种光滑的触感,而右侧相较之下则粗糙许多。

  每迈出一步,那隐隐约约的嘈杂声就愈响。随着墙面一阵阵传来的震动,他推测,那应该是某种听不见,但节奏规律的重低音。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才走没几公尺,雷昂便撞上一个门把。

  他用手机照亮墙面。通道的右侧真的有一道门,并不是他的幻觉。这扇门看来相当普通,却反倒让他觉得更不安了。

  他压下门把,讶异地发现门把竟是温暖的。推开门时,也意外地无声无息,没有传来预期中嘎嘎作响或是咯吱咯吱的声音。同一瞬间,围绕在雷昂四周的嘈杂声沉寂了下来,震动也跟着平息。

  这扇门显然经常开开关关,因为它的铰炼已经好好地上过油了。

  雷昂现在进入的这个房间并不比娜塔莉的暗房大多少,也很像每名房客都可分配到的小型储藏室。不过,所谓的储藏室也只是用三合板隔成的狭小空间,脚踏车必须竖立起来才摆得进去。

  第一个闪过雷昂脑海里的念头是,他闯进了某个流浪汉的露宿地了。手机的光线扫过一张摆在地上的破烂床垫、一只半开的搬家纸箱,还有好几个塑胶袋。至于塑胶袋里的东西,他认为还是不要研究的好,因为从它散发出的味道判断,里面应该装了一些腐败的食物和其他垃圾。

  他的脚无意间被纠结的床单给缠住。在他蹲下来试图解开之际,看到打开的搬家纸箱里装满了东西,他立刻从中认出一件熟悉的物品。

  这是不可能的……

  雷昂伸手抓向煮水器,不久前他才在厨房到处找寻这台机器。令他惊讶的是,煮水器里盛了水,水位刚好在第一个刻痕的高度,好像不久前才被人使用过。

  但这根本说不通啊!

  他试着寻找电源插座。就在门边的墙上,他发现了一个多口插座,其中插了一盏似曾相识的小桌灯。这是个廉价的电器,没有灯罩,也没有底座,就只是在灯泡上加了一个可弯折的支架。没记错的话,娜塔莉曾在搬家前将它放在厕所当作小夜灯使用,但是搬家之后,他们就再也不曾将它从打包的纸箱里拿出来了。

  雷昂转了开关。灯泡亮起,在朦胧的灯光下,雷昂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得不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

  门的右侧是一张老旧的庭院坐椅,骨架都已经生锈了。椅垫上有张电器行的广告单,单子底下似乎有根雪茄状的东西。

  雷昂用食指和拇指像镊子一样把广告单夹起来,却发现一迭白纸,是他放在楼上工作室拿来画建筑草图的那种纸。这迭纸的正中央躺着:那枝钢笔!这枝笔是雷昂养父送给他的硕士毕业礼,之前沃瓦尔特开处方笺时,原本想借给他,却怎么也没办法在摆电话的小茶几上找到。他震惊地瞪着这枝金色钢笔,笔尖如同指南针似地对着他。他将墨水笔芯抽出来拿在手中细看,发现有好几个数字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上面,这些数字之前都被笔身给遮住了。

  他推测这是一组电话号码,便将那些数字依序键入娜塔莉的手机,打算之后再好好研究。然而,才输入前面几个数字后,连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娜塔莉的手机已经比对出这个号码了;这支电话早就被储存在联络人的清单里。又是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发现,如同那些一路把他引来这个小房间的重重疑点。

  沃瓦尔特医生?

  这位精神科医师的电话号码为何会出现在娜塔莉的手机里?

  他困惑地盯着手机里详细的联络地址。

  他经常和娜塔莉谈起儿时的睡眠障碍,言谈间势必也提及了主治医生的名字,但这还是无法解释为何娜塔莉会有沃瓦尔特的诊所地址、电子邮件地址,甚至是紧急联络用的手机号码。

  他们之间有往来?

  在正常的情况下,雷昂会试图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不过在这个地底世界,所有的一切既不正常,也不合逻辑。

  更不是没有危险的。

  在小桌灯微弱的光线下,雷昂再次仔细地环顾这间小房间。他迟疑了。他屏住了呼吸,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然后,重新望向地板。

  之前他以为自己是被床单给绊倒,但是……其实是更令人震惊的东西。

  雷昂弯下腰,抓起一块光滑柔软的布。这块带着花朵图样的棉布看来就跟刚洗过的一样,除了接近折边的地方沾染了一小块铁锈色的污渍。

  他闭上双眼,脑中浮现娜塔莉跪在衣柜前,把衣物匆匆塞进行李箱的画面。她的仓皇离去就如同柏油路上的胎痕,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记忆中。雷昂确信,直到生命的尽头,他都不可能忘记这段画面的任何一个细节,无论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小地方,例如娜塔莉身上穿的衣服。她穿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上衣:有着花朵图样、袖子上缀着荷叶折边。

  娜塔莉,妳在那里?

  棉衣上还残留着娜塔莉的气味,趁着还没被其他味道(地下室、血迹以及恐惧)取而代之,雷昂本想把头埋进去,深深吸一口气。然而,就在此时,小桌灯熄灭了。

  一阵清亮的匡当声传来,显然是小桌灯的灯泡爆裂了。突如其来的一片黑,让措手不及的雷昂吓得连手机都掉到了地上。

  那可是他现有的唯一光源了,他急忙蹲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摸索着。此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好像有个东西触碰着他。令人窒息的恐惧几乎来到了临界点,他怕自己再也无法逃脱这个地底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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