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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你说得对。”他漫不经心地说。他俯卧着,藏在一丛千里光与矢车菊后,避开宫殿方向而来的视线。我们都没有穿盔甲。我们可以在黄昏时再装备战具,随后冲出夜色,杀掉兰斯洛特的卫兵。“是什么让你和夏汶幸福?”亚瑟问我。我们离开格兰温后,他就没有剃过须,灰白的胡楂已经长了出来。

  “友情。”我说。

  他皱眉。“仅此而已?”

  我思考片刻。远处,第一名奴隶走向牧草地,手中的镰刀在晨光中闪烁发光。小男孩们在菜园里跑上跑下,将松鸦从豌豆株、醋栗、红浆果和覆盆子上赶跑,更近处,黑莓灌木间点缀着粉红色的旋花,一群金翅雀聒噪鸣叫。看起来,没有基督教暴徒侵扰此处,看起来,德莫尼亚不像是处于战火之中。“每一次我看向她,还是会感到一阵心悸。”我坦言。

  “就是这样,是吧?”他热切道,“一阵心悸!心跳加快。”

  “爱情。”我面无表情地说。

  “我们很幸运,你和我。”他笑了,“是友谊,是爱情,但还有别的,爱尔兰人称其为anmchara ,灵魂伴侣。一天结束之后,你想与谁交谈?我喜爱那些黄昏,我们就只是坐着聊天,太阳落下,飞蛾扑向蜡烛。”

  “我们聊孩子的事,”我说出口后,就后悔了,“谈论仆人们的争吵,那个斗鸡眼的厨佣是不是又怀孕了,我们猜是谁弄坏了挂钩,屋顶是否需要修理,能否再维持一年,我们考虑要怎么处理那条已经走不动路的老狗,卡德尔又会想出什么理由逃税,我们讨论亚麻浸够与否,还有我们是不是应该在奶牛的乳房上抹捕虫堇,以增加牛奶的产出。这些就是我们的聊天内容。”

  他大笑起来。“格温薇儿和我聊的是德莫尼亚。不列颠。当然,还有艾西斯。”他的热情在提到这个名字之后有所衰退,然而他随即耸了耸肩。“我们相处的时光并不够。这就是为何我总希望莫德雷德能担起重任,那样我就能一直待在这儿了。”

  “聊损坏的挂钩,而不是艾西斯?”我揶揄道。

  “聊那些,还有其他所有的一切。”他的声音饱含热情,“有一天,我会耕种这片土地,格温薇儿会继续她的工作。”

  “她的工作?”

  他的微笑略带讽刺。“了解艾西斯。她告诉我,如果她能与女神交流,那力量便会降临世间。”他耸肩,一如既往地对此等夸张的宗教观点表示质疑。只有亚瑟敢将埃克斯卡利伯插进土中,要求戈万南前来相助,因为他从不曾真正相信戈万南会来。他曾对我说,我们之于诸神就如同屋顶中的耗子,能存活下来只因没有引起注意。但爱情让他只能略带揶揄地忍受格温薇儿的宗教热情。“我希望自己能更相信艾西斯,”他向我坦言,“但,男人自然不属于那个宗教。”他微笑道:“格温薇儿甚至叫格温德瑞为荷鲁斯。”

  “荷鲁斯?”

  “艾西斯的儿子,”他解释道,“难听的名字。”

  “比威加好点。”我说。

  “谁?”他问,随后突然间浑身僵硬。“看!”他兴奋道,“看啊!”

  我抬头,视线越过缀满花朵的灌木,看见格温薇儿。即使从远处,也不可能认错她,她丰盈的红发随意地披在蓝色的长袍上。她正沿着靠近我们这边的拱廊走向海那头的小亭。三名侍女牵着她的两条猎犬跟随在她身后。她经过时,卫兵让到一旁,鞠躬行礼。走入亭子后,格温薇儿坐在石桌旁,三名侍女服侍她用早餐。“她会吃水果,”亚瑟的声音充满爱意,“夏天,她早上只吃水果。”他微笑道,“要是她知道我离她这么近就好了!”

  “今晚,殿下,”我安抚他,“您就能跟她相会了。”

  他点头。“至少他们待她不错。”

  “兰斯洛特很害怕您,不敢冒犯她,殿下。”

  片刻后,迪纳思和拉韦纳出现在拱廊上,身着白色德鲁伊长袍,看见他们二人时,我摸上海威贝恩的剑柄,向我女儿的灵魂发誓,杀害她凶手的惨叫会让整个彼世畏缩惊恐。两名德鲁伊进入亭子向格温薇儿行礼,加入她坐到桌边。不一会儿,格温德瑞跑了过去,我们看着格温薇儿抚摸着他的头发,然后让仆人把他带走。“他是个好孩子,”亚瑟慈爱地说,“特别诚实。不像安赫和罗赫。我辜负了他们,是吧?”

  “他们还年轻,殿下。”我说。

  “但他们如今效忠着我的敌人。”他阴郁地说,“我该拿他们怎么办?”

  库尔威奇一定会建议他杀掉他们,但我只是耸了耸肩。“将他们流放。”我说。双胞胎可以加入那些无主的可怜人。他们可以成为雇佣兵,直到最后在某场对抗撒克逊人或爱尔兰人或苏格兰人的无名战斗中死去。

  拱廊中出现更多的女人。有些是侍女,另一些是效忠格温薇儿的廷臣。我以前的爱人露奈特可能就是其中之一,她是格温薇儿的密友,也是她教派的女祭司。

  早晨过半的某时,我抱着脑袋,在夏日阳光的温暖中睡着了。醒来时亚瑟不见了,伊撒归来。“亚瑟殿下回去枪兵们那儿了,阁下。”他告诉我。

  我打了个哈欠。“你看见什么?”

  “还有六个人。都是撒克逊护卫。”

  “兰斯洛特的撒克逊人?”

  他点头。“他们都在大花园里,阁下。我们一共看见了十八个人,还有一些人一定是守夜班的,但即便如此,总共不可能超过三十人。”

  我估计他是对的。三十人已经足够守卫这座宫殿,派更多人没有必要,尤其现在兰斯洛特需要每一份兵力来保卫他窃得的王国。我抬头观察拱廊,那里现在除了四名一脸无聊的卫兵之外别无他人。两人靠着廊柱坐着,另两人坐在格温薇儿之前用餐时坐的石椅上聊天。他们的长枪靠在桌旁。两名待在屋顶平台上的卫兵看起来同样慵懒。海宫沐浴在夏日阳光下,没有人相信在百里之内便有敌人。“你告诉亚瑟撒克逊人的事了吗?”我问伊撒。

  “说了,阁下。他说不出所料。兰斯洛特一定会派人严密看守她。”

  “去睡吧,”我对他说,“我来值守。”

  他离开,但我却食言,再次入睡。我步行了一整夜,很疲累,另外,这样的夏日树林边似乎也毫无危险。于是我睡去,直到被一声突然的犬吠和大爪的挠抓惊醒。

  我惊恐醒来,发现一对流着口水的猎鹿犬正站在我身边,一条在吠叫,另一条则在低声咆哮。我去摸我的匕首,但一个女人的声音冲两条狗喊道。“躺下!”她的声音尖锐,“德鲁文,格温,躺下!安静!”狗勉强躺平,我转头看见格温维奇正注视着我。她身着一条棕色的旧长裙,头上披着一条围巾,手臂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采来的野草药。她的脸比往常更丰满,围巾下露出的头发杂乱打结。“沉睡的德瓦阁下。”她开心地说。

  我一指放在唇上,瞥向宫殿的方向。

  “他们不会注意到我,”她说,“他们不在乎我。再说,我经常自言自语。疯子都这样,你懂的。”

  “您不是疯子,殿下。”

  “我想成为疯子,”她说,“在这个世界上,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想成为疯子。”她大笑起来,提起长裙,重重地坐在我身边。狗冲我身后低吠,她转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亚瑟匍匐靠近。他定是听见了狗吠。“像条蛇一样用肚子走路啊,亚瑟?”她说。

  亚瑟同我一样,一指放在唇上。“他们不在乎我。”格温维奇重复一遍。“看!”她朝卫兵大幅度地挥舞胳膊,而后者只是摇头转开视线。“我不存在,”她说,“至少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个遛狗的疯子胖女人。”她又挥了挥手臂,哨兵依旧无视她。“连兰斯洛特也注意不到我。”她伤心地补充。

  “他在这里?”亚瑟问。

  “当然不在。他在很远的地方。你也是,照我听说的。你不是该与撒克逊人在谈判吗?”

  “我来这里是为了带格温薇儿离开,”亚瑟说,“还有您。”他礼貌地补充道。

  “我不想离开,”格温维奇反对道,“而格温薇儿不知道你来了。”

  “没人应该知道。”亚瑟说。

  “她该知道的!格温薇儿该知道的!她盯着油锅,说她能在里面看见未来!但她没有看见您,是吧?”她咯咯笑着,转头盯着亚瑟,似乎是觉得他的现身很好笑。“你是来救她的?”

  “是。”

  “今晚?”格温维奇猜测道。

  “对。”

  “她不会感谢您的,”格温维奇说,“今晚不会。没有云啊,你看到了吗?”她冲晴朗无云的天空挥了挥手。“有云就不能祭祀艾西斯,你知道的,因为月光没法照入神庙,今夜她在等满月。大大的满月,就好像新鲜的奶酪。”她抚摸猎犬的长毛,“这只叫德鲁文,”她告诉我们,“它是个坏男孩。这只是格温。扑通!”她突如其来地说道,“月亮就是这么进来的,扑通!直直进入她的神庙。”她又大笑起来。“通过天井,扑通照入深坑。”

  “格温德瑞会在神庙里吗?”亚瑟问她。

  “格温德瑞不会。男人不许去的,她们是这么告诉我的。”格温维奇语带嘲讽,似乎是想说些别的,但只是耸耸肩。“格温德瑞那时已经上床睡觉了。”她说。她盯着宫殿,圆脸上慢慢露出一丝狡猾的微笑。“你怎么进去,亚瑟?”她问。“那些门上有许多门闩,所有的窗户也都关着。”

  “我们会想办法的,”他说,“只要您不告诉任何人看见过我们。”

  “只要你留我待在这里。”格温维奇说,“我连蜜蜂都不会告诉的。我可是什么都跟它们说的。必须得这样,否则蜂蜜会变酸。是吧,格温?”她问那条母狗,摆弄着它耷拉下的耳朵。

  “如果那是您的愿望,我就让您留在这里。”亚瑟向她保证道。

  “就我,”她说,“就我、狗儿们和那些蜜蜂。这就是我想要的。我、狗、蜜蜂和这座宫殿。月亮就给格温薇儿吧。”她再次微笑,用胖手戳了戳我的肩膀。“你还记得我带你去过的地窖门吗,德瓦?从花园下去的那扇。”

  “应该记得。”我说。

  “我会确保那门不上闩。”她又咯咯笑了起来,似乎是在期待什么好玩的乐子。“她们等待月亮时,我会躲在地窖里,打开门闩。晚上那里没有卫兵,因为门太厚了。卫兵都会在他们自己的小屋里或是在前门。”她转身看向亚瑟。“你会来吗?”她紧张地问。

  “我保证。”亚瑟回答。

  “格温薇儿会满意的。”格温维奇说,“我也是。”她大笑着笨拙站起身。“今晚,”她说,“当月光扑通落下。”说完她便与两条狗一同离开。离去时她轻声笑着,甚至还笨重地蹦了几步。“扑通!”她大声喊道,雀跃跑下草坡,猎狗在她身旁活蹦乱跳。

  “她疯了吗?”我问亚瑟。

  “痛苦不忿,我觉得。”他看着她肥胖的身影笨拙地走下山坡。“但她会让我们进去的,德瓦,她会放我们进入。”他微笑,探手向前,从田边摘下一把矢车菊。他将它们并成小小的一束,羞涩地冲我笑了笑。“给格温薇儿的。”他解释道,“今晚。”

  傍晚,割草工结束了工作,从田间返回,屋顶卫兵从长梯爬下。拱廊的火盆中填满了新鲜的木头,准备生火,但我猜想那些火盆是为了照亮宫殿,而非为了敌袭示警。海鸥飞回它们内陆的巢中,落日下它们的翅膀粉红,犹如缠绕在黑莓灌木中的旋花。

  树林中,亚瑟穿上他的鱼鳞甲。他将埃克斯卡利伯扣在盔甲闪烁微光的金属外,随后用一条黑色的披风裹住肩膀。他很少穿黑色披风,更喜欢白色的,但在夜晚,黑色的服饰能帮我们隐藏自己。他在披风下夹着他那闪亮的头盔,遮盖它华丽的白色长鹅毛。

  十名骑兵留在树林中。他们的任务是等候亚瑟银号角的信号,向卫兵们睡觉的小屋冲锋。大马和全副武装的骑手在夜色中发出巨大的声响冲锋,可以让任何可能妨碍我们撤退的卫兵惊慌失措。亚瑟希望在我们找到格温德瑞和格温薇儿后,准备离开时才吹响号角。

  我们其余人将绕路前往宫殿的西侧,在厨房花园的阴影中潜行,到达地窖入口。如果格温维奇没能实现她的保证,那我们就不得不绕到宫殿正面,杀死卫兵,打破露台的一扇窗户进入宫殿。一旦进去,我们就得杀死所有的士兵。

  妮慕同我们一起去。亚瑟语毕,她告诉我们迪纳思和拉韦纳不是真正的德鲁伊,不像梅林或老路万斯,但她警告我们,瑟卢瑞亚双胞胎的确拥有某些奇怪的力量,我们可能会直面他们的巫术。她在树林里找了一下午,现在提着一个斗篷裹成的包袱,她举起来时,那里头似乎有什么在扭动,这奇异的画面让我的人摸上了他们的枪尖。“我有东西来对抗他们的咒语,”她告诉我们,“但还是要小心。”

  “我要迪纳思和拉韦纳的活口。”我对我的人说。

  我们等候,全身铠甲,手持武器,全副武装的四十个男人一起等候。我们等候太阳下山,艾西斯的满月由海中升起,仿佛一个巨大的银色圆球。妮慕施展咒语,我们中的一些人祈祷。亚瑟沉默地坐着,看着我从口袋中取出一小缕金发。我吻了吻这未褪色的头发,贴着我的面颊,然后将它缠在海威贝恩的剑柄上。我感到一滴眼泪滚落我的脸颊,想起我孩子那小小的影子,但今晚,在诸神的帮助下,我会让我的戴安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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