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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 1

瓦拉赫、克劳宁、里诺尔、埃卡兹、贝拉·特古斯、伽穆、迦蒙、钮什……

人天生带有一种心疾,最是冥顽不化、难以摆脱,那就是:自欺欺人。或想入非非,或茫然绝望,都源于此。且几乎可断言,此事无人可免。因此亟须时时自省。

——《箴言》

趁欧德雷翟不在中枢(可能很快就会回来),贝隆达知道必须尽快采取行动。那个该死的门泰特死灵太危险了,不能让他活着!

天色渐晚,大圣母那群人渐渐远离她的视野,不久后,贝隆达便动身前往无舰。

对贝隆达来说,横穿环形果园可不是什么深思熟虑的好办法。因此,她预定了运输管的位置,运输管没有窗户,自动运行,而且速度也快。毕竟有眼线的可不止她一个,也可能会有人把自己不希望传出去的信息透露给欧德雷翟。

在路上的时候,贝隆达回顾了一下她对艾达荷众多生命的评估。她一直将这份记录保存在档案中,以便有机会迅速抽取。当还是原型以及早期死灵的时候,艾达荷性格常被冲动左右,很容易恨一个人,也很容易对别人献上忠诚。后期的艾达荷死灵变得有些愤世嫉俗,但潜在的冲动特质并未消失。暴君就曾多次激发过这种情绪。贝隆达据此辨别出了一种模式。

可以用骄傲去刺激他。

他曾长期为暴君服务,这段经历很让贝隆达着迷。他不仅多次成为一名门泰特,甚至有证据表明,他曾在不止一世成为音言师。

艾达荷的外表与她在记录中所见并无二致。眼部有种特别的神情,复杂的内部发育形成了嘴的轮廓,无一不体现着他有趣的性格。

这个男人十分危险,欧德雷翟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呢?不仅如此,每次谈到艾达荷,她都流露出炫耀的表情。贝隆达为此经常感到忧心忡忡。

“他的思维清晰、直接,想法严谨、简洁,很能鼓舞人心。我喜欢他,而且我知道这都是细枝末节,这种喜欢还影响不了我做决定。”

-

她竟然承认了他对她有影响!

贝隆达发现艾达荷正一个人坐在他的控制台边,全神贯注地看着一幅线性图,贝隆达认出来了,那是无舰的操作原理图。一看到贝隆达,他立即把投影清除了。

“你好,贝尔。正等你呢。”

他伸手在操作台区域点了一下,身后的一扇门应声而开。走进来的是年轻的特格,他在艾达荷身边站定,默默地盯着贝隆达。

艾达荷没请她坐下,也没给她找把椅子,她只能自己从他的休息室拽了一把,然后把椅子摆在他正对面。等她坐好后,艾达荷饶有兴致又颇为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贝隆达还是对他那句打招呼的话暗自惊讶。他怎么会在等我?

艾达荷主动解答了她没说出口的问题:“达尔之前投影过来了,她告诉我说要去看什阿娜。我知道,只要她一走,你一分钟都不会多等,立刻就会来找我。”

这是简单的门泰特预测,还是……“她警告你了!”

“没有。”

“你和什阿娜之间藏了什么秘密?”贝隆达语气逐渐严厉。

“你想让她怎么利用我,她就在怎么利用我。”

“护使团!”

“贝尔!堂堂两个门泰特,还必须耍这些愚蠢的花招吗?”

贝隆达深吸口气,进入门泰特模式。有那个孩子盯着她,再加上艾达荷脸上的揶揄之色,贝隆达颇费周章才成功。难道欧德雷翟比她想象中还要狡诈,想用这个死灵对付一位姐妹?

看到贝尼·杰瑟里特的那种高强度状态转变成门泰特的双倍聚焦后,艾达荷松了一口气:“我早就知道,你一直都想置我于死地,贝尔。”

没错……他能读出我的恐惧。

他想,她差点就成功了。贝隆达带着杀心来找他,装模作样,演一出“实在没办法,只能杀掉”的戏码,其实却是蓄谋已久。真动起手来,他对自己的胜算不抱任何幻想。但是,贝隆达-门泰特不会贸然行动,一定会先仔细观察。

“你这么说我们的名字,可是大不敬。”她话中带刺。

“不敢苟同,贝尔。你已经不再是圣母了,我也不是‘那个死灵’。现在我们只是要面对共同问题的两个普通人类。别说你没有意识到。”

她环视了一下他的工作间:“你要真是知道我会来,怎么会没叫默贝拉过来?”

“逼她为了保护我而杀了你?”

贝隆达想了想。那个该死的尊母确实能杀了我,不过既然这样,那……“你把她支开,是想要保护她。”

“我有更厉害的护卫。”他指着那个孩子说。

特格?护卫?伽穆倒是有些关于他的传说。艾达荷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想要问问,但是她敢冒这个险吗?这是会分心的。看门狗必须明白什么情景是危险的。

“他?”

“如果他看到你杀了我,还会为贝尼·杰瑟里特服务吗?”

她没作声,于是他接着说:“换位思考一下,贝尔。我不仅是落入你手中的门泰特,同样也在那个尊母手中。”

“这就是你的全部身份吗,一个门泰特?”

“不。我也是特莱拉的试验品,但是我无法预测未来。我不是魁萨茨·哈德拉克。我只是身负多个生命记忆的门泰特。你携带着其他记忆——你可以想想这会给我带来什么影响。”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特格就俯身靠在艾达荷肘边的控制台上。这个男孩的脸上充满了好奇,她看不到有怕她的迹象。

艾达荷指着头上的投影焦点,里面的银色像素点跳动着,随时准备造出影像来。“一个门泰特能看到他的转播投影投射出的细微差异——就仿佛看到夏天中出现了冬日景象,或者有人在雨中拜访他时,却看到了阳光……你难道就没想过,我对你那些小把戏很瞧不上眼吗?”

她听出了门泰特总结。这一点上,他们学的是一样的内容。她说:“你自然会告诉自己不要轻视道。”

“我问的不是这个问题。一起发生的事情总会有潜在联系。在同时性面前,什么是因,什么又是果?”

“你有位好老师。”

“没错,而且不止一世。”

特格向她倾过身子:“您真是来杀他的?”

撒谎毫无意义。“我还是认为他过于危险。”让看门狗去争辩好了!

“可他打算帮我找回记忆!”

“我们是同一块地板上的舞者,贝尔,”艾达荷说,“道。也许我们看上去不是在共舞,也许用的不是同一种舞步,不是同样的节奏,但人们将我们视作同伙。”

她开始怀疑他到底有什么打算,琢磨着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把他毁了。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特格说。

“很有意思的巧合。”艾达荷说。

特格转身看着贝隆达:“也许您能解释解释,行吗?”

“他想说,我们互相需要。”

“那他为什么不这么说呢?”

“因为这样更巧妙,孩子。”然后她想到:记录里必须显得我是在警告艾达荷。“不管你在井里看过多少次驴子路过,都无法保证看见那畜生的鼻子就一定能看到尾巴。邓肯,你是在坐井观天。”

艾达荷对上贝隆达死死盯着他的眼神:“达尔曾经带着一束苹果花枝过来,但我的投影显示的是收获时节。”

“是谜语,对吧?”特格拍着手问道。

贝隆达调出那次拜访的记录,单独对圣母的行动仔细观察后说道:“你没怀疑过我们有暖房?”

“或者她只是想取悦我?”

“我可以猜了吗?”特格问。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一位门泰特的目光锁定了另一位门泰特的,艾达荷说道:“我的监禁背后是无政府主义,贝尔。这和你们的最高议会相悖。”

“就算是无政府主义,也可以有审议和审判。”她说。

“你是个伪君子,贝尔!”

她猛地一缩,仿佛被他击中了一般。她并非本意如此,完全是种下意识的动作,这种被动反应让她颇感震惊。音言?不……比音言浸透得更深。她突然对面前这个男人感到恐惧。

“身为一名门泰特兼圣母,竟然还能这么虚伪,这可太有意思了。”他说。

特格拽了拽艾达荷的胳膊:“你们是在打架吗?”

艾达荷扫开他的手:“是,我们是在打架。”

贝隆达没法把她的目光从艾达荷的眼神中移开。她想转身逃跑。他在做什么?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

“你们中间的伪君子与罪犯?”他问道。

贝隆达又一次想到了摄像眼。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不仅是她自己,那些监视他的人也一样被蒙在鼓里!他一直在精心设计,处处小心。那一瞬间她突然被他这高超的表演所折服,但钦佩并不意味着恐惧的消失。

“我在问为什么你的姐妹们要容忍你?”他嘴唇轻碰,是如此精准!“难道你的邪恶是必要的?能提供有价值的数据,偶尔还能提出中肯的建议?”

她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你好大的胆子!”她的声音嘶哑刺耳,语音里已经用尽了她所有那些自诩的恶毒之意。

“也可能是你能让你的姐妹们更强。”他的语音平淡,语调没有丝毫的变化,“薄弱的环节会迫使其他环节努力弥补,也就相当于间接加强了其他环节的力量。”

贝隆达意识到她就快坚持不住门泰特模式了。他说的这些有没有可能是事实?大圣母会不会其实真的是这么看她的?

“你带着罪恶的违逆心理来到这儿,”他说,“并且将这一切强加了‘必要’的名义!其实只是在摄像眼面前表演的小把戏,以此证明你别无选择。”

她发现他的话在恢复她身上的门泰特技能。他是有意为之的吗?她现在一心想要研究他的行为,还有他说的话语。他真的把她解析得那么透彻?这场会面的记录也许比她打的小算盘要有价值得多。但结果没什么两样!

“你认为大圣母的意愿就是律法?”她说。

“你真的觉得我毫无观察力?”特格正要插嘴说话,被他挥了挥手制止了,“贝尔!只用门泰特的方式思考。”

“我在听。”还有其他很多人也在听!

“我已经深入解析了你们的问题。”

“我们没给你任何问题!”

“你们给了。连你也给了,贝尔。你像个守财奴一样把问题分成若干小份,可我还是看见了。”

贝隆达突然想起来,欧德雷翟说过:“我不需要门泰特!我需要的是发明家。”

“你们……需要……我,”艾达荷说,“你的问题看似仍缩在贝壳之中,但它就在那里,必须被萃取。”

“我们为什么非要有你?”

“你们需要我的想象力,需要我的创造力,需要那些能让我面对雷托的雷霆之怒依然全身而退的能力。”

“你自己说过他杀了你那么多次,数都数不过来。”你这是自食其言,门泰特!

他露出控制精准的一抹微笑,精准到不管是她还是摄像眼都不可能会错意:“但你怎么能信任我呢,贝尔?”

他在自我谴责!

“如果没有新手段,你们注定被毁灭,”他说,“只是早晚而已,这一点你们也都清楚。也许不是这一代,甚至也许不是下一代。但是末日终将来临。”

特格猛地拽了拽艾达荷的衣袖:“霸撒总还能帮忙,不是吗?”

这么看来,这孩子用心听了。艾达荷拍了拍特格的胳膊:“光靠霸撒还不行。”然后对贝隆达说,“我们都是待宰的羔羊,难道还非要为了一口吃食争个你死我活吗?”

“这话你不是头一次说了。”毫无疑问,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你还是门泰特吗?”他问道,“是,就别装模作样!把那层浪漫伪装都撤下去,把问题说清楚。”

浪漫的那个是达尔!不是我!

“一小群离散的贝尼·杰瑟里特,”他问道,“引颈待戮,很浪漫吗?”

“你觉得一个人也逃不掉?”

“你们在整个宇宙四处树敌,”他说,“你们就是尊母的盘中餐!”

她现在完全是(也只是)门泰特了,她需要与这位死灵相匹配的能力。演戏?浪漫?她的身体阻碍了门泰特运行模式。门泰特必须使用身体,而不是让身体干扰自己。

“你们离散的圣母没有一位回来,也没有谁发回过任何信息,”他说,“你们努力安慰自己说只有离散人员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可是这就是事实,这种情况同样也可以看作是她们送回的信息,你们怎么能对此视而不见?为什么连一个试着和圣殿联络的人都没有?”

他指责的是我们所有人,浑蛋!问题是,他说得对。

“我阐述的是不是我们问题的最本源层面?”

门泰特式问询!

“最简单的提问,最简单的推测。”她同意道。

“增强性的极致享乐:是贝尼·杰瑟里特铭刻,还是尊母把你的人困在那儿了?”

“默贝拉?”单词挑战。评估一下这个你口口声声说爱着的女人!她是不是知道些我们应该知道的东西?

“她们被调整为不至于将其自身享乐上升到上瘾的程度,但她们很脆弱。”

“她否认尊母历史中有贝尼·杰瑟里特的影子。”

“她正是遵循了她被设定的模式才会这样。”

“代之以对力量的渴求?”

“终于,你问了个恰当的问题。”见她没回答,他又说道,“弗里斯希玛嬷嬷。”这是贝尼·杰瑟里特议会成员古时的称谓。

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也感到这个词语产生了想要的效果。现在她稳稳地保持了平衡。门泰特圣母被她自己“香料之痛”的默哈拉围绕着——那些其他记忆中的良性部分联合起来保护着她,使她的精神不至于被那些恶毒先祖所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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