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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 1

给我平衡的头脑做出的判断,而不是每次都推出法律。箴言和手册催生模式化行为。所有模式化行为都会逐渐变得不容置疑,逐渐积聚毁灭的动量。

——达尔维·欧德雷翟

黎明前塔玛拉尼出现在欧德雷翟在艾蒂奥的住处,带来了前面玻璃道的消息。

“过海后有六处道路受流沙影响,十分危险,有的甚至根本无法通行,都是很大的沙丘。”

欧德雷翟刚做完她的日常养生活动:简单的香料之痛,然后是晨练,最后以冷水浴收尾。艾蒂奥的客房休息间只有一张悬椅(他们知道她的喜好),她就坐在上面等着斯特吉和早间报告。

塔玛拉尼的脸在两盏银色悬浮球形灯的映射下显得暗黄,但无疑显露出了满足感。你早该听我的!

“备好扑翼飞机。”欧德雷翟说。

塔玛拉尼悻悻地走了,显然对大圣母的平淡反应颇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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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德雷翟召唤了斯特吉:“查看一下备用路线,了解一下海西端的道路信息。”

斯特吉急匆匆地走了,几乎就和正回来的塔玛拉尼撞了个满怀。

“很遗憾,交通厅的人说无法立刻备好足够的扑翼飞机。他们正重新定位东边的五个社区。大概中午的时候才能给我们。”

“我们南边的沙漠支脉那里不是有观测站吗?”欧德雷翟问道。

“第一个障碍就是越过那里。”塔玛拉尼还是有点得意扬扬。

“让扑翼飞机在那里和我们会合,”欧德雷翟说,“我们早餐后立刻出发。”

“但是,达尔……”

“告诉克莱比你今天和我乘一辆。什么事,斯特吉?”那位侍祭站在了塔玛拉尼身后的门口处。

从塔玛拉尼离开时耸动的双肩,不难看出她并没把新的座位安排当作对她的原谅。火上浇油!但塔玛的行为很符合他们的需要。

“我们能到观测站,”斯特吉说,表明了她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会有些尘土飞扬,但没什么危险。”

“那就快些吃早餐。”

越接近沙漠,国家就越贫瘠。向南方前进的路上,欧德雷翟作了如此评价。

距离上次报告中沙漠边缘一百公里内,他们看到社区起营拔寨的痕迹,它们已全体搬离到更凉爽的高纬度地区。裸露的地基、拆除时被损毁且再难修复的墙壁、沿着地基层面被切断的管道。将这些管道都挖出来代价太大。不久,黄沙会将这一片狼藉彻底掩埋。

这里没有沙丘那种屏蔽场城墙,欧德雷翟观察到了这一点,向斯特吉示意。不久的将来,圣殿居民将搬离到极地地区,采冰作为水源。

“是真的吗,大圣母大人?”和塔玛拉尼一起坐在后面的一个人问道,“据说我们已经在制造香料开采设备?”

欧德雷翟在座位上转过身。提问的是一位通信部成员,高级侍祭。一个年长的女人,通信部的重责已使她额头布满深深的皱纹,黝黑的皮肤和微眯的双眼则是其长时间操控设备的结果。

“我们必须做好迎接沙虫的准备。”欧德雷翟说。

“如果能出现的话。”塔玛拉尼说道。

“你在沙漠上走过没有,塔玛?”欧德雷翟问。

“我以前在沙丘。”回答相当简洁。

“但是你出去过吗,到开阔的沙漠上?”

“只去过奇恩附近的几个小型积沙区。”

“那是两码事。”简短的回答应该回以同样简短的反驳。

“其他记忆告诉我需要知道什么。”这句是对那位侍祭的回答。

“那是两码事,塔玛。你必须亲自体验才能知道。在沙丘上,沙虫随时可能出现,把你吞入腹中,那种感觉异常奇妙。”

“我听说过你对沙丘……的利用。”

利用。不是“体验”。利用。非常精准地表达了她的谴责之意。正是塔玛的风格。“和贝尔仿佛就像是一个模子扒下来的。”有人会这么说。

“在那种沙漠上行走会改变一个人,塔玛。其他记忆会更清晰。从弗雷曼先祖那里抓取灵光一现的经历固然很好,但亲身体验一下像弗雷曼人般行走在那片沙漠上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哪怕只是几小时也好。”

“我享受不了。”

塔玛太过大胆了,车里每个人都见过她处于下风。人们是会风言风语的。

火上浇油,一点没错!

不过现在更容易解释她将在议会上倾向于什阿娜(如果她适合的话)了。

观测站是一块熔制的大片硅石,颜色浅绿,质地光滑如玻璃,中间还有热气泡穿过。欧德雷翟站在它经过熔制的边缘,注意到她脚下的草地已无法向前延伸,结成了块状,这片小山坡曾经绿草如茵,如今山脚的斜坡已经开始被沙地侵占。沙漠的魔爪贪婪地向前延伸,在这些不速之客的边缘有新的盐生灌木丛(由什阿娜的人种植而成,欧德雷翟的一个随行人员说),形成了一面不经意的灰屏障。这是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场叶绿素支撑的生命对抗沙子的后方保卫战。

她右边,一座低矮的沙丘在观测所之上隆起。欧德雷翟挥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跟随,她自己爬上了小沙丘,这片遮挡视线的沙堆后,就是她记忆中的沙漠。

这就是我们的造物。

没有生物存在的迹象。她没有回头看那些植物,它们正面对沙丘的入侵作最后的绝望挣扎。她把目光聚焦在远处的地平线。能看到边界沙漠的居民。在那片干燥的空阔地带,任何移动的东西都是潜在的危险。

她返回到其他人身边后,盯着观测站的光滑表面看了一阵。

那位年长的通信侍祭走过来,给欧德雷翟带来了档案堂的请求。

欧德雷翟扫视了一眼。内容简洁,无法忽视。这些话中所说的变化并非突然发生。他们要求增加地面设施。这不是由意外的暴风雨突然而至带来的,而是来自大圣母的决定。

昨天?我昨天才决定逐步淘汰大海吗?

她把报告递回给通信侍祭,目光越过她,投向了光滑的沙地表面。

“批准请求。”然后,“我看到那里的建筑都消失了,让人伤心。”

侍祭耸了耸肩。她竟然耸了耸肩!欧德雷翟有种想打她的冲动。(那岂不是会让不安的情绪在姐妹会中轰鸣而过?)

欧德雷翟转身背对那个女人。

我又能对她说什么?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的时间是年龄最长的姐妹一生的五倍。这位却在这儿耸肩。

然而……根据某些标准,她知道姐妹会的建设才勉强算成熟。合成玻璃和塑钢适于保持建筑物和其环境间的有序联系。用土地和记忆来固定。除了人类的奇思妙想,乡镇和城市没那么容易向其他力量屈服。

另一种自然力量。

尊重年龄的概念很奇怪,她判定。人类生而有之。老霸撒在勒尼乌斯谈起家人时,她见过这种感情。

“我们觉得保持我母亲的装饰比较妥当。”

连续性。这些感觉也会随着死灵的复活一起回归吗?

这就是我的同类生活的地方。

“我的同类”是说血肉相连的祖先,这使它披上了一层奇怪的古老外衣。

看看我们厄崔迪在卡拉丹坚持了多久,恢复古堡,打磨用古木深深雕刻而成的工艺品。即便雇用一整支团队,都要让这个吱吱作响的老地方维持在堪堪能用的状态。

但那些维护的人并不认为自己的工作毫无意义。他们劳作时自有一种优越感,在打磨那些木制品时几乎是在爱抚它们。

“古老。和厄崔迪一起很久了。”

人们和他们的文物。她感觉工具仿佛是自己有生命的一部分。

“我的情况更好些,因为我手里握着大权……因为这根火焰长矛能为我猎肉……因为这御寒的避难所……因为这石窖储藏冬天的食物……因为这艘快艇……这艘巨大的远洋巨轮……这艘金属和陶瓷的飞船载我到太空……”

那些最早进入太空的人类冒险家——他们很少怀疑这趟航行会延伸到哪里。在那些古老的年代,他们是多么孤独!充有维持生命气体的小小胶囊,由原始的传输通信系统连接着笨重、烦琐的数据源。独自一人,孤独无助。除了生存,任何其他的事都不太可能做到。保持空气清新。确保饮用水可用。积极锻炼防止失重造成的身体虚弱。保持积极的状态。健康的身心。不过,健康的心到底是什么?

“大圣母?”

又是那个该死的通信侍祭!

“什么事?”

“贝隆达说立刻告诉您,有一位巴塞尔的信使到了。她说来了陌生人,把所有圣母都带走了。”

欧德雷翟急速转过身:“这是她全部的信息?”

“不是,大圣母。那些陌生人是受一个女人的命令。信使说她的外表看着像尊母,但是没穿她们那种袍子。”

“多吉拉那边没什么消息吗,其他人呢?”

“大圣母,他们没什么机会发信息。那位信使是位一阶侍祭。她是乘小型无舰,按照多吉拉的明确指示来的。”

“告诉贝尔千万不能让那个侍祭离开。她带来了危险信息。我回去的时候有话要带给信使。必须是一位圣母。你有吗?”

“当然,大圣母。”对欧德雷翟怀疑式的询问颇感受伤。

开始了!欧德雷翟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兴奋之情。

他们已经吞下了诱饵。现在……他们已经上当了吗?

多吉拉如此依赖一位侍祭是很危险的。但她了解多吉拉,这位侍祭一定极其可靠,即便被抓也会宁死不屈。我必须见见这位侍祭。她也许已经可以进行香料之痛了。也许这就是多吉拉给我的信息。就像她一样。

当然,贝尔会暴跳如雷。依靠一位惩罚站的人太愚蠢了!

欧德雷翟召唤了一队通信小组:“建立与贝隆达的联系。”

便携投影仪不如固定装置那么清晰,但还是能看出贝尔和她周围的环境。

坐在我的桌子后,就好像那就是她的位置一样。好极了!

欧德雷翟根本没给贝隆达一点机会爆发,直接说道:“判定一下那位侍祭是不是准备好进行香料之痛了。”

“她准备好了。”众神在下!这样的回答对贝尔来说够简洁的。

“那就做。她也许可以做我们的信使。”

“已经是了。”

“她足智多谋吗?”

“非常聪明。”

贝尔到底是经历了什么鬼事情?她的表现极端怪异。一点不像平时的她。一定是邓肯!

“对了,贝尔,我希望档案堂能与邓肯建立直接联系。”

“今早已经做过了。”

果然如此。与邓肯的接触已经开始生效了。

“看见什阿娜以后我再和你谈。”

“告诉塔玛她是对的。”

“什么事是对的?”

“这么说就行。”

“很好。我必须说,贝尔,你处理得让我十分满意。”

“你那么对待我之后,我怎么还能失败呢?”

她们断开连线的时候,贝隆达还在微笑着。欧德雷翟转过身,发现塔玛拉尼就站在她身后。

“什么事是对的,塔玛?”

“艾达荷和什阿娜之间可以挖掘的东西比我们怀疑的还要多。就是这件事。”塔玛拉尼靠近了欧德雷翟,压低声音说,“在发现他们那点秘密之前,不要让她坐上我的位置。”

“我知道你能看出我的意图,塔玛,不过……真那么明显吗?”

“有些事确实很明显,达尔。”

“幸好你是我们的朋友,我很幸运。”

“你还有其他支持者。监理们投票的时候,是你的创造力为你赢得了选票。你的一位拥护者说‘令人鼓舞’。”

“那你应该知道,在我做出令人鼓舞的决定之前,会先把什阿娜放在火上烤透的。“

“好极了。”

欧德雷翟示意通信组将投影仪拿走,然后走到光滑区域边缘等待着。

创造性的想象力。

她知道她同僚的复杂感觉。

创造力!

使权力根深蒂固永远是危险的。永远会伴随着意想不到的新事物。新事物会摧毁对权威的掌控。即使是贝尼·杰瑟里特,在对待创造力上也心怀疑虑。若一艘船的龙骨保持平稳,就会有人受到鼓动,把划船的人调走。这就是多吉拉所受惩戒背后的因素。麻烦的是有创造力的人通常喜欢与世隔绝。他们称之为隐私。把多吉拉找出来颇费了番力气。

一定要好好的,多吉拉。成为我们用过的最好的诱饵吧。

这时扑翼飞机到了——共十六架,飞行员们平日已经竭尽全力,现在又要执行额外任务,因此不太高兴。撤离整个社区!

欧德雷翟情绪不佳,她看着扑翼飞机降落到坚硬的玻璃化表面,两翼风扇折回到侧荚舱中——每艘飞机看起来都像是只睡着了的昆虫。

疯狂的机器人以自己的形象设计出的昆虫。

起飞以后,斯特吉又坐在了欧德雷翟身边,问道:“我们会看到沙虫吗?”

“有可能。不过目前还没有相关报告。”

斯特吉坐了回去,有点失望,但是没法把话题转移到另一个问题上。欧德雷翟想,事实有时很令人不安,而她们把极高的期望投在了这场进化赌博上。

否则为什么要摧毁圣殿上我们所爱的一切?

意识并流插入的是很久前一幅标志的画面,一道窄窄的入口上方呈拱形,通向一栋粉色砖结构建筑:“不可治愈类疾病专门医院。”

这就是姐妹会所在之处吗?还是她们忍受了太多失败?其他记忆的侵入一定有其自身目的。

失败?

欧德雷翟把它搜了出来:如果它来临,我们必须把默贝拉当作是姐妹。不是说这位被俘的尊母是无法治愈的失败。她与其他人毕竟截然不同,而且接受深度训练的时候年龄已经很大了。

身边的人多么安静,每个人都看着窗外风卷沙移的场景——沙堤有时会化成干涩的鳞纹。正午刚过,斜斜的日光投下,周围的景致化成了光影的世界。尘土飞扬,模糊了前方的地平线。

欧德雷翟蜷着身子在座位上睡着了。我早就看过这些。我是沙丘的幸存者。

飞机准备降落,在什阿娜的沙漠观测站上空盘旋,机身的颠簸把她惊醒了。

沙漠观测中枢。我们又来了。还没真正给它取个名字……和我们给这颗星球起的名字一样随意。圣殿!这算什么名字?沙漠观测中枢!这是描述,不是名字。临时顺嘴说出的字而已。

降落的时候,她看到了自己想法的证明。临时住处的感觉被所有连接处那斯巴达式的粗暴放大了。任何连接处都没有柔化,没有缓和的弧形过渡。这个连到这里,那个连到那里。所有地方都由可移动的连接器连接。

降落的过程很颠簸,飞行员这样解释:“抵达目的地,旅行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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