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等走到巴士时，士兵已经围出一个区域了。人群在尚未破晓的夜色里逐渐聚拢。丹尼的巴士停在第三格。齐特里吉瞥见挡风玻璃里的他，头戴帽子，手抓方向盘。薇拉站在阶梯底下，手里拿着一个夹纸板。
上帝保佑你，丹尼‧察伊斯，齐特里吉想。这一趟将是你的生命之旅。
「拜托，各位，安静！」波崔琪在士兵围起的防线后面来回巡视巴士，一面拿着一部大麦克风扯开喉咙嘶吼。「排好队，从后面上车！要是没有位子，就等下一趟！」
士兵架起路障当大门，群众拚命往前挤，通过大门。他们要到哪里去？大家都在问。目的地仍然是芝加哥，还是其他地方？排在齐特里吉这群人前面的是一家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身穿发臭的睡衣，脚脏兮兮，头发乱糟糟，年纪看起来都不到五岁。小女孩抱着一个没穿衣服的芭比娃娃。西方响起更多隆隆雷声，伴随着地平在线的闪闪亮光。齐特里吉和爱珀一人一边拉着小提的手，很怕会被群众冲散。
一穿过路障口，他们一群人就迅速冲向丹尼的巴士。抱着小宝的罗宾逊夫妇第一个上车，站在台阶底下的是伍德和戴洛蕾丝、贾梅和贝拉米太太。唐牧师押后，站在齐特里吉、小提和爱珀后面。
闪电乍亮，鬼魅似的惨白，点燃空气，让齐特里吉心里霎时空白一片。半秒钟之后，响起长长一声雷响。齐特里吉脚底板都感觉到大地摇撼。
不是雷声。是炮声。
三架飞机从头顶飞过，接着又有两架。突然之间，所有的人都开始惊叫—高声尖锐的惨叫声，是控制不了的惊慌，从后面一波波传来，宛如浪涛，吞噬了群众。齐特里吉转头面向西方。
他以前从没看过大群出动的病鬼。有时候，高踞在塔楼的他会看见三只一群—不多也不少，永远都是三只—当然，上回在地下车库是碰上一群了，大概有二十只吧。但和眼前的景象完全无法相比。简直像一大群鸟在地面移动：成千，甚至上万只行动协调的病鬼，朝铁丝围篱冲过来。一群，齐特里吉想起他们对病鬼的计算单位。所以他们才会说病鬼是一群群的。有那么一会儿，他感觉到一股敬畏之情，对于这有组织的大规模群体，屏息惊叹。
他们冲进营地，宛如海啸。
悍马急驰向西边的铁丝网，车轮卷起像是公鸡尾巴的尘土。霎时，巴士无人拦阻，众人汹涌而上。有个人从后往前重重压在齐特里吉身上。在众人的包围之中，他听见爱珀的喊叫。
「小提！」
他朝她声音的方向去，拚命挤开人潮，彷佛逆流而游的泳者，把挡在面前的人推开。有一群人想挤上丹尼的巴士，又推又挤。齐特里吉看见原本排在他们前面的那个爸爸，把女儿举在头顶。他喊着：「拜托，谁带她走吧！请带走我的女儿吧！」
这时齐特里吉看见爱珀被夹在人群里。他高举双手，用力挥动：「快上车！」
「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他！」
引擎怒吼；在一长排巴士的尾端，有一辆车开动了，接着一辆又一辆。在匆忙之中，齐特里吉奔向爱珀，一把揽住她的腰，往车门挤去。但是爱珀不肯上车，她拚命挣扎，想挣脱他。
「我不能丢下他！放开我！」
他看见唐牧师站在巴士的阶梯底下。齐特里吉把爱珀往前推。「唐，帮帮我！把她弄上车！」
「我不能走！我不能走！」
「我会找到他的，爱珀！唐，抓住她！」
在最后一波的混乱里，唐往前拉住爱珀的手，把她往车门里拉。就这样，她消失了。这辆巴士只坐了半满，但是已经没有时间等待了。齐特里吉对爱珀的最后一瞥，是她脸贴在车窗上，喊着他的名字。
「丹尼，快带他们离开！」
车门关上。巴士走了。
在实验室的地下室隔离舱里，丽拉‧凯亚过去四天都处在麻醉状态—她一直在半睡半醒，半幽半明之间浮沉，觉得周遭的房间彷佛是她同时在看着的好几个电影银幕。这时，丽拉沉睡，作梦：简单而快乐的梦，梦见她在夜里坐上车，到医院去生小孩。开车的是谁，丽拉看不清楚，她的视线边缘一片漆黑。布莱德，她说，是你吗？然后，黑暗褪去，宛如舞台的布幕揭起，丽拉看见那的确是布莱德。一丝闪烁金光的喜悦，轻盈如六月的阳光，洒满她全身。我们就快到了，亲爱的，布莱德说。我们马上就到了。菜篮里的一切不会天翻地覆了。撑住喔。宝宝要出生了。宝宝就要来了。
丽拉正在对自己说这句话—宝宝要出生了，宝宝要出生了—整个房间就被猛烈的爆炸袭击了—玻璃粉碎，东西掉落，她身体下方的地板东摇西晃，恍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她开始放声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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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保佑你，丹尼‧察伊斯，齐特里吉想。这一趟将是你的生命之旅。
「拜托，各位，安静！」波崔琪在士兵围起的防线后面来回巡视巴士，一面拿着一部大麦克风扯开喉咙嘶吼。「排好队，从后面上车！要是没有位子，就等下一趟！」
士兵架起路障当大门，群众拚命往前挤，通过大门。他们要到哪里去？大家都在问。目的地仍然是芝加哥，还是其他地方？排在齐特里吉这群人前面的是一家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身穿发臭的睡衣，脚脏兮兮，头发乱糟糟，年纪看起来都不到五岁。小女孩抱着一个没穿衣服的芭比娃娃。西方响起更多隆隆雷声，伴随着地平在线的闪闪亮光。齐特里吉和爱珀一人一边拉着小提的手，很怕会被群众冲散。
一穿过路障口，他们一群人就迅速冲向丹尼的巴士。抱着小宝的罗宾逊夫妇第一个上车，站在台阶底下的是伍德和戴洛蕾丝、贾梅和贝拉米太太。唐牧师押后，站在齐特里吉、小提和爱珀后面。
闪电乍亮，鬼魅似的惨白，点燃空气，让齐特里吉心里霎时空白一片。半秒钟之后，响起长长一声雷响。齐特里吉脚底板都感觉到大地摇撼。
不是雷声。是炮声。
三架飞机从头顶飞过，接着又有两架。突然之间，所有的人都开始惊叫—高声尖锐的惨叫声，是控制不了的惊慌，从后面一波波传来，宛如浪涛，吞噬了群众。齐特里吉转头面向西方。
他以前从没看过大群出动的病鬼。有时候，高踞在塔楼的他会看见三只一群—不多也不少，永远都是三只—当然，上回在地下车库是碰上一群了，大概有二十只吧。但和眼前的景象完全无法相比。简直像一大群鸟在地面移动：成千，甚至上万只行动协调的病鬼，朝铁丝围篱冲过来。一群，齐特里吉想起他们对病鬼的计算单位。所以他们才会说病鬼是一群群的。有那么一会儿，他感觉到一股敬畏之情，对于这有组织的大规模群体，屏息惊叹。
他们冲进营地，宛如海啸。
悍马急驰向西边的铁丝网，车轮卷起像是公鸡尾巴的尘土。霎时，巴士无人拦阻，众人汹涌而上。有个人从后往前重重压在齐特里吉身上。在众人的包围之中，他听见爱珀的喊叫。
「小提！」
他朝她声音的方向去，拚命挤开人潮，彷佛逆流而游的泳者，把挡在面前的人推开。有一群人想挤上丹尼的巴士，又推又挤。齐特里吉看见原本排在他们前面的那个爸爸，把女儿举在头顶。他喊着：「拜托，谁带她走吧！请带走我的女儿吧！」
这时齐特里吉看见爱珀被夹在人群里。他高举双手，用力挥动：「快上车！」
「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他！」
引擎怒吼；在一长排巴士的尾端，有一辆车开动了，接着一辆又一辆。在匆忙之中，齐特里吉奔向爱珀，一把揽住她的腰，往车门挤去。但是爱珀不肯上车，她拚命挣扎，想挣脱他。
「我不能丢下他！放开我！」
他看见唐牧师站在巴士的阶梯底下。齐特里吉把爱珀往前推。「唐，帮帮我！把她弄上车！」
「我不能走！我不能走！」
「我会找到他的，爱珀！唐，抓住她！」
在最后一波的混乱里，唐往前拉住爱珀的手，把她往车门里拉。就这样，她消失了。这辆巴士只坐了半满，但是已经没有时间等待了。齐特里吉对爱珀的最后一瞥，是她脸贴在车窗上，喊着他的名字。
「丹尼，快带他们离开！」
车门关上。巴士走了。
在实验室的地下室隔离舱里，丽拉‧凯亚过去四天都处在麻醉状态—她一直在半睡半醒，半幽半明之间浮沉，觉得周遭的房间彷佛是她同时在看着的好几个电影银幕。这时，丽拉沉睡，作梦：简单而快乐的梦，梦见她在夜里坐上车，到医院去生小孩。开车的是谁，丽拉看不清楚，她的视线边缘一片漆黑。布莱德，她说，是你吗？然后，黑暗褪去，宛如舞台的布幕揭起，丽拉看见那的确是布莱德。一丝闪烁金光的喜悦，轻盈如六月的阳光，洒满她全身。我们就快到了，亲爱的，布莱德说。我们马上就到了。菜篮里的一切不会天翻地覆了。撑住喔。宝宝要出生了。宝宝就要来了。
丽拉正在对自己说这句话—宝宝要出生了，宝宝要出生了—整个房间就被猛烈的爆炸袭击了—玻璃粉碎，东西掉落，她身体下方的地板东摇西晃，恍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她开始放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