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薇嘉.简、薇嘉.简!」
我听到我的名字,缓缓张开眼睛。
我原本期待看见山洞的黝暗或死亡的黑幕,但我没看到那些,反而看见亮光。
我抬头看着戴夫,他在我头上俯身看我,脸上一片恐惧,我真的很同情他。我抓住他的手。
「我没事,戴夫。」
我坐起身,四处张望。
佩特菈正在照顾头上有一道伤口的勒克兰。
接着,我看见哈利二号鲜血淋漓,一股恐惧冲刷过我全身。
「哈利二号!」我大叫,试图跳起来。
「牠没事,薇嘉.简。」戴夫说,把我推回去。
「牠怎么会没事,牠全身是血!」
「我已经对牠用过阿德石了,牠没事。我们被炸出那地方时,牠的胸部撞上岩石,但牠痊愈了。」他望望佩特菈和勒克兰。「我原本也想用阿德石治疗他,但小佩不肯,我猜,她不信任它。」
我小心翼翼起身。「我们是怎么离开那里的?」
戴夫举高芬恩作为回答,然后将它递给我。我看见麻线再度紧紧缠绕住木钉,但第一个结还是打开着。
「我猜和这有关系。」
我低头看着芬恩,回想刚才的场景。「强风将我们吹出那里,救我们一命。强风来自这个?」然后我想起别的事,我不禁瞪着佩特菈。
「妳打开结,引发强风。妳怎么知道要那么做?」
她紧张地轮流看着我们。「我不知道,我只是随便摸了一下。我想让它发挥作用,我只是幸运而已。」
我瞥瞥戴夫,他点点头。「我很高兴妳那样做了,不然我们可能都已经死了。」
勒克兰也在点头,咧嘴而笑。「小佩在危急时总能保持冷静,我就知道。」
但我可没在微笑。我不相信她。即使戴夫和勒克兰看不出来,我却认为其中有鬼。佩特菈不是随便「摸摸」芬恩,她很清楚她该做什么。她可以轻易看出我眼中的怀疑。我才不在乎她看得出来,因为我的确很怀疑她。
「是啊……幸运。」我慢慢说,将芬恩放进斗篷口袋。
戴夫说:「但怎么会有一阵强风帮助我们穿越第二圈?」
「我没概念,」我发自真心说。我看着佩特菈。「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小佩?」
「不知道。」她边说边回瞪着我。
「千钧一发。」勒克兰说,摸着伤口,佩特菈试图将他的手挥开。
我从戴夫那拿过石头,起身,走去他们那边,将石头挥过伤口,想着美好事物,伤口立即消失。
「天杀的!」佩特菈惊呼,勒克兰惊讶地用手指抚摸着现在已经愈合的皮肤。
他看看石头说:「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在这种地方,它是我们最棒的朋友。」
我将石头收起说:「我们得赶在天色更黑前前进,趁晚上扎营,明天趁早动身。」
勒克兰打量着前方的浓密苍郁森林。「妳想那里面有什么?」
「能杀死我们的东西,」戴夫说:「就是这样。」
我们抓起包包,以沉重的步伐前进。我很想飞。尽管海波伯飞时,显然不会引发讨人厌的暴风雨,但我很清楚,一旦我们窜上天际,会发生什么事。
我们蜿蜒穿越阴暗的树间和森林路径,天色如此之黑,我得一次又一次的以魔杖照亮前路。最后,当我们再也走不动时,我们在一块小空地上安顿下来过夜。
佩特菈和戴夫去捡了些柴薪,我用魔杖点燃它们。勒克兰用他随身携带的铁制平底锅,煮了一些粮食。
我将阿丝崔雅给我们的高脚杯装满水,再倒些水到哈利二号的碗内。
我们差那么一点就命丧阿勒托之手,但我也很振奋,因为我们并肩作战,合作无间。但之后,一股沮丧感袭来,我只能看见可怕的景象,我们全都躺着死去,一群丑陋的生物在我们旁边徘徊不去,急切地等待着即将来临的盛宴。
万一这些可怕的野兽侵略虫林镇呢?我弟弟和所有沃葛都会死。这想法让我打个哆嗦,我尽力转移念头,想别的事。
稍后,在大家安顿好后—戴夫抽到第一轮守卫—我溜到勒克兰身边,盘腿坐下,他躺在树叶床上。
「你很会打斗。」我说。
「和妳没得比。妳那支魔杖是很厉害的武器,真的。」
「你曾经来过这么远的地方吗?」
他摇摇头。「从来不需要,也从来不想,直到你们出现。」他咧嘴一笑,但唇上的笑意马上消逝,他盯着逐渐减弱的营火。「离开你熟知的环境很让人害怕。」他瞥瞥我。「看看我,竟然在告诉妳这点。妳抛弃一切,来到这地方。」
「来穿越这地方。」我纠正。
「对。」他同意。
我们俩陷入沉默,听着就快熄灭的营火发出轻柔的劈啪爆裂声。
「妳想我们真的能成功吗?」勒克兰以听天由命的腔调问。那时我才完全意识到他其实没比我大多少。
我耸耸肩。「我不知道,勒克兰。」
他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抚摸胡须。「妳想这里的外面是什么?」
「我只希望,不管是什么,都会比这鬼地方好。」
他咯咯轻笑。「嗯,一定得是这样,对吧?」
我不像他那么确定。
我向他道晚安,走过去坐在佩特菈身边。
她从树叶床上抬头看我。我原本想再提起芬恩这个话题,但她可能感觉到我的意图,比我更快开口。
「妳说这一圈后还有三圈?」她问。
「对。」
她叹一口气,看着我们来时的方向。
「后悔了吗?」我说。
「我和勒克兰迟早会在那里遭到杀害,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如果我们死在这,又有什么差别?」她打住话,又说:「所以,妳和戴夫……只是朋友?」
戴夫和我不只是朋友吗?在某些方面来说我们就像兄妹。在其他方面呢?嗯,我们接吻过。
「那关妳什么事?」
「我喜欢他。」
「我也喜欢他。」
「我猜妳回答了我的问题。」她以坚定的眼神看着我说。
我起身低头看她。「我猜我是的。」我感觉胃部一冷。
为了将那股冷颤挡开,我拿出芬恩。「我永远也不会想到要打开结,而我是个受过训练的女巫。」
我让话语悬挂在我们之间,彷佛一朵暴风云。
「嗯,也许妳受过的训练不够精良。」
她的讽刺评论差点让我莞尔,差点。因为佩特菈的话提醒我,那就像我自己会说的话。
我离开她,走回我的树叶床,拿包包当枕头。我没有立刻入睡,我心思泉涌不歇。我从口袋拿出羊皮纸,确定没人在看后,用魔杖敲它。
席勒奴斯的脸随即出现在我眼前。
我轻声说:「我们和海波伯变成朋友,并设法从阿勒托手上抢到芬恩。」
他看着我,抬高眉毛,表情惊讶。
「芬恩。真的?」
「我们还知道,如果打开结会引发强风。芬恩还有什么能耐?」
「它会在你们面临第二圈的最大威胁时保护你们。」
真棒,我想,这句话可真是含糊不清。
「芬恩现在在妳这边吗?」他问。
我掏出芬恩,举高给他看。
「很好,」席勒奴斯说:「现在,它有三个结。」
我看着麻线。「我知道,打开第一个结会引发强风。」
「芬恩是具有特殊能力的特别魔法元素。如妳所发现的,打开第一个结会引发强风。打开第二个结,会产生疾风。」
嗯,我想,如果那比第一道风还强,那的确是很厉害。
「第三个结呢?」我问。
「无法想象的剧烈狂风,是妳曾遇到的最强强风的好几倍强。」
我低头看着木钉和麻线。该死。那些风就产生自这么简单的小玩意?倘若解开第一个结就能把我们吹出洞穴,我无法想象打开第三个结的后果。
「所以它会在我们碰上最大的危险时救我们一命。那会是什么?」
「唉呀,可惜,妳问了一个我不知道答案的特定问题。但我的确知道,芬恩会对你们大有帮助。」
我望向勒克兰和佩特菈。
「他们究竟来自哪里?」我问:「他们是我们在这里碰上的弗利纳。」
席勒奴斯思考我的问题良久。
「虫林镇和魁格是同时被创造,魁格完全包围住虫林镇,让逃脱变得不可能。」
「是几乎不可能,」我纠正:「请继续说。」
「从大战场到虫林镇间有个过渡地带,而创造者变出周遭的魁格地域。如此一来,没有人能毫无困难地游走两地之间。」
「你的确切意思是?」我说。
「有些人被困在这里,永远无法成功抵达虫林镇。」
「困在这里?」
「是的。毫无疑问,有些人遭到杀害,但有些人幸存下来。他们繁衍后代,有些后代存活,有些死去,所以最适者,或说最幸运者,才会存活下来。」
我惊惧万分。「他们怎么会被留在后面?」
「那是个混乱无常的时代,薇嘉.简。」
我决定问他那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马拉顿的后代有可能在这里吗?」佩特菈的身影牢牢嵌在我脑海里。
「我不确定。如果有,他们可能连自己都不自知。」
「胡说八道!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嗯,妳不是也不知道妳是位女巫,不是吗?」
好吧,他正中我的要害,让我百口莫辩。
我慢慢将羊皮纸收入斗篷,翻身瞪着佩特菈。我看得出来她没睡着。她正盯着上方,明显陷入沉思。
我翻身仰躺,闭上眼睛,但我知道自己了无睡意。我相当清楚,这里有会杀害我的生物,不为别的,单纯只因为牠们是野兽。
但,如果佩特菈是个马拉顿呢?万一她正引导我们踏入某种陷阱呢?
对我来说,最危险的敌人似乎就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