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蓝森林里
包括佛莱迪·梅耶、玛丽莲、埃德蒙·威尔斯和我在内的冥游者,再次趁着夜色偷溜出去。就连哈兀也跟来了,但他仍旧与我们保持着好一段距离,这当然是因为他余怒未消。
埃德蒙·威尔斯走到我身旁。
“今晚和阿弗洛狄忒面对面,感觉如何?”
“比上帝更美好,比魔鬼更糟糕;穷人皆有之,独富人匮乏;食之下肚,必死无疑。请问是什么?您最擅长猜谜了,肯定能回答女神出给我的谜题。”
埃德蒙放慢脚步。
“答案应该十分单纯,”他表示,“不过我现在还没有头绪,必须再想想。你的这道谜题,我喜欢。”
我们一行人来到蓝河畔,开始着手建造一艘木筏,希望渡河时不会被人鱼给逮住。大家开始割下芦苇,用藤蔓捆扎在一块儿,每个动作都十分利落,尽可能不发出声音。
“你没有新的笑话吗?”埃德蒙一边捆绑芦苇,一边问佛莱迪。
这位犹太教士思忖了一会儿。
“是有一个。话说有个家伙受困流沙,在流沙淹到他腰部的时候,消防队员及时出现前来搭救。‘你们别管我!’这位老兄表示,‘我有信仰,上帝会来救我的。’在流沙淹到他肩膀的时候,消防队员再次出现,说要扔绳索过去。‘不用!不用!’这位老兄说,‘我不需要你们,我有信仰,上帝会来救我的。’消防队员觉得莫名其妙,但也不好违背当事人的意思。不久,这位老兄只剩下一颗头在流沙外。消防队员再度出现,但他还是重复说:‘不用!不用!我有信仰,上帝会来救我的。’消防队员不再坚持。流沙开始吞没那老兄的头,先是下巴、鼻子,然后是眼睛,最后令他窒息,一命呜呼。他来到天堂的时候,开口就责骂上帝:‘为什么你弃我于不顾?我的信仰如此虔诚,而你却袖手旁观。’‘我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上帝叫嚷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三度差遣消防队员前去搭救,难道不算数?’”
一伙人齐声大笑,缓和了原本紧张的心情,黑夜也显得不那么阴沉了。哈兀独自一人在矮树丛里搜索,难不成他还相信自己的父亲能够逃离人鱼的魔窟,藏匿在森林当中?从前哈兀撞见父亲在厕所自缢,脚边放着未完成的遗作;现在哈兀的父亲再次向他演出了那幕“我死后,你可别丢我的脸”的戏码,而哈兀也再次表现出自己的无能为力。我能谅解他把账算在我们头上,尤其是我。
大家不再留意哈兀,继续捆扎芦苇,这时候突然出现一只狮鹰,吓了我们一跳。狮鹰是生了一双蝙蝠翅膀、有鹰嘴和狮身的怪物。我们敏捷地掏出身上的安卡,准备开火之后溜之大吉。不过,这怪物似乎并没有攻击的意图,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可能是向半人马预警的叫声。它还将头靠在我的颈间以示友好,此时我发现这怪物有斜视的毛病,跟路西安·杜沛一样!难道说这就是他?
我们四周不光有狮鹰,还有一条浮出水面的人鱼向哈兀敞开双臂,把哈兀吓得连忙后退。人鱼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只哼得出一首哀伤的歌曲,哈兀困惑得一动也不动。我的脑海里闪过的直觉顿时变成明确的答案。如果说这只狮鹰是路西安·杜沛的化身,那么眷恋着哈兀的那条人鱼很可能是他的父亲方西斯的化身。这么说来,凡是遭到淘汰或惩处的实习生,就会变成神话中的生物。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半人马、小仙子、森驼……所有这些奇特的生物很可能是前几届被淘汰的实习生,他们都成了哑巴,无法说明原委。还有一个问题:他们的化身与他们失败的地点之间是否有直接的关联?跑进森林的路西安·杜沛成了狮鹰,消失在河里的方西斯变成了人鱼。另外,化身也可能与那些名人的身份来头有关联,因为一只生有亮丽长羽毛的琴鸟停栖在我们身旁,开始唱出婉转的颤音。它会是克劳德·德彪西吗?难怪半人马们总是匆忙运走那些遭到不测的学生,好让其他人不会目睹变身的过程,借此守住秘密。
埃德蒙·威尔斯大胆伸手抚摸狮鹰的鬃毛,狮鹰乖乖就范。靠近哈兀的那条人鱼则仍旧低吟着歌曲。
这时,玛丽莲也看明白了。
“哈兀!”她开口喊道,“去拥抱这条人鱼,那是你的父亲。”
人鱼点头附和。哈兀一脸不可置信地停在原地,然后怯生生地走向那条向他张开双臂的美人鱼。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位面容姣好、一头濡湿长发落在丰满的胸前的女性会是自己的父亲……人鱼拉着哈兀的手朝我们的方向游来,希望加入我们建造木筏的行列……
“可是,爸……”
人鱼用歌声命令他听话。
“你父亲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佛莱迪表示,“至于我们,我们永远欢迎你归队。”
“大伙儿一起,”玛丽莲喊起口号,“爱情为矛,幽默为盾。”
在一阵迟疑后,哈兀终于和我们一同呼喊口号,原本那张郁闷的脸也开朗起来。大家彼此拥抱,我真高兴重新找回了这位永远的知己。
在狮鹰、人鱼和琴鸟专注的目光下,木筏加快了建造的速度。
就在凌晨一点第二个太阳升起时,我们的木筏总算大功告成。大伙儿将木筏推入河中,很有秩序地先后登船。
我们以枝条代桨,向前划行。方西斯·拉泽拜用强而有力的臂膀和尾鳍,帮助我们向前推进。
其他的人鱼都沉睡了吗?一阵水流将木筏带往右边,大家努力撑船才不致偏离方向。每个人在划桨的同时,都不忘留意那黑压压的河面。
突然,水面上伸出一只手来,我立刻高喊:“小心!”
然后四面八方净是人鱼的手,如同瞬间绽放的朵朵睡莲。它们紧抓着桨,用力拉扯,试图将我们拖下水。同船的多数人都放开了手里的枝条,以免落水。哈兀则掏出安卡,将旋钮转到D,朝水里开火。但瞬间,河面上已不见人鱼的踪影。
有两条人鱼将方西斯·拉泽拜给拖到了河底,以免他再对我们伸出援手。
我们突然感觉到船只下方有动静,原来人鱼们正尝试弄翻木筏。尽管大家的安卡都没闲着,却无法命中它们。
最后,这艘临时拼凑的木筏终于不敌剧烈的摇晃,翻了过来,所有人掉入河中。
我吞了几口河水,好不容易才探出头来,向四面张望,找出最靠近岸边的方位,也就是刚才我们下水的河岸。
伙伴们有志一同地往岸边游去。
但是人鱼们已经紧追在后。
一条人鱼抓住我的脚跟,使劲往下扯,把我整个人拖进河里。我奋力挣扎,不愿自己变成人鱼。
所幸一道闪电及时击中抓着我的那只手,人鱼将我松开。
安卡只有在水面外,才能发挥攻击火力,而藏身河岸树上的玛塔·哈莉十分精准。
“你们动作快点儿!”她喊道。
闪电准确命中人鱼的手,虽然无法伤害它们,但能够将它们给弹开。这些充满敌意的生物在凄厉的叫声中放弃了追逐。
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游到岸边,玛塔·哈莉搀扶大家上岸。
“谢谢!”我说。
“别客气!”她回应道,“你们的点子不错,但是需要比木筏更坚固的船只,才有可能抵达对岸。我的脑袋里已经有造船的构想了,但是光凭我一人绝不可能实现,我可以加入你们的行列吗?”
“今后你就是冥游者的一分子。”埃德蒙·威尔斯同意她的请求。
但我觉得玛塔·哈莉的行踪相当可疑。她究竟跟踪了我们多久?我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那双澄澈的眸子却叫人什么也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