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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新世界的诞生

  盐,可食用的矿物,多么浓烈的滋味,我又尝了一口。大家持续重复着味觉的学习,这次是用生鸡蛋佐食盐。我不断增加盐的比例来刺激味觉,直到咸味导致味蕾疲乏为止。我们在这里享用的每一餐,可说是顾名思义,将当日的课程“囫囵下肚”。

  所有人被召集到圆形剧场,庆祝十八号地球的诞生。

  除了震耳欲聋的击鼓声与欢欣鼓舞的乐声之外,这次还添加了与赫菲斯托斯有关的乐器:铜铸的管钟。排列有序的管子齐声发出打铁般的音色。

  现场舞影双双,大家踩着即兴的舞步。

  众人手牵手,将舞台中央的十八号地球环绕起来。带着簇新的棕色陆地的行星,似乎也跟随着音乐的节奏在颤动。

  我留意着阿弗洛狄忒的身影,后来发现神老师们一概没有参加今晚的庆典,他们似乎决定让我们和我们创造的新世界独自狂欢。哈兀建议大家趁这大好机会即刻开溜,才能有充裕的时间建造新的渡船。

  “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艾迪特·皮雅芙用低沉的嗓音问。

  “问题是我们已经额——”

  “欢迎之至!”我正准备婉拒这位女歌手,佛莱迪·梅耶却打断了我。

  我们这一行冥游者就在艾迪特·皮雅芙与玛塔·哈莉的追随下,悄悄开溜,钻入东边城墙下的隧道里。几分钟后,我们就来到了蓝森林,朝着河流的方向前进。

  我们现在知道了木筏并不足以抵挡人鱼的攻击,于是埃德蒙·威尔斯和佛莱迪·梅耶两人着手绘制了一艘理想渡船的草图。我们先在船体内装入石块,以求航行平稳,接着轻手轻脚地开始编制芦苇,再由艾迪特·皮雅芙系牢固定。玛丽莲和我负责削制用来驱赶人鱼的长棍,一旁的佛莱迪则就着一个大布袋,自顾自地制造着某件玩意儿。

  黄昏慢慢被夜幕覆盖。萤火虫前来照路,琴鸟和斜视的狮鹰也加入我们的行列,希望可以帮得上忙。此外,还有一位不速之客:一只稚龄的森驼。它悄悄出现,一把抱住玛丽莲的大腿,玛丽莲推开它,但它仍拽着她的长袍。玛丽莲好不容易摆脱森驼之后,它又跳向艾迪特·皮雅芙,后者立刻将它甩开。森驼每个人都不放过,轮番拉着我们,似乎要带我们去看某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它究竟想干吗?”哈兀问。

  森驼立刻中止纠缠,字正腔圆地说:“它究竟想干吗?它究竟想干吗?它究竟想干吗?”

  所有人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它。“你会说话?”

  “你会说话?你会说话?”森驼学舌道。

  “它不过是重复所听见的话。”玛丽莲表示。

  “它不过是重复所听见的话,它不过是重复所听见的话。”森驼重复说。

  “它不是森驼,是应声虫。”我说。

  “是应声虫,是应声虫,是应声虫。”

  森驼掏出排笛,吹奏出三个音符后,其他森驼立刻涌现,有公有母,全都长着羊蹄。

  “情况不妙。”佛莱迪·梅耶叹气道。

  “情况不妙,情况不妙。”森驼们异口同声地重复,好像这是一首伐木工之歌。

  它们拽着所有人的长袍,想带大家到某处,但是我们坚持不从。

  我还记得自己是凡人的时候,我的一个小孩想跟我玩这种学舌的小把戏,而我后来竟恼羞成怒。“我复诵你所说的话”,这游戏是一种镜子效应的表现。我在医学院念书期间,得知有一位罹患言语模仿症的病人,他会情不自禁地重复自己所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无论开口的人是谁。

  此时一只森驼拿起藤蔓,开始捆扎芦苇。原来它们不只重复我们的话,还会模仿我们的举动,而且手法越来越熟练。

  “我想它们会帮得上忙。”玛丽莲大受感动。

  现在有二十来只森驼重复我们的动作。

  “它们会帮得上忙,它们会帮得上忙。”

  于是我们打消了驱赶森驼的念头,同意它们待在身边。

  虽然最后的成品与真正的船只仍相去甚远,但乍看之下可比之前的木筏坚固多了。

  在登船之前,佛莱迪·梅耶从布袋里掏出一条绳索,在一棵树上系紧。这位犹太教士的举措一向有其道理,我们也就没有过问。

  大家逐一登船,就位后调整手边的船桨。森驼们将我们的船推入河中,但并未和我们同行。

  “谢谢你们的一臂之力。”我说。

  “谢谢你们的一臂之力,谢谢你们的一臂之力。”森驼们齐声叫嚷着。

  渡河初期还算平顺,有萤火虫在我们的头顶来回飞舞,照亮船首。黑不见底的水面几乎平静无波,只偶尔兴起了几阵涟漪。佛莱迪持续在船尾放着手中的绳索。黑压压的天空里,挂着三个明月。

  人鱼的缺席让我十分讶异,它们究竟是在这时候睡去了,还是刻意要松懈我们的戒心?在蓝河上划行的我们很快就有了答案。空气里传来一段哀伤的旋律,人鱼们纷纷开口传唱。这些半女人半鱼的生物浮出水面,栖息在河面的岩石上,长发垂落胸前,柔情款款地盯着我们。所有人鱼齐声唱出一段令人恍神的歌曲,也许就是在奥德修斯返乡途中,蛊惑船上水手的那段旋律。其间并没有见到方西斯·拉泽拜的身影,也许人鱼们把他扣留在水底了,免得他来帮忙。

  曲调越升越高,变得尖锐刺耳,震颤着我们的鼓膜。佛莱迪提醒艾迪特·皮雅芙,表示是她登场的时候了。皮雅芙扯开喉咙唱出《我的阿兵哥》,爆发力十足的嗓音与她柔弱的身躯完全不成比例。人鱼们立刻住口,对我们竟能用另一首歌曲来回应它们的歌声感到相当吃惊。艾迪特·皮雅芙放声高唱:“他高大、潇洒,有热沙的芬芳气息,我的阿兵哥……”轻而易举就盖过了人鱼的歌声。

  “但愿这样大声喧哗不会惊动半人马。”玛塔·哈莉担忧地表示。

  人鱼开始放弃阻挠我们,纷纷潜入河中。大伙儿赶紧对这位传奇女歌手表达感激之情,后者为顾及面子,坚持将全曲唱完,直到最后一段副歌结束为止。

  不过平静并没有持续很久,就在我们加紧动作渡河的同时,船桨下传来不寻常的拉扯力道。人鱼们再次发动攻击,试图要我们失去平衡,所幸这艘其貌不扬的船还算平稳。当玛丽莲喊出“爱情为矛,幽默为盾”的瞬间,所有人掏出安卡,瞄准所有浮出水面的东西。哈兀则用力挥舞手中的长棍,希望击昏这些夺走了他的父亲的生物。

  萤火虫在电光石火中飞蹿奔逃。抓狂的人鱼从原本的十来条增加到一百多条,对渡船发动猛攻。有些人鱼甚至跃出水面,甩动鱼尾来攻击我们。尽管我方炮火猛烈,但我仍可感觉到有湿滑的手和鱼鳞碰触我的双脚,人鱼柔软的肢体缠住我的脚踝,尖利的指甲抓伤我的手臂和小腿,还用如同海鳝的利牙咬住我的手腕。

  玛塔·哈莉和人鱼们展开了女人与女人之间的近身肉搏。一条人鱼趁哈兀不注意,从后方跃起,用一股蛮劲将他往后扯,哈兀失足掉入河里。我扔下手中的长棍,掏出安卡──还好我没忘了充电──先是一记雷电,准确命中在后甲板上攻击玛塔·哈莉的人鱼;再一记雷电,让逮住哈兀的人鱼松手,接着我急忙把哈兀给拉上船。

  所有人都忙着与人鱼交战,渡船完全停滞不前。我们准备的长棍全都丢了,唯一的防身武器只剩下安卡。不过佛莱迪·梅耶可不这么想,他从布袋里取出一把上有箭的弓,箭的末端绑着刚才的绳索的另一端。佛莱迪瞄准距离最近的一棵树,然后放箭。现在我们的面前是一条横贯两岸的绳索,只要顺势拉着绳索,就能够继续前进。大伙儿立刻展开分工:哈兀、玛塔·哈莉和我使用安卡射击;埃德蒙、佛莱迪、玛丽莲与艾迪特·皮雅芙负责拉绳挺进,渡过蓝河。

  人鱼明白我们的策略后,攻势更加猛烈,从水底、水面及空中发动全面攻击。我们的安卡向四面八方射击,突然,我按下D钮毫无反应,电力耗尽了。

  我毫不犹豫奔向船首,加入拉绳渡河的行列。就在这时,整艘船翻了过来。大伙儿一只手紧抓绳索,一只手划水前进。这期间我和所有人一样,使劲踹着脚来驱赶水中的敌人。最后大伙儿气喘吁吁地抵达彼岸,第二个太阳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我们全身湿透,精疲力竭,所幸大伙儿都安然无恙。

  “现在船没了,要怎么回去?”埃德蒙忧心地问道。

  佛莱迪·梅耶举起手中的绳索:“回程不需要乘船,因为我们有这个。”

  他爬到树上,将一个木手柄扣在绳索上。

  “这种横越两岸的装置叫作提洛尔溜索,登山者都用它来跨越悬崖绝壁,我们则可以利用它越过河面上方,借此避开人鱼的攻击。”

  不过这些水中生物已经明白了绳索的用途,纷纷从河中跃起,试图抓住绳索。其中一条人鱼如海豚出水般高高跃起,成功抓住绳索,另一条人鱼跟着跃出河面,抓住同伴。接着,人鱼们前仆后继地跳了上去,成串挂在绳子上,不仅让绳索垂了下来,还使得固定绳索的树枝应声断裂。

  现在要回去可难了。

  “算了!”哈兀表示,“当初征服南美洲的西班牙人焚烧船舰,下定决心绝不打道回府。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凭勇气硬干下去。”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声嘶哑的低鸣,令所有人吓得跳脚。

  “那……我们何不游回去呢?”艾迪特·皮雅芙怯生生地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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