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中继营地
怪物就要出现了,从震动的程度来看,它肯定是个庞然大物。
我当下明白没有时间等待折返的手柄,而且怪物肯定能轻而易举地逮住树上的我。于是我选择背对脚步声,从树上跃下。怪物亦步亦趋,我节节后退,往远离它的方向奔跑,但是它仍旧十分靠近,而且速度在我之上,我只能持续向前方狂奔。这场追逐并无碍怪物持续发出低沉的嗥叫。陷入绝望的我决定冲入灌木丛中,就算沿途的障碍物擦伤了皮肉,我也绝不回头。黎明的第一道光线穿过叶隙,却帮不了我的忙。不时传来的咆哮声告诉我怪物的脚步越靠越近了。
我可以听见伙伴们在远处呼唤我。不知跑了多久,一条沟渠将我绊倒,我整个人滚下一片看起来没有尽头的斜坡。我不断翻滚,没抓牢身边的枝叶,反而被擦伤了,直到掉落在一座深谷里,我才停了下来。这里的林木又是另一番面貌。
怪物显然没有追上来。我站起来,抖抖身子,舔舔身上的皮肉伤,然后环顾四周。第二个太阳已从东方的山后升起,所以我必须朝反方向走。不过下坡容易上坡难,我决定从南面绕山而行。
我一路加紧脚步,发现自己踩进了一摊流沙里,而且越陷越深。我想起佛莱迪的笑话中那位受困流沙的男子,他不愿消防队员伸出援手,只因相信上帝会前来搭救。啊!但愿会有消防队员出现,要是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接受帮助。
我慢慢陷入泥沙中,双脚已经不能动弹。我高喊着“救命啊!”,但就连怪物也没个影。
泥沙已经淹到我的胳肢窝了,仍旧什么动静也没有,这真是蠢到极点的死法!
泥沙开始灌进口鼻,我就要窒息了,其他的课都还没上,也等不到阿弗洛狄忒对我揭晓谜题的答案了。
我最后一眼见到的是小仙子在我的头上盘旋,它惊慌失措地扯着我的耳朵,还以为自己能把我拉出泥淖。
我合上眼睛,现在我整个人都被泥沙淹没,而且仍旧在持续下沉。呃!是错觉吗?我冰冷的双脚竟可以在一个空间中摆动,下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接着我麻木的双膝也可以活动了,最后我的整个身躯从泥沙中脱离,来到一个地底洞穴里。我滚落到地下河流中,任凭水流将我带走。突然,一阵激流将我像一根麦秆似的卷入地下沟渠。我试着别让自己继续翻滚,但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就像是在没有尽头的游泳池滑水道上滑行,周遭的风景急速从我的眼前掠过。过了好一会儿,无止境的狭长坑道才将我抛到一个深广的洞穴里,我又掉进冰冷的水中。
我努力向上游的同时,一群发着白光、模样如同深海怪物的鱼类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看。我好不容易游到水面上,胸腔灼热难耐,深吸一口气后,咳出卡在咽喉里的水。我继续踩水,好让身体停留在水面上。接着我掏出安卡,按下按钮。射出的光束告诉我这里是一个大洞穴,而我身处一片地底湖中。我往湖畔的岩岸游去,脱下沾染了污泥的湿衣衫,同时清洗凉鞋。安卡发出的第二道闪光照亮了我身旁的一个通道。
我在一个似乎没有出口的迷宫中前进,穿梭在一个又一个地下通道中。地道有时通往天然岩洞,有时则通往长满钟乳石与石笋的穹拱。我走了好一段时间,地道时而往下、时而往上,有时我必须弯下身子,有时又必须涉过及膝的泥水。
我来到一间摆设有木制桌椅和物品的地下室,用安卡点亮现场的一根蜡烛。我敢肯定曾经有人藏身在这里,难不成是前几届学生搭建的中继营地?在一堆地图中摆着好几本无字书,跟别墅中的一模一样。我随手捡了一本,书页全都填满了,不过是用一种我不认识的文字。其中有描绘船只航行河面以及与人鱼作战的图画,还有奥林匹斯山的写生图,山峰上带有晕染的笔触,仿佛绘制者想借此传达“千万别上去”的信息。
现场遗留有多双布鞋、登山鞋、绳索、登山铁栓……全都积着厚厚的灰尘。之前的实习生一定生着小脚,因为这些鞋子我全都穿不下。总之,可以肯定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我端着蜡烛,将书本、地图、登山用具带走,从连接地下室的两个通道之一离开。
接下来还是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我又走了好久。
我又冷又饿,而且精疲力竭,再也受不了如此漫无目的的游走,扔下了准备带回别墅的书本和物品。
走过好一段路之后,我终于认出了一个之前经过的地点,那是我摔落到底的第一个洞穴……
我灰心地叹了一口气,几乎就要放弃求生的念头。算了!反正我也不是第一个变成神话怪物的实习生。也许我将变身成一只半人半蚁的生物,出没在这座地下迷宫里,也不枉埃德蒙·威尔斯曾经当过我的老师——希腊神话的确曾记载这种传说生物,叫作密尔米顿。我发出绝望的一笑,这一定是发疯初期的症状。
突然,有只白兔出现在前方,我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在妄想,说不定是因为之前提到了蒙提·派森电影中的那只杀手兔……不过搞不好它是《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那只滑稽的兔子。小白兔用它那双红眼睛盯着我,转身跑进一条我走过的地道。反正不会有什么损失,我决定跟上前去。我来到一个刚才经过的岔路口,小白兔并未像我之前一样右转,而是选择左转。仍旧是错综复杂的地道,它领我进到石笋后方一条狭窄的通道中,然后来到另一条地道。不,不是地道,我发现岩壁凹陷处有一道天然形成的阶梯,我赶紧走了过去。尽管这阶梯似乎走也走不完,但我并不觉得累。
我想起《百科》中的一段内容:“探访土地的内在,通过淬炼提纯,你就能找到那颗隐藏之石。”下探地底,死而复生……
刚才往下的阶梯这回往上,接着我看见前方有微光。爬出地表后,晨曦的光芒弄痛了我已经习惯黑暗的双眼。
小白兔竖起耳朵,撇撇嘴巴,加快前行的脚步,我跟在后头。蓝河就在眼前,不过我是在黑森林这一边,还好没见到怪物的踪影。小白兔仍自顾自往前,来到一道看似无法穿越的瀑布前。我立刻停下脚步,仔细环顾四周,寻找渡河的通道。我的犹豫令小白兔感到不耐,它开始在我的脚边打转,非要我跟着不可。小白兔等不及了,径自往瀑布走去,消失在水幕之后,然后它蹦跳的身影出现在蓝森林那一头。
隐藏在瀑布后的秘密通道!我依样画葫芦。这比用溜索渡河还来得轻松写意。
我获救了。
回到对岸的小白兔摇摇耳朵,向我道别,随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