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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在海怪的胃里

  我跳出座舱,没命地在海里游。海怪利维坦近在咫尺,行进间掀起滔天巨浪。以前《大白鲨》这部电影已经把我吓得半死了,然而就算是片中的鲨鱼看到眼前的庞然大物,也要退避三舍吧。我不禁想起自己当初加入纳达尔这一组,是为了不和黑森林的大魑魅正面交锋……

  “我不会游泳!我不会游泳!”艾蒂安·德·蒙特哥菲尔在我身边呼救。

  这就是飞行人士术业有专攻的后果。

  我用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稳稳抱住。

  利维坦张开大嘴,海面上的圆桌、防水帆布,以及来不及离开的圣-埃克苏佩里都被它咬住。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圣-埃克苏佩里就消失在如钉耙般紧扣着的利齿之后。

  “快点儿往海岸游!”纳达尔吼道。

  我一边划水,一边留意将蒙特哥菲尔的头保持在水面上,但我快撑不下去了。就在要溺水时,我赶紧把蒙特哥菲尔托付给克雷蒙·阿德尔。此时,第二个太阳已经在海平线上露出了脸。

  “小心,它追上来了!”

  利维坦向我们冲过来,显然是饿坏了。大伙儿立刻散开,但我已经没有力气以曾经破纪录的速度游向海滩了,只能放任自己在水中漂浮。

  海怪轻而易举地把我吞了进去。我闪过它的尖牙,在舌头上弹跳,然后撞到上颌,接着碰到声门,声门又把我给扔回了舌头上。过程非常紧凑,就像是在打霹雳弹一样。

  接下来,一切回归平静。我的四周一片漆黑、潮湿、无声,一股死鱼的恶臭钻入我的鼻腔。突然,海怪的舌头又开始蠕动,赏了我一记耳光。我掏出安卡发射,但这威力对怪物而言只是搔痒而已。不过,短暂停留的光线让我得以看清上颌的构造,其模样颇似拥有灰色拱廊的教堂,黏膜上分泌有发出荧光的黏液。我往下颌走去,发现有一把安卡卡在齿缝里,可能是圣-埃克苏佩里丢下的。我跳上一根臼齿,发射了两记雷电,但海怪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舌头再度发动攻击,黏糊糊的唾液沾得我全身都是,阻碍了我的行动。我在口水中奋力挣扎,海怪的舌尖突然将我推往陡峭的咽喉。我越过声门,在如同滑水道的食道中滑行,沿路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于是我对着食道壁开火,希望海怪可以把我给咳出去,但下滑的过程依旧没有中止。

  历史上关于鲸鱼和海怪的故事不计其数。《圣经》描述约拿曾为鲸鱼所吞;在卡洛·科洛迪的《木偶奇遇记》中,匹诺曹曾被鲸鱼吞下肚;波利尼西亚的传说英雄恩嘉诺瓦则是直捣鲸胃拯救双亲……

  海怪的食道规律地收缩蠕动,加快了我下滑的速度。我现在可以体会之前被自己吞下肚的肉食的遭遇了,不过它们并没有眼睛,也没有照明工具把过程看个仔细。

  这一趟旅程的终点是一间宽敞的椭圆形大厅,里头盛着半满的冒烟液体。胃壁的凸缘浮出表面,像是一座座小岛。我身边的鱼群一滑进胃酸,立刻就被溶解,我担心自己如果不慎失足,恐怕也是相同的下场。不过我运气不错,找到了一艘小船的残骸,船壳还没有被胃酸溶解。

  于是我乘船漂浮在海怪的胃里。

  在这片死亡之湖中央有个漩涡,我和小船突然被吸了进去,卷入肠道,我整个人昏厥过去。苏醒之后,我发现自己还在船上,头顶上则是一片软趴趴的穹窿。这通道不仅狭窄,死鱼的恶臭更是变本加厉。我同时按下手里两把安卡的攻击钮,肠道壁只稍微收缩了一下。

  我持续在海怪的消化系统中前进,心想自己还真是丢脸,好不容易成为天使,又当上神,最后的下场竟然是……化成鲸鱼的一坨粪便。

  在肠道里航行的过程中,我的小船不断碰撞到各种物品的残骸和人类的遗骨(可能是某些运气不好的神同学),看来从后庭倾泻而出的希望要比从口腔逃生来得大。就在四周腐败的气味越来越难以忍受的时候,我在肠道的烂泥中看到有一个侥幸逃过强酸侵蚀的人影。

  “有人在吗?”

  “这里。”是圣-埃克苏佩里的声音。

  我捡起一块烂木头当船桨,往他的方向划去。

  “你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跟你一样找到了一只勉强凑合的竹筏。我们现在就只能等着被消化了,是不是?”

  “人体中的消化过程历时三个钟头,”我想起从前在医学院学的知识,“利维坦的消化过程可能需要好几个星期。”

  “我们必须让它快一点儿。”这位充满斗志的飞行员表示。

  我撩起衣角放入肠液中,布料仍旧完好。我说:“这里已经没有强酸了,我们可以下船,步行前进。”

  步行中,圣-埃克苏佩里发现我的脖子上挂着他的安卡,便将它取回。

  “每当我觉得自己已经遭遇最坏的情况时,总会有更糟的情况发生。”我说。

  他应酬式地笑笑。

  “不过我们也是自找的,”圣-埃克苏佩里表示,“毕竟我们大可以舒舒服服地待在别墅里收看电视,了解一下从前那些客户的生活。我觉得在这里观察他们很有意思。你的那些客户怎么样?”

  圣-埃克苏佩里真是一同漫步海怪消化系统的最佳对象。我一边启动手里的安卡照明,一边回答道:“我有一个非洲王子、一个由日本父亲和韩国母亲养育的日籍韩国女孩,还有一个备受母亲溺爱的希腊男孩。你呢?”

  “我有一个八岁的巴基斯坦女孩,她无时无刻不穿着套头罩衫,而且已经被父母许配给一个有钱的老男人。另外还有一个患有疑心病、热衷于狩猎海豹的拉普兰人,以及一名一天到晚只顾搞笑、不事生产的波利尼西亚人。”

  “这样多元化的组合感觉不错。”

  圣-埃克苏佩里显得有些怀疑。“我觉得他们当中没有一个可以提升到觉知的境界。”

  “我倒是对那个韩国小女孩很有信心。虽然她干了很多蠢事,但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她拥有早熟的灵魂,而且我也很喜欢韩国这个国家。”

  “真没想到。可以说说你认识的韩国吗?”

  “韩国身处日本、中国及俄罗斯三大文明国的交会口,却能所受影响有限,创造出一种精彩、精致的文化。知道这个的人并不多。他们的音乐、绘画风格和文字符号都是独一无二的。”

  在这种场合下谈论韩国还真特别。

  “你去过韩国吗?”

  “我造访过韩国的首都首尔,还有滨海大城釜山。我大学的时候曾经跟一个韩国女孩同居,她把我带到釜山和她的家人见面。”

  圣-埃克苏佩里用安卡向地上射出光线,只见四周的鱼骨骸越来越大。

  “你最偏爱的小女孩也是韩国人,这还真巧,也许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但是我,我从来没去过波利尼西亚、巴基斯坦或拉普兰。再跟我说说韩国,你了解它的历史吗?”

  “韩国是个独立自主的文明国家,不过曾经被日本人占领长达数十年。其间日本人摧毁他们的寺庙,禁绝他们的语言,几乎就要灭绝韩国人的文化。二战结束后,韩国恢复独立,人民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回民族的根源。他们凭着老年人的记忆,重建了庙宇。”

  “我知道这一定很不容易。”

  在绕过一副鲸鱼大小的骨骸之后,我们又回到当下两人面对的艰难处境。

  “真是的……我还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这样的怪物给吞下肚。”我说。

  “你觉得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那得挖开肠壁,看我们是掉入了阴道还是前列腺。”圣-埃克苏佩里开玩笑说。

  “狄俄尼索斯之前对我说,我会在这里体悟到终极觉知,我现在却等着成为利维坦的一坨屎……”

  “这就是觉悟的定理,所谓知耻而后勇,受轻贱才识荣耀,置之死地而后生。”

  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我们都觉得呼吸困难。在渐趋狭窄的肠道里,我们蹑足而行,小心地避开那些跟抱枕一样粗的棕色蠕虫。面对恶臭难当的空气,我们两个都用衣服掩着口鼻。

  “我想我们已经来到肠道末端。”

  我们确实来到了一个密闭的体腔中。

  “要怎么做才能让利维坦的肛门绽开呢?”

  “你不是医生吗?”

  我思忖着:“照理说,肛门的运作原理和光电管一样。当粪便来到这个区域的时候,就会压迫到触感神经。”

  我们的确看到四周有清晰可辨的血管和神经,于是两个人使劲拳打脚踢。过了一会儿,我们注意到周遭开始出现收缩运动,肠壁慢慢松开,尽头出现了光芒,接着我们就伴随着一堆残骸被泄到海里去了。我们赶紧往有日光照射的海面游去。我的胸腔灼热难耐,但是一定得撑下去。

  往上游的过程让我想起当初我的灵魂离开肉体,被黄泉之光吸引的冥游体验。不过两者之间还是有着天壤之别:当凡人之躯死去后,我毫无感觉,作为天神实习生却让我的知觉敏感度倍增。

  在我挣扎着要浮出海面呼吸的同时,我心里臭骂着所有的神话和传说,还有每一个活蹦乱跳的神话怪物。我痛恨海怪、人鱼,我痛恨大小魑魅精怪,以及神老师跟实习生。

  突然,一只手把我抓住,是圣-埃克苏佩里将我拉到他身边。当下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在平静的海面上游泳前进。这是一次成功的逃亡行动,我和他都安然脱险。

  我们喘息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附近海面喷出的水柱说明利维坦半途掉头,再次迎面而来。

  我和圣-埃克苏佩里面面相觑,一脸不可置信。拜托不要再来一次,不要……

  突然,一只白色的红眼海豚奇迹似的从海面跃出,仿佛听见了我内心的祈求,它的位置就在利维坦和我们之间。然后它的同伴也赶来帮忙,筑起一道保护我们的防御工事。空气里的海豚音此起彼落。

  利维坦想要强渡,但海豚立刻将它团团围住,并用马刺般尖长的嘴猛击它的腹部。海怪张口企图吞噬海豚,但后者灵活矫健,仍持续发动猛烈攻势。双方缠斗的情景让我想起一幅画作,画的是十六世纪西班牙无敌舰队与英国轻艇帆船作战的画面,前者笨重迟缓的吨位完全不敌后者的快速奇袭,一艘接着一艘被击沉。

  被惹恼的利维坦掀起滔天巨浪,此时海豚们发动海空双线攻击,有的潜入海中,有的跃出海面,同时发出讥笑般的鸣叫,继续缠着海怪不放。最后,利维坦终于知难而退。随后,海豚大军游向我们,用尖锐的叫声示意我们抓住它们的背鳍。

  这里离岛屿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再加上这次的逃亡让我们元气大伤,于是我便遵照那只白海豚的意思,像骑马一样跨坐在它的背上。我的双脚分别放在海豚两侧的腹鳍上,让它领我前进。我现在的模样就像在骑水上摩托车。

  同样坐在海豚身上的圣-埃克苏佩里脸上浮现欣喜的表情。经过幽暗的惊险之旅,重获自由的感觉异常痛快。空气、日光、速度,这一切是何等迷人!

  胯下坐骑以敏捷的身手带领我们穿梭在细浪之间。

  抵达海滩后,我们起身上岸,回头向海豚招手表示感谢,它们则挺起身子,嘴里发出鼓励我们的响亮叫声。那只白色海豚高高跃出水面,而且连翻了好几个圈。

  岸上的艾蒂安·德·蒙特哥菲尔、纳达尔和克雷蒙·阿德尔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打量着我们两个。

  “你们是怎么回到岸上的?”我问。

  “当然是游回来的。”嗓音沙哑的克雷蒙·阿德尔表示。一路抱着蒙特哥菲尔显然把他累坏了。

  “我们的运气实在很背,”蒙特哥菲尔说,“背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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