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魔术表演
为了今晚这一顿，宽敞的食堂内特地布置了靛青色的花朵。玛塔·哈莉在我对面坐下。她向我微笑，我也报以微笑。我的海豚族人沦落到在海上漂流的下场，这令我非常苦恼。
坐在我身旁的埃德蒙·威尔斯似乎不太挂心自己的蚂蚁族人。他正平静地和乔治·梅里爱交谈，后者表示，铁匠在文明初期的重要性胜过其他职业。
“相信我，”梅里爱说，“铁匠是世上最早出现的魔术师。人们把矿石交给铁匠，在铁匠熟练的技艺与高温的催化下，诞生了自然界找不到的工具。”
“的确。”埃德蒙·威尔斯回答，忆起了《百科》中关于西奈山基尼人铁匠的内容，“村民重视铁匠，甚至到了用铁链将他们软禁在打铁铺里的地步，以免铁匠跳槽到待遇更加优沃的邻村。以前铁匠甚至是歹徒绑票的对象或缔结盟约的礼物。”
隔壁桌的西蒙·西涅莱与玛丽·居里正在讨论她们的人民的衣着时尚。波兰裔的居里夫人表示，她的人民居住在气候严寒的地区，最重视的是缝制出保暖的衣裳。
有些同学则在谈论造桥铺路或保存食物。
房舍的屋顶该铺上茅草还是板岩?应该如何设置滤水系统，让盛接雨水的蓄水池不会滋生细菌?有的同学用盐渍保存肉类，有的则用油渍保存鱼类。用软木塞密封的陶罐可以保存食物，但是必须先懂得制作陶器并掌握软木的用途。胶水、缝衣针、纺织工艺、伤口消炎剂(洋葱、柠檬和盐水)，彼此交流心得的内容包罗万象。还有苍蝇和蚊子，应该如何驱赶这些致病的媒介，好阻止大规模的流行病?
乔治·梅里爱表示，他的虎族人民在进行多次试验后，研发出了一种有益作物生长的堆肥，而且带菌量很低，大大减少了中毒风险。
季节女神推着餐车出现。
她们送上五谷杂粮，包括米、粗面粉、大麦、小米、高粱，甚至还有面包。十分合理的餐点安排，因为我们已经进入农耕时期。
面包的味道真好!我先啃着面包酥脆的表皮，然后咀嚼柔软的面包心。除了咸甜并陈的滋味外，我还仔细品味那美妙的发酵余味。
季节女神将盛有牛奶、山羊奶、母羊奶及其他乳品的陶罐放上桌。
生蚝又出现在菜单当中，但今晚我并不想吞食任何生猛的也许还带有意识的动物。一旁的伏尔泰则食指大动，好几打生蚝已经下肚了。他边吃边解释道，从滴落的柠檬汁是否能激发蚝肉反应，就能判断生蚝的新鲜度。
传统肉品也出现在餐桌上，有牛肉、羊肉、羔羊肉和鸡肉。我发现这些肉类的滋味并没有河马肉和长颈鹿肉腥膻。
席间还有用小汤匙品尝的猴脑，大多数人都作呕地别过头去，梅里爱则肯定他的虎族人民会对这道菜情有独钟。
我突然想起德墨忒尔课末提到的黑猩猩实验，十七号地球的人类灭绝也是出于相同的原因。他们忘记了自己为何而存在，只会一味地依循传统，却从不过问传统从何而来。
“你在想什么?”玛丽莲问我。
“没什么……你们昨晚遇见了什么?”
“我们想要往前走，却被大魑魅挡住了去路。”
“今晚和我们一块儿去，”哈兀搭腔，“你该不会想连续两次放我们鸽子吧?”
我没有回答，还没拿定主意。
最后上来的甜点是蛋糕和蜂蜜法式吐司。
“再来一杯香醇的咖啡，这一顿就算是完美了。”梅里爱心满意足地表示。
餐后还有音乐会。半人马、人鱼、琴鸟纷纷来到食堂。除了之前出现过的乐器外，今晚还有一只半人马专门演奏一种弓形乐器，乐音相当轻柔。
乔治·梅里爱表示要露一手，变一个不需要任何道具的魔术，当作餐后余兴节目。玛塔·哈莉自愿担任表演的嘉宾。
“从一到九任选一个数字，不要说出来，然后把这个数字乘以九。”
玛塔·哈莉闭上眼睛表示：“好了。”
“接着减去五。”
“减好了。”
“把现在的两位数字相加，让它成为个位数。比如说，假如你的数字是三十五，那就是三加五等于八。如果加完以后还是两位数，那就继续相加，直到得出个位数为止。”
“没问题。”
“很好，将现在的数字对应到一个英文字母上，根据A=1、B=2、C=3的原则，以此类推。现在你的心里想的是一个英文字母。”
“对应好了。”
“选择一个名称以该字母为首的欧洲国家。”
“还要多久?”
“就快结束了。现在留意国名的最后一个字母，将它对应到一种水果上。”
“好了。”
乔治·梅里爱装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然后表示：“你想的水果是奇异果。”
玛塔·哈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思索着其中的窍门，却找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请教梅里爱：“你是怎么办到的?”
“坦白说，这个魔术跟这里发生的一切还真有点儿关系，我们以为自己有所选择，但不是那么回事……”
梅里爱对我眨眨眼，又要了一杯咖啡。
莎拉·伯恩哈特到我们这桌坐下。
“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对抗蒲鲁东，”她低声说，“要不然他迟早会把我们赶尽杀绝。”
“他获得优胜，这就表示神老师认同他的竞赛策略。”哈兀做出手势安抚道。
“掠夺、杀戮、强暴、奴役、恐怖行动，恶势力正逐渐在思想与政府体系中抬头啊!”她说。
“不要评断，适应规则。”我说。
莎拉·伯恩哈特当场发飙：“轮得到你来跟我说这些?大家醒一醒啊，蒲鲁东会是最后的赢家，他所坚持的理念将会席卷全世界，难道这就是你们希望的价值观?你们不也目睹了十七号地球的下场?”
所有人都对它的毁灭记忆犹新。
“如果我们袖手旁观，他就会——”
听觉灵敏的蒲鲁东转过头看着我们，语带挖苦地表示：“非常欢迎各位来挑战我的鼠族战士。”
莎拉·伯恩哈特不知该如何响应，她明白自己元气大伤的马族人民根本就不堪一击。
“有种就来试试我的娘子军!”玛丽莲·梦露回呛。
“一定，一定，亲爱的，胡蜂的螫针是吓不倒我的……”蒲鲁东对玛丽莲抛出飞吻，挑衅意味十足。
“我可警告你，要是你敢动我那群姐妹的一根寒毛，我可不会像海豚族一样让你为所欲为。”
“很好!”蒲鲁东摩拳擦掌，“这场对决势必精彩，可以期待一下。”
当下我有一种回到了幼儿园的感觉，仿佛在操场上听见一群小鬼互呛道：“有种你就试试看。”
“力量不是一切!我的女战士比你的那群大老粗有脑、有勇得多了!”
“那我还真是等不及了呢!”鼠族之神喊话。
“我已经准备好开放下注了。”罗特列克提议。这位蓄着山羊胡的矮小男人跳上餐桌，等着大家下注。
“我们一毛钱也没有。”古斯塔夫·埃菲尔提醒他。
“那就用长袍下注好了，反正它脏得快，而且我也穿坏了好几件。”罗特列克表示。他取出一个小本子，在上头画了两行，一边表示赌玛丽莲获胜，另一边表示押蒲鲁东胜出。
埃德蒙·威尔斯押了一件长袍，赌玛丽莲赢。
“在真实的动物世界里，胡蜂比老鼠有优势。”他向我解释道。
手气一向很背的我宁可当个旁观者。而且我可怜的人民正在海上漂流，前途未卜，我哪有心思去管他们谁会胜出。如果在下一回合中，我无法拯救我的海豚族人，那我就只能化身成半人马或人鱼了。在逐渐迈向顶峰，长了这么多见识之后，到头来竟是变成神话怪物……不行，现在不是娱乐消遣的时候，我必须想办法去帮助我的人民。
“你在担心我们的人民。”埃德蒙·威尔斯表示。
“你不担心吗?”
“当然担心，不过更糟的是，竞赛结束后，鼠族人民发动战争有了正当性。在他们眼中，我们不过是一群四处漂泊、懦弱无能的野蛮人，需要他们强盛的文明来教化。他们甚至已经捏造了故事，说我们和海豚做爱……你没注意到吗?”
“没有，我没注意到……这实在是欺人太甚，他不只残杀我们，还篡改历史来自抬身价。”
我感觉到埃德蒙相当忧心。他取出《百科》，很快地记下了某件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我犹豫着该不该打断他。
“我们绝不能让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我说。
他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回答我：“太迟了。”
“没有什么事是不能挽救的。”我反驳道。
“我们失败了，只能说运气不好，就是这样。”
“‘失败者永远有理由，成功者永远有办法。’这是我爸说的。一定会有法子的。”
“不对，这次例外。”他持续动笔，反复阅读，似乎对所记载内容的严重性感到很悲哀。他起身合上书本，用相当低沉的嗓音表示：“也许你说得对，成功的人永远有办法……无论是用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