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放松下来
「找到一个。还有另外一个。」
我在计程车地板上伸展歪扭的身体。我认得那个声音。
「托金?」
抓住我的人拉开白色兜帽，露出他那丛红色鬈发。「你最好坐下。」他说。
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全身动弹不得。「你怎么──?」
我左边另一个声音插嘴：「他会在这是因为我找到五金行老板切断我的铱手镯。」
我立即转身。见到托金让我太过吃惊，所以我没注意到谁坐在我隔壁，亚莉露齿而笑。「你可以拥抱我，没关系的。」
我拥住她，抱得死紧。「我好担心妳喔!」
「你是吗?」亚莉说。
「是阿。」我惊呼，松开手。「听好，我们可以稍后再谈。听着，亚莉，马可已经背叛我们了。他投效马萨，我不认为他会回心转意。凯斯现在在大马路上的某处，我们被人群冲散了，让我跑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马萨要来，」托金边说边把手伸向车门。「你不能去。托金找他。」
我可以听到远处的警笛声。我转头看见一辆警车在公共巴士旁边，发出紧急煞车声，然后停下。一名制服警察走出警车，他旁边跟着狄米崔欧。
「开车。」托金说。
我身子往下一缩，躲开他们的视线。计程车司机启动车子。
「英文?」他说，「我们去哪?」
在任何人来得及回答前，我旁边的车门被砰地打开。我感觉到有东西用力撞我一下，我倒在亚莉身上。
门又关上时，凯斯凭空出现在我隔壁的座位上。「全员到齐。」他边说，边将两个袋子丢在计程车地板上。「包括魔球。」
亚莉尖叫。她的手伸过我，紧紧搂住凯斯，我觉得自己像个夹心饼干快要被压扁了。「你没事吧?」她说。
「烤羊肉串害我一直放屁，」凯斯说，「除此之外，我很好。」
「机场。」托金插嘴。
我可以在后照镜里看见司机的眼睛。当他急踩油门时，那两只眼睛变得像两盏白色油灯。
*
「很好，很好，疯狂炸弹客回来啦!」在我们走出战机，踏入卡莱飞机跑道时，斐德大叫。
一个剃光头的女人跑向我们，给我一个热烈拥抱。我片刻后才察觉那是妮瓦娜。「好久不见。」她说，「比你知道的还久喔。」
贝格德教授走向梯子，脚步还有点跛。他的斜纹软呢外套看起来有点蓬乱，头发好像更花白、更稀疏了。「魔球呢?」他大喊。
我走下梯子，将袋子转到我身前。「在袋子里面，贝格德教授。」我说。
他露齿而笑，一把抓走它们。「太棒了、太棒了!」
「嗯，我们也很好啦，」亚莉说，「谢谢你的关心。」
贝格德教授放下袋子，然后羞怯地转向我们。他的手伸向我，我便和他握手。「嗯，杰克，你看起来一点也没变老，这说的通。亚莉……凯斯……看到你们归队真好。」
「我们──我们失去马可。」我轻柔地说，「他投效马萨了。」
贝格德教授的肩膀一垂。「是的，嗯，恐怕是如此。我们会处理的，但我们现在不要去想负面的事。我们有你们，还有魔球，只剩五个。」他倾身检视袋子里面，然后他掀开上面那个盒子，那个装隐形魔球的盒子。「第二个盒子里面没有东西啊……」
「它的力量是隐形。」我说。
「太妙了……」他边说边凑过去看。「盒子似乎镶了铱……它能防止魔球传送力量。他们怎么会知道这点呢?」
「他们知道的可多着呢。」亚莉说。
贝格德教授点点头。「现在他们有马可了，他们会知道更多。我们得赶快采取行动。」他擦擦眉毛，疲惫地微笑。「但首先，先在大会堂举行个小庆祝会，大家都很想念你们。来吧，你们的房间已经准备妥当，去洗个澡，安顿下来，冻结一下(freeze up)……」
「正确说法是轻松一下(chill out)，教授。」妮瓦娜说。
「啊，这个啊，我太老了，不可能会用所有的现代时髦用语。」贝格德教授说，精神勃勃地走向校园。「晚餐在七点开始。一顿七大奇迹主题晚餐，巨型炖牛肉、金字塔果馅饼、空中花园沙拉等等。所以孩子们，先等你们轻松一下后再见。」
我瞥瞥亚莉和凯斯。我很想觉得回来真好。
我几乎这么觉得。
*
「金字塔果馅饼是什么鬼啊?」凯斯边问边噗通一声在我床上坐下。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湿答答的，亮白色的卡莱制服直挺帅气。
亚莉在他身后走进门。「果馅饼就像奶蛋糕，我妈去餐厅时总是会点它。」
我还在穿衣服，还没拉上我的长裤。「请妳等一下好吗?」
「我不会偷看啦。」亚莉说着，转开头。
我拉上拉链，套上皮带。我从橱柜里拿出手机，那是我在换下马萨工作服时偷偷夹带进来的。
凯斯瞪着手机。「等等。你还有那个手机?」
我点点头。我不知道它还能不能用。我按下最底下的按钮，看见萤幕上闪着警告：电力不足。
我按下确认，接着那只巨大的眼睛从萤幕上瞪向我们。
「那是什么鬼?」亚莉问。
「我们可是靠它才逃出来的。」我说。
「有人暗中帮助我们，」凯斯补充，「一位谍间面双。我猜，技术上来讲是这样啦。」
「等等。马萨里有位双面间谍?」亚莉问。
我的大脑开始运作，开始回想起我们被抓的经过。我们的逃跑和被救是很惊险刺激，但我不想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比方说，马可或妲莉雅。
现在只要想到他们，我就会突然心痛如绞。
但那只眼睛似乎瞪入我的内心，彷佛它是活生生的，彷佛它知晓我的一切。「是啊，」我说，「抓耙子。」
「你知道她是谁吗?」亚莉问。
「不知道，」我说，「妳怎么知道是『她』?」
「眼睫毛啊，」亚莉回答，「上了睫毛膏，看起来下面还有眼线。」
我的大拇指滑过它，打开联络人App。「这列表顶端有个名字，」我说，「可能是她的。我是说，他们是她的联络人，它像其余名字一样都用密码。」
我们瞪着数字：一九一四一三二五，六一三六一二九一四一一。
我抓起一支笔，然后找到我写的那张纸条，上面有代替数字的密码。
接着，我慢慢以字母取代数字。
「南西姊妹……」我说，「南西.爱梅林克。我们在那个放满枕头的房间里听到的声音，马萨的头头。」
「那是个女人?」凯斯问道。
「她告诉你她的名字?」亚莉问。
「她就没告诉我。」凯斯说。
我回想那天，回想那女人说的话，那些字眼现在感觉非常诡异。「但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摩格纳……马格纳?它不在这些数字里，但她跟我提到它。」
「嗯嗯，」凯斯歪着头说，「顺便一提，那是『嗯嗯』的颠倒。但这里有件怪事。马格纳(Margana)?她真的那样说吗?因为那是字谜(anagram)的颠倒拼字。」
一个字谜。
那个人──那个奇怪的声音──将那几个字加在她名字后面。为什么?
我写出南西.爱梅林克(NANCY EMELINK)这个名字。亚莉立刻开始解密。我看见她写着爱蜜.克勒金能(AMY CLENKINEN)、林恩.麦肯尼基(LYNN MCANIKEE)和另外好几个这些字母能拼出的名字。
但我思绪奔驰，无法拿起一支铅笔。字母似乎在纸上舞动，在我脑海中重新排列。
我感觉到背脊突然发凉，尖锐的寒意窜上我的脖子。
「停下来。」我说。
亚莉抬头看。「你说什么?」
「我说，停下来。」
我从她那抢过铅笔。在我将我看见的字母分开时，我的手拚命颤抖。
MCKINLEY(麦金利)
「什么?」亚莉说，「这是某种玩笑吗?」
凯斯从我肩膀窥探。「还有些字母没用到。」他说，「N，A，N，E……」
它们也在我的脑海里跳着舞。它们舞动时，我感觉到整个身体的血液好像流干。「把手机给我。」我说，我的声音沙哑粗嘎。
「杰克……?」亚莉说。
「把它给我就是了!」她递给我后，我轻敲萤幕。那只大眼睛仍旧在瞪着我，那个让我们进入秘密房间的虹彩，那个我们能在此地安全无恙的理由。
我将大拇指和食指放在萤幕上一捏，前额和鼻子出现。我再一捏，眼睛缩小，变成整个人的一小部分。一位穿制服的女人。她站在一个团体中间，里面有狄米崔欧、尤格和史戴洛斯。
她在微笑。我认得那个微笑。
不可能。
我又往外一捏，慢慢放大那个女人，直到她的照片充满整个萤幕。
欢迎你回来。
马萨的头头是那样说的。她的确用了那些字眼。那谜语可不容易想通，而我那时愤怒到没有好好仔细聆听。
我只听过一个人用过那种说法。
我的手指松开。手机滑下来掉到地上。我试图动动我的嘴巴说话，但我办不到。
那眼睛属于照片里的那个人。一个不可能在那里面的人。一个死了好多年的人。
「是安妮──那些字母拼的是安妮.麦金利……」我喃喃自语。
我无法继续说下去。但凯斯和亚莉瞪着我，脸上满是迷惑。我需要大声说出那些字眼才行。我强迫自己用力吞口口水。
「马萨的头头，」我说，「是我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