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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1

爆炸也是时间的压缩,从某个角度来看,某种程度上自然宇宙所有可见的变化都具有与爆炸相似的特性,否则你们也注意不到这些变化。而平缓一些的变化,如果发展过程足够缓慢,在时间不够长或者关注时间太短的情况下,都难以察觉。所以,我告诉你们,我所见过的变化,有一些是你们根本未曾察觉的。

——雷托二世

一名女子站在大圣母奥玛·麦维斯·塔拉扎对面,圣殿星球的晨光映衬着她高挑柔韧的身形。女人周身包裹着阿巴长袍,从肩到脚都是莹莹的黑色。即便如此,这身穿着也无法完全遮掩她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气质。

塔拉扎坐在她的犬椅上,身体前倾,扫视着记录仪器投在眼前桌面上密密麻麻的贝尼·杰瑟里特文字。

“达尔维·欧德雷翟”,投影区域显示出了桌旁女子的名字,然后显示了重要的个人信息,这些信息塔拉扎早已了如指掌。投影可以发挥多种作用:一、为大圣母提供可靠信息;二、她可以假装扫视记录,趁机稍作思考;三、此次交谈如若出现负面情况,可以记录最终的证据。

信息不断划过塔拉扎的眼前:欧德雷翟已为贝尼·杰瑟里特生了十九个孩子,每个孩子的父亲都各不相同。这件事情并无非同寻常之处,不过无论多么敏锐的眼睛也难以在欧德雷翟的身体上发现多次生育的痕迹。鹰勾鼻和高颧骨赋予了她五官高贵的气质,眉眼口鼻都让人不禁注意到她的窄下巴。不过,她的嘴唇饱满,洋溢着她自己都要小心抑制的激情。

塔拉扎心想:我们总是可以依赖厄崔迪基因的。

欧德雷翟身后的窗帘飘动了几下,她转头瞥了一眼。这里是塔拉扎白天使用的客厅,空间不大,陈设颇为典雅,色调以绿色为主。只有塔拉扎犬椅一尘不染的白色才将她与背景区分开来。房间的凸窗向东,窗外是花园和草地,远处是圣殿星球的皑皑群山。

塔拉扎没有抬头,说道:“你和卢西拉都愿意参加这次任务,我颇为欣慰。如此一来,我的担子便能轻很多。”

“要是能认识一下这位卢西拉就好了。”欧德雷翟看着塔拉扎的头顶,说话的声音好像柔和的女低音一般。

塔拉扎清了清嗓子:“不必。卢西拉是我们最为高明的一位铭者。她和你一样,也为此接受了同样的自由开明的训练。”

塔拉扎随意的语调带有一种近乎无礼的色彩,欧德雷翟也只是因为与其相熟,才压制住了心中的不满。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一定程度上因“自由开明”这个词而生。厄崔迪家族的祖先当年发动起义,便与这个词语背后的含义有关。关于这个概念围绕着诸多潜意识猜想和未经检验的偏见,她脑中出现的女性记忆对这些猜想和偏见大加抨击。

“只有自由开明的人才会真正地思考,只有自由开明的人才懂得思考,只有自由开明的人才明白同胞的疾苦。”

欧德雷翟想:这个词语的背后隐藏了多少刻薄与恶意。隐秘的自尊心对高人一等的渴望是如此强烈。

欧德雷翟提醒自己,塔拉扎随意的口吻虽然听似伤人,但她用这个词语其实只是为了表达最宽泛的含义——卢西拉所接受的大众化教育根据欧德雷翟的教育作了细致的调整。

塔拉扎往后一靠,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但是注意力仍然放在面前的投影区域。阳光从东窗直接照在她脸上,在鼻子和下巴上投下了些许阴影。塔拉扎身形娇小,年纪稍长于欧德雷翟,不过风韵犹存,许多难对付的男性也都拜倒在她的脚下。椭圆形的脸庞,曲线柔和的颧骨,一头黑发紧紧地扎在脑后,前额上高突的美人尖便露了出来。塔拉扎说话的时候,嘴唇只是微动,控制唇部动作的能力异于常人。旁人如若端详她的相貌,注意力往往集中在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纯蓝色眼眸上。她的整张面孔好像一副老于世故的面具,几乎掩藏了她所有的心理活动。

欧德雷翟对大圣母现在的这个状态并不陌生,她知道塔拉扎马上就会开始自言自语。此时,塔拉扎确实开始喃喃自语。

大圣母的目光随着投影区域滚动的文字而移动,大脑中则在不停地思考,她在同时考虑很多事情。

这对于欧德雷翟而言是一件好事。塔拉扎认为,保护人类的善良的力量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在塔拉扎的宇宙里,护使团和姐妹会的意图就是一切。无论什么事情,即便是去世已久的暴君的阴谋诡计,只要有利于这些意图,都可以视为益事,其他任何事情都是恶事。大离散回来的那些陌生人,尤其那些自称“尊母”的后代,强行进入了她们的世界,这些人绝对不可以信任。塔拉扎自己的人,即便是那些在议会上反对她的圣母,才是贝尼·杰瑟里特最终能够依赖的人,只有她们能够信赖。

塔拉扎依然没有抬头,说道:“你知道吗,暴君降世之前与去世之后的数千年间,重大冲突的数量有着天壤之别。暴君死后,此类冲突不及此前百分之二。”

“从我们掌握的信息看来,确实如此。”欧德雷翟说。

塔拉扎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又低了下去:“你说什么?”

“在我们视线之外发生过多少战争?这种事情我们无从得知。莫非你有大离散那些人的统计数据?”

“当然没有!”

“你总说雷托驯化了我们。”欧德雷翟道。

“如果你想那么说,亦无不可。”塔拉扎在投影内容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并随后做了一个记号。

“这功劳难道不应该分给我们敬爱的霸撒米勒斯·特格一部分?”欧德雷翟问道,“或者分给此前各位天赋过人的霸撒一部分?”

“那些人由我们挑选而出。”塔拉扎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讨论战争的事情。”欧德雷翟说,“和我们现在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有些人觉得我们可能会‘砰’的一下,就回到暴君降世之前的状态。”

“噢?”欧德雷翟抿住了嘴巴。

“在这些返回的散失之人中,有几个群体正在做军火生意,只要你愿意买,只要你买得起,他们就可以把军火卖给你。”

“具体什么情况?”欧德雷翟问。

“目前,大量先进军火不断涌入伽穆,特莱拉人想必正在储备一些卑鄙的武器。”

塔拉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的声音很小,几乎像是喃喃自语:“我们认为眼下事关姐妹会的存亡,我们所作的决定均秉持最高的原则。”

欧德雷翟此前也曾见过这样的局面,她说:“主母难道怀疑贝尼·杰瑟里特是否公平正义?”

“怀疑?那倒没有,不过我确实有些沮丧。为了这些崇高的追求,我们终此一生,孜孜不倦,可是到头来看到的却是什么?看到我们用生命换取的许多东西,原本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判断和决定。归根结底,这些东西皆源自个人的一己之欲,或是为了安舒,或是为了便宜,与我们的崇高理想全然没有任何关系。彼时,真正要紧的只是一些世俗的承诺,满足的只是有权作出那些判断和决定之人的需要。”

“你之前把这些称作‘政治上的必要之计’。”欧德雷翟道。

塔拉扎强压怒气,将注意力转回到眼前的投影:“判断抉择时墨守成规,贝尼·杰瑟里特倘若变成这样,我们注定会因此覆灭。”

“从我的个人信息里绝对看不到无足轻重的判断和决定。”欧德雷翟道。

“我看到的是薄弱之处,我看到的是瑕疵。”

“这些你也绝对不会看到。”

塔拉扎心中暗暗一笑,她清楚欧德雷翟为什么说了这样一句自命不凡的话——这是她激怒大圣母的方法。欧德雷翟常常看似焦躁不安,实则已忘却时间,漂浮在耐心的河流中悠悠静观,这是她的拿手好戏。

塔拉扎没有上钩,欧德雷翟便恢复了平静等待的姿态——气息舒缓,神志清晰,耐心自然而然就来了。姐妹会很早便教会了她如何将过去和现在分成若干流动的意识。她在观察周边的环境时,可以忆起自己星星点点的往事,身临其境,重新经历一番,好像往事与当下重叠了一样。

记忆上的功夫,欧德雷翟心想。总有些事情需要努力挖出,然后入土为安。拆除障碍。即便其他所有事情均已盖棺定论,童年的记忆依然纠缠在大脑之中。

有一段时间,欧德雷翟的生活曾经与多数孩子一样——同一对男女住在一栋别墅里,两人即便不是亲生父母,也必然是监护人。她认识的所有孩子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她们有“爸爸”和“妈妈”。有些人的“爸爸”离家工作,有些人则是“妈妈”离家工作。欧德雷翟的养父离家工作,养母长年待在家里,工作时间没有日托保姆看护。很久之后,欧德雷翟才知道,自己的生母付了很大一笔钱,希望这个女婴能够就这样生活在众人之中,不被人发现。

“她爱你,所以才把你藏在我们这里。”养母等到欧德雷翟懂事后,才告诉她,“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然而,欧德雷翟后来得知,这件事与爱并没有关系。圣母行事,动机绝对不会这么世俗,她的生母此前便是贝尼·杰瑟里特的一位圣母。

欧德雷翟能够知道这些事情,全都是有计划在先。她的名字是欧德雷翟,其他人如果不想取悦她或没跟她生气时,通常叫她达尔维,年龄相仿的朋友平时则叫她达。

然而,所有事情都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发展。欧德雷翟回忆起某个房间里的一张窄床,房间墙壁是粉嫩的蓝色,墙上挂了很多幅动物画和幻想的风景画,白色的窗帘随着春夏之时的微风轻轻拂动。欧德雷翟想起自己在那张窄床上蹦上蹦下的情景,对于那时的她而言,这个游戏很有趣,可以让她笑得很开心。一个男人张开双臂将跳起的她抱住,举到自己的圆脸前面,嘴唇上两撇小胡子蹭得她咯咯直笑。跳上跳下的时候,窄床会随着这振动撞击墙面,久而久之便在墙上留下了一些凹痕。

欧德雷翟正在回味这段往事,不愿将之抛入理性的深井之中。墙上的痕迹,笑声和欢乐的痕迹,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却意义重大。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怀念养父的次数越来越多。不过,并非所有回忆都是幸福的往事。有些时候,记忆中的他是悲愤交织的,警告养母不要“太过投入”。他的脸上时常露出各种各样的沮丧表情,生气的时候便会高声怒吼。每当这样的时候,欧德雷翟的养母眼中便会充满担忧,行为举止也会柔和许多。欧德雷翟感觉到了她的担忧和恐惧,并对那个男人心生憎恨。那个女人知道怎样才能让男人平静下来。她吻了一下他的后颈,手指拂了拂他的脸颊,然后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贝尼·杰瑟里特的一位分析监理花了很大的工夫,才将这些远古的“自然”情感驱散。然而,即便到了现在,仍然有一些残余需要挑拣,剔除。欧德雷翟知道,即便到了现在,往事也不可能尽数消散。

她看着塔拉扎全神贯注地扫视自己的信息记录,心中在想这是否便是大圣母正在查找的瑕疵。

她们现在肯定知道我可以控制早年的那些情绪了。

毕竟都已经是那么久远的旧事了。不过她不得不承认,有关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的记忆仍然深深地埋在她的心中。这些记忆的力量十分强大,以至于关于这两个人,尤其是养母的记忆,或许永远都无法彻底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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