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当乌迪西安离开营地的时候，阿奇里奥斯根本没想阻拦他，猎手知道自己的朋友正处在何种的重压之下。帕萨镇居然会有这么多人成群结队的一路追来，这让猎手也相当困惑。他对众人的献身精神非常震惊，因为对一个崇尚自由生活的猎手来说，这似乎有些太过了。
他的思绪被一路狂奔过来的塞伦希娅给打断了，后者正从他最后看到乌迪西安的方向跑来。看到她如此惊慌失措，猎手本能的感觉到应该是有大麻烦了。
这肯定与乌迪西安和门德恩有关。
“停在那里！”他向女孩儿喊了一声，提着长弓迅速穿过受到惊吓的人群。阿奇里奥斯现在已经非常了解这片茂密的丛林，它远比自己家乡的森林环境复杂得多，他在张弓搭箭前一定要保证自己可以精确命中目标。这正是他所追求的。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的反应并不晚。
————————
“我希望这件事情可以在安静和私密的环境下进行，这样那些对奈非天好奇的家伙就不会注意到我们了，”路西安对他无助的俘虏笑道，“是啊，对你有兴趣的家伙太多了。还有另外一点，对于我妹妹感兴趣的东西，我一定要加倍小心才是。”
他的双眼看起来完全不像人类，这让乌迪西安想起了莉莉丝那同样骇人的眼睛。他们一遍又一遍的评估者农夫，试图找到那些连乌迪西安自己都根本感觉不到的神奇力量。
“她是如此狡猾，头脑简直堪比最复杂的迷宫。许多个世纪以前，当我听说她被那个天使永远流放到无尽虚空之后，我并没有感到一点点的哀伤，”路西安笑了起来，“还好，‘永远’对她来说只是相对的，艾纳利尤斯根本不了解这一点。他本该直接弄死她，可他们这个种族常常作妇人之仁。”
一道蓝色的能量突然吞没了乌迪西安，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他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惨呼，可这声音根本传不出多远。
如果这下能让路西安了解到什么的话，那他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相反的，这恶魔自顾自的点点头，然后说道：“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到底谁在控制着他。虽然我这辈子说了太多谎，可这个我真不知道。很显然有一头恶魔完全控制了他……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生物吧。也许我应该好好研究研究你们两个。你觉得呢？”
“该死的！”乌迪西安咬牙切齿的回答道。
“谢谢，我早就死过了。现在让我们出发？”
路西安恶毒的笑容更灿烂了，就在此时，乌迪西安发现自己周围变得渐渐模糊起来，变得越来越不真实。就在此时，他震惊的发现，眼前似乎渐渐浮现出了一座宏伟的建筑——那显然就是三一神庙的主庙，而它正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就在此时，乌迪西安周围的一切都被魔法能量照亮了——一支羽箭呼啸着直直射进了大主教的咽喉。
路西安没有抵挡住这巨大的冲击力，脑袋随之向后仰去，鲜血瞬间从他丑陋的伤口中四溅而出。箭头射入如此之深，以至于乌迪西安怀疑它为什么没有径直从那魔鬼的后颈飞出来。
“乌迪西安！”阿奇里奥斯的声音响了起来，“试着自己逃走吧！”
自从被路西安俘获后，农夫不止一次尝试逃脱，但每次都惨遭失败。乌迪西安再次试图尝试门德恩的建议，但却没有任何效果。他开始怀疑上次不过是偶然罢了，不管弟弟现在掌握了何种力量，乌迪西安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当初的一切能力。莉莉娅的嘲笑再次回荡在他耳边。他已经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再次响起，很显然阿奇里奥斯又向路西安射出了第二支箭。乌迪西安对猎手的技艺相当有信心，如果他想射往什么地方，那就一定会命中。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支箭在距离路西安胸口不到一寸的时候，居然被他一把抓住了箭头。大主教随手将这支箭折成两段，而当他丢到地上的时候，这支利箭已经化成了齑粉。随后，他伸出手抓住那支深入他咽喉的箭羽。
路西安用力一拉，随着一声令人发毛的吸气声，那支箭也被拔了出来。他深深呼吸了一下，殷红的血液从他颈中的伤口滴下来，而那伤痕居然迅速愈合了。
在乌迪西安左边的不远处，阿奇里奥斯发出了一声诅咒，紧接着咆哮起来：“下次你没有这么好运了！”
路西安望着箭尖上的鲜血，突然伸出舌头去添那鲜红的液体，直到把它舐得干干净净。当他把箭杆丢在一旁的时候，不禁发出了满意的轻笑声。
“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居然能射出如此完美的一击！你会成为一个不错的魔虏，”他大笑着说道，“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大主教向他伸手做了个手势，阿奇里奥斯随即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乌迪西安听到慢慢移动的脚步声，怀疑猎手已经被他的魔法控制，现在已经开始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我已经有很多个世纪没有做过这么剧烈的运动了，”路西安嘲弄道，“看起来我已经忘记了亲历亲为的乐趣，真不该把所有事情都交给那些靠不住的魔虏……”
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另外一枚投射物飞向了他。可是，阿奇里奥斯的弓仍然在手中低垂着，这一击——一块石头—— 在路西安的身前突然被弹到了一旁，就像掷中了无形的盾牌。
可这并不能阻止更多的石头如暴风雨一般向他袭来，其间还夹杂着几根木头和别的无法看清的杂物。它们中的大部分都被大主教反弹得到处乱飞，可终究还是有几块石头打到了他身上，如果开始他没有贸然使用法术阻挡第一块石头的话，一切都将更加完美。
从林地的四面八方出现了无数呼和相应的人们，那是塞伦希娅带来的帕萨镇人。
“让他走！”塞伦希娅喝道，“放他们俩走！”
在卢马思的带领下，所有人都跟着大喊起来。镇民们挥舞着简陋的长矛，斧头，甚至长柄草叉这种寻常百姓的生产工具。又有几块石头木条扔向了大主教，但全都徒劳无功。
一开始，这头恶魔的脸上依然充满着自大与不屑一顾，饶有兴趣的俯视着眼前无知的众生。
“真让人感动啊！”路西安的声音在林中回荡着，“当第一块石头飞来的时候，我居然没有意识到他们会来这么多人！”他盯着乌迪西安再次说道：“到底是你……还是你弟弟搞的鬼？”大主教的眼睛眯了起来：“不，我觉得还是你做的手脚，我那狡猾的妹妹选择你当马前卒还是有原因的！我感觉到这里所有人之间都有着某种联系，但起源……是啊，它的意义在于……它一定是因为……”陷入沉思的路西安声音越来越小。
显然是趁着他的犹豫之间，卢马思大吼一声带着几名伙伴冲了上来。
路西安望着即将到来的攻击者，满眼都是困惑。
他脚下的土地骤然爆发了。人群，树林，甚至泥土——无一能够幸免，周围几十码之内的丛林都被撕裂开来。夜空里回荡着惨绝人寰的尖叫声，而漆黑的林地被炫目的光芒照得几如白昼。
乌迪西安并不害怕丢掉性命，就算这一刻不幸殒命他也在所不惜，可那恶魔却刻意保护着他不受到任何攻击。他也许会是唯一幸存下来的，只是他的心此刻却在为那些镇民所遭受的悲惨命运恸哭不已，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话，他们何至于来到这里送死呢？
这场悲剧看上去也许永远都不会有尽头，可事实上路西安的咒语只不过生效了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当它肆虐的时候，周围二十步内没有一棵树还能站立着，地面上裂开了黑色的大洞，其间闪耀着炽热的红光，就好像地狱里的魔鬼探出了头拼命发泄着对这个世界的愤怒。这丛林永远都是潮湿闷热的，可现在空气炽热到了几乎燃烧的地步。
“这意味着什么呢，”路西安对着空荡无人的树林叫道：“当这个世界被我们的双手改变以后。”
周围响起了呻吟声。乌迪西安闻到了一种可怕的味道，而这味道在他的家庭惨遭瘟疫洗劫之后便再没有遇到过。那是尸体烧焦后的恶臭，然而，这并不是为保护生者而焚烧惨遭瘟疫而死的尸体。所有无辜的镇民根本没有任何被杀害的理由，他们只因轻信了乌迪西安那幼稚的诺言。
农夫的心一阵阵的绞痛。他脑中突然被混乱的情绪充斥，自己所犯的每个错误，导致的每场灾难，都一一重现。乌迪西安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吼叫，试图再次对抗路西安。
再次抗争……再次失败。
“看起来你和我一样急着返回神庙。”路西安揶揄道，这身材高大的家伙满意的巡视着他刚刚造成的大屠杀。大地上炽热的裂缝照亮了他狰狞的面孔，“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可以出发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可就在他自说自话的时候，另一支箭啪的射在他胸口。可是，这回并不像第一次那样有效，它也被无形的力量反弹到了一边。
乌迪西安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阿奇里奥斯已经迅速搭上另外一支箭。当这金发的弓箭手攻击恶魔的时候，他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对手身上。
路西安啧啧称叹道：“我就说嘛，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魔虏，但在那之前，你——必须死。”
阿奇里奥斯又射出一箭。
“现在要如你所愿了。”大主教继续说道。
那支箭在半道突然转了个弯。阿奇里奥斯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单臂护在胸前试图防御——
箭支准确的命中了阿奇里奥斯的咽喉，与恶魔刚才被他射中的位置毫无区别……可惜路西安是恶魔，而猎手只不过是个凡人。
“噢，阿奇里奥斯，不！不要！”女孩儿拼命摇晃着他，泪水已经打湿了脸庞。
猎手躺在她的怀中，两眼无神的望着天空，已经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他已经死了，路西安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现在，大主教向塞伦希娅伸出一只手，声音里满带着诱惑：“真是太有意思了！来吧，亲爱的。让我来安抚你受伤的心灵。”
当这恶魔的法术诱惑着她慢慢向前的时候，她拼命想要抗拒，拼命的抱着阿奇里奥斯的尸体。路西安的力量拖着她穿过雾气蒸腾而又千疮百孔的地面。塞伦希娅再也无法对抗下去，最后终于将猎手软绵绵的身体丢到了身后。
现在眼看着一切都要结束了。朋友们和弟弟的死亡让乌迪西安心中充满了无尽的耻辱——他虽然没有看到门德恩尸横当场，但他又怎么可能有活路呢？——而塞莉，则和他同样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牺牲品。
他怀疑自己从前曾经拥有的那种力量应该与现在路西安破坏一切的魔法完全不同。现在，乌迪西安至少应该试着站起来，也许他还能将自己的朋友们从噩梦一般的命运中拯救出来。可是，他对路西安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他已经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他看看绝望的塞伦希娅，又看看阿奇里奥斯已经开始变冷的身体，然后然后又向后望去。他们曾经一次又一次为自己浴血奋战，他们曾经对自己深信不疑，深信不疑……
突然从遍地的尸体里爬起来一个人，他拼命冲向前拦住了无助的塞伦希娅。是卢马思，现在他的面孔比当年毁损的还要厉害几倍，他那焦枯的双手死命拉着女孩儿不让她继续前进。另外一个帕萨人也爬起来协助他，接着，又是一个。他们的人数虽然在慢慢增加，但根本拦不住她前进的步伐。路西安看着他们古怪的样子，几乎都要大笑出来了。
可当他真的开始笑的时候，他发现居然有二十个以上的帕萨人正试图再次向他冲击。这次，他们并没有使用斧子或者草叉之类的武器。
他们居然开始了吟唱魔法——
大主教周围的空气里瞬间充满了狂暴的能量。不知从哪里飞来了无数的石块，而一根大树枝砰的打在路西安英俊的脸上，只不过还是被反弹了回去。
在这些战士中间，乌迪西安居然看到了芭莎太太，她的双眼满含着泪水，但嘴角却冷酷的瞥向一边。农夫惊恐的发现她儿子居然没有跟在妈妈身边，可他也只有祈祷小男孩只是躲在了后面的某个地方，而不是惨遭了飞来横祸。
“有潜力，”路西安点了点头，表示对他们的攻击能力非常认可，虽然其结果看上去太过沉闷，“不过我还是倾向于继续检测这家伙，然后再从头训练其他人。得教给他们点不一样的东西！”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眼神阴沉的望着那些帕萨人。
芭莎和伙伴们脚下的地面突然爆裂开来，滚烫融化的泥土瞬间吞噬了她和另外几个人。他们的惨叫声充斥着乌迪西安的耳朵——
“不！”乌迪西安绝望的叫了起来，双眼紧闭不敢再看这一切，可泪水却从面颊上滚滚流下。他拼命的用双拳捶打着地面，极度痛苦的一再嘶吼着：“不！”
只不过片刻之间，戴尔米迪斯之子发现周围一切又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他担心路西安刚才的大屠杀到现在才真正显示出来效果。乌迪西安大睁着双眼，任凭眼泪一再打湿他的脸。
可让他吃惊的是，芭莎太太和其他人居然都毫发无损，一道显然是由刚才融化的土地所形成的墙壁环住了他们，而它看上去早已经完全冷却，现在正有一个帕萨人从里面拳打脚踢试图破墙而出。
乌迪西安刚想要感谢这奇迹的发生，却看到令他更加惊奇和欣慰的事情。塞伦希娅并没有继续无助的向路西安走去，而卢马思和其他人干脆将她抬起来向后撤退。
而最后——他感觉是如此诧异——奇迹发生在了他自己身上。
乌迪西安不再漂浮在空中。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怎么能敲打到地面，因为他正双膝跪在大地上。
这是他自己做到的，而不是路西安大发慈悲。
莉莉丝显然欺骗了乌迪西安……他不应该为此惊讶吗。他现在可以猜想，为什么当初他在莉莉丝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那是因为深信自己完全不是那女魔的对手。而她则充分利用这一点，进而完全摧毁了他的意志。
乌迪西安努力抬起了一只膝盖，单膝跪在地上。当他的望向大主教的时候，眼神是如此可怕。路西安与莉莉丝一再的欺诈与背叛让他完全下定了决心。
“没有下次了……”农夫一再重复着这句话，然后猛然站了起来，“你别想再去伤害任何人！”
大主教这次没有笑出来，他的面孔却变得比比从前还要阴森与诡异。“你最好不要惹恼我，凡人。你们这些种族和所谓的文明不过是地表上的可怜虫罢了。千万不要试图惹怒地下这些……”
乌迪西安摇了摇头回答道：“你大错特错了，大主教……路西安……莉莉丝的哥哥。记好了，你要小心，千万别再惹恼我。”
这番话让魔鬼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狂笑，但乌迪西安觉得这笑声显然有些色厉内荏。没有理由相信路西安会舍得放弃对自己的控制。乌迪西安靠自己的能力重获自由，这意味着那天赋……不，是与生俱来的神力，莉莉丝曾经这样称呼它……现在如同洪水一样在他体内汹涌奔腾，就像当初他深信自己无所不能的时候一样。也许还达不到从前的水平，但这种力量看起来极易上手，可当初莉莉丝却告诉自己，没有她，自己根本一无是处，一无所有！
“现在滚，”乌迪西安严厉的喝道，“现在就滚，否则死路一条！”
路西安停止了大笑。
大地重新爆发起来，而这次所有的力量都对准了乌迪西安。滚烫的灰烬拔地而起席卷了他的全身，炽热的泥土向他奔涌而来。地面突然向下陷落，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掉了进去。
但就在此时，乌迪西安仍旧向他的对手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当这一步没有落空时，他又迈出了第二步。他对这些赤红的灰烬和火烫的地面根本不屑一顾……因为这些东西根本伤害不到他。
在他的潜意识里，乌迪西安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在对方疯狂的攻击中安然无恙，是因为自己重拾的信心唤回了曾经的力量，甚至比他曾经期望的还要强盛。这种想法给了乌迪西安足够的动力，令他迈出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当自己与路西安的距离拉近了一半的时候，乌迪西安饶有兴趣的发现大主教居然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不再打算赐予我祝福了吗，大主教？就像你的狗腿子横加给艾森镇长，他的儿子，还有其他所有受害者的祝福？”农夫脸上的揶揄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万分的憎恶，“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啊……”
“我会给你我的祝福，”这魔鬼的声音低沉嘶哑，听起来再也没有半丝的温文尔雅，甚至根本不再像人类的腔调，“到那时……我要吃掉你的内脏，用你的颅骨做成杯子痛饮你的鲜血……”
当他咬牙切齿说完这番话后，他那人类的外表就此消失无踪。路西安的样子恐怖到令人不忍卒看，而对乌迪西安来说感觉就更强烈了，因为这令他想起了莉莉丝。路西安的个头比那女魔还要高一半，身材也宽大许多，覆满鳞片的后背上披着如同马鬃一般的丛生尖刺。不过，她只生了一条尾巴，而她该死的哥哥则有三条，而且每条尾巴上都长满了和乌迪西安手掌一般大小的匕首一样的锋芒。
路西安向他一步步走来，而就在行走的过程中，他发现这魔鬼有着与莉莉丝一样的膨胀粗大的双腿。他的双手长得也不太一样，每只上面都不止五个以上如同毛刷一般尖利的手指，而每个上面都向下滴着骇人的毒液。
他们的面孔上只有眼睛是相似的。路西安曾经把自己伪装成英俊博学的祭祀，而现在他的脑袋看起来却像是一只癞蛤蟆。他的嘴巴甚至比脑袋还要大，一排排尖利的牙齿正呲向乌迪西安。莉莉丝这位哥哥没有鼻子，甚至连鼻孔多没有，他的下巴中间长着尖利的钩子，乌迪西安很容易想象这东西作为武器该多么有力。
“怎么样？”这魔鬼发出刺耳的声音，咧开的大嘴一直张到两只耳朵下面……这张大嘴甚至能吞得下他自己，“来吧，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让我来给你一个再好不过的祝福……”
然而，尽管路西安如此令人望而生畏，但他却无法再次把恐惧灌输给面前的人类。乌迪西安心中只有厌恶，痛恨为什么如此令人厌恶的东西居然还能生存在这个世界，而且还能一再去污染别人。的确，路西安能在庇护之地自由行走就是个错误——没错，他们生存的世界就叫这个名字……
“那你来呀，”他向恶魔挑衅道，“来呀！”
突然间，乌迪西安感觉自己的肠胃一阵翻涌，就好像这些器官想要弃他而去一样。而他的肺同时也遭遇了这种突袭，接着是心脏。他知道如果放任这一切发生的话，自己最终会是什么下场。
他非常好奇路西安是否知道这些咒语的真实效果，要不要让这家伙也尝尝？
就好像他的意念产生了效果，乌迪西安看到路西安突然抓住了自己的胸口，神情看上去极其困惑，他那不安的眼神中全是痛苦。
大主教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类。乌迪西安全身的痛苦都消失了，与此同时，路西安看上去也恢复了正常。
恶魔不屑一顾的嘘了一声：“可怜的家伙只会用些可怜的伎俩……”
乌迪西安没有兴趣回答他，接着又大步向他走去。农夫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但不管怎样，他必须速战速决。
奇怪的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越近，乌迪西安就感觉眼前的大主教越不具威胁性。他感觉到身后有源源不断的巨大力量涌入自己的身体，他知道这些支援来自帕萨人和塞伦希娅。在这次事件中，他们不仅继续对乌迪西安奉若神明，而且比从前还要尊崇他。
乌迪西安察觉到这一点后，心中的信念再度坚定起来。他大步走上前一脚踢向那可怕的对手。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完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身后所有追随自己的人们。
他这莽撞的攻击让恶魔愣住了，但仅仅愣了那么一秒。当他们两个相碰的时候，路西安的尾巴像蝎子那样挥了起来。它们绕过乌迪西安的身体，拼命的攻击着他的后背，每一下都深刺入骨。但他的每次攻击都立刻被反弹起来，而那些伤口也几乎在下一秒钟便已恢复如初。乌迪西安不过是略感不适，仅此而已。
他设法抓住了一根尾巴，尽管上面的锋芒刺穿了他的手掌，但他还是用尽力气将它扯下来。恶魔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叫声中饱含着痛苦和愤怒。乌迪西安轻蔑的把他的半截尾巴丢到一边。不管怎样，现在路西安把其余尾巴缩了回去，无疑是害怕接下来的战斗中再丢掉一两根。
“我妹妹够劲吧？”当他们两个再次交手的时候，这恶魔低语道，“她一定是你梦寐以求的女人吧？一辈子能遇到这样的女人值了吧？你知道，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她的诱惑。在你之前，她的情人多得数不过来，可她只爱过一个……呃，可惜不是你。”
乌迪西安没有阻止他。对莉莉丝的错爱至今深深刺痛着农夫，但完全不至于动摇他现在的决心。他现在只想打倒眼前这可怕的敌人。
“她只爱过一个，没错……他的名字叫做艾纳利尤斯！你想起来了吗？当你们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她有没有低声念过这个名字？你最好还是臣服在我面前吧，凡人，也总比屈膝在他面前好！他怎么可能像我一样和善呢！不，完全不可能……你在他面前根本一钱不值，毫无用处！”
没事。他又开始这种陈词滥调了。不仅乌迪西安在这些生灵面前一无是处，恐怕任何凡人对他们都没有任何价值吧。
再不会这样子了，他突然想道。我……我们……不会再像现在一样一文不值！
“我不会屈服于——任何人！”乌迪西安终于反驳道，接着死死握住了恶魔的咽喉。现在不管他想做什么，他都能心想事成。看上去他们之间拼斗的时间越长，路西安的弱点被发现得就越多。“根本没有任何人能跟我相比！”莉莉丝的话突然间涌上他的心头，不过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了。他并不是一根废柴；她和她哥哥都是一路货色，口中没有半句实话。“你才一文不值，路西安，瞧瞧你那德行吧！”乌迪西安再次大吼起来。
恶魔再次大笑起来，可这笑声半途中却险些被窒息了。路西安死死抓着自己的喉咙，但却不是因为乌迪西安掐得太紧了。事实上，人类虽然扼住了他的喉咙，但也仅仅是令他无法脱身而已。一种压倒一切的欲望席卷了乌迪西安，他渴望着看到自己的话语变成现实。
“绝不，路西安……绝不！”乌迪西安大吼道。
农夫的眼睛闪烁着暴怒的光芒。恶魔的身体迅速变得苍白起来，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漂白了。路西安重新用尾巴开始了对乌迪西安的疯狂攻击，但却连对方的皮肤都未曾刺破。事实上，乌迪西安只不过感觉有阵微风拂过身体，或者还不至于此。
就在此时，乌迪西安发现自己居然能够透过恶魔看到他身后的黑暗丛林，这让他的勇气愈来愈足。他完全不把路西安的疯狂挥击放在眼里，那甚至比不上最轻的针刺。
到最后那恶魔终于放弃了，他绝望的大叫起来：“你小心，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她不会放过你的！我妹妹绝不会丢掉任何没玩烂的玩具的！我最熟悉她的路数！只有我能帮你！我可以做你的参谋！我会臣服在你的脚下，喊你‘主人’！听着——”
“除了丛林里的鸟鸣兽叫，我没有听到其他声音，”乌迪西安摇摇头回答道，“也许还有微风吹过吧，现在，准备受死吧。别妄想其他的了。”
路西安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在乌迪西安的手指下，恶魔的鳞片渐渐消失在空气中。现在整个路西安都渐渐变得透明了，他恐惧的脸越发的扭曲，因为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乌迪西安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任何人类所为……即便一个奈非天也不可能有如此神力。
最后，恶魔终于得到了乌迪西安所说的下场……一无所有，连影子都不曾留下半个。
戴尔米迪斯之子依然站在那里，双手依旧保持着一个紧扼住咽喉的姿势。慢慢的，乌迪西安伸开了双手，仔细望着自己的手掌，就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
他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慢慢走近，不过他已经察觉到对方是谁。乌迪西安慢慢转过身去，就在此时，他看到卢马思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后退了几步。
“原谅我，乌迪西安大人！我靠近你并没有图谋不轨！只是……啊，只是你站在那里太安静了……”
“没事，卢马思。没事。”看着对方惊惶的样子，乌迪西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都结束了吗？”这个帕萨人问道，“那魔鬼死了吗？”
“不……他应该根本不会死亡。”农夫回答道。
卢马思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困惑了。
戴尔米迪斯之子长叹了一声说道：“这恶魔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没事了。”
可是，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乌迪西安知道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就在他身边，地上裂开的那道大缝隙仍然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到处都是树木的残骸，更糟的是，地上还躺着那么多追随者。有些人很显然已经回天乏力，可总还有些人仍然有生命的迹象……
他不加思索的走过卢马思身旁，走到最近的一个伤者前面。乌迪西安对他的面容有些熟悉，但现在只知道他是某个帕萨人。不过，一想到这个人的生命已近油尽灯枯，乌迪西安禁不住又掉下了眼泪。
他蹲下来把这个男人安放得稍微舒服一些……他的双手中闪耀着两团温暖的火光。
这帕萨人吃力的喘息着，胸口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乌迪西安差点就把手拿开，可就在此时，他看到男人身上的擦伤与脸上的刀痕都渐渐开始愈合，而一只看起来早就折断的胳膊也已经完全长到了一起。
乌迪西安一直伸着两只手，直到那帕萨人身上所有的伤痛都回复了正常。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圈帕萨人，他们都在用敬畏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接着走到另外一名脸上还在流血的女性身边，继续自己的治疗。当他收回自己的双手时，这位女性也已经痊愈了。
他一个接一个的治好了身边的人，然后又转向那些倒伏在地上的人们。乌迪西安试着寻找那些最需要他帮助的人，优先向他们伸出援手。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花费了多长时间，到最后，他发现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投过浓密的树叶落在自己身上。他几乎已经累散了架，可心中却无比兴奋。他救助了这些亟需他帮助的人们，尽管当初莉莉丝已经预言他将一无所有。这种感觉令他激动的浑身颤抖，甚至超过干掉路西安时的喜悦。
但这种兴奋在他看到塞伦希娅的时候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依旧呆呆的将阿奇里奥斯抱在怀中，就好像自己的爱人正在沉睡一样。乌迪西安立刻抛掉彻夜工作的疲倦向她走去，可心里却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他知道猎手是为了营救自己而失去生命的。更糟的是，他知道阿奇里奥斯清楚自己根本不是那恶魔的对手。
可令他吃惊的是，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陪在女孩儿身旁，那居然是他认为已经殒命的门德恩。弟弟的脸色看起来几乎和躺在那里的猎手一样惨白，正严肃的站在那对爱侣旁边。当他看到乌迪西安走过来时，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你终于做到了。她是骗人的。”门德恩简短的说道。
“她是在说谎。”乌迪西安正想询问门德恩在那攸关的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塞伦希娅却在这个时候抬头望向他。
“乌迪西安……真的没希望了吗？”她绝望的表情刺痛了农夫的心。
事实上，他在夜晚已经去尝试这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可失败了。乌迪西安不敢确定这糟糕的结果，即便它意味着自己的朋友再也没有生还的希望。最后他只能硬着心肠回答道：“对不起。真的没希望了。”
女孩儿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重的点点头，她的绝望无助更加刺痛了农夫的心。
门德恩从哥哥身后望去，看到帕萨人生起了巨大的火堆。依照他们的风俗，这些人应该马上就要对死者进行火葬。“他们得把遗体火化了，”当他把眼神转向那对可怜的人儿时，双眼突然变得炯炯有神，“至少，我们得火化了阿奇里奥斯，你不会反对吧？”
乌迪西安对门德恩坚定的表情虽然感觉有些不安，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塞拉姆也是如此对待亡者的，这样可以避免疾病和瘟疫的传播。
尽管如此，乌迪西安还是下不了决心：“还是你来决定吧，塞莉——塞伦希娅。”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们最好把他埋葬在丛林里，如果我们不能回到家乡的森林的话。”
门德恩苦笑了一声：“我正好知道一个地方……”
兄弟俩抬着阿奇里奥斯，只有塞勒斯的女儿跟在身后。当卢马思和其他一些人试图跟上来的时候，乌迪西安阻止了他们。这是他的个人事务。
他让门德恩走在前面。当他们费尽艰辛穿过一片低矮浓密的灌木丛，门德恩停在了一块林木茂盛的地方，在这里他们听到了湍急的河水声音。到处都是粗壮高大的林木，乌迪西安登时感觉到一种少有的安宁，对这个地方也开始心生好感。塞伦希娅显然也认为门德恩的选择应该再恰当不过了。
在轻轻的将猎手放入墓穴之后，三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都没有说话，这时候也没什么话语是恰当的。他们的灵魂在与这亡去的朋友交谈，分别以自己的方式和挚友做最后的告别。
最后，是塞伦希娅打破了这种沉寂，她突然转身奔向乌迪西安，抓着他的双臂嚎啕大哭起来。农夫轻轻搂着她，就像多年前自己最后一次拥抱这小妹妹一样。门德恩礼节性的把脸转向一旁，然后开始向阿奇里奥斯低声念诵着。
然后……一切都要结束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他的思绪被一路狂奔过来的塞伦希娅给打断了，后者正从他最后看到乌迪西安的方向跑来。看到她如此惊慌失措，猎手本能的感觉到应该是有大麻烦了。
这肯定与乌迪西安和门德恩有关。
“停在那里！”他向女孩儿喊了一声，提着长弓迅速穿过受到惊吓的人群。阿奇里奥斯现在已经非常了解这片茂密的丛林，它远比自己家乡的森林环境复杂得多，他在张弓搭箭前一定要保证自己可以精确命中目标。这正是他所追求的。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的反应并不晚。
————————
“我希望这件事情可以在安静和私密的环境下进行，这样那些对奈非天好奇的家伙就不会注意到我们了，”路西安对他无助的俘虏笑道，“是啊，对你有兴趣的家伙太多了。还有另外一点，对于我妹妹感兴趣的东西，我一定要加倍小心才是。”
他的双眼看起来完全不像人类，这让乌迪西安想起了莉莉丝那同样骇人的眼睛。他们一遍又一遍的评估者农夫，试图找到那些连乌迪西安自己都根本感觉不到的神奇力量。
“她是如此狡猾，头脑简直堪比最复杂的迷宫。许多个世纪以前，当我听说她被那个天使永远流放到无尽虚空之后，我并没有感到一点点的哀伤，”路西安笑了起来，“还好，‘永远’对她来说只是相对的，艾纳利尤斯根本不了解这一点。他本该直接弄死她，可他们这个种族常常作妇人之仁。”
一道蓝色的能量突然吞没了乌迪西安，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他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惨呼，可这声音根本传不出多远。
如果这下能让路西安了解到什么的话，那他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相反的，这恶魔自顾自的点点头，然后说道：“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到底谁在控制着他。虽然我这辈子说了太多谎，可这个我真不知道。很显然有一头恶魔完全控制了他……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生物吧。也许我应该好好研究研究你们两个。你觉得呢？”
“该死的！”乌迪西安咬牙切齿的回答道。
“谢谢，我早就死过了。现在让我们出发？”
路西安恶毒的笑容更灿烂了，就在此时，乌迪西安发现自己周围变得渐渐模糊起来，变得越来越不真实。就在此时，他震惊的发现，眼前似乎渐渐浮现出了一座宏伟的建筑——那显然就是三一神庙的主庙，而它正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就在此时，乌迪西安周围的一切都被魔法能量照亮了——一支羽箭呼啸着直直射进了大主教的咽喉。
路西安没有抵挡住这巨大的冲击力，脑袋随之向后仰去，鲜血瞬间从他丑陋的伤口中四溅而出。箭头射入如此之深，以至于乌迪西安怀疑它为什么没有径直从那魔鬼的后颈飞出来。
“乌迪西安！”阿奇里奥斯的声音响了起来，“试着自己逃走吧！”
自从被路西安俘获后，农夫不止一次尝试逃脱，但每次都惨遭失败。乌迪西安再次试图尝试门德恩的建议，但却没有任何效果。他开始怀疑上次不过是偶然罢了，不管弟弟现在掌握了何种力量，乌迪西安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当初的一切能力。莉莉娅的嘲笑再次回荡在他耳边。他已经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再次响起，很显然阿奇里奥斯又向路西安射出了第二支箭。乌迪西安对猎手的技艺相当有信心，如果他想射往什么地方，那就一定会命中。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支箭在距离路西安胸口不到一寸的时候，居然被他一把抓住了箭头。大主教随手将这支箭折成两段，而当他丢到地上的时候，这支利箭已经化成了齑粉。随后，他伸出手抓住那支深入他咽喉的箭羽。
路西安用力一拉，随着一声令人发毛的吸气声，那支箭也被拔了出来。他深深呼吸了一下，殷红的血液从他颈中的伤口滴下来，而那伤痕居然迅速愈合了。
在乌迪西安左边的不远处，阿奇里奥斯发出了一声诅咒，紧接着咆哮起来：“下次你没有这么好运了！”
路西安望着箭尖上的鲜血，突然伸出舌头去添那鲜红的液体，直到把它舐得干干净净。当他把箭杆丢在一旁的时候，不禁发出了满意的轻笑声。
“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居然能射出如此完美的一击！你会成为一个不错的魔虏，”他大笑着说道，“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大主教向他伸手做了个手势，阿奇里奥斯随即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乌迪西安听到慢慢移动的脚步声，怀疑猎手已经被他的魔法控制，现在已经开始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我已经有很多个世纪没有做过这么剧烈的运动了，”路西安嘲弄道，“看起来我已经忘记了亲历亲为的乐趣，真不该把所有事情都交给那些靠不住的魔虏……”
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另外一枚投射物飞向了他。可是，阿奇里奥斯的弓仍然在手中低垂着，这一击——一块石头—— 在路西安的身前突然被弹到了一旁，就像掷中了无形的盾牌。
可这并不能阻止更多的石头如暴风雨一般向他袭来，其间还夹杂着几根木头和别的无法看清的杂物。它们中的大部分都被大主教反弹得到处乱飞，可终究还是有几块石头打到了他身上，如果开始他没有贸然使用法术阻挡第一块石头的话，一切都将更加完美。
从林地的四面八方出现了无数呼和相应的人们，那是塞伦希娅带来的帕萨镇人。
“让他走！”塞伦希娅喝道，“放他们俩走！”
在卢马思的带领下，所有人都跟着大喊起来。镇民们挥舞着简陋的长矛，斧头，甚至长柄草叉这种寻常百姓的生产工具。又有几块石头木条扔向了大主教，但全都徒劳无功。
一开始，这头恶魔的脸上依然充满着自大与不屑一顾，饶有兴趣的俯视着眼前无知的众生。
“真让人感动啊！”路西安的声音在林中回荡着，“当第一块石头飞来的时候，我居然没有意识到他们会来这么多人！”他盯着乌迪西安再次说道：“到底是你……还是你弟弟搞的鬼？”大主教的眼睛眯了起来：“不，我觉得还是你做的手脚，我那狡猾的妹妹选择你当马前卒还是有原因的！我感觉到这里所有人之间都有着某种联系，但起源……是啊，它的意义在于……它一定是因为……”陷入沉思的路西安声音越来越小。
显然是趁着他的犹豫之间，卢马思大吼一声带着几名伙伴冲了上来。
路西安望着即将到来的攻击者，满眼都是困惑。
他脚下的土地骤然爆发了。人群，树林，甚至泥土——无一能够幸免，周围几十码之内的丛林都被撕裂开来。夜空里回荡着惨绝人寰的尖叫声，而漆黑的林地被炫目的光芒照得几如白昼。
乌迪西安并不害怕丢掉性命，就算这一刻不幸殒命他也在所不惜，可那恶魔却刻意保护着他不受到任何攻击。他也许会是唯一幸存下来的，只是他的心此刻却在为那些镇民所遭受的悲惨命运恸哭不已，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话，他们何至于来到这里送死呢？
这场悲剧看上去也许永远都不会有尽头，可事实上路西安的咒语只不过生效了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当它肆虐的时候，周围二十步内没有一棵树还能站立着，地面上裂开了黑色的大洞，其间闪耀着炽热的红光，就好像地狱里的魔鬼探出了头拼命发泄着对这个世界的愤怒。这丛林永远都是潮湿闷热的，可现在空气炽热到了几乎燃烧的地步。
“这意味着什么呢，”路西安对着空荡无人的树林叫道：“当这个世界被我们的双手改变以后。”
周围响起了呻吟声。乌迪西安闻到了一种可怕的味道，而这味道在他的家庭惨遭瘟疫洗劫之后便再没有遇到过。那是尸体烧焦后的恶臭，然而，这并不是为保护生者而焚烧惨遭瘟疫而死的尸体。所有无辜的镇民根本没有任何被杀害的理由，他们只因轻信了乌迪西安那幼稚的诺言。
农夫的心一阵阵的绞痛。他脑中突然被混乱的情绪充斥，自己所犯的每个错误，导致的每场灾难，都一一重现。乌迪西安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吼叫，试图再次对抗路西安。
再次抗争……再次失败。
“看起来你和我一样急着返回神庙。”路西安揶揄道，这身材高大的家伙满意的巡视着他刚刚造成的大屠杀。大地上炽热的裂缝照亮了他狰狞的面孔，“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可以出发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可就在他自说自话的时候，另一支箭啪的射在他胸口。可是，这回并不像第一次那样有效，它也被无形的力量反弹到了一边。
乌迪西安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阿奇里奥斯已经迅速搭上另外一支箭。当这金发的弓箭手攻击恶魔的时候，他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对手身上。
路西安啧啧称叹道：“我就说嘛，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魔虏，但在那之前，你——必须死。”
阿奇里奥斯又射出一箭。
“现在要如你所愿了。”大主教继续说道。
那支箭在半道突然转了个弯。阿奇里奥斯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单臂护在胸前试图防御——
箭支准确的命中了阿奇里奥斯的咽喉，与恶魔刚才被他射中的位置毫无区别……可惜路西安是恶魔，而猎手只不过是个凡人。
“噢，阿奇里奥斯，不！不要！”女孩儿拼命摇晃着他，泪水已经打湿了脸庞。
猎手躺在她的怀中，两眼无神的望着天空，已经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他已经死了，路西安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现在，大主教向塞伦希娅伸出一只手，声音里满带着诱惑：“真是太有意思了！来吧，亲爱的。让我来安抚你受伤的心灵。”
当这恶魔的法术诱惑着她慢慢向前的时候，她拼命想要抗拒，拼命的抱着阿奇里奥斯的尸体。路西安的力量拖着她穿过雾气蒸腾而又千疮百孔的地面。塞伦希娅再也无法对抗下去，最后终于将猎手软绵绵的身体丢到了身后。
现在眼看着一切都要结束了。朋友们和弟弟的死亡让乌迪西安心中充满了无尽的耻辱——他虽然没有看到门德恩尸横当场，但他又怎么可能有活路呢？——而塞莉，则和他同样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牺牲品。
他怀疑自己从前曾经拥有的那种力量应该与现在路西安破坏一切的魔法完全不同。现在，乌迪西安至少应该试着站起来，也许他还能将自己的朋友们从噩梦一般的命运中拯救出来。可是，他对路西安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他已经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他看看绝望的塞伦希娅，又看看阿奇里奥斯已经开始变冷的身体，然后然后又向后望去。他们曾经一次又一次为自己浴血奋战，他们曾经对自己深信不疑，深信不疑……
突然从遍地的尸体里爬起来一个人，他拼命冲向前拦住了无助的塞伦希娅。是卢马思，现在他的面孔比当年毁损的还要厉害几倍，他那焦枯的双手死命拉着女孩儿不让她继续前进。另外一个帕萨人也爬起来协助他，接着，又是一个。他们的人数虽然在慢慢增加，但根本拦不住她前进的步伐。路西安看着他们古怪的样子，几乎都要大笑出来了。
可当他真的开始笑的时候，他发现居然有二十个以上的帕萨人正试图再次向他冲击。这次，他们并没有使用斧子或者草叉之类的武器。
他们居然开始了吟唱魔法——
大主教周围的空气里瞬间充满了狂暴的能量。不知从哪里飞来了无数的石块，而一根大树枝砰的打在路西安英俊的脸上，只不过还是被反弹了回去。
在这些战士中间，乌迪西安居然看到了芭莎太太，她的双眼满含着泪水，但嘴角却冷酷的瞥向一边。农夫惊恐的发现她儿子居然没有跟在妈妈身边，可他也只有祈祷小男孩只是躲在了后面的某个地方，而不是惨遭了飞来横祸。
“有潜力，”路西安点了点头，表示对他们的攻击能力非常认可，虽然其结果看上去太过沉闷，“不过我还是倾向于继续检测这家伙，然后再从头训练其他人。得教给他们点不一样的东西！”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眼神阴沉的望着那些帕萨人。
芭莎和伙伴们脚下的地面突然爆裂开来，滚烫融化的泥土瞬间吞噬了她和另外几个人。他们的惨叫声充斥着乌迪西安的耳朵——
“不！”乌迪西安绝望的叫了起来，双眼紧闭不敢再看这一切，可泪水却从面颊上滚滚流下。他拼命的用双拳捶打着地面，极度痛苦的一再嘶吼着：“不！”
只不过片刻之间，戴尔米迪斯之子发现周围一切又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他担心路西安刚才的大屠杀到现在才真正显示出来效果。乌迪西安大睁着双眼，任凭眼泪一再打湿他的脸。
可让他吃惊的是，芭莎太太和其他人居然都毫发无损，一道显然是由刚才融化的土地所形成的墙壁环住了他们，而它看上去早已经完全冷却，现在正有一个帕萨人从里面拳打脚踢试图破墙而出。
乌迪西安刚想要感谢这奇迹的发生，却看到令他更加惊奇和欣慰的事情。塞伦希娅并没有继续无助的向路西安走去，而卢马思和其他人干脆将她抬起来向后撤退。
而最后——他感觉是如此诧异——奇迹发生在了他自己身上。
乌迪西安不再漂浮在空中。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怎么能敲打到地面，因为他正双膝跪在大地上。
这是他自己做到的，而不是路西安大发慈悲。
莉莉丝显然欺骗了乌迪西安……他不应该为此惊讶吗。他现在可以猜想，为什么当初他在莉莉丝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那是因为深信自己完全不是那女魔的对手。而她则充分利用这一点，进而完全摧毁了他的意志。
乌迪西安努力抬起了一只膝盖，单膝跪在地上。当他的望向大主教的时候，眼神是如此可怕。路西安与莉莉丝一再的欺诈与背叛让他完全下定了决心。
“没有下次了……”农夫一再重复着这句话，然后猛然站了起来，“你别想再去伤害任何人！”
大主教这次没有笑出来，他的面孔却变得比比从前还要阴森与诡异。“你最好不要惹恼我，凡人。你们这些种族和所谓的文明不过是地表上的可怜虫罢了。千万不要试图惹怒地下这些……”
乌迪西安摇了摇头回答道：“你大错特错了，大主教……路西安……莉莉丝的哥哥。记好了，你要小心，千万别再惹恼我。”
这番话让魔鬼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狂笑，但乌迪西安觉得这笑声显然有些色厉内荏。没有理由相信路西安会舍得放弃对自己的控制。乌迪西安靠自己的能力重获自由，这意味着那天赋……不，是与生俱来的神力，莉莉丝曾经这样称呼它……现在如同洪水一样在他体内汹涌奔腾，就像当初他深信自己无所不能的时候一样。也许还达不到从前的水平，但这种力量看起来极易上手，可当初莉莉丝却告诉自己，没有她，自己根本一无是处，一无所有！
“现在滚，”乌迪西安严厉的喝道，“现在就滚，否则死路一条！”
路西安停止了大笑。
大地重新爆发起来，而这次所有的力量都对准了乌迪西安。滚烫的灰烬拔地而起席卷了他的全身，炽热的泥土向他奔涌而来。地面突然向下陷落，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掉了进去。
但就在此时，乌迪西安仍旧向他的对手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当这一步没有落空时，他又迈出了第二步。他对这些赤红的灰烬和火烫的地面根本不屑一顾……因为这些东西根本伤害不到他。
在他的潜意识里，乌迪西安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在对方疯狂的攻击中安然无恙，是因为自己重拾的信心唤回了曾经的力量，甚至比他曾经期望的还要强盛。这种想法给了乌迪西安足够的动力，令他迈出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当自己与路西安的距离拉近了一半的时候，乌迪西安饶有兴趣的发现大主教居然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不再打算赐予我祝福了吗，大主教？就像你的狗腿子横加给艾森镇长，他的儿子，还有其他所有受害者的祝福？”农夫脸上的揶揄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万分的憎恶，“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啊……”
“我会给你我的祝福，”这魔鬼的声音低沉嘶哑，听起来再也没有半丝的温文尔雅，甚至根本不再像人类的腔调，“到那时……我要吃掉你的内脏，用你的颅骨做成杯子痛饮你的鲜血……”
当他咬牙切齿说完这番话后，他那人类的外表就此消失无踪。路西安的样子恐怖到令人不忍卒看，而对乌迪西安来说感觉就更强烈了，因为这令他想起了莉莉丝。路西安的个头比那女魔还要高一半，身材也宽大许多，覆满鳞片的后背上披着如同马鬃一般的丛生尖刺。不过，她只生了一条尾巴，而她该死的哥哥则有三条，而且每条尾巴上都长满了和乌迪西安手掌一般大小的匕首一样的锋芒。
路西安向他一步步走来，而就在行走的过程中，他发现这魔鬼有着与莉莉丝一样的膨胀粗大的双腿。他的双手长得也不太一样，每只上面都不止五个以上如同毛刷一般尖利的手指，而每个上面都向下滴着骇人的毒液。
他们的面孔上只有眼睛是相似的。路西安曾经把自己伪装成英俊博学的祭祀，而现在他的脑袋看起来却像是一只癞蛤蟆。他的嘴巴甚至比脑袋还要大，一排排尖利的牙齿正呲向乌迪西安。莉莉丝这位哥哥没有鼻子，甚至连鼻孔多没有，他的下巴中间长着尖利的钩子，乌迪西安很容易想象这东西作为武器该多么有力。
“怎么样？”这魔鬼发出刺耳的声音，咧开的大嘴一直张到两只耳朵下面……这张大嘴甚至能吞得下他自己，“来吧，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让我来给你一个再好不过的祝福……”
然而，尽管路西安如此令人望而生畏，但他却无法再次把恐惧灌输给面前的人类。乌迪西安心中只有厌恶，痛恨为什么如此令人厌恶的东西居然还能生存在这个世界，而且还能一再去污染别人。的确，路西安能在庇护之地自由行走就是个错误——没错，他们生存的世界就叫这个名字……
“那你来呀，”他向恶魔挑衅道，“来呀！”
突然间，乌迪西安感觉自己的肠胃一阵翻涌，就好像这些器官想要弃他而去一样。而他的肺同时也遭遇了这种突袭，接着是心脏。他知道如果放任这一切发生的话，自己最终会是什么下场。
他非常好奇路西安是否知道这些咒语的真实效果，要不要让这家伙也尝尝？
就好像他的意念产生了效果，乌迪西安看到路西安突然抓住了自己的胸口，神情看上去极其困惑，他那不安的眼神中全是痛苦。
大主教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类。乌迪西安全身的痛苦都消失了，与此同时，路西安看上去也恢复了正常。
恶魔不屑一顾的嘘了一声：“可怜的家伙只会用些可怜的伎俩……”
乌迪西安没有兴趣回答他，接着又大步向他走去。农夫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但不管怎样，他必须速战速决。
奇怪的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越近，乌迪西安就感觉眼前的大主教越不具威胁性。他感觉到身后有源源不断的巨大力量涌入自己的身体，他知道这些支援来自帕萨人和塞伦希娅。在这次事件中，他们不仅继续对乌迪西安奉若神明，而且比从前还要尊崇他。
乌迪西安察觉到这一点后，心中的信念再度坚定起来。他大步走上前一脚踢向那可怕的对手。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完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身后所有追随自己的人们。
他这莽撞的攻击让恶魔愣住了，但仅仅愣了那么一秒。当他们两个相碰的时候，路西安的尾巴像蝎子那样挥了起来。它们绕过乌迪西安的身体，拼命的攻击着他的后背，每一下都深刺入骨。但他的每次攻击都立刻被反弹起来，而那些伤口也几乎在下一秒钟便已恢复如初。乌迪西安不过是略感不适，仅此而已。
他设法抓住了一根尾巴，尽管上面的锋芒刺穿了他的手掌，但他还是用尽力气将它扯下来。恶魔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叫声中饱含着痛苦和愤怒。乌迪西安轻蔑的把他的半截尾巴丢到一边。不管怎样，现在路西安把其余尾巴缩了回去，无疑是害怕接下来的战斗中再丢掉一两根。
“我妹妹够劲吧？”当他们两个再次交手的时候，这恶魔低语道，“她一定是你梦寐以求的女人吧？一辈子能遇到这样的女人值了吧？你知道，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她的诱惑。在你之前，她的情人多得数不过来，可她只爱过一个……呃，可惜不是你。”
乌迪西安没有阻止他。对莉莉丝的错爱至今深深刺痛着农夫，但完全不至于动摇他现在的决心。他现在只想打倒眼前这可怕的敌人。
“她只爱过一个，没错……他的名字叫做艾纳利尤斯！你想起来了吗？当你们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她有没有低声念过这个名字？你最好还是臣服在我面前吧，凡人，也总比屈膝在他面前好！他怎么可能像我一样和善呢！不，完全不可能……你在他面前根本一钱不值，毫无用处！”
没事。他又开始这种陈词滥调了。不仅乌迪西安在这些生灵面前一无是处，恐怕任何凡人对他们都没有任何价值吧。
再不会这样子了，他突然想道。我……我们……不会再像现在一样一文不值！
“我不会屈服于——任何人！”乌迪西安终于反驳道，接着死死握住了恶魔的咽喉。现在不管他想做什么，他都能心想事成。看上去他们之间拼斗的时间越长，路西安的弱点被发现得就越多。“根本没有任何人能跟我相比！”莉莉丝的话突然间涌上他的心头，不过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了。他并不是一根废柴；她和她哥哥都是一路货色，口中没有半句实话。“你才一文不值，路西安，瞧瞧你那德行吧！”乌迪西安再次大吼起来。
恶魔再次大笑起来，可这笑声半途中却险些被窒息了。路西安死死抓着自己的喉咙，但却不是因为乌迪西安掐得太紧了。事实上，人类虽然扼住了他的喉咙，但也仅仅是令他无法脱身而已。一种压倒一切的欲望席卷了乌迪西安，他渴望着看到自己的话语变成现实。
“绝不，路西安……绝不！”乌迪西安大吼道。
农夫的眼睛闪烁着暴怒的光芒。恶魔的身体迅速变得苍白起来，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漂白了。路西安重新用尾巴开始了对乌迪西安的疯狂攻击，但却连对方的皮肤都未曾刺破。事实上，乌迪西安只不过感觉有阵微风拂过身体，或者还不至于此。
就在此时，乌迪西安发现自己居然能够透过恶魔看到他身后的黑暗丛林，这让他的勇气愈来愈足。他完全不把路西安的疯狂挥击放在眼里，那甚至比不上最轻的针刺。
到最后那恶魔终于放弃了，他绝望的大叫起来：“你小心，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她不会放过你的！我妹妹绝不会丢掉任何没玩烂的玩具的！我最熟悉她的路数！只有我能帮你！我可以做你的参谋！我会臣服在你的脚下，喊你‘主人’！听着——”
“除了丛林里的鸟鸣兽叫，我没有听到其他声音，”乌迪西安摇摇头回答道，“也许还有微风吹过吧，现在，准备受死吧。别妄想其他的了。”
路西安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在乌迪西安的手指下，恶魔的鳞片渐渐消失在空气中。现在整个路西安都渐渐变得透明了，他恐惧的脸越发的扭曲，因为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乌迪西安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任何人类所为……即便一个奈非天也不可能有如此神力。
最后，恶魔终于得到了乌迪西安所说的下场……一无所有，连影子都不曾留下半个。
戴尔米迪斯之子依然站在那里，双手依旧保持着一个紧扼住咽喉的姿势。慢慢的，乌迪西安伸开了双手，仔细望着自己的手掌，就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
他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慢慢走近，不过他已经察觉到对方是谁。乌迪西安慢慢转过身去，就在此时，他看到卢马思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后退了几步。
“原谅我，乌迪西安大人！我靠近你并没有图谋不轨！只是……啊，只是你站在那里太安静了……”
“没事，卢马思。没事。”看着对方惊惶的样子，乌迪西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都结束了吗？”这个帕萨人问道，“那魔鬼死了吗？”
“不……他应该根本不会死亡。”农夫回答道。
卢马思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困惑了。
戴尔米迪斯之子长叹了一声说道：“这恶魔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没事了。”
可是，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乌迪西安知道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就在他身边，地上裂开的那道大缝隙仍然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到处都是树木的残骸，更糟的是，地上还躺着那么多追随者。有些人很显然已经回天乏力，可总还有些人仍然有生命的迹象……
他不加思索的走过卢马思身旁，走到最近的一个伤者前面。乌迪西安对他的面容有些熟悉，但现在只知道他是某个帕萨人。不过，一想到这个人的生命已近油尽灯枯，乌迪西安禁不住又掉下了眼泪。
他蹲下来把这个男人安放得稍微舒服一些……他的双手中闪耀着两团温暖的火光。
这帕萨人吃力的喘息着，胸口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乌迪西安差点就把手拿开，可就在此时，他看到男人身上的擦伤与脸上的刀痕都渐渐开始愈合，而一只看起来早就折断的胳膊也已经完全长到了一起。
乌迪西安一直伸着两只手，直到那帕萨人身上所有的伤痛都回复了正常。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圈帕萨人，他们都在用敬畏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接着走到另外一名脸上还在流血的女性身边，继续自己的治疗。当他收回自己的双手时，这位女性也已经痊愈了。
他一个接一个的治好了身边的人，然后又转向那些倒伏在地上的人们。乌迪西安试着寻找那些最需要他帮助的人，优先向他们伸出援手。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花费了多长时间，到最后，他发现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投过浓密的树叶落在自己身上。他几乎已经累散了架，可心中却无比兴奋。他救助了这些亟需他帮助的人们，尽管当初莉莉丝已经预言他将一无所有。这种感觉令他激动的浑身颤抖，甚至超过干掉路西安时的喜悦。
但这种兴奋在他看到塞伦希娅的时候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依旧呆呆的将阿奇里奥斯抱在怀中，就好像自己的爱人正在沉睡一样。乌迪西安立刻抛掉彻夜工作的疲倦向她走去，可心里却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他知道猎手是为了营救自己而失去生命的。更糟的是，他知道阿奇里奥斯清楚自己根本不是那恶魔的对手。
可令他吃惊的是，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陪在女孩儿身旁，那居然是他认为已经殒命的门德恩。弟弟的脸色看起来几乎和躺在那里的猎手一样惨白，正严肃的站在那对爱侣旁边。当他看到乌迪西安走过来时，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你终于做到了。她是骗人的。”门德恩简短的说道。
“她是在说谎。”乌迪西安正想询问门德恩在那攸关的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塞伦希娅却在这个时候抬头望向他。
“乌迪西安……真的没希望了吗？”她绝望的表情刺痛了农夫的心。
事实上，他在夜晚已经去尝试这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可失败了。乌迪西安不敢确定这糟糕的结果，即便它意味着自己的朋友再也没有生还的希望。最后他只能硬着心肠回答道：“对不起。真的没希望了。”
女孩儿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重的点点头，她的绝望无助更加刺痛了农夫的心。
门德恩从哥哥身后望去，看到帕萨人生起了巨大的火堆。依照他们的风俗，这些人应该马上就要对死者进行火葬。“他们得把遗体火化了，”当他把眼神转向那对可怜的人儿时，双眼突然变得炯炯有神，“至少，我们得火化了阿奇里奥斯，你不会反对吧？”
乌迪西安对门德恩坚定的表情虽然感觉有些不安，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塞拉姆也是如此对待亡者的，这样可以避免疾病和瘟疫的传播。
尽管如此，乌迪西安还是下不了决心：“还是你来决定吧，塞莉——塞伦希娅。”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们最好把他埋葬在丛林里，如果我们不能回到家乡的森林的话。”
门德恩苦笑了一声：“我正好知道一个地方……”
兄弟俩抬着阿奇里奥斯，只有塞勒斯的女儿跟在身后。当卢马思和其他一些人试图跟上来的时候，乌迪西安阻止了他们。这是他的个人事务。
他让门德恩走在前面。当他们费尽艰辛穿过一片低矮浓密的灌木丛，门德恩停在了一块林木茂盛的地方，在这里他们听到了湍急的河水声音。到处都是粗壮高大的林木，乌迪西安登时感觉到一种少有的安宁，对这个地方也开始心生好感。塞伦希娅显然也认为门德恩的选择应该再恰当不过了。
在轻轻的将猎手放入墓穴之后，三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都没有说话，这时候也没什么话语是恰当的。他们的灵魂在与这亡去的朋友交谈，分别以自己的方式和挚友做最后的告别。
最后，是塞伦希娅打破了这种沉寂，她突然转身奔向乌迪西安，抓着他的双臂嚎啕大哭起来。农夫轻轻搂着她，就像多年前自己最后一次拥抱这小妹妹一样。门德恩礼节性的把脸转向一旁，然后开始向阿奇里奥斯低声念诵着。
然后……一切都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