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隔天早上我醒來時，覺得昏昏沉沉，全身痠痛，整張臉貼在玩具熊上。我呻吟了一下，翻過身，肌肉好痛。為什麼這麼痛?我是不是……
我突然起身，打開光繩手環，從駕駛艙的床位探出頭。光線照亮我的小廚房，那裡有一堆等著要切的蘑菇，一些我用來當成椅子的石頭，還有……
還有一個車用動力體，大小跟一張小型床頭櫃差不多。
動力體就在我一路使勁搬來洞穴之後丟下的位置。那時我已經完全沒了力氣，所以沒將它連接到飛艇，就直接爬上床了。
我悶哼著，往後倒回床位，用手掌根部揉著眼睛。昨天晚上我實在氣到……哎呀，當時我腦袋已經不清楚了。偷走動力體似乎是個很棒的主意——不過現在我的妙計顯然漏洞百出。
天哪，不知道是誰破壞了你的車子，蠢貨?會不會是我們之中唯一沒來晚餐的那個人，而且是目前有強烈理由想報復你的那個人?
等大家知道我毀了另一位學員的財產，我就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踢出飛行學校。我又悶哼了一聲，而舒服地蜷伏在儀表板上的毀滅蛞蝓，毫無幫助地模仿了我的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保持專注?為什麼我要讓他們影響我?貝沃夫或荀灌才不會讓自己受到刺激就做出這種蠢事!
那天早上，我滿心忐忑，步伐拖沓地到了艾爾塔。我甚至不想測試動力體能不能用。都變成這樣了，難不成我還能做什麼來阻止我的末日嗎?為什麼「理性的思蘋瑟」跟「果斷的思蘋瑟」不能偶爾聚在一起開個作戰會議呢?
我已經預料憲兵會等著我出現，不過大門的守衛只是揮揮手讓我通過。在我前往教室的途中，沒有人攔下我。蠢貨在我坐上位子時進了教室，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卡柏跛行進來，像平常一樣開始上課。
在某次休息時間，我刻意跟蠢貨對上眼。他看見之後並沒有別開眼神。他眼中有種指責的感覺，沒錯。但是該怎麼解讀?他是要等到什麼特定時刻才舉發我嗎?
隨著今天的進度，我們練習了對移動的目標使用光矛，而我也開始懷疑也許他不會讓我陷入麻煩。也許……也許他要採取戰士的方式。如果不跑去找司令告狀，他是不是打算自己報仇?
假如真的是這樣，那麼……可惡。我可能得稍微尊敬那個男孩一點了。
但我要強調，就只有一點點。他還是會挑釁又惡意地在其他人面前把我烙上懦夫的名號。亞圖洛、奈德、FM，甚至連畢姆也是，他們經過我身邊時都會放輕腳步，用眼角餘光偷看我。雖然這似乎沒影響到我們的訓練，可是所有人在休息時間好像都在熱烈討論這個消息。他們會問我其他事情，然後很快就結束對話。
唯一沒有表現古怪的是金曼琳。當然，這並不表示她就會忽略發生的事。
「那個，」我休息喝水時，她停在我的座位旁說：「那就是妳一直這麼好鬥的原因嗎?」
「好鬥?」我對這個詞不熟。
「就是很想一隻手抓住星星，然後全部塞進妳的口袋那樣。」金曼琳靠過來，彷彿是要講什麼俏皮話的樣子。「妳知道的嘛。火熱。」
「火熱。」
「也許……偶爾會有點……火爆。」
「是不是因為我爸爸，所以我才這樣集憤怒、蠻幹和暴躁於一身?是不是因為他們稱呼他懦夫，我才會走到哪裡都拿著劍，大喊著我要把每個人的頭骨堆在一起，然後站在那堆頭骨上，好讓我砍掉對我而言長得太高的人的頭?」
金曼琳溫柔地笑著。
「祝福我的星星?」我問她。
「每一顆都是喔，思蘋瑟。每一顆活潑的星星。」
我嘆息著，喝了另一口水。「我不知道。我記得早在他被擊落之前，我就很喜歡奶奶的故事了，不過發生的事當然也沒差。當所有人都把妳視為懦夫之女——不是一位懦夫的女兒，而是那位懦夫的女兒——妳就會展現出一種有敵意的態度吧。」
「哎呀，祝福妳勇敢面對，」她雙手握拳說：「讓驕傲成為美德，它就會是美德。」
「聖徒說的。」
「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喔。」
「妳知道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妳在講哪個聖徒吧。」
金曼琳拍拍我的頭。「沒關係，親愛的。當異教徒並不是妳的錯。聖徒會原諒妳的。」如果是其他人這麼做，我可能會覺得被冒犯，尤其是拍頭的部分。但是金曼琳這麼做，會讓人覺得……呃，有種安慰的感覺。
那天結束時，我已經覺得好過多了。事實上，他們離開我去吃晚餐時，我甚至只感覺輕微的不舒服而已。這樣很好。
到了外面，我看見蠢貨進了一輛很長的黑色懸浮車，裡面有一位戴著白手套的司機。可憐的孩子，看來他現在得搭車回家了。
我一邊嚼著一些煙燻的鼠肉，一邊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回洞穴。雖然尤根終究會用某種方式報復我，但是我可以接受。放馬過來。至於現在，我好像已經躲過了一項嚴重的罪行。有一顆可供星式戰機使用的動力體，已經準備就緒了。
我笑著抵達洞穴的裂縫，藉著光繩進入洞穴裡。拿我的未來冒險真是愚蠢。這艘飛艇非常老了，讓那些燈亮起來又不會有任何好處。但這也是我的祕密，是我的發現。
我的飛艇。
毀壞，磨損，一邊的機翼已經彎曲……這依然是我的飛艇。
我把動力體搬到飛艇的出入艙口旁。插頭都一樣，我甚至還不必擔心接線問題。我朝在機翼上緩慢移動過來的毀滅蛞蝓看了一眼，然後咧嘴笑著將插頭插上。
診斷面板上的燈立刻亮起。而從前方的亮光看來，駕駛艙內的儀表板也亮了。之前那陣低沉的嗡嗡聲再次出現，然後開始加速、扭曲，直到……直到聲音變成了言語。
「……急啟動程序已開始。」一陣男聲從駕駛艙傳出。聲音有種奇怪又老式的口音，很像我們建立艾爾塔之前那段時期，我在廣播上聽過的知名演說。「偵測到結構完整性與資料庫嚴重損壞。」
這是錄音嗎?我倉促地趕向駕駛艙。
「妳好!」那陣聲音對我說話，越來越不像……機器。「根據妳的衣物與態度，我猜測妳是本地人。能否請妳分類自己——表明妳隸屬哪個國家以及妳先人之名——好讓我將妳放入我的資料表?」
「我……」我抓著頭。「搞什麼?」
「啊，」那陣聲音說：「好極了。跟地球標準英語只有極細微的語言偏差。請原諒我處理緩慢——這似乎不符合一般基準——不過妳是人類，對嗎?妳能不能告訴我……這是哪裡?」
我聽不懂這些話。我只能跪在駕駛艙旁的機翼上，試著拼湊出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飛艇在對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