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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离去

玛蕊莉抬起笔,转过头:她觉得自己听到了一阵遥远的乐声。她走上阳台,却听不到山谷里有鸟鸣之外的任何声响。她瞥了眼自己写下的东西,发现自己并不急着写完它。她只是在消磨时间而已。
她有大把的时间。贝瑞蒙德留下了照顾和保护她的人,可他一去就是一个多星期。她的寒沙话还没有流利到能跟护卫们做得体交谈的地步,但他们也似乎没什么谈天的兴致。
她真希望艾丽思陪在她身边,但她必须面对现实:艾丽思和尼尔很可能已经死了,最起码也被关起来了。这可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念头,可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于是她跟自己玩牌,给安妮写着无法寄出的信,努力解读仅有的那几本书——里面全都是寒沙语,只有一本讲述圣尤尼的冥想仪式的书除外:它是用教会维特里安语写成的。
她仍旧为糟糕的现状而震惊。这是她的错吗?是她的口不择言让自己落到了这番境地吗?也许吧,不过在她看来,就算她安静得像只耗子,马克弥也会找到借口的。不,错误在于这次出使本身。
但她早就做好了这种觉悟。何况如今已经没法回头了。
至少艾丽思能有时间找到邪符之子,去完成安妮的计划。似乎这才是出使的真正目的,至少对安妮来说是如此。但这同样令人难以置信。没错,那女孩确实很有天赋——在合适的环境下,她甚至能将自己的身影隐匿起来——但在一座陌生的城堡里寻找一个能看透未来的对手,这简直跟她的和平使命一样希望渺茫。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肚子,觉得该到填饱它的时候了。她知道,总会有个人给她带些吃的来,但她更想吃奶酪和葡萄酒。食品室是归她随意使用的,而且她没有更好的事可做——同样的悔恨和担忧总在心头萦绕不去。
她走到阶梯边,开始上楼——有阳台的房间位于这座地下房屋的最底层。
她找到了食品室和酒窖,切下一薄片硬白酪,倒了些酒,独自坐在厨房里,一面进食,一面慵懒地看着壁炉,再度为这座屋子的精巧构造而惊异。厨房大约位于地表下方十码的地方,这就意味着必须得开凿出一条直通壁炉的烟囱。
这让她想到了煮些东西做晚餐的可能性。她已经有二十年没做过饭了,不过既然有机会,她倒是很想重拾一下当年的乐趣。
她站起身,迈步穿过食品室,正思考用蜜制猪肉、腌萝卜、小麦粉、鳕鱼干和洋李脯能做出什么菜的时候,听到了人声。她起初不以为意,却突然发现那话声没有寒沙语的抑扬顿挫。听起来更像是王国语。
她放弃了探寻食物的计划,穿过短小的走道,步入大厅。这个可爱的房间肯定有一部分是天然形成的,因为天花板上还悬挂着岩柱,就像她听说的洞窟那样。
但此刻吸引她注意力的并不是房间本身。
而是躺在地板上的那许多死人。
还有罗伯特。他正和一个身穿黑色短上衣的家伙说话,这时朝她挥了挥手,露出微笑。
“我们刚刚还在想你去哪儿了呢。”他说。
 
在接近黄昏时分的暗淡光线中,尼尔估算着距离,对结果感到不太乐观。
“只有这一条路?”他问。
“只有这一条下去的路,”布琳娜道,“阻挡在我们和自由之间的是二十个卫兵,但就算在你的巅峰时期,恐怕你也没法解决这么多人吧。”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站在布琳娜房间里仅有的一扇窗边,正对着另一座高塔的另一扇窗。第二座塔约莫在三王国码开外,而那扇窗比他面前这扇矮上一码左右。她要他跳进对面那扇窗里。
其余的高塔在周遭耸立,俨然一片岩石的森林。
“我们在哪儿?”他问,“我不记得城里有这么一个地方。”
“这儿是凯斯堡墓城。”她说。
“你住在死者之城里?”
“我的预言幻景来自死者,”她说,“这样比较方便。除此之外,世人向来觉得邪符之子比起生者更接近死人。很多人都不齿于我们的存在。”
“这太过分了。”他说。
“你跳得过去吗?”她又转回正题。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爬下去?”
“绳索不够长,”她说,“它是我从船上拿来的。我觉得或许哪天会用上,但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只能弄到这么长的绳子。”
“噢,”尼尔说,“那我跳了。”
他先把锁子甲和佩剑丢了过去,碰撞的响声让他迟疑了片刻。但他随即跳了出去。
他料到自己没法双脚着地,结果也确实如此。他的胸口撞到了窗户底部,双臂抓住了窗台边缘。他的左臂紧紧抱住窗台,右臂却渐渐失去了力气,但他努力把一只手肘抬了上去,然后是另一只,最后扭动身子钻进了窗户。
艾丽思把绳子丢给了他,而他把一头系在了窗户上方的横梁上。
他不耐烦地等着艾丽思系好另一头,然后教布琳娜如何用双手和膝盖悬挂在绳索上。尽管绳索是向下倾斜的,但公主仍然显得力不从心。尽管她没发出任何声音,但尼尔在这一边接住她的时候,她的眼中流出了泪水。
他把她拉进窗口时,讶异于她的轻盈,还有身体的触感。两人目光交汇的那个瞬间,他真想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但他只是把她放下,循着她的目光望向她的柔荑。那双手在流血,他突然意识到,她刚才差点就掉下去了。在他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她却要为此拼尽全力。塔中的生活是很难有机会锻炼身体的。
勇气,他思索着,是因人而异的。
艾丽思像蜘蛛般又快又稳地爬了过来,而与此同时,尼尔也披挂整齐。
他们别无选择,只好解开这边的绳索,任由它在另一边晃荡,从而告知追踪者他们的去向。不过他们原本也没有别的去向可言。
艾丽思带来了一盏提灯,这时她打开灯罩,照亮了房间里的三只摇摇欲坠的椅子,还有墙壁上腐烂不堪的挂毯。
“下去吧。”布琳娜说。
他们不得不穿过下一间屋子才能前进。在那里,一具身穿朽烂礼裙的骷髅正姿势悠闲地坐在扶手椅里。
“这是我的曾祖母,”布琳娜告诉他们,“有人过世的时候,我们就会把他们的房间封死,连同死者一起留在里面。”
他们的下一道阻碍就是封死房间用的那堵墙,幸运的是,它不是用砖瓦或者石材砌成,而是用颇为干燥的木头做成的。尼尔用他选的那把阔剑的剑柄砸穿了墙壁,他们继续穿过这片墓地,直到抵达最底层为止。那里也堵着一道铁制的大门,同样幸运的是,门没有上锁。
凯斯堡的北部城墙在几王国码开外隐现,在墓城的核心部分、由十五座高塔组成的塔丛底部投下恒久不变的阴影。脚下的苔藓厚实而富有弹性,还有色彩斑斓的蘑菇点缀其间。
“快点儿。”布琳娜低语道。
他们沿着一条铅制砖块砌成的小道向北进发,穿过云集于邪符高塔周围的豪华陵寝,经过远处相对普通的坟墓,最后来到穷人的墓穴之间。杂乱的坟头上只有破败的木屋充当着圣殿。天落起雨,而没有铺设过砖石的路面很快变得泥泞起来。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扇巨大的铁门前,门的两侧是高墙之上的石制塔楼。这道围墙将墓城围得严严实实,更在远处与凯斯堡的城墙交汇。
一个身穿骑士盔甲的男人从警卫室里走了出来,掀起面甲,尼尔能看到里面那张沧桑的脸。他的胸甲上有圣昂德之锤的图案,这意味着他是个守灵者,墓地的守护人。
“殿下,”那骑士的语气在雨声中显得拘谨而发颤,“您怎么来了?”
“萨弗莱克斯阁下,”布琳娜道,“下雨了。我很冷。把门打开。”
“您知道的,我不能这么做。”他带着歉意说。
“我知道你会开门的。”她回答。
他摇摇头。“您也许是公主,可我担负的神圣职责就是看顾死者,并且保证您待在应该待的地方。”
尼尔拔出了剑。它比战犬要重。
他没有用言辞去激怒年长的骑士。他只是摆出了架势。
“吹响警号!”那骑士喊道。然后他拔出武器,迎向尼尔。
他们对峙了片刻,接着尼尔先行发起进攻,他踏前一步,朝着对手颈脖和肩膀的盔甲接缝处重重砍去。萨弗莱克斯偏过身子,令剑锋仅仅擦过肩甲,随后施以还击。尼尔矮身躲过,从对手的胳膊下方绕到身后。他的双臂已在隐隐作痛,于是他飞快转身,剑刃深深陷进另一位骑士的头盔里,令后者双膝跪倒。他又挥出两剑,解决了对手。
但这时已有另外三个骑士带着盔甲碰撞的噪音冲出了塔楼,更听到了将讯号传播开去的号角声。
 
罗伯特笑着指了指一张扶手椅。
“坐下吧,我亲爱的,”他说,“我们得谈谈,你和我。”
玛蕊莉后退了一步,接着又是一步。
“我不觉得我想跟你谈。”她说。她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渴望着逃跑,但她知道,这样做只会失去尊严。罗伯特会抓住她的。
她挺直身子,站定不动。
“我不明白寒沙人是怎么容忍你这么久的,”她说,“你这回杀的可是他们的同胞。我想你的好待遇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要坐下了,”罗伯特说,“你想坐就坐吧。”
他消瘦的身子缩进另一张扶手椅里。“你的假设有这样几个错误,”他说,“首先,得有发现这些尸体的人才行。这地方最重要的特点就是隐秘,对不对?就算贝瑞蒙德回来——这本身就是个不着边际的设想,因为他父亲气得都快发疯了——他也没有理由猜测是我干的。不过你的推论里最大的错误在于一个事实:我就要离开寒沙了。这儿是个很好的避难所,不过我还没有蠢到相信马克弥会把我送上王座。”
“你又想做什么?你打算去哪儿?”
“克洛史尼。我在新壤还有件小事要处理,然后我就会回伊斯冷去。”
“安妮会处死你的。”
“你知道的,我死不了。你用你自己的刀子试过了。”
“没错。也就是说,你的脑袋被砍下来以后还活着。也许安妮可以把它装进笼子里当摆设。”
“她也许会,但我不觉得她能办到。这很明显,否则我肯定不会回去的。要不了多久,玛蕊莉。我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怎样,但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能得到什么都是好的。”
“什么要不了多久?”玛蕊莉问,“你在说什么?”
“你用不着操心,”他说,“我来这儿不是为了把你拉回去的。我是为了给你一件礼物才来的。”
“礼物?”
“一首你的宫廷作曲家所做的曲子。”
乐声响起,轻柔的和声逐渐响亮,她看到罗伯特的同伴正在弹奏一张小号韶韵琴。
 
尼尔叹了口气,退向城门,试图避免被包围的局面。
“贝利女士,”他轻声道,“我只能阻挡他们一小会儿。尽你所能吧。”
“我会的,尼尔阁下。”她说。
“不要轻言放弃,尼尔阁下,”布琳娜说,“争取少许时间就够了。”
“只怕太少了些。”尼尔说。
艾丽思将手臂放在公主身上,她们俩突然变得难以直视。他被迫偏开目光,但这样正好:眼下需要他集中精神的事太多了。
为首的骑士挥剑斩来,尼尔侧身避开,剑锋划过铁制的门闩。尼尔用空出的那只手打中了对方伸出的手臂,迫使他丢下武器。他用另一只手挥剑斩向右侧的那名骑士的膝盖,只觉剑刃削开了关节,令那人——理所当然地——哀嚎起来。这一拳也让尼尔的胳膊一阵剧痛,他竭力忍住尖叫,手指几乎握不住武器。他喘息着冲向第三名骑士,双臂紧紧抱住对方的膝盖,将他用力举起,摔倒在地。他自己也倒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接着爬起身来。这时第一个骑士已经捡回了佩剑,正朝他逼近。
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马嘶和蹄声。
他暗自祈祷艾丽思已经把布琳娜带走了。
可随后的变化出人意料。那骑士站直了身子,望向他身后。
“让开,”有个声音在说,“这儿我接管了。”
尼尔转过身,只见他身后是贝瑞蒙德王子和十来个骑手。城门大开着。
“可王子殿下,这个人——”
“我的姐姐现在由我照管,”贝瑞蒙德说,“那个女人和这个男人也一样。”
“国王会——”
“你可以现在跟我争论,也可以回头跟我父亲争论。你不会有两次机会的。”
骑士犹豫片刻,然后鞠了一躬。“遵命,殿下。”
“来吧,尼尔阁下,”贝瑞蒙德说,“你的太后一直想知道你的近况呢。”
 
他们骑马去了西面,进入乡间,地面很快变得崎岖不平,又充满绿意。贝瑞蒙德和他的手下似乎知道该怎么走,他们穿过密林,仿佛从小就在这儿长大似的。尼尔觉得自己怎么也没法把眼前的贝瑞蒙德和他们在路上遇见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这位寒沙王子如今摆脱了宫廷和条条框框的束缚,显得如鱼得水。他和那些手下简直就像能听到彼此的想法,也正如他们互相的称呼一般亲如手足。
凯斯堡不是什么黑色的要塞,而寒沙王子也是个有着过去和朋友,有所顾忌的男人。当然了,他仍旧是敌人,但如果换个环境,尼尔会很愿意把他当做朋友看待。他也愿意带着战士的尊严,和这样的人拼个你死我活。
他如今就连想到布琳娜,都会烦恼得要命。他在莱芮海上与她相遇,和她初次对视之后,她的音容笑貌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她没有变,但她的内心有着冷酷的存在,他只能勉强感觉到,也正是这种冷酷使得她能将毒死一个人说得好像赶走一只猫儿那样轻松。
可如果她是冷酷的,为什么他的眼角所看到的她仿佛一团炽热的火焰?为什么即便在这连绵的细雨之中,他触碰过她的那双手仍旧能感觉到热度?
他望向她,发现她也正打量着自己,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天色太暗了,很难看清帽檐——那是她兄弟给她遮雨用的——下面的那双眼睛。
他们前进了很久,雨水越来越冰冷,也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林间堆积着浓重的雾气,仿佛垂死的巨龙正拖着身体奔赴水中的墓场。贝瑞蒙德的手下燃起了几根火炬,后者不时发出嘶嘶声和噼啪声,冒出有害的油烟,但火焰一直持续到他们抵达一座浓密的藤蔓掩盖的石雕人像为止。贝瑞蒙德推开那座石像,露出一道牢固的木门。他伫立当场,凝视许久。
“出什么事了?”尼尔问。
“门应该是锁上的,”他说,“可它甚至都没关紧。”
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尼尔就下了马。他拔出偷来的那把武器,大步走向木门。
“你跟在后面吧,尼尔阁下,”贝瑞蒙德坚持道,“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了解这儿。”
他的两个斥候率先进了门,接着所有人都下了马,把坐骑拴在入口附近。活岩雕成的楼梯带着他们通向下方。
没过多久,他们便进入了一个式样古朴的大房间,只不过这里的装饰和贝瑞蒙德在凯斯堡的宅邸很像。
地板上满是横七竖八的死尸。贝瑞蒙德突然哭号起来,朝着那些尸体扑了过去,抬起他们的头颅,亲吻他们,他不断尝试着,徒劳地期望能找到一息尚存者。
艾丽思随即从他身边走过,飞快地穿过房间,她满是泥污的裙摆拖曳在身后,留下了一条蛇行般的痕迹。
尼尔看到她的动向,便追了上去。他清楚自己的希望又要落空了。
玛蕊莉的样子不像是睡着了。她的嘴唇几近漆黑,借着火光,他发现她的皮肤是一种淡淡的蓝色。艾丽思把太后的头抱在怀里。她大睁着眼睛,五官扭曲成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极度无助与绝望的神情。
有东西躺在她身边的地板上。恍惚间,他伸手拿起,发现那是一枝即将枯干的玫瑰。
他站起身,忍住泪水,却仍由怒气上涌,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红芒。他朝着仍旧双膝跪地的贝瑞蒙德走出一步,又走出一步,这次几乎踩到一个和玛蕊莉的神情同样悲惨的死人身上。
这不是贝瑞蒙德干的。贝瑞蒙德根本不知情。可贝瑞蒙德是他面前唯一的敌人,看在诸圣的分上,他的血必须染红这里的地板。
“不,”布琳娜说,“住手啊,尼尔。”
他应声而止。他没看到她走进房间,也没看到她跟着来到玛蕊莉的尸体边。她泪光盈盈的双眼仿佛铁箍般牢牢制住了他。
“你为什么要为我的太后哭泣?”他吼道。
“不,”她说,“我在为你哭泣。”
他按在剑柄上的手在颤抖。“你为什么没预见到这些?”他问,“你说过,罗伯特会去……”
“我没预见到这一步,”她说,“我在忙别的事。”
“比如你的逃跑计划?你早就知道贝瑞蒙德会去城门那边。”
“这件事上我没有使用魔法,”她说,“我听说他在城里。我派人送信给他,把我的计划告诉了他。除了你之外,贝瑞蒙德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这些是罗伯特干的?”
“我能看到你的太后,”她说着,话声突然飘渺起来,“我看到了一个人,听到了一段音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急促起来,眼珠也开始转动。
“让她停下,”艾丽思说,“尼尔阁下,快让她停下。”
布琳娜开始颤抖,仿佛有某个无形的巨人抓住了她的身体,晃动着她。
他按住她的双肩。
“布琳娜,”他说,“醒醒。别看了。”
她似乎没听见,于是他用力晃了晃她的身体。
“布琳娜!”
“你想对我姐姐做什么?”贝瑞蒙德沙哑的声音从房间另一头传来。
“布琳娜!”
她的鼻子开始流血。
“斯宛美,”尼尔绝望地高喊,“斯宛美,快回来!”
她僵直身体,突然叹息一声,瘫倒在他身上,她的心脏无力地跳动着。
他感到有把剑正指着自己的脖子。
“放下她。”王子命令道。
尼尔把目光转向贝瑞蒙德,但仍将布琳娜抱在怀里。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在逐渐变强。
“照我说的做!”贝瑞蒙德大吼着,剑尖略微前推,尼尔只觉脖子上流出了血。
“不。”布琳娜抬起了手,按住剑刃,“他救了我,贝。”她轻柔地推开武器,然后朝她的兄弟伸出手。他将她从尼尔身边拽开,双臂裹住了她。
尼尔兀自伫立着,双膝有些发软。
艾丽思拉过他的胳膊,帮他支撑住身体。
“是罗伯特干的,”她说,“我可以肯定。”
尼尔走回玛蕊莉身边,缓缓跪倒,他知道自己不必再压抑自己的悲伤了。
她逝去了。他不能再保护她了。他什么也做不了了。
只有一件事除外:找到罗伯特,把他剁得粉碎。到时候,他是活人是死人就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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