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心跳停止
哔……
哔……
竖琴弦吗?那是什么声音?
街道消失,我什么都看不见。我感觉彷佛正飘浮在一条充满冷空气的隧道里。我梦到自己的死亡,然后它真的发生了。我使劲地张开我的眼睛,就那么一下下。很痛,但我在一剎那间恐惧地恍然大悟。
来生是米黄色的。
我试图脱口狂叫,但我的身体好像被冻结。诡异的低语声在我四周像大草原的微风般飘荡。
我开始慢慢听出声音和字眼。
我再度窥伺,希望看见智天使和炽天使,或至少是几片云朵。但我看到的却是鼻毛,还有真的很黑很黑的眉毛和一双蓝色眼睛,长在一个靠我很近的男人脸上。
我感觉到一只手将我的头转到一边。我尝试说话,试图抗拒,但却没有力气,好像某人将我身体的运作机能全部关掉似的。
「极端奇怪的病例。」那男人以低沉的声音说,「妳说没有糖尿病?他接种过所有疫苗?没有过脑震荡?」
「没错,萨克医生。」有人回答,「没有能显示这些混乱生命迹象的病征,他是个健康的男孩。我们摸不透到底是哪里出错。」
我认得第二个声音。她是我的家庭医生,弗洛德医生,从我还在襁褓时期就开始照顾我。
所以我还没死,我可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听到你医生的声音永远不会让人开心。我的头被转开,看不见说话的人,我只看到点滴架、电线,还有一个金属垃圾桶。
这里一定是贝尔维尔医院,我从出生后就没来过这里。我一定是被车撞了。
数学考试!我看见一张空白考试卷,上面写了一个大大、胖胖的零。我努力想张开嘴,告诉他们我没事,我得回学校,但嘴巴却没办法动。
「一个极为罕见的征兆,」萨克医生说,「但完全吻合我最近在做的研究……」
弗洛德医生大声吸口气。「我们很幸运刚好遇到你在镇上,感谢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这里。」
我感觉有手指在我后脑杓绕着那个倒V字型的周围抚摸。我突然觉得好慌张。我猜,我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因染发剂过敏,而被医生开处方笺的小孩。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走进房间。
「抱歉?」弗洛德医生说,声音听起来有点困惑,也许还有点恼怒。「你来这里干嘛?」
「我是牧师,」一个粗嘎的声音回答,「新来的。」
弗洛德医生忙着应付牧师时,萨克医生将我的头扶正,塞了一样东西进我嘴巴,然后阖上我的嘴,强迫我把东西吞下去。我从他的袖子下看见一个刺青,两条蛇交缠在一起。
他刚给我吃了什么?他可以看见我的眼睛是张开的吗?什么样的医生会有那种刺青?
牧师在这里做什么?
「但我从未要求牧师过来,」弗洛德医生说,听起来相当疑惑。「你确定你来对房间了吗?」
「确定。」那男人回答,「最后仪式。这是医院的规定。这种情况……妳知道的。」
最后仪式?就是在快死的人跟前所说的祈祷,那种最后仪式吗?
我感到一阵恐慌,我显然病得比我以为的还要严重。接着我的身体猛烈地左右摇晃,每样东西瞬间变成白色。
「他的心跳快停止了!」萨克医生狂叫,「弗洛德医生,快通知开刀房。我马上需要轮床!」
我的身体不断抽搐,我听见我自己快窒息的声音,还有弗洛德医生快步离开房间的脚步声。
房间的颜色一片模糊。萨克医生和牧师两个人站在我身体的一侧,用带子往下绑住我的手臂和腿。我的头往后抖动,我很怕它会像蛋一样爆裂开来。
撑着点,别死翘翘啊!
萨克医生俯视着我,他的脸涨红,满是汗珠。「现在!」他说。
牧师几乎比萨克医生整整高了一个头,至少比他重二十五公斤,但他的行动很敏捷,在内口袋里迅速摸索着某样东西。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脸──绿色眼睛、红润的皮肤、一头红卷发,一道参差不齐的疤痕划过他的左脸颊,消失在浓密的胡子里。
他用一只手拔出一支长长的注射针管,另一只手则在我手臂上抹酒精棉片。他身子往下靠时,我发觉我以前看过他。
我试图出声大叫,尽量睁大眼睛,瞪着那男人的脸,命令自己保持清醒。
刺耳的呼吸中夹杂着一个字:「红……」
我的左臂传来一阵剧痛。房间变黑,最后两个字无力地吐出。
「……胡子。」